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不需要你是谁，只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林小芬抚摸着儿子的头，轻声对我说，“城里人的身份算什么？村里人的尊严同样值钱。”
“我不需要你是谁，只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林小芬抚摸着儿子的头，轻声对我说，“城里人的身份算什么？村里人的尊严同样值钱。”
01
2002年的春天，我陈国强已经三十岁了，仍然是个光棍。这年头，农村三十岁的光棍不算稀奇，可我并非普通的农村青年，我是一名部队连长。常年驻扎在边疆，很少回家乡，以至于村里人几乎都不认识我。这次难得请了一个月假，刚回到张家村，就被叔叔陈老全催着去相亲。说实话，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军人有军人的骄傲。可看着叔叔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我还是点头答应了。只是，我做了一个让自己后来既后悔又庆幸的决定——隐瞒自己的军人身份。
三月的张家村，田野里的麦苗刚刚返青，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我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听着叔叔絮絮叨叨地说着相亲的事。
“国强啊，你都三十了，部队那边虽然条件好，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家吧？村里的姑娘都嫁完了，剩下的都看不上咱们村的条件，所以我托了媒婆王嫂给你介绍几个外村的。”
我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回应相亲对象的问题。一个不常回来的人，身份难免引人怀疑。
“叔，我想先不说我是当兵的。”我突然开口。
“啊？为啥？当兵的多有面子啊，还能分到军属房，你小子傻了吧？”叔叔瞪大了眼睛。
“我就想找个真心喜欢我这个人的，不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再说了，部队有规定，个人信息不宜随便透露。”
陈老全摇摇头，显然不理解我的想法，不过还是尊重了我的决定。
“随你吧，就说你在省城一个工厂上班，做技术工人。这总行了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你要是错过了好姑娘，可别怪叔没提醒你。”
那天下午，我独自沿着村边的小路散步，思考着即将到来的相亲。拐过一个弯，忽然看见一个小男孩从土坡上滚了下来，眼看就要摔在石头上，我条件反射般冲上去，一把接住了他。
“天天！你没事吧？”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坡上传来。
我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人快步走下来。她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带着些许风霜，眼神却格外明亮。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小芬。
“没事，这位叔叔接住我了。”小男孩叫天天，拍拍身上的土，笑嘻嘻地说。
“谢谢你。”林小芬接过孩子，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神情中带着几分疲惫和坚强。
“不客气，小孩子没受伤就好。”我笑了笑。
“你是村里的吗？怎么没见过你？”她好奇地问。
“我是陈老全的侄子，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
“哦，原来是陈大爷的侄子啊。他常提起你，说你在省城工厂上班，挺能干的。”林小芬说着，又看了看我，“谢谢你帮天天，我们得回去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心里莫名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林小芬是村里有名的年轻寡妇，三年前丈夫意外去世，留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在村里开了家小杂货铺，日子过得紧巴却很坚强。
02
第一次相亲是在县城的一家茶馆。对象叫张婧，邻村人，在县城银行上班，是个标准的城里姑娘了。媒婆王嫂一个劲地夸她：“模样俊，有工作，家里条件也好，国强啊，你可得把握住啊！”
见面那天，我穿了叔叔硬塞给我的一件新衬衫，显得拘谨而不自在。张婧倒是打扮时髦，染了棕色的头发，指甲上涂着鲜艳的红色，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
茶刚上来，张婧就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在省城工厂上班？做什么工作的？”
“技术工人，负责机械维修。”我照着叔叔教我的回答。
“哦，那工资多少？有五险一金吗？”
“工资不高，三千出头吧。”我说的是实话，当时连长的津贴加工资确实不多。
张婧的脸色立刻变了，眉头微微皱起：“才三千多啊，在省城怎么生活啊？我在县城银行都有四千多了。”
接下来的谈话更是不欢而散。当她得知我已经三十岁，还只是个普通工人时，脸上的失望毫不掩饰。不到半小时，她看了看手表，找了个同事约她有急事的借口离开了。
我独自走在回村的路上，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释然。转过村口的小卖部，又碰见了林小芬。她正在搬一箱饮料，看起来很吃力。
“需要帮忙吗？”我自然地上前问道。
“啊，是你啊。”林小芬有些惊讶，“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别客气，这么重。”我不由分说地接过箱子，“你这是进了新货？”
“嗯，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村里人会多起来，准备多进些货。”
我帮她把箱子搬进小卖部，看着这个不大的店面，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日用品、零食和饮料，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
“听说你今天去相亲了？”林小芬一边整理货架一边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我当时没有察觉的关心。
“啊，你怎么知道？”
“王嫂嘴快，全村都知道了。”她笑了笑，“怎么样？没成功？”
“看来我的失败也写在脸上了。”我苦笑。
“别在意，城里姑娘眼光高，看不上我们农村人很正常。”
“你这店开得怎么样？”我转移了话题。
