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肚子老爷捏着她下巴,笑得猥琐,小丫头身上破破烂烂,低头往男人身后躲。
我八岁那年。遇见男人在卖女儿。
大肚子老爷捏着她下巴,笑得猥琐,小丫头身上破破烂烂,低头往男人身后躲。
“小贱人,躲什么躲,让老爷好好看看!”
不知为何,我指着小丫头对我爹说:“爹爹,我要她。”
后来,爹爹为救哥哥,要将我嫁给纨绔子弟,我才发现,我和她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1
我爹爹是户部尚书。苏家家风清正,我爹只娶了我娘一人,与我娘相敬如宾。
生了数个儿子,一个女儿,作为唯一的女儿,我尤其受宠。
刚出生,爹爹便命人为我打造出嫁要用的拔步床,又在庭院桃花树下埋了好几坛女儿红,还每年都带我出城郊游。
这是我哥哥们都没有的待遇。
我八岁时,爹爹又带我出城赏花,阿娘早早便给我换了一身新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盛放的芙蓉和嬉戏的蝴蝶。
我左手塞着糖人,右手塞着糖葫芦,一蹦一跳踏在花海间。
爹爹笑着问我还想要什么。
我被远处的低泣声吸引了目光,一个粗壮的男人,正厉声骂着一个小丫头。
小女孩一身破破烂烂,局促地站在树下,她紧紧地攥住男人的衣角。却被他拼命往前推。
“老爷,您再仔细看看,这丫头秀气着呢,什么活都会干,这个价钱不贵的,若非家里穷,也不会贱卖孩子。”
他口中的「老爷」油头肥耳,掐住小丫头的下巴,目光中露出猥琐的笑意。
小丫头不敢大声哭,抽抽咽咽低泣着,哭得我的心一抽抽的。
不知为何,我拉拉爹爹的衣角,对他说:“爹爹,我要她。”
爹爹沉默了一会,笑着摸摸我的头:“好,也是时候给你找个贴身丫鬟了。”
爹爹掏出两倍的价钱,将小丫头买了下来。
男人收了钱,笑得合不上嘴,他猛地将小丫头的手挣开,往我爹身边一推,就跑不见了影。
小丫头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朝男人消失的方向喊了几声爹,男人离开时扬起的尘埃,呛进了她嘴里。
意识到被亲爹抛弃后,她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把左手的糖人塞给她:“阿娘说,伤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不难受了。”
她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我,瘦小的身影被日光拉得很长。
我一狠心,又把右手的糖葫芦递给她:“跟我回家吧,以后你再也不会被抛弃了。”
小丫头抬起头,红红的眼中撞进一丝光。
2
从此,我就多了一个贴身丫鬟,哥哥们的丫鬟都有名字,我的丫鬟也要有。
我问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她说从前爹娘叫她阿娣。
我皱起了眉,哥哥们的丫鬟们叫司棋,侍书,弄墨,点砚,我的丫鬟名字怎么能比她们难听呢?
我想了想,教她写下新名字:“以后你就叫为喜,只为自己欢喜。”
小丫头惊讶地看着我:“小姐,你识字?”
奇怪,我都八岁了,识字很奇怪吗?
苏家有闺塾,族中女儿四岁就入学了。
我很惊讶地看着她:“你不会不识字吧?”
她有些局促,又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说明日起,我教你认字。
我四哥跑进来,倚着门笑:“小妹,她一个小丫鬟你教她识字有什么用?”
我跳到他身前,仰起头:“要你管!”
四哥刚想用手敲我的头,身后,就响起爹爹的咳声:“清举,站好。君子言行有状,你在妹妹面前,像什么样!”
四哥像遇见了豺狼,立马站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我被他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爹爹绷着的脸一下放松下来,也笑了。
小丫头只敢捂着嘴偷笑,只有四哥,想笑不敢笑,憋笑憋得比哭还难看。
我第一次见小丫头笑,想让她笑得更欢,决定牺牲四哥。
我跑到四哥面前做鬼脸,他又想教训我,又想笑,又怕爹爹,眼睛嘴巴鼻子皱一起,看起来非常滑稽。
小丫头终于忍不住,开怀笑起来,可到了夜里,小丫头还是偷偷叹气。
我问她为何叹气。
她说:“老爷对公子们都很严厉,唯独宠溺你,他真疼你。不像我爹,家里的鸡蛋永远只在弟弟碗里。”
我小脸一皱眉,也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希望爹爹对我和哥哥们们一样。”
小丫头不解,问我为什么。
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在苏家,对女儿的期待,和对儿子的期待是不一样的。
尽管,苏家的女儿们自小华衣玉食,像儿子一样读书识字。
爹爹给我起名萤雪,也是引了古人萤火看书,映雪读书的典故,望我冰清玉洁,勤奋好学。
但伯父叔父,还有我爹爹,从来不过问女儿们的功课,好似她们学好学坏都无所谓。
我不明白,既然无所谓,那我们学来有何用?
