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3月31日，国产游戏《苏丹的游戏》在Steam发售，很快就登顶了Steam国区热销榜。其实游戏的试玩版去年就大火特火了一把，提起这个游戏时，出现最多的两个词是“变态”和“猎奇”。
本文转载自TapTap公众号，采访：爆丸/斯内克/Flow，剪辑：小卡/魏同学
3月31日，国产游戏《苏丹的游戏》在Steam发售，很快就登顶了Steam国区热销榜。其实游戏的试玩版去年就大火特火了一把，提起这个游戏时，出现最多的两个词是“变态”和“猎奇”。
残暴的君王苏丹通过做游戏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从叫做“苏丹卡”的牌堆里抽牌，按照牌面要求去做一件事情——杀戮、征服、奢靡或纵欲。
一般人玩游戏费时间，苏丹玩游戏费人命。
作为主角的你看不下去，冒死上谏，结果......“想当圣人那就当个够吧”苏丹大手一挥，一盒苏丹卡全赏了你——你来玩。
四种苏丹卡，几乎可以对任何生物打出，比如面对正直的宿敌，可以杀戮卡做掉这个碍事的家伙；可以和他联手对抗苏丹；当然，也可以对他掏出你的......纵欲卡。
但如果你认为“变态”的点是这里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纵欲太多你的妻子会不满，而游戏里消除妻子不满的方法是——让妻子对你使用双头龙……
然而当玩家被变态和猎奇“骗”进来之后，却发现（游戏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变态”）游戏大尺度的包装下面，藏着极富策略性的玩法和相当发人深省的故事。
“如果大家喜欢的是纯粹的性的话，那么黄色游戏一定是卖的最好的游戏。但显然不是。”《苏丹的游戏》制作人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TapTap的编辑团队专程来到了北京，想深入了解这款看似“不正经”却有着出人意料深度的游戏，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苏丹的游戏》的故事原型是编剧钻咖创作的一本小说，制作人远古之风（古风）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好故事，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基于这部小说制作一款游戏。
但是由于原作本身题材就涉及不少大尺度内容，最开始团队也很担心这样的尺度是不是合适。
钻咖一开始写游戏剧本的时候，非常忧心忡忡，和古风不停地抱怨：就这个能写吗？你这个过分了……
然后两个月之后，游戏开发过程中的第一个名场面诞生了——钻咖告诉古风：“我写了旋转的……黄铜牛子”！
以此为起点，在团队的协作下，苏丹的故事诞生了。
古风和负责《苏丹的游戏》的策划们说：“你们就是整个游戏史以来，第一个以关卡为目的，去设计鹰趴的制作者，光荣吧，加油吧！”
但在玩家看来，《苏丹的游戏》就把色鬼骗进来杀，游戏里刀子相当多，有个请求减少自己国家贡税的邻国质子，善良正直，清澈可爱。
苏丹要求对他用一张卡，才会答应放过他的国家，不少玩家都想全力帮他，但是“我想尽一切办法拯救你 反而把你推向深渊”。
抽到张征服卡，想着是收他做小弟的意思吧！天杀的邪恶巧克力奶，直接把他国家踏平了，看到他自刎的时候，心都碎了。
老司机当场毕业，心里只剩熊熊的反封建统治之心，玩到后面“根本没有纵欲奢靡的追求，全是对征服杀戮的渴望”。
古风说：“我们玩家说我们是骗色鬼从军嘛，后来我写的时候我就会发现一个很大的压力，如果这部分情色内容，没有足够厚重的剧情去支撑的话，写它已经索然无味了。
有一个感想就是，大家最喜欢的不是纯粹的性，如果大家喜欢的是纯粹的性的话，那么色情游戏一定是卖得最好的游戏，显然不是。”
古风表示自己性格内向，团队平时分散在杭州北京两个地，靠打字沟通。
幸运的是，大家都接受了项目，磨合地相当顺利，工作室名字也是出于团队的共同检定，大家觉得足够响亮。
虽然团队成员都接受了要做一款大尺度游戏的设定，但是沟通的过程还是有不少让制作人古风也觉得相当有意料之外的挑战性的环节，比如和美术沟通怎样设计“生命权杖”这个道具时……