“马马虎虎吧，够天天上学，我们娘俩生活。”林小芬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天天，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我帮她整理完货物，天色已晚，便道别回家。走出几步，她在身后喊住我：“陈国强，别气馁，真正的缘分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暖，默默记在了心里。
03
第二次相亲是在村里的文化站。对象苏美丽，是邻镇的小学老师，长相秀气，说话温柔，第一印象比张婧好多了。刚开始聊得还算愉快，她对乡村教育很有热情，我也真心佩服这份职业。
“在农村当老师不容易，你真了不起。”我由衷地说。
苏美丽笑了笑：“能为孩子们做点事，再苦也值得。你呢？在工厂做技术工作，一定很专业吧？”
“还行吧，就是修修机器。”我含糊其辞。
“具体是什么机器呢？你们厂主要生产什么？”
我一时语塞，因为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详细。我只好继续编造：“主要是一些电子设备的零件，具体的很复杂，说了你可能也不懂。”
她表情有些狐疑，不过没再追问。相亲结束后，她礼貌地说会考虑，让我等她消息。三天后，媒婆王嫂垂头丧气地来告诉我，苏美丽的父母打听到我“只是个工厂工人”，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唉，国强啊，你这不说实话，害苦了我这媒婆啊。”王嫂直摇头，“你要是说自己是连长，哪个姑娘不愿意啊？”
我没有回答，心里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明智。
那天傍晚，我在村口看到几个大孩子围着天天欺负他。那些孩子比天天大好几岁，推搡着他，嘴里还喊着：“没爹的野孩子！”
我立刻上前制止：“住手！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孩子们看到我这个陌生的大人，吓得四散跑开了。天天坐在地上，眼睛红红的，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你没事吧？”我蹲下身子问他。
天天摇摇头：“我没事，他们总是这样。”
“以后别怕他们，我教你几招自卫的方法，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就这样...”我教他一些简单的防身动作，全是在部队学的。
“哇，叔叔你好厉害！你是不是会功夫？”天天眼睛亮了起来。
“会一点点。来，再试一次。”
我们正练着，林小芬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又帮了天天。”
“没什么，孩子被欺负，换谁都会出手。”
“到我家吃个饭吧，感谢你。”林小芬邀请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林小芬的家很简朴，两间砖房，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不多，却香气四溢——一碗青菜豆腐汤，一盘炒鸡蛋，一碟腌萝卜。
“不好意思，招待不周。”林小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已经很丰盛了，比我在部队... 在工厂食堂吃的好多了。”我差点说漏嘴，忙改口道。
“你第二次相亲也没成功？”吃饭时，林小芬小心翼翼地问。
“嗯，人家嫌我是工人，配不上人家。”
“真是势利眼，工人怎么了？踏实肯干，比那些坐办公室的强多了。”林小芬为我打抱不平。
天天在一旁插嘴：“叔叔可厉害了，能打跑坏人！我长大也要像叔叔一样厉害！”
看着这对母子，我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席间，林小芬告诉我她丈夫去世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我看到了她的坚强。
“日子总要过下去，为了天天，我得坚强。”她说这话时，眼神坚定而温柔。
离开时，天色已晚，星星在天空中闪烁。我主动提出送他们回家，路上，天天一直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叔叔，你能不能常来我家？教我功夫？”
“当然可以，只要你妈妈同意。”
林小芬笑着点头：“欢迎你随时来。”
回到叔叔家，我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林小芬坚强的背影和天天天真的笑脸。
04
第三次相亲是在县城的一家西餐厅，对象刘琴是县城一家私营企业老板的女儿，家里开着小型纺织厂，家境殷实。她比前两位更加时髦，穿着名牌，戴着金饰，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女。
“听说你在省城工厂上班？”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是的，做技术工人。”我依旧如实回答。
“哦，技术工人啊...”她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那工资肯定不高吧？”
“嗯，不高，三千多一个月。”
“三千多？”她笑了，那笑容让我感到刺痛，“我爸给我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些。”
随后的谈话更是让我难堪。她问我有没有车，有没有房，甚至问我有没有存款。当我回答都没有时，她直接掏出手机，当着我的面接了一个电话。
“喂，小齐啊，晚上有空吗？...好啊，七点半老地方见。”挂了电话，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不好意思，我朋友约我，我得走了。”
说完，她拎起名牌包，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周围人的目光仿佛针刺一般。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餐厅，心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相亲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在乎这些势利的女人？
回到村里，天色已晚，我习惯性地绕道林小芬的小卖部。远远看见店里灯火通明，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围在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林小芬焦急的声音：
“杜老三，你别太过分了！我不可能嫁给你的！请你离开我的店！”
“呵呵，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女人，早晚得找个靠山。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一个粗犷的声音回应道。
“请你尊重一点！天天还在睡觉！”
“那小崽子算什么？识相的就把他送人，跟了我杜老三...”
