摘要:1995年的夏天热得像蒸笼。村头的打谷场像个大铁锅,晒得地面滚烫。8岁的陈小芸牵着3岁的弟弟陈小星,姐弟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01
1995年的夏天热得像蒸笼。村头的打谷场像个大铁锅,晒得地面滚烫。8岁的陈小芸牵着3岁的弟弟陈小星,姐弟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小星手里攥着一块咬了一半的芝麻糖,黏稠的糖汁顺着他的小手淌下来。他奶声奶气地嚷:“姐,我想玩木马!”
那木马是村里老木匠王师傅做的,用杂木拼凑,刷了红黄两色,早就掉漆掉得斑驳。小星每次来都要骑,短腿够不到踏板,晃晃悠悠地乐个不停。
“等等,你的小火车掉了。”小芸松开弟弟的手,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铁皮玩具火车。那是去年春节时父亲从镇上买的,小星宝贝得不得了,睡觉都抱着。
也就半分钟,小芸直起身时,弟弟不见了。地上只剩那块芝麻糖,黏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爬满了黑压压的蚂蚁。
打谷场空旷,一眼能看个遍。小芸抱着小火车,站在原地喊:“小星!小星你在哪儿?”
没人应。蝉在老槐树上叫得刺耳,热风卷起尘土,呛得她眼睛发涩。
母亲正在灶台前熬红豆汤,听到消息,锅铲“哐当”摔地上,汤汁洒了一地。父亲扔下锄头,
骑上那辆嘎吱响的自行车,沿着村里的土路一路冲到镇上。
全村的壮劳力都出动了。手电筒照着村后的水塘,一寸寸地搜,水浑得看不清底。山上的破庙也找遍了,平时孩子们不敢去的地方,大人们钻进钻出,裤子都磨破了。
三天后,他们在镇上车站找到一双小星常穿的草绿色凉鞋。鞋子是母亲缝的,鞋头绣了只小鸟,如今孤零零地躺在候车室的角落,蒙了灰。
母亲抱着鞋子,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她抱着鞋子一坐一天,眼泪流干了,呆呆地望着远处。
父亲从此不爱说话了。每天收工后,他骑车去附近集市,车把上挂着印有小星照片的寻人启事。照片是小星两岁生日拍的,穿着绿色小背心,脸上还沾着蛋糕奶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02
小芸把小星的小火车藏在枕头底下。每晚睡觉前,她都要摸一摸那冰凉的铁皮,觉得弟弟还在身边。梦里,她总听见小星软软地喊“姐”,醒来枕头湿了一片。
她开始收集寻亲信息。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她剪下来贴在本子里;电视上播寻亲节目,她一集不落,眼睛死盯着屏幕上的每个孩子。
初中毕业后,同学们都去县城读高中,小芸却辍学去打工。她在镇上的鞋厂找了份活,每天踩缝纫机到半夜。同事们说她太拼,她只笑笑不吭声。
她把工资攒下来,只留基本生活费。一听说有寻亲活动,再远也要去。绿皮火车硬座,颠十几个小时,她手里总攥着那张发黄的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小星扎着歪歪的小辫子,是她亲手扎的,现在看真是笨拙。
那些年,她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火车站、汽车站、孤儿院,她挨个问:“见过这个小孩吗?”大多数人摇头,偶尔有人说“好像见过”,她激动得发抖,追几条街,却总是空欢喜。
23岁时,她在鞋厂认识了李虎。李虎是修理工,话少,心实。他追了她半年,她才点头。
第一次约会,她就摊牌:“我这辈子都要找弟弟,你要不愿意,咱就散。”
李虎愣了愣,点点头:“那我陪你。”
他真陪了。婚后几年,他帮她把寻人启事发到网上,陪她跑了二十多个城市。没催过,没抱怨过,默默地递水、买票、订旅馆,像个安静的影子。
女儿出生后,他们才放慢了脚步。孩子要带,身体也不如从前。但小芸闲下来就上网搜寻,在寻亲网站发帖,年复一年,没停过。
30岁生日那天,她收到个匿名包裹。没寄件人信息,里面只有一只旧木马挂件,和小星当年丢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抖着手拨通包裹上的电话,对方是个年轻男人:“在旧货摊上看到的,觉得眼熟,就寄给你了。”
“你是谁?在哪儿见过这个?”小芸急问。
对方沉默几秒,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已是空号。
她把挂件放在床头,每晚看着它入睡。那是她离弟弟最近的一次,她感觉小星还活着,可能也在找她。
03
2023年春,40岁的陈小芸在鞋厂干了15年,从流水线工人升到车间主任。大家都夸她能干。那天,厂长把她叫进办公室,递给她一纸文件。
“小芸,厂里要升级,你的岗位暂时没了。”厂长说得客气,但意思明白:她被裁了。
遣散费虽然不少,但对一个中年女人来说,找工作难上加难。李虎两年前车祸去世,女儿刚上高一,房贷还没还清。
她站在厂门口,看着阴沉的天,头一次觉得“可能真撑不下去了”。晚上,她对着求职网站发呆,简历上的“期望职位”栏空着,不知道填啥。
