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每一世我都活不过二十五岁,然后又回到十六岁,我最好年华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4-08 11:45 4

摘要:如果可以,请让我下诏狱而不是受这种折磨,我宁愿去听华锦阁的老师傅弹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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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凄凄惨惨地回顾完那些峥嵘岁月,我困了。

皎洁的月光洒进房内,离天亮还早,我一头栽进被子里继续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平地惊雷乍起:

一阵阵石破天惊逗秋雨的美妙琴声像针一样刺着我的耳朵,

如鬼哭,如狼嚎,如杀鸡,如宰猪。

我相信大理寺很需要这样的人才。

如果可以,请让我下诏狱而不是受这种折磨,我宁愿去听华锦阁的老师傅弹棉花。

刚想发作,有什么玩意儿把我从被子里薅出来疯狂摇晃:

“小姐!别睡了小姐!小姐你在听吗?小姐快起来!”

我满脸怨气地睁开眼,环儿就兴奋地把我往门口拖:

“小姐,大小姐又在弹琴了,快救救大家吧!”

游魂一样地飘出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心里的火噌噌往上冒。

阿娘揪着我爹的耳朵咆哮:“洛

知重你出息了是吧?你哪儿来的钱出去喝酒!”

我爹委委屈屈地拽着我娘的衣袖:“夫人你听我解释嘛呜呜呜呜呜呜呜.......”

嚎得像个七尺的小孩儿。

我哥洛千山在地上铺了张巨大的宣纸,抱一捆树枝蘸着墨水画鬼画符。

我弟洛浔江没有在掏蚂蚁洞,他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忧郁地仰望天空:

“阿弥陀佛,我决定从今往后看破红尘,成为京城佛子。”

我姐洛听雨身穿白衣,披头散发地折磨着一架古琴,神情陶醉,状若癫狂。

我大吼一声:“安静!”

飘到所有人面前,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爆栗。

世界终于安静了。

3

好不容易梳洗好,用过早膳,我走出门。

门边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了。

十六岁的钟定长身玉立,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郎。

听见开门声,他抬头,看向我的那一眼勾人心魄。

下一瞬:

“洛小花,洛阿雪,你怎么这么慢啊!是掉进湖里顺便抓了条鱼才爬上来的吗?”

我的未婚夫钟定,人模狗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舔舔嘴唇能把他自己毒死。

我们俩从小就看不对眼。

他上房,我抽梯;我缺钱,他借我高利贷。

他出老千,我第一个向赌坊揭发;我抄同窗文章,他找先生告状。

我们一起把丞相家的鱼烤了,相府家丁找来,他把嘴一抹就丢下我跑了;

路过抛绣球招亲,我一马当先地抢到绣球然后把它塞进了钟定怀里,故作惊讶:

“哇!这位小公子抢到了绣球!好厉害!”

......

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都很好奇我们两个冤家怎么会有婚约。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想狠狠给自己两巴掌:让你好色,让你好色!

4

我跟钟定打到十三岁,他跟随他爹钟将军去了边关历练。

于是我们的对抗遗憾地从肉搏变成写信互骂。

我在京城当小霸王,他在边关吃沙子。

我讽刺他没苦硬吃,他嘲讽我不思进取;

我骂他少爷脾气,去了边关只会哭爹喊娘拖后腿,吵着闹着要回来;他说我井底之蛙,待在京城自得其乐不知道外面的天地广阔。

我跟他炫耀绝味坊新出的糕点,花月楼新来的舞姬名动京城;他给我寄来边关的沙子、掩埋的玛瑙,描述雄浑苍凉的大漠风光。

对骂了两年,他在我十五岁时回来了。

及笄礼后,由于受不了我在家里作威作福,爹娘决定给我议亲,找个人来管管我。

我再三反抗,理由是不想因为一朵花而失去整座花园,但是却罕见地遭到了他们的坚决镇压。

爹娘让我哥和我弟抬来三个大箱子,里面是经由他们筛选过的备选女婿的画卷。

说是已经挑好了人品才学家世俱佳的,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看合不合眼缘就行。

我阴阳怪气:“我是谁啊,凭什么我看上他人家就得娶我啊。”

我爹:“你是我洛知重的女儿。”

我娘:“你是我谢万双的女儿。”

我弟盘着手腕上的佛珠,一脸慈悲地说:“你是本京城佛子的姐姐。”

我哥用他那清澈而愚蠢的双眼看看他们再看看我,犹犹豫豫地说:“嗯......你是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京城第一公子的妹妹?”