3
这个问题,我在二族姐成亲后找到了答案。
二族姐是族中有名的才女,端庄明慧。可族姐夫却是个纨绔子弟,天天躺在床上露着肚皮,左拥右抱。
我问爹爹,伯父为何要给族姐选这么一个男人。
爹爹说,因为这个男人是因为这个男人是清贵世家的长子,比我们苏家门户高,和他家联姻,有数不清的好处。
若非族姐不是顶着才女的名头,和苏家的家风,还进不了他们家门呢?
听完爹爹的话,我懵懵懂懂明白了什么,原来哥哥们读书是为了自己,我们读书是为了哥哥们啊。
我害怕极了,不肯再读书。
小丫头问我怎么了。
我抱着她说我再也不要读书了,我不要嫁给像族姐夫这样的男人。
四哥吓我说,你什么都不肯学,只能像大族姐一样,倒贴嫁妆嫁给小秀才,小秀才家里有吃人的婆母,靠着姐姐嫁妆过活,却日日打骂姐姐,还要给她洗脚。
要是苏家赌赢了,小秀才争气,当上了大官,好日子就来了,要是不争气,那你就活成了族里的大笑话。
我思来想去,无论嫁谁,都是垫脚石啊,我吓得哇哇大哭。
小丫头一着急,上前将我四哥推出门:“公子,你再欺负小姐,我跟你没完!”
四哥坏得很,也吓唬小丫头:“你别神气,你是贴身丫头,以后要陪小姐出嫁,她嫁纨绔子弟,你也得嫁纨绔子弟,她嫁小秀才,你也得伺候婆母洗脚!”
我一听,哭得更大声。
小丫头气坏了,拎起尘柄就和我四哥干起来,她从小就做农活,蛮力大。
我四哥不是她对手,被她骑在身上起不来。
“你一个小丫鬟,竟然骑到主子头上,明日我就叫爹爹把你赶出门!”
我一听,不哭了,也骑到四哥身上。
哥哥们闻声赶来,这个劝,那个拉,全都没用。
她说除非四哥和我道歉,我说除非他再不说把小丫头赶走的话。
四哥出了名的犟脾气,被我们压得生疼,就是不肯说一个字,直到,哥哥们喊来了爹爹和娘亲。
后来,这件事以四哥被罚跪在院子里,不准吃晚饭,我被关在屋子里,罚抄女训而告终。
小丫头心疼我,偷偷帮我抄书。
看着她认真抄书的模样,我得意地想,谁说我教小丫鬟识字没用,这不挺有用的么?
爹爹心疼我,让人给我送晚饭,我把晚饭分给她一半。
小丫头偷偷藏了一个馒头,被我发现后,她犹犹豫豫问我能不能送去给四哥。
她说方才打架时,四哥让了她。
“小姐,我以前经常饿肚子,饿肚子的滋味太难受了。”
我点点头,她一脸欢喜地跑走了。
可我偷偷看去,她将馒头递给四哥时,四哥扭过头,似乎并不领情。
我说过了,小丫头蛮力大,她一把将馒头塞进四哥嘴里,转身跑了。
留下四哥一人愣在原地,夜风将他的发吹得凌乱。
4
爹爹知道我不肯上闺塾的原因,哭笑不得,他将我抱在膝上,哄道:“傻孩子,爹爹怎舍得将你嫁给那样的人呢?爹爹定会给你寻这世间最好的夫婿。”
我和爹爹拉了拉钩,才擦擦眼泪,欢欢喜喜从他怀里蹦了下来。
可我还是要学很多东西,除了要学女德和礼仪,还要跟着母亲学管家,查账,查店,管田……
母亲说等我以后嫁了人,这些东西都用得上。
我每天和哥哥们一样忙,学的东西越多,就越不自由,不能再出门玩了,不能大口吃糖葫芦了不能再和哥哥们打闹了。
甚至,连大声笑都不行,连累着小丫头都要和我一起困在小院子里。
我拉着爹爹撒娇,说不想学了,可爹爹却难得没依我。
小丫头开解我说,她从前天不亮就要起床,喂鸡,挑水,生柴,做饭,洗衣,耕田......
而我虽然被困在小院子里,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日能吃饱饭,这日子比她从前强多了。
我还是想念外面的世界,小丫头就央四哥给她带花种子。
四哥红着脸,说这是他第一次给姑娘送花。
小丫头谢过他,转头就将花种子种在了庭院中,她说要帮我把外面的世界带进来。
四哥气坏了。
她又请四哥帮忙,在院子里搭秋千。
秋千搭好后,四哥刚想坐下歇会,却被她一把推开,说秋千是给我做的。
四哥气跑了。
我坐在秋千上,她在身后用力一推,秋千就荡起来了,秋千荡起来的时候,能看见墙外的世界。
起起落落间。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庭院里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我慢慢长大了,秋千也荡不起来了,再也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了。
四哥说等明年给我做一个新的秋千,可爹爹却说我要议亲了。
等四哥娶了妻,我就要嫁人了。
我想起族姐们的婚事,怕得躲进了花园的山石洞里,小丫头找到我,告诉我别怕,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她会一直陪着我的。
她说这话时,四哥就站在山石外,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怕得一溜烟跑了,小丫头跑不快,被他逮住了。
我躲在老树后面,偷听他们说话,四哥问她真愿做我的陪嫁吗?