邻居张婶儿听说后,介绍她去一家物流公司面试行政岗。“老板人不错,就是急性子,你去试试,免费的。”张婶儿说。
面试前一晚,小芸翻出箱底的寻人启事。纸张发黄,边角磨烂了。照片上的小星还是3岁的模样,圆脸蛋,眼睛亮晶晶。镜子里的她,眼角爬满细纹,头发有了白丝。
她对着镜子练微笑,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魄。28年了,她还在等一个3岁的孩子回来,而她已从少女成了中年妇女。
物流公司在一栋新区的写字楼里。小芸穿上最体面的套装,攥着简历站在“总经理办公室”前,手心全是汗。她来得早,秘书让她稍等。
透过玻璃门,她看到里面有个男人,低头看文件。深色西装,头发整齐,三十出头的样子。
秘书是个活泼的小姑娘,递给她一杯水:“别紧张,陆总人挺好的。他才31岁,年轻有为,公司是他一手建起来的。”
31岁。小芸心算了下,如果小星还在,也该31了。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多想了。
“陆总,应聘者来了。”秘书敲门。
“进来吧。”男人的声音温和,带点南方口音。
秘书笑着推门:“陈女士,陆总在等你。”
小芸深吸一口气,走进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男人抬头一看,手里的钢笔“啪”地掉桌上,墨水溅了一片。
04
时间像被冻住。小芸呆在原地,捂住嘴,眼里满是震惊——
男人的右眉角有道浅浅的疤,不细看察觉不到。但小芸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小星两岁时摔在石阶上留下的,血流满脸,吓得她哇哇哭。
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男人说话时会轻轻咬下唇。小星小时候吃芝麻糖就这样,糖化了就咬咬唇,像在品甜味。
“陈……小芸?”男人的声音微微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桌边。
小芸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桌角放着一只旧木马挂件,褪了色,和她收到的那个一模一样,也和小星丢的那只一样。
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眼泪哗地流下来。
男人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眶红了,喉结滚动,声音哽咽:“我等这一天,等了28年。”
小芸颤抖着摸向他眉角的疤。指尖触到的瞬间,所有的怀疑都散了。这是她的弟弟,小星,那个在打谷场上走丢的3岁小孩。
“小星……”她声音沙哑得不成样。
“姐。”他轻声说,像28年前在打谷场上,奶声奶气地喊“姐”。
05
男人叫陆浩然,是养父母改的名字。他拉小芸在沙发上坐下,递了杯温水,慢慢讲起这28年。
3岁那年,他在打谷场被人贩子拐走。对方给了颗糖,说带他找妈妈,他就跟去了。后来辗转到了南方小城,被卖给一对没孩子的夫妇。
养父母姓陆,对他很好,说他是远房亲戚的孩子,父母没了,才收养他。小城里没人多问,他就这么长大了。
养父母直到去世前才告诉他真相,给他看了当年的东西:一双草绿色凉鞋,一件绣着“星”字的小围兜,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写着“陈小星”。
“我才知道我不叫陆浩然,叫陈小星。”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里面放着这些东西,还有一堆寻人启事。
他找了十年亲人,跑遍了南方的孤儿院、救助站、派出所。三年前,他在网上看到小芸发的寻人启事,一眼认出姐姐。
“但我不敢认。”他声音很低,“怕你怪我这么久没找你,更怕……你们不要我了。”
所以他寄了木马挂件,想试试。看到小芸的反应,他知道姐姐还在找他,但还是不敢相认。他查了小芸的情况,知道她结了婚,有了女儿,知道她丈夫的意外。
“这次招聘,我特意放宽条件,就想让你来。”他苦笑,“哪怕只远远看看你。”
小芸摸着他的疤,那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和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她想起那天自己还骂他“别老黏着我”,眼泪又流下来。
“傻小子,姐怎么会不要你……”
下班后,陆浩然开车带小芸去他家。一套简洁的公寓,书房里一面墙特别显眼。
墙上贴着张大地图,红笔标满了记号,有城市、县城,甚至偏僻小镇。
“我跑了130个集市,76家孤儿院。”他指着红点,“每个点都是我找过的地方。”
他打开电脑,文件夹名叫“归途”。里面有上千张照片,孤儿院门口、派出所、寻人启事的墙,还有各种线索。
有张照片很特别,是他30岁生日的。蛋糕小得可怜,插着“3+27”的蜡烛。
“我一直记得自己的真实年龄。”他说,“每年生日,我都对着小时候的照片练笑,怕你们认不出我。”
小芸的手机响了,是女儿甜甜打来的,问她啥时候回家吃饭。
她擦擦泪,声音发抖:“甜甜,来妈妈这儿,你有舅舅了。”
电话那头,甜甜好奇地问:“舅舅是啥?”