我:......毁灭吧!

5

不过吧,爹娘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爹年少成名,文采动天下,官至户部尚书兼太子少保;我外祖是武林盟主,我阿娘在她十七岁那年,十招之内打败了高手榜第一;当今圣上与我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中宫皇后洛茹是我亲姑母。

这么看来......对啊!

本小姐拥有如此强大的后台,我看上谁都是他的福气,必须三跪九叩地感谢我垂怜。

好爽。

最大的问题是,我!不!想!

我本来试图无视,用“拖”字大法等他们发完这阵疯就好了。

谁知直接被锁在了院子里,要求选完了才准出去。

我勉强屈服,结果看着看着就找到了乐趣。

备选夫婿们各有各的神韵气度,看他们的画卷真是一种享受。

如果实在找不到中意的,我就把那些画倒扣过来,随便抽一张。

最后一张画卷让我眼前一亮。

画中人眉眼昳丽,却不阴柔,剑眉斜飞入鬓,丹凤眼,英气逼人。

我对他一见钟情,决定就他了。

但是……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我看画卷看麻了的脑子开始转动,最后惊恐地发现他就是钟定。

6

最开始我是崩溃的,一度想着要不要换个人。

坐在地上想了很久,虽然这倒霉玩意儿十分可恶,但是我们勉强也算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

再者钟将军和方姨很疼我,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如果我以后真要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只要钟定那厮敢欺负我,我就告状,看钟将军不揍死他。

画像下方,每个才俊都被吹得天花乱坠,可谁知道有几分真呢?

我要选就要选最好的。

我自信地让环儿去通知他们我选好了。

于是,全家人都跑来看到底是谁能入我的法眼。

我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中的画像,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爹!娘!我看上他了!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我爹本来两眼放光,欣慰地摸着他那几根用来装蒜的胡子:

“好好好,让我来看看看我未来的贤——”,我爹僵硬了,随即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是他?谁把他画像放进去的?我不是丢出来了吗?”

我姐嘴角扭曲,“桀桀桀桀桀桀”地笑:“磕到了磕到了,果然是真的!”

我哥跟我弟本来看见画像还在诧异,下巴差点砸到地上,听完我爹的话,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假装自己不存在,还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唯一正常的只有阿娘。她短暂地沉默了,然后揉了揉我的头:

“好,阿雪想嫁谁就嫁谁。我谢家的女儿,哪里需要管那么多。”

没过多久,钟定就成了我的未婚夫。

7

我出生在冬季,天下着大雪,红梅如火,灼灼盛放。

钟定知道这事儿,就叫我“洛小花”,或者“洛阿雪”。

他每次这样叫,都拉长了调子,懒洋洋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听得我耳热。

定亲后只要他有空,就会在我家门口等我。

久违了,钟定。

我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精致的眉眼,然后反唇相讥:

“就你快,就你能,显着你了是吧?”

他牵起我的手,“走吧,念了一个月花朝节去踏青,这会儿怎么又不急了?”

盛朝风气开放,不拘男女大防。

通往花神庙的路上随处可见打闹嬉笑的少女、相携而行的男女。

草色青翠,繁花满枝,云蒸霞蔚。

有隐隐约约的乐声传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一派河清海晏的盛世景象。

钟定突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阿雪,你看。”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我大姐跟个土匪似的在调戏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公子。

是我未来姐夫,苏榆青。

芝兰玉树,霁月清风,郎朗如日月之入怀。

可惜,病骨支离。

眼下未来姐夫羞得满脸通红,边躲边咳:

“咳咳,洛小姐,苏某身份低微咳咳,不敢高攀,咳咳咳还请自重。”

我姐抓住他,边流着口水摸他的手边狞笑着说:“我说苏大人,我都追了你一年多了,你就从了吧。”

左手还被钟定握着,我用右手戳戳他:

“哎,我想看你像姐夫一样。”

私底下我跟钟定都是叫苏榆青姐夫,其实他对我姐一见钟情,只是因为身体差和自认为和我姐身份差异巨大而再三拒绝。

钟定得意地晃了晃他的高马尾:“我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做什么我都高兴。”

他顿了顿,充满期待地看着我:“难道你愿意像大姐对姐夫那样对我?”