小丫头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四哥默默攥紧拳头:“你想清楚了?”
小丫头又好一会不说话,然后,再次坚定地点点头:“小姐去哪我就去哪,我绝不离开她。”
日光很晃眼,我看不清四哥的表情,只见他慢慢放松了拳头,淡淡道:“好。小妹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
他们就这么站了很久,不再说一句话,久到我打起了瞌睡。久到日光从四哥的脸上移走,他的脸陷进一片阴霾。
5
夜里,大嫂嫂带着小侄儿探亲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吃晚饭,四哥面色如常,只眸中藏着一丝失落。
小丫头站在我身边,心不在焉给我夹错了好几次菜。
大哥抱着小侄儿,大嫂嫂给小侄儿喂饭,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样。
大嫂嫂娘家同苏家一样,是世家大族,她端庄贤惠,蕙心兰质,进门后,就主动将从前在大哥屋里伺候的司棋抬为了姨娘。
大哥很是感动,司棋自小伺候大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大哥很是中意她。
可再中意她,她也只能做姨娘,主母的位置只属于门当户对的大嫂嫂的。
大哥虽然并不中意大嫂嫂,歇在姨娘屋里的时间多,但大哥作为苏家长子,看重纲常人伦,他敬重嫡妻,重视嫡子,姨娘和庶子,只是占了些情分而已。
后来,大嫂嫂又让她的陪嫁丫鬟去伺候大哥,又另给大哥屋里塞了几个人,渐渐地,大哥对司棋姨娘的情分就淡了。
没了大哥的宠爱,她们母子过得也并不舒心,时常缺衣少炭的,而大嫂嫂,则渐渐坐稳了少主母的位置。
所以,我自小就知道,情分是最不要紧的,只有坐稳了位置,才有好日子过。
小丫头自小同我长大,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四哥再叛逆,也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
她没有得靠的娘家,当不了四少夫人。只能做侍妾。她与四哥的情分,还没大哥和司棋深呢?
日后四哥对她生厌,她的下场只怕会更凄凉,可跟着我,至少我会护着她。
小侄儿哭闹声响起,思绪飘走了又回来,我看看坐着的四哥,又抬眼看看站着的小丫头,心里打定主意。定要让她过上比跟着四哥更好的日子,定不叫她后悔!
6
可很快,我发现,我连自保都难了。
二哥闯了祸事,在酒楼同人饮醉了酒,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将告到御前。
所幸那人的状词被赵太守截了,他以此为挟,要与我家联姻。
赵太守之子赵皓,比那位族姐夫还要纨绔数倍。滥杀下人,强抢民女,坏事做尽,说亲屡屡被拒。
赵太守急需与清贵世家联姻,挽回家族声望。
爹爹陷进了两难,他怕二哥出事,也忍不下心将我嫁进赵家,因为他答应过我,要给我寻这世间最好的夫婿。
可权衡几日后,爹爹还是食言了,他用我的庚帖换回了告二哥的状词。
这时,我才彻底明白,情分果然是最不要紧的。
爹爹红着眼说对不住我,娘亲请了最好绣娘,给我绣最贵重的嫁衣。
大哥说为了苏家委屈我了,二哥哭着求我体谅他,三哥在我屋里坐了半日,只叹气什么都没说。
四哥做了他此生最叛逆的决定,他偷了后院门的钥匙,要小丫头带我走。
小丫头对我说,她要带我逃到她的家乡,她会做农活,可以养活我,可我逃了二哥怎么办?
我笑着摇摇头,对小丫头说:“为喜,你从前总说羡慕我,可我与你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小丫头上前握住我的手,还是那般坚定:“小姐,你去哪我便去哪,便是狼窝我也去!”
我被她逗笑了,替她擦干眼泪,还是我的小丫头好。
可我的小丫头,我怎舍得让你同我一道闯狼窝呢?
7
我早就偷偷藏了些慢性毒药,打定主意。等过了门,就给他下药。
赵皓是酒色之徒,暴毙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也算替天行道了。
只是没想到,亲事还没正式订下,赵皓便失足跌下花船溺水而亡。
我与赵家的婚事自然就不作数了,只是,我难免担了未过门就克夫的名声,一时再无人敢上门提亲。
我偷偷问四哥,是不是他推那人下水的。
他和小时候一样讨厌,自顾自倒了杯茶:“才不是我干的,说不定真是你克的呢?”
