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孟婉莹卸了劲,嘲讽道:「原听说你们春朝之间关系紧密,感情深厚,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十三行踪神秘,我也不知她在何处。」
「倘若你留我一命,我自有办法引十三出来。」
孟婉莹卸了劲,嘲讽道:「原听说你们春朝之间关系紧密,感情深厚,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摇头:「与我而言,保命重要。」
孟婉莹笑得讽刺,她手腕一翻,多了一颗毒丸。
而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将毒丸强塞进我口中。
「放心,这毒不会要你的命,前期只会让你发不出声来,若一直没有解药,则你会渐渐全身麻痹,如同活死人。」
如今我都不知道我身上还有多少种毒,不过虱子多了不怕咬。
这些帐我都会记得,到时候定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你怎么能帮我找到她?」孟婉莹问。
「只要你将我还未死的消息散播出去,春朝的人会来救我的。」
「而且来的,一定会是十三。」
孟婉莹问:「你在春朝中,排多少。」
我说:「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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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便说不出什么话了。
福生趴的很近才能听见我的声音。
她嘟嘟囔囔:「十三,你可别轻易死了,要是张药师回来见你没了,他定要扒了我的皮的。」
给孟婉莹的解药方子已具备雏形,张药师此刻出去,便是去采其中的一味药。
原本谢允州说待孟婉莹解毒之后与我恩怨两消,但如今看来我要想走出这将军府是困难重重。
不知孟婉莹给我下的什么毒。
或是与我体内的毒性相冲,午后我开始发起了高烧。
每寸骨头犹被马车碾过,身体每处无一不通,简直生不如死!
福生被我吓到了,匆匆去请别的大夫来看。
不过他们只会治一些小病,哪有本事去解我身上的毒。
可我这次状况实在严重,高烧加痛,让我在蜷缩在床上,连痛呼都发不出声音。
小时在春朝训练,再苦再难我都没有想哭。
可这次,我真的控制不住,这是对我肉体和意志的折磨。
一瞬间我想死掉。
死了,也就不必再受苦了。
福生被我吓到,匆匆去禀报谢允州。
待谢允州来,我已痛晕又痛醒过一次。
见我如此,谢允州眼中闪过几丝慌乱。
也是,拿我试药时他并不会在场围观。
他虽知晓那一碗碗送给孟婉莹的汤药是怎样熬制成,可若不亲眼目睹,总是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
哪怕在我之前已有十二人丧命,可若不亲眼所见,人命也始终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如今这副惨烈的局面真正映入谢允州眼帘,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做的是什么。
我双目赤红,望向谢允州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孟婉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依旧是那副柔弱面容。
惊道:「表妹这是怎么了?」
这张脸我真真恨极。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我向孟婉莹冲过去。
谢允州下意识出掌,打在我的胸口。
我吐出口血,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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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醒来时,身上的痛已减弱。
谢允州没有走,他坐在我的床边,垂着头,神情复杂。
我张嘴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谢允州的声音很轻,送入我耳中。
「婉莹毒发了。」
「张药师在外寻药,暂时回不来,如今能压制她体内毒性的只有这一种办法。」
他捉住我的手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刀痕。
谢允州眼中流露半分不忍。
我喃喃道:「谢允州,不要。」
这是孟婉莹的算计,她要借你的手杀掉我。
谢允州,你被孟婉莹骗了。
他听不见我的声音。
银光闪过,匕首已经划破手腕。
血滴滴答答,流进碗里。
好奇怪,被刀划破手腕之后,我竟然不来痛了。
我尝试运行功力,竟无半点凝滞感。
明明银针还封着我的经脉。
来不及思考其他,我伸手去抓谢允州的袖子。
他料想不及。
次啦一声,袖子被我扯破。
露出腕间一颗红痣。
我呆愣愣地盯着那颗痣看。