我:“滚!”

8

我跟钟定从花神庙出来又去桃林走了走,然后逛了一下午只有花朝节才会摆出来的小摊。

钟定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看见什么都想买:时令花卉,鲜花饼,荷包,坠子,各种耳环首饰.......拿起就往我身上比划,然后大手一挥:“买!”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出门之前我跟家里说了不回去用晚膳,和钟定在我们最爱的那家摊子上吃了碗汤面。

摊主是对老夫妻,看着我和钟定从小时候互掐再到定下亲事,对我们的例行嘱咐从“不要打架”变成“以后小两口要好好的”。

十岁时我跟钟定打了一架,他把我气哭了,怎么赔礼道歉都没用。

哭着哭着我闻到了一股香味,指使钟定把我背过去。

张爷爷和王奶奶看见我们俩,免费请我们吃汤面,还打了一点他们自制的腌菜。

面条劲道,汤汁鲜香。吃着吃着,我破涕为笑。

钟定松了口气,摊主夫妇俩慈爱地看着我们:“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打架呀。”

每次我跟钟定去,不用开口他们就会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自制腌菜也只有我们有。

吃完汤面钟定抱着给我买的一堆鸡零狗碎把我送回府上。

临别时,他冲我张开双臂:“抱抱。”

我紧紧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感受他的体温,汲取他的气息。

9

刚进府,我哥就在犯贱。

他幽幽地看着我,一唱三叹:“唉,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啊。”

我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他立刻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怂了。

回到房间,把钟定送我的东西仔细放好,我摔进柔软的被褥里。

今天是与我第一世完全相同的轨迹。

虽然间隔十世,但依然清晰地就像昨日。

十次轮回,十六岁以后的记忆杂糅在一起,无序又混乱。

我短短一生中最美好最光辉灿烂的时光只在十六岁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温暖而柔软。

它们被我反反复复地翻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看到每一天每一个时刻我都清楚发生了什么,刻在我的骨髓里,永远不会忘记,永远鲜活。

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宛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在遍生荒草的桥洞下,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冰冷压抑的牢房中,我只能通过回忆来打发时间,一天天地捱日子。

逃亡的路上,我不敢闭眼,害怕野兽,害怕追兵。山风猎猎,冷雨凄切,只有我一个人

无数次回忆,那么地清楚明晰,历历在目。

不能忘记,不敢忘记。

真是难得的放松与惬意,就放纵这一天吧。

我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喃喃道:“钟定啊,斯铭,我的斯铭。”

要是有喝了可以一整晚不用睡觉第二天还能精神百倍的汤药,我一定花高价买。

我的梦境,总是好几世的记忆纠缠在一起,光怪陆离,扭曲而诡谲。各有各的死法,各有各的惨。

鲜血,断肢,尸体的腐臭,冲天的火光,永远吃不饱的饥饿,锥心之痛,哭嚎,叫骂,构成了我的记忆。

再糟糕一点,就是钟定右手鲜血淋漓,死死地看着我质问道:“为什么?”

我讨厌睡觉,厌憎做梦。

偶尔会有点感激,至少梦里还能看见他们。

不过我很少完整地梦到第一世的内容。

也许是因为今天严丝合缝的轨迹,我被拽进了那走不出的梦魇里。

10

我爹、钟将军、陛下和姑母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就算儿时情谊不再,至少君臣之间也还有基本的信任。

一直在边境安分守己的匈奴人突然挥师南下,来势汹汹。

北境军在前线苦战,援兵和粮草迟迟不来,最后弹尽粮绝,钟将军战死沙场,匈奴连破五座城池。

有人揭发钟将军通敌卖国,人证物证俱在。

还在奋勇杀敌想要报仇雪恨的钟定被押解回京,钟家被抄。

我家与钟家一向交好,我又和钟定有婚约在身,自然受到牵连。

所幸皇帝忌惮我娘背后的江湖势力,只是派重兵日夜守着洛府,并没有其他动作。

我知道此时风雨飘摇,稍不注意便会引来杀身之祸,但还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亲母亲:

“爹,娘,我求求你们了,救救钟定和方姨吧!你们可是好兄弟啊,怎么能看着他的妻儿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啊!”