我冲了进去，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拉扯着林小芬的手腕，另外两个跟班在一旁起哄。林小芬挣扎着，衣服都被扯乱了，脸上满是惊恐。
“放开她！”我大声喝道。
几个人回头看我，杜老三眯起眼睛：“你谁啊？管闲事？”
“我是她朋友，请你放开她！”我上前一步。
“朋友？呵呵，寡妇的朋友？”杜老三轻蔑地笑了，“小子，识相的赶紧滚，否则有你好看！”
我没再说话，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了点技巧，轻松将他的手扭开。多年的军事训练让我的动作又快又准，不等杜老三反应过来，我已经把他推到一边，挡在了林小芬面前。
“你...”杜老三揉着手腕，一脸不可思议，“你小子有两下子啊！”
“请你们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冷冷地说，眼神中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
杜老三和他的跟班对视一眼，似乎看出我不好惹，悻悻地离开了，临走还放了句狠话：“小子，你等着，这事没完！”
店里恢复了平静，林小芬靠在柜台上，脸色苍白：“谢谢你，国强。那杜老三是村里的地痞，看上我好久了，我一直拒绝，他今天喝了酒来闹事。”
“没事，以后他再来找麻烦，告诉我。”我帮她关上店门，“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担心天天，他还在里屋睡觉，幸好没被吵醒。”林小芬松了口气，又看着我，“你怎么这么晚还出来？”
“去县城...相亲，又失败了。”我苦笑。
“第三个了？”林小芬递给我一杯水，“不合适？”
“嗯，人家嫌我穷。”
“真是眼光短浅！”林小芬气愤地说，“你这么好的人，她们不识货！”
我们坐在小店的灯光下，聊了很多。林小芬告诉我村里的事，我讲一些外面的见闻，小心翼翼地避开军队的事。不知不觉，天已经很晚了。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你和天天注意安全，有事随时叫我。”
“嗯，谢谢你，国强。”林小芬送我到门口，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你别灰心，会有人真心喜欢你的。”
05
从那天起，我经常去林小芬的小店帮忙。有时候搬货，有时候修理东西，有时候只是陪天天玩一会儿。天天很喜欢我，缠着我教他各种“功夫”，其实就是一些简单的军体拳动作。林小芬每次看到都会莞尔一笑，那笑容让我心里一荡。
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一天，叔叔找到我，脸色严肃：“国强啊，你这是怎么回事？三次相亲都黄了，现在又跟村里那寡妇走得近？”
“叔，你别这么说。林小芬是个好女人，坚强能干，独自带着孩子不容易。”
“好女人？”叔叔气得直哼哼，“她克死了丈夫，村里人都说她命硬，克夫！你可别被她迷住了！”
“叔！这是迷信！她丈夫是意外去世的，怎么能怪到她头上？”我为林小芬辩解。
“反正我不同意！宁拣毛妹，不要二婚！你要是敢跟她好，我跟你断绝关系！”叔叔拍案而起。
我一肚子火，但看在叔叔一片好心的份上，没有顶撞。只是心里暗暗决定，不能因为世俗的眼光就放弃自己的感情。
这天下午，杜老三又来找麻烦了，带着几个人堵在小店门口，不让顾客进出。我正巧在店里帮忙，出门理论，结果对方人多势众，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天天突然冲出来，一头撞在杜老三腿上，杜老三一把推开他，天天摔倒在地，哇哇大哭。林小芬见状，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抱起孩子。杜老三趁机抓住林小芬的手臂，一脸狞笑。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个箭步上前，一记手刀打在杜老三的手腕上，他吃痛松手，我紧接着一个过肩摔，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滚！再敢来骚扰，别怪我不客气！”我站在店门口，冷冷地盯着杜老三和他的跟班。
杜老三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看我的眼神充满忌惮：“你...你是练过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是林小芬的朋友！现在，滚！”
他们悻悻离去，我回头看林小芬，却发现她正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国强...你刚才那些动作...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军队里的格斗技巧，一时语塞：“我...我在工厂学的自卫术...”