我的心上人,在相同的地方也有一颗红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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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朝杀手考核,是要独立完成一项刺杀任务。
我完成了,但完成的不好,被人发现,追杀到边关。
彼时寒冬,鏖战刚歇,大雪封山。
那时我深受重伤,躲在深山之中,却不想误踩了猎人设置的捕兽夹。
深山之后人迹罕至,若没人来救我,我只会葬身于兽腹之中。
而我运气很好,一个小兵摸索着走来。
他满身伤痕,瘦骨嶙峋,连带着眼睛也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我说:「救救我。」
他听见了,停下脚步,寻声朝着我走来。
「别怕,我来救你。」
「我就来救你了。」
他救了我。
我俩一个瞎子,一个瘸子,艰难在山中寻得一处山洞,藏身此处。
我深受重伤,虚弱到嗓子沙哑声音粗砺难听。
那小兵还挺开朗,时时刻刻都要与我搭话。
「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粗声粗气:「你问我名字做甚?是要以我身相许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
小兵笑:「也不是不行。」
他油嘴滑舌,反倒让我轻松下来。
小兵瞎眼,只能由我拖着断腿去寻些木柴和吃食回来。
夜里篝火燃尽,能听到洞外冷风呼啸。
我缩了缩身子。
小兵说:「我抱着你,两个人会暖和一点。」
我啐他一口:「登徒子!」
可早晨起来我还是缩到了他的怀里。
他好丑,瘦的已经脱相,只一双眼睛,虽然雾蒙蒙,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若把他养胖一些,或许是一个美男子,我漫无目的地想。
「还在看我?」小兵声音痞痞,调笑般从我头顶传来。
我哼道:「你一个瞎子。」
「瞎子怎么了?虽然我眼睛瞎,可我对其他东西的感知更为明显。」
小兵拉长了声音:「比如……自你醒后,可一直都在偷看我。」
我嘴上否认,可脸却慢慢红了起来。
春娘说,当杀手要断情绝爱。
有了感情,就有了羁绊,下手不够干脆,则会引致后顾之忧。
可冬天太冷,他怀里太暖,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宿命太过浓烈。
我想,有些救命之恩,是应该以身相许。
小兵说,等雪停了,或许会有人来寻他,到时会带我一起走,我的腿伤要好好医治,他会替我治。
我笑他:「或许是我的人先来找到我呢,那时要怎么说?」
小兵声音很轻:「那我跟你走,好不好?」
「救命之恩你若不报,那我可是要粘住你的。」
我说:「你听我声音这么难听,万一我长得也特别丑呢?」
他说:「若没有你,我定也活不下去,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或许这就是命运。」
他语气郑重:「这是天定良缘。」
我的脸颊一寸一寸的烧了起来。
转瞬他又换回贱兮兮的语调:「说不定我的眼睛治不好呢,那你丑也便丑吧,反正我又看不到。」
我咬牙:「老娘一定会把你眼睛治好,让你到时候看看老娘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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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山洞里呆了七天。
风雪渐停之际,我外出时看到了春朝留下的暗号。
小兵的伤情加重,已经昏迷。
我着急寻人救他,只得独自去寻春朝。
临行之际,我承诺小兵,到时定会回来。
他烧的迷迷糊糊,问我:「倘若有人来寻我,你回来时找不到我这可怎么办?」
我说:「山下有个小村子,村东头有一座小桥。若你被人救了,一个月总能把伤养个七七八八吧?」
「一个月后便是二月初二,到时我就在小桥边等你,如何?」
小兵点了点头。
我又道:「若你不能保证一定来,那告诉我你的名字,天涯海角我都会去寻你。」
「放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执着,哪怕你死了,我都能把你从坟里挖出来。」
小兵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呢喃了一声,可我没听清。
他又晕了过去,我要再不出发,恐怕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后来等我再回来时,山洞里已经没有了小兵的身影。
二月初二,我在桥边站了一天,也没能等到他。
我想,我们交换名字还是交换的太晚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无法去寻他。
我只记得他抱着我时,袖子滑落,腕间有一颗红痣,鲜艳如血。
我们之间有缘份,只是还不够深。
我想去寻他,可线索太渺茫,不知如何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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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费尽心机要寻的人正站在我的旁边,拿着匕首,划破我的手腕。