我爹从来笑呵呵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冷冷的,像块石头。

我扑过去抱住我娘的腿:“娘,你救救他们,救救钟定吧!他可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声泪俱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哭得肝肠寸断。

他们依然无动于衷,甚至打晕我把我关在房间。

我不知道阿爹为了钟将军冒着巨大的风险多方奔走,向同僚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求助信,均石沉大海。

他甚至拿着丹书铁券跪在宫门口,请求饶钟定母子一命,跪晕过去皇帝也没理会他。

阿娘给外祖父的求救信都写好了,打算直接在行刑那天劫囚。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方姨是女子,生得又貌美,在诏狱里的处境可想而知。

她不堪受辱,撞墙而死。听说死得极为惨烈,狱卒足足三天没敢合眼。

我打通守卫,偷偷溜进诏狱去看钟定。

我的小将军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再也使不出一手好剑法,浑身脏污,头发蓬乱。

饶是如此,他的脊背还是笔直的,风骨未削。

只是他背对着我,不跟我说话,不愿意让我看见他。

我知道他撑着一口气,在等一线生机。

他要为父母报仇,洗刷钟家的冤屈。

但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奇迹,他死在了诏狱中,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的钟定死在十七岁,临死前还没有取字,我还没有嫁给他。

朝廷军队节节败退,江湖中人纷纷奔赴北境上阵杀敌。

我阿娘向圣上请求让她出征,戴罪立功。

栖霞山庄庄主、武林盟主的女儿、当年的武林天才,有这些名头,倒也勉强服众。

况且盛朝有过女将军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先例,于是皇帝就同意了。

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娘此去会是什么结局,可她不得不去,千千万万的百姓在等待朝廷的救援,国之将倾。

离别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爹死死抱着我娘不让她走——尽管他知道终有一别。

11

最开始局势大好,加入了江湖中人的军队,势如破竹,夺回了丢掉的五座城池。

还没来得及高兴,军队突然急剧崩溃。

匈奴人的兵器上带了毒,无药可解。

栖霞山庄覆没,我娘毒发身亡。

皇帝没了忌惮,把我们全家抓了,三下五除二定好了刑期。

抓人那天是个夜晚,为的是打我们个猝不及防。

阿姐最爱的古琴摔成几截,遍地木屑,琴弦崩断卷起。

小弟的佛珠被塞进官兵脏兮兮的袖子里,他们油腻猥琐的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容

府里是此起彼伏的喊声:“阿雪,快跑!”“爹,走啊!您快走!”

“小弟快跑!”

“哥!别管我们!”

……

所有噩梦里,我逃不开他们的声音。

我院子里有一个隐秘的通道,从小到大我都从那里偷跑出去,从来没被逮到过。

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救了我的命。

逃出去以后我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之下逃到了苏榆青那里。

京城人尽皆知是我阿姐纠缠于他,再说一个病秧子,随时都一幅要死的样子,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于是无人在意他。

我跑到他的小破房子,里面居然还亮着灯。

门破破烂烂,我用力一推就开了。

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

“阿雪,发生什么事了?你阿姐呢?”