从前他欺负我,小丫头总会第一个站出来,可自从上次之后,小丫头便总躲着他,我只能自己出气,上前抢走他的茶杯:“说不定我还克哥呢,你敢喝我的茶?”
他见抢走茶杯的是我,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无奈地笑了。
这时,大哥走了进来,说工部尚书之子萧循,亲自上门求亲了。
我和四哥都愣了,说起这位萧循,我倒是有些印象。
每年宫宴,我都会见到他,他总一脸严肃,坐在席上,从不饮酒,也从不笑,那模样,比大哥还要老成。
嫁给那样的人,虽有些无趣,但好在他颇有清名,不好酒色,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大哥同门师弟,和大哥情谊颇深。
看在大哥面上,也不会待我太差,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求娶我?
大哥说,他为了挽回我的名声,去与萧循商议了我们的婚事,萧循出于义气便上门求娶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呢?
可爹爹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我与萧家的婚事很快便定下了。
只等四哥娶妻后,我便出嫁。
8
四嫂嫂进门那日。小丫头一直呆在屋里没出来。
我看着四哥牵住新娘子的手,与她见高堂,拜天地,我看着他穿梭在酒席间。饮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饮得满脸通红,看上去很是欢喜。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很欢喜,只知道在酒席散后,小丫头偷偷捡起起四哥拜堂时掉落的红团花,蹲在地上轻轻抚摸。
我对她说,掉地上了就别要了,你若喜欢,我成婚那日,把我夫君的红团花给你。
小丫头被我逗笑了,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
9
几个月后,红团花戴在我夫君身上。
我披着盖头,看不清新郎的模样,我怕他同我四哥一样,心里也藏着一个小丫头。
于是,我偷偷问小丫头,姑爷看起来可欢喜?
小丫头偷偷笑,低声附耳说:“小姐放心,姑爷欢喜得很。他偷偷看了你几眼,脸都红了。”
糟了,他和四哥一样,喝红了脸,怕不是也是在为心上人买醉吧?
我坐在新床上,胡思乱想,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我不自觉攥紧了小丫头的衣角。
她回握我的手:“小姐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循缓步走了进来。
我听见他深呼吸一口气,揭开了我的喜帕,抬眼望去,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清冷面孔。
大喜之日,他竟然也不笑,他果然不欢喜。
几位嬷嬷引我们饮了喜酒,撒了喜帐,拉着小丫头准备撤退,可她却不肯走。
“我不走!我要陪着小姐!”
嬷嬷们被她逗笑了:“傻丫头,你小姐有姑爷陪呢。”
说着,就要将她架出去,小丫头力气大,抱着我不肯撒手。
萧循一直盯着我看,似在向我求救,我红了脸,便劝小丫头先出去。
“小姐,你不是说害怕么?”
“要是姑爷欺负你怎么办?”
不知为何,听到「欺负」二字,萧循也红了脸,嬷嬷们忍着笑,让她别说傻话。
萧循也答应她,绝不会欺负我,她才肯离开。
这一晚,萧循果然信守承诺。没有欺负我。
他帮我卸下满头钗环,铺好被褥后,便让我放心睡,自己则睡在了一旁的小榻上。
夜色里,他的眸子竟也闪着光,我默默想四哥的新婚夜,应该也是这样过的吧?
想着他的小丫头,睁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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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到萧家次日,婆母就将管家的钥匙交到我手上,要我学着管家。
我很是欢喜,接过了账薄,可整理账薄时,我发现府里有不少烂账,叔叔婶婶支取银子也从不记账。
我清理了帐目后,重新订制了家规。府中各人再也不能随意支取银子了,为此,萧家的那些婶婶们没少找我麻烦。
每次来都说些难难听的话揶揄我,婆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府的烂账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想得罪别人,便交给我去做。
小丫头对此忿忿不平,有一次,四婶婶又来找我麻烦,小丫头终于忍不住顶撞了她。
四婶婶气得脸色苍白,她口不择言,骂苏家不会教养女儿,骂我不会管教丫头。
“当年,若非曹御史突然外调,曹家与萧家失了联,曹小姐与萧家的亲事早就订下了,又怎会让你捡了漏?!”
小丫头刚想开口,四婶婶身边的嬷嬷就抬起巴掌,我本不想得罪她,可若她们欺负到小丫头头上,我就忍不了了。
我上前将她拉到身后,装模做样叹口气:“可惜了,夫君已娶了妻,又不能叫曹小姐做妾。不然等哪日夫君休了我,我再让婶婶通知曹小姐来续弦?”
四婶愣在原地,脸色一会青一会白,黑着脸走了,我却轻松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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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小丫头,四婶说的那位曹小姐,会不会就是萧循的心上人?