给他的心上人治病。
那个在将军落难时,拼劲一切救下他的。
心上人。
真真讽刺。
谢允州取了血,匆匆赶去救孟婉莹。
福生替我包扎伤口。
白布缠了很多层,可还是有点点血色渗出。
她哭丧着脸安慰我:「十三,你别害怕,等张药师采药回来,一切都好了。」
我惨然一笑。
我不会再害怕了。
19
张药师带着那株珍贵药材回来了。
他替我诊脉,眉头皱成一团:「不是要好好养吗,怎么还弄成这样?」
福生期期艾艾,说孟小姐毒发,谢将军没办法,取了十三的血。
张药师瞪了她一眼,挥手赶她出去。
福生一走,张药师对着我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十三,我来救你啦。」
我张了张嘴,用唇语回复:「小十八。」
在春朝时,我与十八关系最好。
我善用剑,她善用毒。
若孟婉莹将十八被抓的消息散播出去,真十八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
谢允州和孟婉莹我都不信。
我要靠我自己逃出去。
小十八替我把脉,一脸愁容:「你的身子被毒侵蚀太过,经脉又被银针封着。」
「我勉强替你解一点,等今晚咱们逃出去之后,我在慢慢给你调理。」
小十八说完又怒骂道:「天杀的谢允州,拿你试药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你毒哑了!!!」
我告诉十八,我渐渐觉不来痛了,哪怕经脉被银针封了,但我还能运行我的功力。
十八面容严肃:「十三,先别说那么多了,等出去之后咱们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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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八迷晕了福生,带着我出逃。
将军府夜间有卫兵巡逻,我关着的那间院子尤甚。
纵使十八万分小心,可我却拖了她的后腿,不小心被卫兵发现。
我和十八被逼至角落,数多兵器挡在身前,远处还有弓箭手。
十八气急,她只想悄无声息的救我,并不想在将军府里见血杀人。
事情真闹大了,怕是整个春朝都得被拖下水。
幸好卫兵也没有下杀手,僵持之际,谢允州来了。
他匆忙而来,衣裳凌乱,表情肃杀。
孟婉莹跟在他身后,见我出逃,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我看向谢允州,明明心中应该有很多情绪,却只剩下一片荒凉。
我对着十八唇语,她震惊望我。
随后十八扬声大喊:「谢将军,我姐姐在您府里将该还的债已经还完,您之前说会放她走,今日便兑现吧!」
谢允州皱着眉在思考。
我知晓他不想放我走,张药师已被十八解决,如今能救孟婉莹的只剩一个我。
我勾起嘴角,一脸嘲讽。
十八继续喊:「我知谢将军情深意重,多年前云村一事心怀感激,想要报恩,可谢将军怎么能确认身边人就是当时救你的人呢?」
「毕竟将军当时瞎了,不是吗?」
十八此话一出,孟婉莹的表情顷刻扭曲,谢允州则一脸震惊迷茫。
他追问:「你是谁?」
「你怎会知道云村?」
他此时心中惊恐大于疑惑,他感觉他弄错什么了,他要彻底失去什么了。
谢允州的目光从十八移到我身上,他看到了我脸上嘲讽的笑,心中更是恐惧。
十八继续道:「今日我也把了孟姑娘的脉,孟姑娘这毒真是奇怪,每月需要解药来缓解,怎的与炽焰所用牵机散的症状一模一样?」
「孟姑娘,你说是吧?」
「我是春朝的十八,」她笑着指了指我,「而她则是你费尽心机要杀的,十三。」
孟婉莹睁大眼睛看我,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还要装哑巴,她此刻心里的恐惧更甚,大喊道。
「允州!别听她的!是杀手!她是来杀你的!!!」
「你快杀了她!快杀了他们!!!来人!放箭!!!快放箭啊!!!」
谢允州一动未动,他只定定地望着我,
我看着他茫然惊慌到扭曲的神情,心中竟有几分扭曲的痛快。
十八带我攀出将军府高耸的院墙。
再无人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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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虽已取出,可十八也解不了我身上的毒,只能控制不在复发。
我已彻底感觉不到痛了,连同心一起。
不止武功被废了七七八八,我的嗓子也彻底毁了,声音粗砺,难听至极。
十八劝我:「十三姐,你别伤心了。」
「那谢允州也算是因你伤你,他被那孟婉莹给骗了。」
她知晓我对那小兵的情谊。
漫天风雪下相依为命的七天,任谁都无法忘却。
每年二月初二,我都会回到云村,回到那个小桥边,痴等一天。
我又何尝不知谢允州是因我伤我。
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能将孟婉莹认错成我?
林林总总,我不愿在想其中缘故。
我因他俩一身武功被废七七八八,嗓子被毁,身体也破败,能不能活的长久更是难说。
之前说的恩怨两消,如今是旧仇加新怨,不死不休!