听我哆哆嗦嗦讲完来龙去脉,姐夫急怒攻心,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血。

他连着熬了五个通宵,写了上百条计策,身体本来就垮了,如今更是油尽灯枯。

他把那叠宣纸和家中所有稍微之前的东西都给了我,包括阿姐给他的玉佩。

他让我跑,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京城。

我听话了,一直跑,一直跑。伴随我的永远是浓稠的夜色。

途中我差点被官兵抓住,一个小乞丐要代替我,被我拒绝了。

她直接扒下我的衣服,把她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再往我脸上抹泥巴,一个手刀打晕了我。

醒来后,她的弟弟守在我身边,哭得脸黑一道白一道的。

我问他恨不恨我,他说,三年前他们姐弟乞讨时碰到了我,我请他们吃了汤饼,还塞给他们好多银子,只是他们回去后银子被大乞丐抢走了。

我记不得了,她只是一个,我连脸都记不住的小乞丐。

我划烂了脸,改名钟小花,带着那小孩儿往栖霞山庄走,沿途听到了京城的消息。

被前户部尚书之女纠缠的那个苏什么死了,据说死了三天同僚没看到他才被发现。

死的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可我姐夫分明惊才绝艳。

阿姐被充做官妓。

那些人为了让阿姐屈服,给她喂了烈性春药,她宁死不从,咬舌自尽。

我阿爹身首异处,被挂在菜市口示众。

小弟爱掏蚂蚁窝,大哥爱画鬼画符,他们还喜欢到处溜达,赏美景。

为逼我现身,行刑官扬言如果我出来就给他们留个全尸。

他们被绑在柱子上绑了十日,声嘶力竭地吼:

“阿姐!不要回来!”

“阿雪快跑!”

见我迟迟没有动静,行刑官把他们做成了人彘。

如意宫燃起冲天大火,中宫皇后自焚而死。

12

到了栖霞山庄,里面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他们已经认不出我,直到我拿出外祖父给我的令牌:“我乃谢无双之女,洛回雪。”

赵管事听了我的声音,激动得老泪纵横:

“二,二小姐,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我把那小乞丐丢给他:“这是我未婚夫的弟弟,钟长念,以后他也是栖霞山庄的主子。”

我说话时,钟长念用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看着我。

话音刚落,他怯生生地问:

“姐姐,这是我的名字吗?这里是哪里?”

我没笑,怕扯到脸上丑陋的疤痕吓到他,只是摸摸他的头:

“嗯。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12

我成了行尸走肉,只有报仇这个念头死死支撑着我。

我恨,恨匈奴人,恨背叛污蔑钟将军的人,恨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恨高居庙堂的皇帝,我要杀了他们。

这个国家被蛀虫蛀坏了根基,烂透了。

江湖和庙堂互不干涉,官兵不会来到山庄。

武林元气大伤,八成以上的江湖中人都死在了和匈奴的作战中,无人来扰我栖霞山庄。

管他匈奴人杀到哪里了,我每天都绞尽脑汁,反复翻阅姐夫写给我的宣纸,学布局,学谋划,练习武艺。

然而局势的发展却出乎我意料。

狗皇帝暴毙,那个每天穿得像个花孔雀一样的恭王爷却登了基,改元“靖康”。

他说不忍再看见民间生灵涂炭,饱受战争之苦,与匈奴人签了合约。

匈奴天可汗为父,盛朝君主称儿,放开边境互市,割让十五座城池。

每年向匈奴进贡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二百万两,绢布四百万匹。

靖康帝为钟洛两家平反,找出污蔑钟将军、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是他副将张正忠。

钟将军在杀敌,他一边临阵脱逃一边给敌军送情报。

张正忠满门抄斩,追封钟将军为忠勇侯,我娘为神威将军,钟定为抚远将军。

赵管事人老了,武学底子还在。

他发现钟长念是个习武的天才,于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让钟长念学习山庄内所藏秘籍。

我只觉得茫然和可笑。

我的仇......就这么了结了?除了匈奴,所有该死的人都死了。

可我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孤独。

所有人都不在了,留下我一个人。

我开始游历四方,我要活得久一点,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二十五岁那年我从南疆回来,途中遭遇杀手埋伏,我坠下万丈悬崖。

死前我很难过。

脸划花了,不好看,奈何桥上小将军会不会认不出我了啊。

13

我喘着粗气醒来,还有些惊魂未定。

天色尚早,草草梳洗后,用完早膳,我杀到将军府。

睡眼惺忪的钟定被我刨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

“洛小花,你今天怎么回事,起那么早?”