她悄悄同我说,她早就打听过了,姑爷在婚前,屋里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更没人见过他和什么姑娘有往来。
“小姐你别乱想,这位曹小姐是五婶娘家侄女,这几日才刚回城,听说她从前常来府中玩,想来也不过和姑爷见过几面....”
我摇摇头,看四婶的表情,他和曹小姐的关系并不简单。
或许,他是等不到自己的心上人,觉得娶谁都无所谓,才顺便给我大哥卖了个人情吧。
谁能想到,只差一步,他们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是我误了他们。
我原本还想着,要学大嫂嫂的样子,将夫君心里的小丫头抬为贵妾。
可若那人是世家小姐,这事就难办了,总不能让出我的位置吧?
我倒无所谓,只是刚成婚便和离,族中姐妹的名声都会受损。
想到这里,我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来要坐稳萧家少主母的位置,不能照搬大嫂嫂的法子了。”
“,要是四哥在,他定有好法子?”
刚说完,我就发现说错话了,偷偷看了一眼小丫头。
可她却笑着掰给我一半糕点:“四公子的确主意多,听说如今四少夫人什么都听他的呢。”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小丫头真的放下了。
这时,萧循下值回来,沉着脸让小丫头先退下,糟了,他定是听说我顶撞五婶,说让他心上人续弦的事了。
我忙站起来给他倒茶,他却猛地握住我倒茶的手:“这些日子,婶婶们刁难你,为何不告诉我?”
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事,我暗松了口气,我低下头:“这些都是小事。”
他情绪越发激动:“怎会是小事呢?我娶你进门,可不是为了让你来受气的!”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想来他是在看我大哥面上吧。
我安慰他说:“夫君放心,我没吃亏。”
他满眼复杂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让你受委屈了。”
我朝他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因为娶我,让你和曹小姐错过了,你也受委屈了。
12
次日,萧循就派了人守在院门,防止那些婶婶们再上门找我的麻烦。
可他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愧疚,毕竟他的姻缘,因我而断。
我心中有些闷,干脆回娘家散心,与阿娘闲聊时,说了萧循和曹小姐的事。
阿娘让我别多心,如今我已是萧家少主母,没有人会动摇到我的地位。
大嫂嫂听了,说这是各人的姻缘定数,与我无关,如今我用心侍奉夫君,便是无愧于他。
“小妹你看,成亲前你大哥和司棋姨娘情分多深啊,可如今怎样?”
我附和笑了笑:“嫂嫂,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错了,如今的日子,是我事事争来的。若日夜怨怼,苦的只是自己。”
“只有事事争取,苦心经营,才能挣出好日子。小妹,如今要紧的,不是追究过去的事,而是让他不悔当初的选择。”
大嫂嫂惯来是通透的,说得也有道理,这世道,女子本就没有选择,不委屈别人,就要委屈自己。
可我还是有些难过,为大嫂嫂,为司棋姨娘,为曹小姐,也为自己。
怕阿娘看出我的难过,我没坐多久便起便起身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我撞见了四嫂嫂,上次见她时,她还步履轻盈,如今肚子微微突起,想来已有了身孕。
小丫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便低下头,恭敬地向她请安。
四嫂嫂含笑看着她,塞给她一个镯子:“小姐刚嫁到萧家,劳你多费心了。”
小丫头受宠若惊,推脱了几番,推脱不过,只能收下。
四嫂嫂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孕肚上:“小妹你快看,你小侄儿急着和你说话呢!”
我抚着她的肚子,感受到微微的胎动,心下一阵莫名感动,四嫂嫂这样好,四哥哥应该也得到新生了吧!
“见微,你又乱走了,仔细动了胎气。”我正胡思乱想,四哥从身后走来,焦急地扶住四嫂嫂。
他看见我,焦急的神色变成了欢喜,他嗔怪我回家也不说一声,是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四哥了?
我羞着脸骂他都快当爹了,还这么不正经。
“哪有当哥哥的这么取笑小妹的?外面下大雨了,庭中苔滑,你送送小妹吧。”
这次,帮我骂他的人,变成了四嫂嫂。
四哥将嫂嫂送回屋后,撑伞送我出门,小丫头远远撑伞走在后面。
“你…你们过得还好吗?”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身遭,掩盖了四哥的情绪。
“嗯,夫君待我很好。我掌了家,为喜现在也是掌事的了,家里丫鬟嬷嬷都听她的。”
四哥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四哥和四嫂嫂看来过得也不错。”
提起四嫂嫂,四哥嘴角勾起了笑,眸子里溢出了柔情:“她心性纯挚,无论谁怎么对她,她总不计较,只爱伺弄那些花花草草,连小虫子被踩了,都要哭半天鼻子。每日巴巴等我回来,跟在身后喊夫君,喊得人心疼。”
说完,四哥转眸认真看着我:“我从不和她说从前的事,怕坏了她这份心性。”
我点点头,明白了四哥的意思,过去的终究过去了,重要的是眼前。
而我的眼前。就是要笼络夫君的心。
13
大嫂嫂有手段,四嫂嫂有真心,可我呢?