“工厂会教这种专业的格斗技巧？”林小芬显然不信，眼中带着怀疑和受伤，“你一直在骗我？”
“小芬，我没有骗你，我只是...”
“够了！”她打断我，“我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至少对我是真诚的。现在看来，我又错了。”
“小芬，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请你离开吧。”林小芬抱着天天，转身进了屋。
天天回头望着我，小脸上满是不解：“叔叔，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教我功夫了吗？”
我站在原地，心如刀绞。一直以来，我以为隐瞒身份是为了找到真心喜欢我的人，却没想到反而伤害了真正关心我的人。
回到叔叔家，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天色渐暗，几只蛐蛐在草丛中鸣叫，远处传来村民的谈笑声。我突然明白，自己骗的不只是别人，更是自己。
06
第二天，我鼓起勇气去找林小芬，想向她坦白一切。还没到小店，就听村里人说杜老三带了十几个人去找林小芬麻烦，说她勾引外村男人，破坏他杜老三的好事。
我顾不得多想，飞奔到小店。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店门口，杜老三站在最前面，指着林小芬骂骂咧咧。林小芬抱着天天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但很镇定。
“杜老三，别以为我一个女人好欺负！我告诉你，我不会嫁给你的！”
“呵呵，泼妇一个！”杜老三狞笑着向前走了一步，“你丈夫死了，还不是因为你命硬？村里谁不知道你克夫？现在又勾引外村男人，真不要脸！”
林小芬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丈夫是为了救村里人才...”
“救人？哈哈，他要不是娶了你这个扫把星，能死那么惨？”
我冲上前去，一把推开杜老三：“住口！你再敢侮辱小芬，我打断你的腿！”
“呦，小情人来了？”杜老三冷笑，“你知道她丈夫怎么死的吗？她克死的！她是扫把星！”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是一拳，正中杜老三面门。他踉跄后退，鼻血直流。他的跟班见状，一拥而上。我一个人面对十几个壮汉，尽管有军事训练，也难以招架。几个回合下来，我已经挨了好几拳，嘴角渗出血来。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一辆军用吉普车驶来，赵老板和几名穿军装的人下车，迅速制止了混乱。
“都住手！”赵老板的声音洪亮，“你们这是干什么？围攻一个女人和孩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杜老三见来了官，立刻怂了：“村长，这寡妇勾引人，破坏社会风气...”
“住嘴！”赵老板厉声喝道，“林小芬是什么人，全村人都清楚！她丈夫当年为救落水村民牺牲，是英雄！你敢污蔑她，我让公安局带你走！”
杜老三吓得噤若寒蝉，一群跟班也灰溜溜地散去。
我这才注意到那几个军人，其中一个是我的战友小李：“连长！我们找了您好几天了！部队有紧急任务，需要您立刻回去！”
这一声“连长”，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小芬瞪大眼睛看着我，眼中的震惊、困惑和受伤让我心如刀绞。
“你...你是连长？”她颤抖着声音问。
“小芬，我可以解释...”我上前一步。
“不用解释了！”她后退一步，眼中含泪，“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是什么工厂工人，你是军官！你为什么要骗我？是觉得好玩吗？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农村寡妇？”
“不是这样的！小芬，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林小芬抱起天天，“请你们都离开，我要关店了。”
说完，她转身进屋，重重关上门。我站在原地，心如死灰。战友小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连长，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没关系，是我自作自受。”我苦笑，擦了擦嘴角的血，“任务紧急是吧？我收拾一下，马上跟你们回去。”
回叔叔家收拾行李时，我告诉他我要提前回部队。叔叔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理解军令如山。我没提林小芬的事，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07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雨越下越大，村里的广播响起，警告可能发生山洪，让村民做好撤离准备。
我正在叔叔家收拾行李，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赵老板带着几个村民跑来敲门：“国强！不好了！学校那边山洪暴发，有几个孩子被困在里面，其中就有天天！”
“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小芬呢？”
“她听说孩子被困，已经冲过去了！”
我顾不得多想，抓起手电筒就往外冲。叔叔在后面喊：“国强！太危险了！等救援队来吧！”
我充耳不闻，冒着大雨向学校跑去。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脖子往下流，我的心却比雨水还要急促。
