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时候，很害怕爸爸，从来不敢主动走近他，尽管他从未吵过我，就连轻轻地责骂都不曾有过，但是每当看到他严肃地吵哥哥们，我都已经很害怕了，所以，很多时候，我总是远远地望着他。

小时候，很害怕爸爸，从来不敢主动走近他，尽管他从未吵过我，就连轻轻地责骂都不曾有过，但是每当看到他严肃地吵哥哥们，我都已经很害怕了，所以，很多时候，我总是远远地望着他。

90年代，在没有自动收割机和打麦机之前，农民伯伯一刀一镰收割下来的麦杆穗儿会先跺在一堆儿，然后找一片空地，除去杂草，用石磙压得平平的，这叫场地，最后再寻个太阳毒辣的日子，把麦子摊上，晒干，再用拖拉机拉着石磙碾，这叫碾场。碾场是个大事情，差不多像盖房子“上梁”一样重要。这里承载着一年全家老小辛苦劳作的希望，是个喜事儿。每到这个时候，我爸爸就会开着拖拉机碾场。麦秆穗儿摊了厚厚的一场地，爸爸坐在红色拖拉机上，拖拉机拉着厚厚的石磙，石磙拖着三角形的磱石，就这样一圈一圈地来回转，一遍一遍地碾过去，麦杆堆儿慢慢地变薄变薄，场地边围着很多人看。我挤在人堆里，听他们议论着，才知拖拉机只有我家才有，全村也只有我爸爸一个人会开，我傲娇地望向我爸爸，太阳底下，爸爸端正地坐着，熟练地握着着方向盘，他目视着拖拉机的前方，神情专注。那时碾场按照分钟数来计算，一分钟一毛五分钱，一个小时也就九块钱，后来涨价后，一个小时能挣到十五块钱，一个麦季大概挣个千把钱，爸爸说就这千把钱也相当于当时很多普通农民家庭一年的收入了。我们那一片的村庄通称为“王湖”，“王湖”因盛产西瓜而小有名气，土壤是犟土地，种出来的西瓜大又甜。西瓜成熟的时候，卖西瓜又是一件大事情，拉到沈丘县城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路途遥远，来回约30公里，拉着架车徒步过去，到天黑才能到县城。我爸爸就用家里的拖拉机带着村里人一起去县城，拖拉机后面用牵引支架杠先挂我家的第一辆架子车，然后其余的的架子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往后顺延，中间用旧轮胎固定。旧轮胎挂在前一辆车的后把上，连接后一辆车的前把上，最后用绳子绑一下。因为轮胎有韧性，这样方便拐弯，而且拐弯的时候，后面一辆车车把上需要占个人压住车把不可以翘起来，否则前车就会有危险。当然这也非常考验开车人的技术，车速不能快，拐弯的时候需要同时照顾后面七八辆车能否顺利通过。一辆拖拉机能拖着七八辆架车，最多时候拉十二辆，好像小火车一样，一路上颠颠簸簸，浩浩荡荡来到沈丘县城，大家一起卸车，把西瓜卖完，下午再热热闹闹地一起回来。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合作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爸爸说那几年他和我妈妈在村里都很有面子的。村里人都想让爸爸带着他们去县城，所以很多人都会主动去我家西瓜地帮忙摘西瓜、背西瓜。过了收麦子、卖西瓜的忙碌季节，闲着的时候，我家里总是来很多人串门，有时是一个村的，有时是隔壁村的；有时是亲戚，有时爸爸的朋友；他们和爸爸有时谈笑风生，有时神色凝重好像商量很大的事情，我总是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心想：爸爸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和我聊天呢。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节数学课是打算盘，老师上课讲完了，我根本没有听懂，害怕老师问，老师却总是问我：“听懂了吗？”我不敢说不懂，就点了点头，心里却很忐忑。紧接着数学老师又补了一句：“回家让你爸教你，他这方面在行的很呐。”数学老师说的没错，我家里确实有个黑色的算盘，爸爸经常用它来算账，那个年代没有计算器，算盘算起也是既准确又快速。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靠在堂屋门口，看着爸爸拿起条几上的算盘，圆圆滚滚的算盘粒儿，拨动起来，哗啦哗啦响，在爸爸的手里，时而上，时而下，小小算盘珠，乖巧又听话，拨完，爸爸会思考一下，把算盘放在条几上，出门去了。我跑过去，抚摸着锃亮光滑的算盘珠子，真好看，我真羡慕爸爸会打算盘。好不容易的有一天，大哥在家，我让大哥教我，他拨弄了半天，似乎也是似懂非懂，就这样，打算盘这节课，我一直没有学会，而我始终也未曾敢开口让爸爸教我。终于有一天爸爸主动给我说了一句话，却害我哭了大半天。小时候，同龄的女孩子都拿着竹签子编制毛衣、手套，我虽心灵但手不巧，却仍然渴望能编制出好看的毛衣、手套。在我家房顶上，我拿着我自己用筷子削出来的、不够光滑、不够圆润，又极其粗糙的竹签子，找了破旧的毛线，很认真地在手里别来别去，绕来绕去，还总是偷偷东张西望，总担心被别人看到似的。爸爸在低头劈柴，突然抬头说了一句：“好好学，赶明学会了，织个毛衣。”

