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西边,连院子里的老槐树都不想动弹。城里刚修好的空调外机轰隆作响,滴下来的水在地上积成小洼,几只麻雀在里面打闹。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表弟小峰。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西边,连院子里的老槐树都不想动弹。城里刚修好的空调外机轰隆作响,滴下来的水在地上积成小洼,几只麻雀在里面打闹。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表弟小峰。
“大表哥,我妈住院了,医生说要做手术,差三万块钱。”小峰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刚跑了一段路,“我爸前几年走了,家里就我跟我妈,您能不能…”
没等他说完,我就答应了。毕竟是一家人,何况他爸走得早,家里确实困难。那年我刚在县城的建材市场开了个小店,生意还算稳当,三万块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凑一凑也能拿出来。
当天下午我就去了医院,把钱给了小峰。他妈——我那个远房婶子躺在病床上,脸色发黄,见了我就要起身。我摆摆手,说:“婶子,安心养病,咱家没外人。”
婶子抓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大峰,这钱… 等小峰工作了…”
“行了,先把病治好。”我打断她的话,又叮嘱小峰好好照顾他妈。
那时候小峰刚大学毕业不久,在县城一家小公司上班,工资不高。他拍着胸脯保证,等他妈病好了,一定一点一点还我钱。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我瞥见小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似乎是什么游戏界面。我没多想,当时谁还没点爱好呢。
婶子的手术很成功,出院后又修养了两个月,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小峰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说工作忙,说要攒钱,但就是没提还钱的事。我也没催,想着年轻人不容易,等他手头宽裕了自然会还。
就这样过了两年,我跟小峰的联系越来越少。有一次在商场碰见他,他穿着件名牌外套,手里提着购物袋,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招呼,说最近公司效益好,发了奖金。我问他婶子身体怎么样,他说挺好的,随口又提了几句家常,然后看了眼手表,说有朋友等着,匆匆离开了。
关于那三万块钱,一个字都没提。
又过了一年,我听说婶子去世了。结婚的事、孩子的事,忙得我头昏脑胀,竟然连婶子的葬礼都没去成。后来听亲戚说,婶子留下了祖辈传下来的一套老宅子,就在县城老街那边,地段不错,值个小十万。
我跟老家的联系渐渐少了,建材店的生意也不如从前。县城在变大,到处都是连锁超市和品牌店,我们这种小店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去年底,我决定转行,做点别的生意,问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
正发愁的时候,我想起了小峰欠我的那三万。也不图他还多少,但那毕竟是我的血汗钱,如今我也有难处,他该不该表示表示?
婶子走了,祖屋应该是小峰继承了。我打听了一下地址,一个周日的下午,我骑着电动车去了老街。
老街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面有些年头了,坑坑洼洼的地方积了雨水。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泛黄,随风飘落。几个老头坐在茶馆门口,一边喝茶一边下象棋,旁边蹲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半个冰糕,看得津津有味。
找到那栋老宅并不难,两层砖木结构的楼房,门口一个生了锈的铁门,上面还挂着个红色的门牌,写着”134”,数字有些褪色了。院子里晾着几件衣服,隐约能听到电视机的声音。
我敲了敲门,里面响起脚步声,是小峰来开门。
“大表哥?”他看起来很惊讶,随即笑起来,“怎么想起来这边了?”
我笑笑:“路过,想来看看。”
小峰把我让进院子,院子不大,角落里种着几盆花,花盆下垫着几块砖头,高低不平。一辆电动车靠墙停着,车筐里放着超市的购物袋,露出半截青菜。
“屋里坐。”小峰领我进了堂屋。
堂屋很宽敞,但家具看起来很旧,沙发上铺着一块花布,桌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茶,旁边是一本摊开的杂志。电视还开着,正播着什么综艺节目,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婶子的房子不错啊。”我环顾四周,壁纸有些发黄,但看得出来是精心装修过的。
“嗯,我妈生前最宝贝这个屋子了。”小峰从厨房端出一杯水给我,“这不,我现在一个人住,冷清得很。”
我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寻思着怎么开口。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一张老照片,泛黄的边缘显示它可能有二十年的历史了。照片里是一个男人和两个男孩,男人蹲在中间,一手搂着一个男孩。仔细看,那男人是我爸,两个男孩一个是我,一个是小峰。
记忆突然涌上心头。那是小峰七岁那年,他爸因为煤矿事故去世,婶子带着他来我家暂住。那段时间,我爸几乎把小峰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照片是在我家院子里拍的,那天我爸刚拿到月工资,带我们去集市买了新衣服,回来让我妈拍下这张照片。
“你还留着这张照片…”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峰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笑了:“我妈一直挂在那里,说是让我记住有恩要报。”
就在这时,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女人看到我有些惊讶,小峰介绍说这是他媳妇和刚满月的儿子。
“大表哥什么时候来的?”女人礼貌地问候,然后对小峰说,“阿姨来电话了,说药拿回来了。”
小峰点点头,对我说:“我丈母娘前几天住院了,刚出院,我得照顾她。”
看着小峰憔悴的脸,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 欠我那三万块钱,是不是都用在照顾婶子上了?”我试探着问。
小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妈病了很多年,前后住了七八次院。我工资不高,前两年又结婚,婚房首付、装修,都是借的钱。”他顿了顿,“我本来想等儿子出生后,多接点兼职慢慢还您的,没想到丈母娘也病了…”
我看着墙上的照片,想起了婶子生前最后一次见我,她拉着我的手说:“大峰,小峰这孩子实在,就是不会说话。他爸走得早,要不是你爸当年帮忙,我们娘俩可能活不下来。”
“大表哥,我…”小峰欲言又止。
我摆摆手,站起身来:“没事,我今天就是路过,看看你。”走到门口,我又转过身,“对了,最近我店里进了些新款的家具,等你丈母娘好了,带着媳妇孩子来看看,表哥送你们一套。”
小峰愣住了,眼圈突然红了:“大表哥,那三万块钱,我一定…”
“行了,”我打断他,指了指墙上的照片,“那照片,能不能给我复印一张?我爸生前最喜欢那张照片,可惜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走出小峰家的大门,我擦了擦眼角。想起那天在医院看到小峰手机上的游戏画面,原来不是游戏,而是他在查医保报销的事情;想起那天在商场看到他提着购物袋,原来不是给自己买东西,而是给生病的婶子买补品。
骑上电动车,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老宅。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那一刻,我知道那三万块钱,早就在不经意间还清了。
回到家,媳妇问我讨债怎么样。我说小峰家里也不容易,算了吧。她有些不满,说现在咱家也缺钱,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咱家再穷,也不能穷了亲情。”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门口放着个信封,里面是三千块钱和一张字条:“大表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剩下的钱我一定会慢慢还清。小峰。”
我把钱和字条放在了抽屉里,想着等小峰孩子满百天的时候,我要拿出这些钱,再加上我的一份心意,一起送给那个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
因为我知道,亲情不是算计,而是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不是记账,而是在自己有难时想起曾经的温暖。正如那张墙上的老照片,时间可以褪去它的颜色,却褪不去照片里凝固的爱与责任。
那些年,我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负担,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却从未改变。
晚上,我把这些年的账本都翻出来,一本一本地看。在最后一页,我写下:小峰所欠三万元,已全部还清。
合上账本,我突然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值的一笔买卖,就是用三万块钱,买回了一份永不磨灭的亲情。
来源:橙子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