到了学校附近，只见一片汪洋，浑浊的洪水已经淹没了学校的一楼。几个村民站在高处，用绳子试图营救，可是水势太急，根本无法靠近。
“天天！”林小芬站在水边，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几个村民拉着她，防止她跳进水中。
我冲上前：“小芬！天天在哪里？”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指着学校二楼的一个窗户：“天天和其他几个孩子在那里！他们放学后留下来参加兴趣班，老师把他们安置在二楼，自己去搬教具了！”
我看了看湍急的水流，心中有了决断：“我去救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林小芬拉住我，“国强，你不能去！”
“我是军人，受过专业训练，而且我会水性！”我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相信我，我一定把天天安全带回来！”
还不等她回答，我脱掉外套，拿了村民递过来的绳子绑在腰上，纵身跳入洪水中。水流的冲击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几次差点被冲走，好在多年的军事训练给了我足够的体能和技巧。
我艰难地游到学校边，抓住一个窗框，一点点向二楼爬去。终于到达二楼窗口，我看到五个小孩挤在角落，其中就有天天。
“天天！叔叔来救你们了！”
“叔叔！”天天哭着扑过来，“我好害怕！”
“别怕，叔叔带你们出去。”我安抚着孩子们，“你们要听我的话，一个一个地跟我走，好吗？”
孩子们点点头。我先用绳子把天天固定在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回游。岸上的村民们齐心协力拉绳子，终于把我和天天拉上岸。
林小芬一把抱住天天，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天天！妈妈的宝贝！”
“妈妈，叔叔救了我！叔叔真的是超人！”天天哭着说。
林小芬抬头看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谢谢你，国强。”
“还有四个孩子在里面，我得回去！”我喘了口气，准备再次下水。
“小心点！”林小芬握了握我的手。
接下来的救援异常艰难。我一次救一个孩子，每次都要与洪水搏斗。救到第四个孩子时，我已经精疲力竭，但还有最后一个小女孩在教室里。
就在我准备第五次下水时，上游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块巨石被冲下来，砸在学校的墙上。整栋建筑剧烈摇晃，二楼的窗户开始碎裂。
“不好！学校要塌了！”村民们惊呼。
我顾不得休息，最后一次跳入洪水中，拼尽全力游到教室。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我一把抱起她：“别怕，叔叔带你出去！”
就在这时，天花板开始坍塌，一根横梁砸下来，正好打在我的肩膀上。剧痛袭来，我差点松手，但还是咬牙坚持，保护着小女孩，从窗口跳出。
水流更加湍急，我只能单手游泳，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小女孩。眼看就要到岸了，突然一根漂浮的树干冲过来，重重打在我头上。我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模糊，但求生的本能让我继续向前。
最后一刻，我感觉到有人抓住了我，然后被拉上岸。耳边是林小芬撕心裂肺的哭喊：“国强！国强！你醒醒！”
我想回应她，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陷入了黑暗。
08
我是在县医院醒来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林小芬疲惫的脸庞。她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
“小芬...”我轻声唤道。
她一下子惊醒，看见我醒了，眼泪立刻涌出来：“国强！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三天，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和肩膀骨折...”
“孩子们怎么样？”我首先关心的是这个。
“都没事，多亏了你。”林小芬擦擦眼泪，“天天一直吵着要见你，说他的超人叔叔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
我笑了笑，牵动了伤口，不由得皱眉。
“别动，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林小芬扶我躺好，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真的是连长？”
我点点头：“是的，我是边防某部的连长，已经当了五年兵了。”
“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所有真相告诉她：“因为我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那个女孩一开始很爱我，后来我才知道，她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是军人，有军属福利。当我发现真相时，已经伤得太深。所以这次回乡，我决定隐瞒身份，想找一个真心喜欢我这个人，而不是我军人身份的人。”
林小芬安静地听着，目光柔和：“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我想告诉你的，真的。每次看到你和天天，我都想坦白一切。可是我又害怕，害怕一旦说出真相，你会像其他人一样，看重的只是我的身份...”