就这样一句很普通的话，我突然哇哇哭了，而且一哭就是大半天，我为甚哭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后来稍微大一点了，过年的时候看爸爸写对联，这是一年当中我最喜欢的时刻。我已经不再是远远地看着爸爸写了，我已经敢站在爸爸身边给他叠纸了。我喜欢看爸爸拿着秫秸篾子去割纸，红色纸张割得笔直笔直的，他写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握笔，蘸墨汁，提笔，写字、落笔，一气呵成，我心底暗自赞叹：爸爸写的字儿真好看。写好的对联，我总是有眼色又勤快地拿到一边摊平晾干。我真羡慕爸爸能写一手好看的字。后来，我上高中的时候，爸爸去新乡打工挣钱了，一年很少回来，我和爸爸之间的交流更是很少了。高中毕业，有一次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我妈妈说：“你爸爸最疼你了，你都上中学了，你爸爸还给你洗头发呢。”我回忆了一下，不记得有这个事，妈妈就说：“养孩子啥用，你看这都不记得。”我真的不记得，我只记得，当哥哥调皮惹事不上学的时候，爸爸很生气，拿鞋底子打哥哥，哥哥挨打的时候，就会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我总是哭着去拉扯爸爸，最后爸爸不打了，我会哭上好半天。爸爸不苟言笑，又严厉，似乎很为哥哥的前程而担忧，所以我从未叛逆，也一直乖巧，我在努力做一个不让父母烦恼的小孩。高中毕业，很快我就找对象结婚了。结婚后，和爸爸说的话更少了，何况，爸爸也一直不在家。前些年，爸爸结束在外面漂泊的日子，回到了老家，我也会经常回娘家看望父母，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和妈妈聊天。

2017年冬天，我们开始筹划建造葡萄园，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爸爸的时候，爸爸并不赞同，总是很担忧地说：“结了葡萄卖给谁呀，再说你们都上班，咋顾得过来，而且你都没有干过活呀。”

但是当我们决定真正地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爸爸却给我了我无限的支持。葡萄园筹建初期，异常的艰难，因为很多技术上的活，都得一步一步摸索，就连最基本的水泥立柱的制作也是一个繁琐的过程。多高多长，怎么做，做多少，这完全都需要提前衡量，而且去买，成本很高，且不容易买到。

老公和我爸爸对这件事琢磨很久，最后，爸爸决定他亲自给我们做这个，当时的爸爸在村里帮人盖房子，所以这种活懂得。就这样爸爸借了工具，和我妈两个人抗起了我二十亩地葡萄园1626跟水泥柱子制作的重任，我从未参与，更未曾去看过，我无法想象我爸妈是如何拎着一桶一桶的水泥，浇灌凝固一根根柱子，这得多大的心劲啊。

第一年葡萄结果的时候，爸爸看到一串串的葡萄，很开心地说：“成功了，成功了！”

第一年葡萄卖完之后，我去走亲戚，爸爸欣慰地说：“葡萄卖完了也就放心了。”