陆浩然接过电话,声音软得像水:“甜甜,舅舅是……不会再让你妈哭的人。”
06
周末,陆浩然带着小芸和甜甜回老家。村庄没啥变化,打谷场的水泥地裂了,长出野草。
他们去了父母的墓地。两座朴素的坟在山坡上,碑文有些模糊。父亲墓前有束新鲜的康乃馨。
“是我放的。”陆浩然说,“三年前找到这儿,每个月我都来看看。”
小芸跪在墓前,摸着冷冰冰的碑,低声说:“爸,妈,小星回来了,咱们一家……团圆了。”
甜甜第一次见外公外婆的墓,有点怕。陆浩然抱起她,指着墓碑:“这是舅舅的爸妈,也是你的外公外婆,他们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回去的路上,甜甜好奇地盯着这个新舅舅。陆浩然耐心地陪她玩手指游戏,讲故事,像当年小芸带小星那样。
“妈,舅舅跟你长得好像。”甜甜说。
小芸从后视镜看陆浩然,眉眼间真有小时候的影子。只是那个小团子,已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陆浩然把行政岗给了小芸,办公桌就在他隔壁。透过玻璃,他们随时能看到彼此。
午休时,他总泡两杯枸杞茶,一杯放小芸桌上:“喝点这个,败火。”像小时候小芸照顾他时说的话。
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故事,都说太神奇,失散28年的姐弟竟在职场重逢。只有他们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个无眠夜,多少次失望的寻找。
一次加班到深夜,楼里只剩他们俩。小芸路过陆浩然的办公室,见他盯着电脑发呆。屏幕上是张老照片,她抱着小星,笑得灿烂。
“你哪儿弄来的这张照片?”她推门进去。
“养父母留下的东西里有的,应该是你们家拍的。”他指着照片,“想放弃的时候,我就看看这个。”
小芸发现,他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和父亲一模一样。28年,血脉的痕迹还在。
“以后不用找了。”她轻声说,“咱们都回家了。”
陆浩然关了电脑,和她走出大楼。外面下着小雨,路灯照亮雨丝。他们并肩走着,影子拉得长长的,像小时候在打谷场上。
这次,小芸再也不会放开弟弟的手。
07
半年后,陆浩然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大房子,把小芸和甜甜接过去住。三人像一家人,住在一起。
甜甜很喜欢舅舅,天天缠着他讲故事。陆浩然讲他在南方的成长,讲寻亲路上的事,讲他是如何一步步找到家的。
小芸把那张发黄的寻人启事装进相框,摆在客厅最显眼处。3岁的小星定格在照片里,提醒着他们这个家的珍贵。
甜甜有时问:“舅舅为啥小时候会走丢?”
小芸总说:“那时候姐还小,没照顾好弟弟。现在不会了,咱们永远在一起。”
陆浩然听着,默默地笑。他知道,有些失去是命中注定,有些重逢也是。重要的是找回了什么。
他们找回了彼此,找回了家的温暖。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他们有了最温馨的角落——有28年的等待,有永不松开的手,还有小女孩甜甜的笑声。
这就够了。比啥都够。
来源:历史八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