我有什么?
要手段没手段,要真心嘛,我对萧循也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真心。
我们刚成婚,相处的日子本就不多,他为人清冷,话也说不上几句,我去哪里和他培养真心?
小丫头安慰我说,小姐你有我啊。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小丫头莽莽撞撞,智谋手段还不如我呢,我要想靠她在萧家站稳脚跟,简直天方夜谭。
要是,大嫂嫂的脑子能借过来用一用,该多好。
14
还是大嫂嫂靠谱,让人给我送来一份清纲,上面仔仔细细教我如何伺候丈夫:四更,起床准备衣食,一更,提灯迎主君归来,入睡前,伺候主君洗脚……
小丫头哭着说这些都是下人的活,小姐怎么能干?
怎嫁了人,小姐反成奴隶了呢?
我笑着叹了口气:“谁让这世道便是如此呢?女子以夫为主,可不就是奴隶么?”
虽说,这些事本都有仆人去干,可若想笼络夫君的心,总得装装样子。
只是没想到,我的计划第一日便落了空,四更,我刚爬起来,就被人按回了床上。
小丫头说她去做早饭,到时便说是我做的,我拗不过她,只好再睡下。
等我再次起身,又被人按下,萧循径自从架上取了衣物穿,他说从前听我大哥说,我在家中最喜赖床,若嫁了人连觉都睡不饱,大哥会怪罪他的。
我一听,只好蒙着被子装睡,可我怎能半途而废?
日暮时分,我又搬了小板凳,摆了糕点桌,在院子里边吃边等他回来。
小丫头在前院探风,一见他回来,就来撤走我的椅子,我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等他走近,她又挤出几颗泪:“姑爷,我们小姐一晚上都在等您,脚都站麻了。”
我以为他会很感动,谁知他却沉着脸,骂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
猝不及防地,我被他一把抱起,进了屋,他将我放在床上,蹲下身帮我揉脚。
“日后不许等我了。再等我,我便罚他们。”
???我一脸茫然,想再挣扎一下,站起身去给他倒洗脚水。
谁知,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不缺仆人,我需要的是妻子。”
可我就是在做一个妻子啊,我放弃挣扎,干脆问他:“夫君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妻子?”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终究只把我当主子,从未将我视作丈夫。”
他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萤雪,你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
说完,便将被褥抱起,去了书屋歇息。
小丫头跑进来,问我姑爷的脸色怎这么难看。
我还在想着他的话,望天苦思,到底什么才是夫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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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好几日,都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所谓夫妻,不就是像我阿娘对爹爹那样,以夫为天,又或者像大嫂嫂对大哥哥那般,把夫婿当成掌柜的么?
我明明是按着大嫂嫂教的做的啊,怎么就做错了呢?
我没想明白,也不敢去打扰萧循,只每晚让小丫头去送暖汤。
小丫头每次都带回来一堆问题。
第一日,她跑进来,说小姐不得了,姑爷说书屋的屋顶漏雨了。
我放下夜宵,抓紧让人连夜去修了。
第二日,她笑得像贼,说小姐太稀奇了,姑爷说被子全被茶水泼了。
我顾不上睡,赶紧让人将新被褥送去。
.接连数日,扰得我不得安眠,奇怪,他从前也不是这么难伺候的人啊?
16
这日,我刚到萧家名下的茶铺清点完账目,小丫头说东楼新出了点点心,她让我等一等她。
我便放慢脚步,边查看账目,边等着她,脚下有一个大石子,我大跨一步走了过去。
可还没走几步。两个满脸凶相的妇人就冲到我面前,发了疯,朝我破口大骂,说我瞎了眼,没将石子踢走。害她们母女摔了个狗啃屎。
我一时愣了神。这世上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此时已近黄昏,路上几无行人,这母女满脸横肉,又长得壮实无比,在她们面前,我显得娇小无助。
我既委屈又害怕,萧循的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若他在该多好。
可下一刻,我又觉自己的想法可笑,为何女子总期盼他人救自己于水火呢?
自己便救不了自己么?
我不服,我将账薄一扔,叉起腰,和她们对骂起来。
她们见我气势汹汹,反而怂了,顶着一头狗屎落荒而逃!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时,一顶熟悉的轿撵由远而近。
路过我身边时,萧循将头探了出来,眉眼间皆是关怀:“萤雪,你怎一个人在这?”