“我给他们发了好多奇怪的东西的参考，要像那个东西，但不是那个东西。我们纠结的点是，按照钻咖老师的描写，我告诉美术这个东西要被蓝色的以太充满， 并且上面还有带着微弱的电流，显得有一定的机械感，但又不要太冰冷生硬，就要给人一种它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的感觉。
应该就是这个游戏最困难的一次沟通，但是之后，因为连这个都沟通过了，就还好。”
可能是沟通的过程用词实在过于“学术”，甚至游戏开发过程中一次都没有触发过QQ的风险提示弹窗。
沟通的问题解决了，但是由于游戏过高的自由度，开发的过程又遇到了新的挑战，钻咖告诉我们：
“我打一个特别简单的比方，我们在游戏里面，我们可以自己开妓院，你可以跟欢愉之馆正面竞争，然后我们同事没有做好角色的屏蔽，就导致有一个妓女会白天在欢愉之馆上班，晚上来你这上班，特别忙。
就是诸如此类的这一种的，策划就会很认真地问，一个妓女在两个妓院打工是不是不太好？我说你这是什么魔鬼问题。”
而古风则遇到了另外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
“我们的故事里这个故事本身是木难老师写的，是有一个角色有一个以前抚养他的乳母，是一个女性的老乞丐，那个老乞丐的画面大概也有六七十岁了。
然后千不该万不该，在关卡设计的时候，这个次要角色有一个时点会进玩家的手牌，然后这个时候有一个策划就问我：这个老婆婆可以纵欲吗？
然后我就：啊~你小子真厉害！真会给我出难题啊~！”
虽然挑战不少，但从23年12月立项到游戏发售，整个项目做得相当顺利，在资金用完前几乎没有返工就做完了，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项目把控。
只有一些历史上的情节过于惨烈，在一开始就被排除了。
在调研过程中，钻咖印象最深的是这样一件事：
“我以前想要用希罗多德的《历史》里面的一个剧情来着，大流士他要去征服，他要求城里所有的男人，从14岁到40岁都跟他一起去。
就有一对老夫妻跟他说，你已经带走了我的大儿子，现在我身边只剩一个小儿子了，我希望你能把他留下。
然后大流士就说OK，没问题，我同意你，我把这个孩子留下。
他就把这个孩子拦腰斩成两段，放在路的两边，然后这个队伍从中间过去，这个孩子留下了。
我都觉得这个过了，我们会在查阅大量的历史的情况下，我会觉得我们展现的是人性的疯狂和残酷的非常小的一面。”
真实历史里的苏丹甚至比游戏里的苏丹更蠢，大臣也比游戏里的大臣更坏，但如果真这样写，恐怕玩家都不会信。那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现实一定比故事更加残酷”。
除了剧情量大管饱，内容本身也很戳人肺管子，这是另一个大家都很喜欢《苏丹的游戏》的地方。
游戏里能遇到一个角色——爱读书的衣衫褴褛的少女。
去年内测期间，有个显眼的统计数字，有16万玩家选择送书，给少女一个温暖的家。
莫名地这个小细节让人感受到人类的温暖，但是……不出意外地……当然也会有人对她用纵欲卡，谁让她进手牌了呢。
她也会接受，她会哭着问你：即便读了书的女性也仅能用于此途吗？
第二天清晨，她就踢翻了拿书的梯子，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世间万物皆苦，生老病死自渡，要知道会发刀也是一种本事，过于刻意会落入下乘，举重若轻才能揭人伤疤。
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钻咖说：“我们就是想写一些不管是影视作品还是其他的游戏作品，平常不写但是广泛存在在我们生活中的东西。
我打个特别不恰当的比方，比如说我们在任何的游戏里面，我们甚少见到粪便。
我们也很少在各种的剧中，比如说你可以去攻略别人的这种游戏里面触发到，比如说妻子的不满，比如说情杀。
就是我们很少见到因为自己追逐异性而导致的报应，一般来说只有好的部分。”
古风说，他们只是讲出了最真实的故事“太阳底下无新事，我们只是把最原始的故事讲了出来。就像大家都喜欢云南山歌对不对？大家不是因为它色情喜欢它，它讴歌了人性，有生命力，活着的人就是这样子的。”
活着的人就是这样子的。一定有人追求不杀一个人不惹老婆生气，不放弃一个追随者完美通关大结局，也一定有人挑战规则的底线。
说到底这只是个游戏，是吧？有时候看社区也是种绝佳的人类观察。
虽然游戏的剧情颇有深度，但古风并不想通过这些内容去说教：
“作为一个道德挑战如此密集的游戏，我不想在游戏里教育玩家任何说教式的内容。
大家对杀什么人无所谓的看法完全不一样，当你在选择在灵魂蒙上污垢的时候，你就看到了自己灵魂的形状，知道在你心中什么样的生命是可以被牺牲的......