我垂眸道:「如今我这身体,杀谢允州够呛,但杀孟婉莹够了。」
十八说:「十三姐,我查到孟婉莹的来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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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莹隶属于炽焰,也是一名杀手。
多年前谢允州隐姓埋名在军中历练时,敌国想要他的性命以乱谢老将军的阵脚。
孟婉莹被炽焰派去刺杀他。
孟婉莹同十八一样,也善用毒。
只不过她道行不够深,谢允州也够机敏,这毒只毒瞎了他的眼睛。
之后他在山里遇到了我。
我先走后,将军府的人寻到了他,他们在云村休整。
孟婉莹化作医女接近,却不想被瞎着的谢允州误会是我。
在朝不保夕的杀手生活和富贵安宁的将军府之间,孟婉莹做出了取舍。
为了不露出破绽,她索性装哑,将变哑巴的事全部推到牵机散身上,还能让谢允州想办法帮她解毒。
一箭双雕。
我无心关心谢允州知晓真相后会怎么对孟婉莹。
此刻我想要去一个地方。
了却我所有的妄念。
23
彼时深秋。
云村置于一片金黄之中。
李婶热情招呼我道:「姑娘今年怎么来的这般早?离二月还有好几个月呢?」
我笑了笑,没有搭话,怕声音会吓到李婶。
她继续说道:「最近也怪,前些时候有位后生也来这儿,说他等错了人。」
「丫头,他会不会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
我出门朝小桥方向走去。
桥边站着个人。
他向我望来,眼神悲伤。
「十……十三……」
我之前想过无数次和小兵相遇过的情形,却没料想到今天。
两人相对而立,相顾无言。
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他,我的情感和我的身体一样变得麻木。
若说剩下些什么,剩下的也只有恨。
我缓缓张口:「谢将军。」
听到我的声音,谢允州如遭雷击,呆愣愣立在原地。
他终于认出我来了。
认出我这和当时一样的破锣嗓子。
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晓他是想要向我解释,可要怎么解释呢?
解释他为何会错认,为何拿我当药人,解释他取血是有苦衷???
事已至此, 多说也是无意。
我别开眼不去看他,只说:「孟婉莹我必杀之, 你若阻我, 我也杀你。」
当初雇我杀谢允州的, 就是孟婉莹。
她查出我当时被人追杀逃至云村,推断我是那个真正救谢允州的人,为了绝后患,特地通过一单刺杀生意来获得我的消息。
真的好算计。
如今战火在即,狼烟将起,谢允州是杀不得了。
「你每年, 都在这里等我吗?」谢允州小心翼翼说。
我摇头:「我等的人不是谢将军,我只是等一个盲眼小兵。」
「他说他会来娶我。」
谢允州的眼中溢满悲伤,他朝我走近一步, 而我却下意识避开。
他说:「我当时听见了。」
「什么?」
「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阿莹。」
「你告诉我说, 你叫阿莹。」
我想起来了, 十三只是我在春朝之中的代号。
在被父母卖掉之前, 我有名字的,我告诉谢允州的,是我的本命。
我都忘了, 原来我也叫阿莹。
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相信孟婉莹。
我俩之间,永远是差半步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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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莹在那晚趁乱逃了。
所以在她从侧里跃出持剑刺向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惊讶。
可当谢允州挡在我身前, 替我挨下这一剑时, 我始料未及。
剑将谢允州捅了个对穿,我趁机手腕一转,寒芒闪过,刺入孟婉莹心脏。
她口吐鲜血向后倒去, 嘴里还在喃喃着谢允州的名字。
可谢允州并没有朝她看一眼。
我暗啧, 这样死也太便宜她了。
谢允州捂着伤口, 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染红整个衣襟。
他痛的全身都在颤抖,而我冷眼旁观。
痛吗?
这痛还比不过我痛的十分之一。
他说:「阿莹,对不起。」
「我自知……无法偿还……你对我是否还……」
他已支撑不住, 有人上来扶住他身躯,带他下去医治。
临行之前, 谢允州强撑着一口气问我。
「每年二月初二,你说会来这里等我。」
「之后还来吗?」
我摇摇头。
不来了。
之前不知道答案,总怀着一丝希望, 立在桥边从日出等到日,只期盼着有道身影能够出现, 用那副贱兮兮的语调说。
「小爷我来还你的救命之恩来了。」
可如今我已知晓一切, 不会在用那点虚无的幻想来支撑自己。
我想,我如今应该能够得上春娘口中的,断情绝爱的好杀手了。
谢允州还在唤我,一声又一声。
我站在原地, 脚下流水不停。
举目望去,林海苍茫。
冷风袭来,吹落枝头树叶。
而我终于从之前的冬天走出来。
迈向新的冬天。
-完-
来源:逢坂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