不知为何,我心中委屈如潮水般涌来,我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17
小丫头自责得很,说若是她在,定没人敢欺负我。
我笑着让她放心,我可没吃亏,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人。
她却笑着说这算啥啊,她自小在市井长大,不讲理的人多了。
她们日日在底层拼生活,整日屈着一口气,遇见好欺负的,便冲上去发泄,可一旦发现那人难缠,又露出懦弱的本性来。
“小姐,你自小养在深闺中,自然不会遇到这种事。”
我不禁有些感慨,原来,深宅大院既是囚禁我的牢笼,也是保护我的高墙。
后院有后院的吃人,外面也有外面的吃人,做人可真难啊。
这时,萧循抱着被褥走了进来,小丫头识趣地溜了。
我问他是不是屋里又漏雨了。
他红着脸说没有:“萤雪,你今日受惊了,我怕你害怕。”
我朝他露出轻松的笑:“不用担心我,为喜会陪我的。”
他气得掰过我的肩膀:“我的心意,你到底懂不懂?”
他的心意?
想起他与曹小姐的事,我恍然大悟,我愣愣点了点头。
他问我既然知道,为何总如此待他。
我低下头说:“我虽然早知道了他与曹小姐的事,可我们才成婚不久,若现在和离,苏家姐妹的名声都会被我牵连的。我问他能不能再等些时日。”
他沉默了半晌,猛地苦笑出声:“所以你对我好,只是为了苏家么?”
“当、当然不是。”
我红着脸低下头,今日之事,让我发现自己早已对他生情。
他捕捉到我脸上的红云,眸中竟闪过一丝惊喜。
我一时有些想不明白,我也问他:“你娶我,是出于对我大哥的情谊么?”
他摇摇头,朝我走近:“我娶你,只是出于自己的心意。”
“可你中意的是曹小姐……”
“傻瓜,我与曹家小姐从未有过私情。”
“那....你说的心意是?”
他猛地将我抱进怀里,我听见了猛烈的心跳声,他在我耳旁低语道:“这便是我的心意。”
他的语气缱绻深情,让我的心也剧烈地跳起来。
18
一阵夜风将灯火吹灭,层层纱帐后,我成为了他的妻。
我怕小丫头以为他在欺负我,强忍着不敢喊出声,我紧紧抱着他,将情意揉进了他的身体里。
次日清晨醒来,我看着他的睡颜,和他一整晚都没有松开的手,恍然明白。什么才是夫妻。
19
转眼,我嫁到萧家快两年了,可我一直未有孕。
婆母每日抱着五婶的孙儿在我眼前晃荡,叹着气说她不知何时才能抱上孙儿。
四婶说大嫂嫂啊,听说曹家侄女去年刚嫁了人,今年便生了儿,若是当年娶的是她,恐怕你早抱上孙儿了。
五婶偷偷看了我一眼,说四嫂过去的事,你莫再提了,一会侄媳该不欢喜了,都怪当年曹家外调。弄得侄儿无心婚娶,才耽误了亲事。
婆母不说话,抱着别人着别人的孙儿叹气。
我吃着糕点,假装听不见,关于萧循和曹小姐的往事。他早与我交代得清清楚楚。
从前,五婶常招呼曹小姐来府中玩,有意撮合他们,他们那时年幼,不过出于礼数,在一起下棋读书过几回。
后来,婆母想给他们正式议亲前,曹家就外调了,她们想三言两语就离间我们。除非我是傻子。
可小丫头却是个傻的,她反驳五婶说:“五夫人,可我怎听说姑爷是为考取功名,才耽搁了婚事?”
五婶被呛了声,一时有些尴尬,四婶愤愤地说你一个小丫鬟,哪有你说话的份。
婆母似没听见,哄着怀中小儿,谁也不得罪。
20
次日,婶婶们就送来两个丫鬟,小丫头是个憨的,真把她们当丫鬟使,什么活都让她们干,她们很快就偷偷跑了。
婆母也屡次想往我院里塞人,可萧循说他只要我一个妻子。
为此,婆母她们认定我是妒妇,母亲也多次敲打我,早日绵延子嗣要紧,既然我怀不上孩子,不如让小丫头替我生,总好过让那些不知来路的女人生。
我没有听母亲的话,我不愿让小丫头受委屈。
可小丫头却说,她愿意替我伺候姑爷。
我对小丫头说:“你若要做妾,为何当年不做我四哥的妾?”
“可是小姐,若姑爷纳了别人,生了长子,你......”