那好吧，我就尽量写到你害怕为止，如果你看见了地狱，连一丝怜悯、一丝恐惧、一丝厌恶都没有，你就走向深渊吧。”
但当我们问起“有没有你们不能接受的情节”的时候，两个人坚定表示“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哪有什么不能接受呢”然后回答：
“我觉得在苏丹的宫廷上抛大便不能接受。”
“对猫打X很不可接受！”
不知为何，本期采访里“接受”这个词出现的次数特别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有一个人类观察，据两位制作人说苏丹的乳链这个东西，
所有男性都看不见，女生却一眼能发现，不知道看到这里的你是否也符合这个规律呢？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钱的问题。尽管制作很顺利，但游戏找发行阶段的游戏一度无人问津，以至于遇到现在的发行、对方表示“绝对能火”时，俩人都以为是在骗签约。
通常我们的采访会有个问“卖房卖车了么”的环节，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惨烈的故事，但两位制作人摇头否认，只有在平台上架审核时，小小担心过尺度问题。
“当我们和发行商一起去Steam申请色情内容描述之类的评估时，Steam给我们的评估是：有很多像你们这样偷奸耍滑的游戏，企图让玩家以为自己有色情内容来给自己打标签吸引人，你们的计谋已被我们识破了！
他们拒绝让我们挂羊头卖狗肉。我们也很困惑，但我们不敢反驳。”
其实我们想挖的，是制作过程中到底有没有过大难题？有没有崩溃的哭泣？有没有无法承受的代价？
答案都是没有，甚至有点天时地利。惨得不突出，做得又顺利，再怎么看对一个团队来说都是最好的情况了。
“古风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觉得特别对，唯一的幸运就是他自己殚精竭虑地投入到里面去，他正好是最擅长跑团和最擅长卡牌叙事的制作人，我正好有一篇不错的原著小说，可能是这几年我自己见过最适合改编的小说，我们又正好有业内比较好的原画。
就是，所有天时地利凑在了一起，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发财，发不了财。
即使是苏丹的乳链也不是一个有意的设计，它是一个偶然的设计，我之前跟美术说希望每一个角色都看起来很怪异，不要有正常人的姿势和造型，比如说这个男的给他钉一个乳钉......但是这颗乳钉最后钉在了苏丹身上，我也没有想到。对不起。”
然而继续问下去，对双头龙工作室来说，他们觉得自己是另一种创作层面的“惨”。
这是我们之前没有报道过的一种情况，但或许它并不少见，也应该被看到。
古风说：“我自己私下对自己说的话就是，如果用自己的屁股夹住双头龙都还没有人买这个游戏的话，就可以自杀了。我自己在心里最绝望的时候想过这个事情。
如果我们失去了苏丹这个机会的话，很可能我个人的创作至少要死5年10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找到一个机会重新去创作出......不要说和苏丹比，就哪怕是一个能够代表自己风格的完整的东西了。”
而在游戏发售之后，钻咖的心情也很复杂：
“就像是狄兰·托马斯的那个，我们现在引用这首诗都是把它当爱情诗歌去引的：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我们都把它当做一个很温柔的一句诗，但是那首诗是他写给自己的垂老的父亲的，让父亲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他的下一句是‘要怒吼 要向微灭的光明怒吼’。
你不要去接受一个必然的衰败的结局，无论前景如何，你要挣扎。但是对我来讲可能就是最后的一点挣扎真的奏效了，很难说是快乐......
当然我也想过如果破产了就去写起点。我们俩都想了，破产了就各自去写小说。”
《苏丹的游戏》是创作者破釜沉舟的挣扎，集合天时地利的巧合，它给了创作者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去思考下一个写什么样的人、分享怎样的快乐和忧伤、创造怎样的世界。
而我们觉得这不仅仅是偶然。独特的作品诞生于对内容的坚持，即便是在游戏里讲传统文学——听起来似乎和流量背道而驰，但谁又说不可以成功呢？
“之前我们的朋友还在问有没有一些适合科幻改编的IP，他们想去买，我推荐的永远都是传统文学。
他们都觉得传统文学的受众太少，但是其实这是彻彻底底的偏见，因为所有的传统文学在它们诞生的时候都是主流文学甚至可能是亚文化文学。”
前段时间网飞重新拍过一次《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因为这个契机，古风又回去看了一下小说“它所讲述的男女的矛盾和评价，过了几百年还是那回事，这个小说里不是已经把现在男女纠纷的问题早就讲了一遍吗？为什么大家还在讨论呢？可见人类真的没有进步。
所以说我们做一些传统文学的东西还是能得到大家的共鸣，这点很高兴，说明社会的人性仍然在呼唤。”
钻咖告诉我们“在这么一个短视频的年代，我们能够以传统文学的方式去讲一些故事，还能够获得大家‘哇，这个好变态’评价，是很欣慰的。”
这次的故事告诉我们，任何好作品都会在它的时代里找到发光的形状，如果能进一步够抓住理想和现实间的那条平衡线，是创作者的幸运。
钻咖说“有些人认为我做公司是应该把公司卖掉然后来套一大笔钱，这个是行业里面最常见的一个模式。但是我们在面临类似邀约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比较一致地觉得，还是想一辈子做游戏。
这个世界到最后一定是属于那些最凶猛的理想主义者。”
对于古风来说，为了这个理想，他愿意尝试一切可能：
“我愿意为了继续做游戏弄脏自己的手，
写扔屎、双头龙也在所不惜！”
最后，我们的采访也问了惯例问题：对游戏行业入行的建议。两位的建议和其他很多制作人一样，最重要的是“先进来再说”。
“《塔希里亚故事集》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想做法师，哪怕是蹩脚的法师’。我会建议他先进这一行，不管用什么姿势。
就是说，跟 10 年前的我说有一天你会来到公司，泡上一杯茶，打开电脑，开始写一上午的鹰趴，我信吗？我不信啊~”
祝喜欢游戏的人和喜欢做游戏的人，都能找到自己最好的位置。
来源：BB姬Stu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