对付他我已经轻车熟路了。

我扯住他的袖子,晃了晃:

“我想早点看到你嘛。”

钟定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他不自在地转过脸:

“知道了,粘人精。”

我把他的脸转过来,他笑得灿烂又得意。

过一会儿他脸上的红晕消下去,状似随意地问我: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我淡定道:“是又怎么样?”

他警惕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给了他一拳:“满意了吧?”

眼看他又要转过去,我握住他的手:

“想笑就大大方方笑。”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环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颈窝:

“我最喜欢你。阿雪,我好高兴啊。”

14

长念告诉我他和姐姐会在花朝会的第二天早早地去花神庙拜拜,顺便偷偷贡品。

从第二世开始我每一世都回去把她俩接回来,所以“钟长念”只存在了一世。

没过多久,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花神庙外。

我很不想念出他们本来的名字,但不得不开口:“阿毛、阿狗。”

钟定凑到我耳边:“阿雪,你怎么能说人家是阿猫阿狗呢?”

洛凛猛地转过来,看见是我,眼泪唰地掉下来:“洛.....洛小姐?”

洛长念乌黑的大眼睛亮起来:“洛姐姐!美人姐姐!”

钟定原本还在疑惑,听见洛长念的话不爽地拉住我:

“小鬼,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她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我没理他,问洛凛姐弟:“你们愿不愿意跟我走?”

洛凛呆住了,满脸不可置信,跟她长大后那副精明相完全不同。

洛长念点头如捣蒜:“要要要!”

我伸出手:“我数五个数,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洛凛才反应过来,摁着洛长念的头要给我跪下:“谢小姐大恩大德!”

我赶紧扶住他们:“跪什么跪,带你们回去是把你们当成我的亲弟妹,以后叫我姐姐。”

洛长念揉揉脏兮兮的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姐,姐姐,你能不能给我和阿毛取个新名字?我不想叫阿狗了。”

我从袖带里摸出两枚翡翠平安扣,分别递给他们:“小妹叫洛凛,寒光凛凛的凛;阿弟叫洛长念,长长久久的长,想念的念。以后我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

回去的路上钟定问我:“阿雪,你认识他们?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认弟妹?”

长念跟小凛也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塞了一块桂花糕在嘴里:“算命先生说他们是我的贵人。”

15

回府后我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我跟爹娘说要认小凛和长念为洛家人。

我干什么他们都不奇怪,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满眼好奇地打量姐弟俩。

小凛跟我差不多大,温婉中带着清冷,像是枝头的白玉兰;长念比小凛小六岁,软糯可爱。

我们家难得来了两个正常人,爹娘慈爱地冲他们招招手:

“好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凛很不熟悉这样的热闹和安定,嗫嚅着说:“我......我叫洛凛,弟弟小我六岁,叫洛长念,是小,是姐姐取的名字。”

长念不怕生,一边被我姐捏脸还能抽空脆生生地应和小凛:“对啦,我叫洛长念!姐姐给我取的名字哦!”

我依次跟他们介绍:

“这是大哥洛千山,这是大姐洛听雨,这是二哥洛浔江。”

二弟那小傻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好耶,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他从兜了摸了摸,摸出一对大蟋蟀就要送出去。

大哥看了一眼二弟,有学有样,东摸西摸,摸出半块吃剩的烧饼。

我姐踹了他们一脚:“不像话,怎么能送弟弟妹妹这种东西!”

正当我感叹大姐居然靠谱了的时候,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笛子,跃跃欲试:

“要从精神上欢迎,给他们高雅的熏陶。我给他们吹笛子吧!”

我已经跟他们绘声绘色地形容过阿姐在音乐上的天赋,两个小孩露出假笑:

“不用了不用了。”

“我们心领了,谢谢大姐。”

阿娘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块大金锭:“咱们洛家的小孩儿都有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玉佩,我明日便着手去准备。”

闹了半天才进入正题。

我正了正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们全家、钟将军全家都死了。”

“啪”的一声,我爹手里的茶盏碎了。

我说完来龙去脉,一时无人说话。

好半晌,我哥担忧地跑来探我的额头:

“阿雪,你终于疯啦?”

我冷哼一声,不信是吧?