我打断她:“即便他与别人生了长子,也得喊我母亲。”
小丫头说,可这样我会失了夫君的心。
我说,如今我已坐稳了少主母的位置,即便丢了夫君的心,也不会让她饿肚子,日后她若看上了谁,我便添嫁妆送她出嫁,若她谁也看不上,便跟着我,一辈子吃香喝辣,这一生,我绝不让她做妾。
小丫头哭得唏哩哇啦,说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定给我生一堆娃儿。
我说幸好我是女子,我可不要这么憨的婆娘。
她被我气笑了,可刚哄好小丫头,我夫君就红了眼。
原来,是婶婶乱嚼舌根,告诉他我要将小丫头许给他,他朝我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我把他当成绵延子嗣的工具,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出去。
我上去就拧住他的耳朵,让他想都别想,他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他却笑了,抱了我许久许久。
21
次年,我生了一个儿子,婆母和婶婶们终于闭了嘴。
小丫头比我和萧循还要宠溺孩子,孩子同她也很亲近,将她视作亲姨母。
等他八岁时,我将他送到苏家私塾,同哥哥们的孩子一同读书。
刚开始,我怕孩子不习惯。偷偷去看他念书。大哥站在我身后,与我一同扒窗户。
“记得小时候你常跑去私塾,等我下学带你玩。那时,你也是这样扒着窗,水灵灵的眼睛四处看。你不知道,有人也在偷偷看你。”
我一愣,问他那个人不会就是萧循吧?
这时,身后有人踩着光影走来。
大哥看着那人低声说:“如今你们夫妻情深,不枉他当年费尽心机也要娶你。”
听了大哥的话,我脑中猛然想起了赵家当年的「冤案」,心里的疑问全有了答案。
我抬眼望向光影,萧循含笑披着光朝我走来,风光朗月的公子,城府也是深沉得很啊。
后来,我儿渐渐习惯了在学堂的日子,我也懒得去了,只有小丫头还不放心,每日都去接他下学。
每每他和四哥家的侄儿干架,小丫头都给他撑腰。回来还要和我发牢骚,说四哥家的孩子像他爹。总爱欺负人。
我笑着安抚她,让他们打去吧,哪有小孩子不打架的。
她说那可不行,小少爷年纪小,打架会吃亏的。
她给我儿找了一个教武先生,日日下学后,教他练习武功。
可谁知,她找的那教武先生严厉得很,孩子被吓得哇哇哭。
小丫头抱着孩子,就和他干起了架,刚开始,教武先生还占了上风,可最后,小丫头竟然打赢了他。
后来,小丫头常去给我儿送糕点吃,我儿吃糕点时,小丫头让他给先生也吃一块。
我儿向来护食,懵懂地问这不是专门做给他吃的吗?
她红着脸说那日干架时,先生让了她,我儿一听,蹦下石凳,将糕点递给先生。
先生说他不爱吃甜食。
小儿蛮力大,一把塞进了先生嘴里:“我姨母亲手做的,先生要尝尝!”
先生看了看小丫头,将糕点囫囵吃了个干净。再后来,教武先生就成了我儿姨丈。
我给小丫头置办了数里红妆,又从我的嫁妆里取出一支金钗,亲手插在她头上。
她哭着握住我的手,说她不想嫁人了,不愿离开我。
我笑着点了下她的头,骂她又傻又憨,教武先生就住隔壁那条巷子,等过了婚假,她就能回来。到时我们还在一起。
她又哭又笑上了红轿,再回来时,盘起了头,一副端庄模样,我的小丫头,好似长大了。
22
随着夫君的官越做越大,孩子也慢慢长大了,我也从少主母变成了当家主母,小丫头变成了为喜嬷嬷,稳重老成了不少。
又过了些日子,我儿娶了妻,我心里欢喜不已。终于可以把管家的权交出去了。
可儿媳学东西慢,我手把手教她,她日日站在堂前听讲。
我儿心疼媳妇,夜夜给媳妇揉脚,他怪我为难儿媳,差点与我吵起来。
为喜气不过,说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她说我本是让儿媳坐着的,是儿媳自己觉得不敬重我。才站着听讲。
我儿被她训得不敢说话,跪下同我认错。
我摆摆,,让他退下。
为喜还忿忿不平,说哥儿自小最心疼小姐了。怎娶了妻就变了呢,她家小子也是这样,果然什么情意都是会变的。
我笑着说,儿媳要陪我们孩儿一生,他们自然该心疼自己的媳妇。
我拍拍她的手:“老姐妹,儿孙大了,就放手吧。”
23
几年后,儿媳生了孙儿,孙儿慢慢长大。又娶了妻,妻又生了子,府里的人也渐渐老去。
老头子离去前,再三叮嘱儿孙,要照顾好我。
我让他放心,为喜会一直陪着我的,他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后来,我带着为喜四处游历,我们终于能摆脱所有枷锁,肆意看一看这世间了。
我们行船一路南下,看了许多高墙里从未见过的景色。
回程时,听说孙媳生了一个小女儿,我心中很是欢喜,着急见孩子,一路跑上船。
为喜边担心地扶住我,边打趣我:“小姐当心!跑这么这么快,也不等等我,是嫌我老了,要丢了我吗?”
我回头点了下她的头:“又说傻话,小时候我答应过你,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我怎会食言呢?”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泪光中闪着对方的笑意,幽幽湖水上,身旁的光景随水逝去。
恍惚间,我似又看见了幼时那个爱哭的小丫头。
我如亲如友的小丫头啊,愿余生,相见且欢娱吧。
来源:九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