卖葡萄的第二年，第三年，爸爸总是经常给我打电话，当我告诉葡萄卖的很好的时候，爸爸就会很开心。卖葡萄的第四个年头，葡萄园本来有三个人平时和老公一起卖葡萄，但是不巧的是，其中一个突然出事故没法来了，另外一个也要暑假去闺女家帮忙了。正是卖葡萄的关键时刻，突然走了两个关键人物，真的很着急，人在困难的时候，总会想到家人来帮忙，我给爸爸打了电话，说了当时的困难，想到让我爸来园里帮几天忙，我爸很快就来了。卖葡萄看似简单，其实这里学问也很大，不但要学会看人说话，还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因人而异。有人很挑剔，有人总有不同的需求，还有一些面子上的人，还有一些熟悉的人也不能一般对待。但没有想到的是，我爸爸虽已年近七十，依然头脑灵活，反应很快，算账比计算器都快。卖葡萄不但要和客户沟通，还要不停地摘葡萄，其实是很累的一个活儿，但是爸爸越干越开心，尤其是中秋节销售量比较多的时候，营业额一天天有突破的时候，爸爸由衷地替我们开心，似乎忘记了疲惫。今年葡萄园开始更新设备，建连栋大棚，这个是非常有技术的活儿，有很多活儿，我老公也干不好，但是我爸能干好。

我每次去了葡萄园，负责给我们建设大棚的师傅和葡萄园干活的那些阿姨们都夸我爸爸，很懂技术。其实他们是不了解，爸爸年轻的时候，做车床技术工人很多年，前些年，爸爸又带着一帮人给人建楼房，两层楼，三层楼给人建了很多。爸爸年轻的时候并未干过泥瓦工这方面的活，只是在家干了两年刀工之后，竟然一下子就成了建房子的领头人，这一点，我很佩服。

而且我发现很快爸爸懂得了如何管理，每次我回去的时候，爸爸总会给我聊起带人怎么带，让他们更听话，更愿意跟着你干，爸爸总是拿他们盖房子举例子，说：“今天干什么活，谁适合干什么，领头人必须提前心里有个底，那么在安排活的时候，必须做到人近其才，物尽其用，领头的人心胸要敞亮，啥事少计较。”

爸爸说这些话，我很惊讶，也很赞同，这无疑和我在公司带团队是一个道理，所以这是我最喜欢和爸爸聊的话题，每次我们都能聊得很嗨。

真没想到，若干年后，我能和爸爸聊到一起。

爸爸虽然年逾古稀，却壮心不改，种了十八亩小麦，养了两头牛，三头猪，四只羊，每次我回去，总是听到爸爸在算账，今年这个羊能买个啥价钱，能赚一点就行，这个猪也不会赔钱，这两头牛不赚钱，卖了就不再买了……一如爸爸年轻时候打算盘的样子，爸爸的账还是算这么好。

爸爸一直是我眼里的山，心中的神，回馈父母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成为他们的骄傲，这些年，我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我一直在很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少让他们操心，让自己过好，用你的幸福来回馈父母，我想这是所有父母最期待看到的。

偶尔我也有退缩的时候，但总会想到爸爸，爸爸都这么有干劲，我们年轻人呢还有什么干不好的。

今年春天葡萄园连栋棚建好的时候，需要给大棚上塑料布，称为“上棚”。一个大棚长200米，宽2米，高有两米，这是第一次做，在摸索，也需要很多人配合。那天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恰好来到园里了，他用相机记录了整个过程，晚上他做了一个视频发我，视频名字叫《父亲的万水千山》。

这个视频我每看每哭。视频里我年逾古稀的老父亲站在两米高的铁架上，身体依靠棚架微微倾斜，既要要保证自身安全，又需双手用力撕拽棚布，同时指挥两边的人，又大声呼喊后面的人往前挪动，爸爸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他对孩子的爱。我每天也在园子，但我整天拍葡萄，我却从未拍过我的老父亲，也从未注意到，他已经不再年轻，他早已不再是年轻时那个开着着拖拉机，惹众人围观的英姿飒爽的爸爸了……

人生路上，走遍万水千山，方懂父爱，父爱无言，却恩重如山，祝贺天底下所有父亲健康长寿。

作者简介：橙月，原名范花，河南沈丘人，80后，企业基层管理人员，喜欢简单而纯洁的文字，有自己的农场，尤爱田园风光

来源：香落尘外作伴结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