“国强，”林小芬打断我，“我不在乎你是工人还是军人。我欣赏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善良，你的勇敢，你对天天的好...”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暖：“小芬，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
“我也有事瞒着你。”林小芬低下头，“我丈夫不是意外去世的，他也是军人，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村里人不知道真相，只知道他突然去世，就说是我命硬克夫。”
我震惊地看着她：“你丈夫是军人？”
“是的，他是特种兵，常年不在家。三年前牺牲后，部队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给了抚恤金，但我选择回到村里生活，不想让天天忘记爸爸的根。”
“所以天天对我这么亲近...”
“因为你身上有他爸爸的影子。”林小芬眼中含泪，“当我看到你教天天那些动作时，就猜到你可能是军人，但我没有点破，因为我尊重你的选择。直到那天...”
我握住她的手：“小芬，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没关系，我理解你。”她微笑着，“你知道吗？杜老三被警察带走了，因为他之前有过不少劣迹。赵老板公开澄清了我丈夫的事，村里人对我的态度也变了。”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病房门被推开，天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叔叔！你醒啦！”
他手里拿着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穿军装的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叔叔，这是你，这是我！妈妈说你是大英雄，保卫祖国的英雄！”
我看了看林小芬，她点点头，微笑着。
“叔叔，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大坦克啊？”天天期待地问。
“等叔叔伤好了，一定带你去。”我揉揉他的头。
“太好啦！”天天欢呼，“叔叔，你会成为我爸爸吗？”
这个问题让我和林小芬都愣住了。我看向林小芬，她脸红了，低下头。
“天天，这个问题要问你妈妈同意不同意。”我轻声说。
“妈妈肯定同意！”天天笑嘻嘻地说，“妈妈每天都念叨叔叔呢！”
“天天！”林小芬羞得脸更红了。
就在这时，叔叔和赵老板走进病房。叔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小芬，面色复杂。赵老板拍拍叔叔的肩膀，对我说：“国强啊，你叔叔有话对你说。”
叔叔走到床前，有些尴尬地开口：“国强，叔叔错怪林小芬了。她丈夫是英雄，她自己也不容易...你要是真喜欢她，叔叔不反对了。”
我感动地看着叔叔：“谢谢叔叔理解。”
“我老糊涂了，看人不清。”叔叔摇摇头，“那三个相亲对象，没一个有林小芬一半好！”
赵老板笑着说：“老陈，你开窍了！来，咱们出去，让年轻人说话。”
他们带着天天出去后，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林小芬。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格外温柔。
“国强，你真的不介意我是寡妇，带着孩子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小芬，我从来没有介意过。”我认真地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坚强，你的善良，还有你对天天的爱。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你是军人，常年在外，我能接受，但天天...”
“我会尽全力爱他，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我郑重承诺，“我知道军婚不容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一定能闯过所有难关。”
林小芬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国强，我答应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等你回来。”
“谢谢你，小芬。”我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我保证，这次我不会再欺骗你，永远不会。”
09
两个月后，我伤好返回部队前，我们在村里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我穿着军装，林小芬穿着红色的嫁衣，天天穿着一身小西装，兴奋地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当初那三个拒绝我的女孩也来了，看到我穿军装，知道我是连长，脸上满是惊讶和懊悔。特别是张婧，还特意过来打招呼，暗示可以“保持联系”，被我礼貌地拒绝。
赵老板作为证婚人，说了一段话：“爱情不分贵贱，不论身份。今天我们见证的不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颗真心的相遇。祝福国强和小芬，也祝福所有真心相爱的人！”
婚礼结束后，我要回部队了。站在村口，林小芬和天天送我。
“国强，我和天天等你回来。”林小芬握着我的手。
“叔叔，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的！”天天挺起小胸脯。
“我相信你，小男子汉。”我摸摸他的头，又深深看了林小芬一眼，“等我回来。”
踏上返回部队的路，我心中满是温暖和力量。我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身后都有一个温暖的家在等我。而这一切，都源于我那个看似愚蠢的决定——隐瞒身份去相亲。
没想到连续三次被拒绝后，我遇见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一个不在乎我身份，只爱我这个人的女人，和一个像儿子一样的孩子。
也许，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它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带你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