“阿娘,爹书架上第三层第一本书里夹着他准备拿来买酒的私房钱。”

“爹,前天阿娘的仇家来过,被阿娘杀了。”

“大姐早就把他她玉佩送给苏公子了。”

“哥,兰陵笑笑生是你吧?”

“小弟,你养的那窝耗子是大哥喂死的。”

沉默变成了七嘴八舌的惊恐: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知道?!”

“洛知重你真敢啊?”

“双双,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哥!你知不知道那些是我儿子!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杂交斑点鼠!”

阿姐疯狂地抓着我的摇晃:“阿雪你还知道什么?榆青到底喜不喜欢我?”

姐夫对不住了,不把你供出来今晚我别想安生了。

“喜欢。他屋子墙角边最好看的小箱子里面放着他亲手画的你的小像。”

我姐捂着脸尖叫,打着转跑。

爹娘早就站起来了,眉头紧锁地来回踱步。

我大摇大摆地坐到主位上,拨着碗里的茶叶。

所有人冷静下来后,我娘问道:

“阿雪,你肯定不只是给我们讲故事。你从小就是家里最有主见的,是有什么计划吗?”

我走到爹娘面前,向他们磕了个头:

“爹,娘,女儿不孝,要拉着咱们全家走上一条凶险至极,九死一生的路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动心疼或者疑惑,我嘴里就吐出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咱们家的下场你们也听到了,这是唯一生路。”

我带着小凛和长念去他们的房间,走之前说:“我知道这很难接受,父亲,母亲,兄长,阿姐,小弟,你们先消化一下吧。”

16

这套流程我已经走了三世。

如果可以,我也只想苟且偷生,温顺地当皇城中的提线木偶、井底之蛙,最大的烦恼就是不省心的一家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和钟定白头偕老,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

可我试尽了各种方法,不得不接受造反是唯一破局之法。

我第一世死后见到了阎王爷。

他老人家说李家王朝气数已尽,就像从花枝上折下来的花,光鲜之后就是无可救药地走向枯萎,如何扶植都是没用的。

而我有气运在身,命不该绝。

我可以不入轮回,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拯救我的亲朋好友、爱人、天下百姓,走出我的梦魇。

“只是,除非你找到破局之法,否则你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为什么?”

“你死的时候是二十五岁,没道理给你机会让你回去你还能多活吧?”

“......谢谢您。”

毕竟我是个胆小鬼,造反这件事风险太大,我不能轻易地把全家拉上贼船。

17

第二世,醒来后我惊喜万分,发誓要保全家人,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醒来之后我就去把小凛和长念捡回来悉心教导,发现不光长念武学天分极高,小凛也是药学奇才。

栖霞山庄交好的神医爷爷一向心高气傲,来了府上却追着要当小凛的师父。

我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也许......小凛能解神医爷爷也解不了的匈奴兵器上抹的毒。

上辈子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只跟父母和钟将军方姨说了。

被人成为“杀神”的钟将军双手掩面,肩膀微微耸动,方姨直接哭了出来:“我的儿!我的阿定啊,你受苦了,是爹娘没用啊.......”

钟定死在十七岁,还没有取字。

钟将军和方姨写了一房间的宣纸,最后问我:“阿雪,你觉得‘斯铭’这个字如何?”

我反复地抚摸那两个字,抑制住哽咽:

“好,很好。”

“斯铭”,于此铭刻,定也。

他是我的定点,铭刻着我的一切,有他在,我才不会迷路。

方姨执意要跟钟将军同去战场,临走前他们给钟定灌了一碗能让人昏睡三天三夜的迷药。

我让阿娘给外祖父写信,栖霞山庄的人无论如何不能上战场。

提防住了张正忠,提前知晓了敌人的埋伏计划,前世钟将军本该身死的断鸿关之战大捷。

为先发制人,钟将军收集整理了张正忠通敌叛国的证据呈交朝廷,天子震怒,张家全部下狱,男子问斩,女子悉数充作官妓。

皇帝就是个伪君子,他处理我家是迟早的事情,我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哥姐弟妹不理解,但是听话。

我姐举手:“小妹,我想把榆青带走。”

那是自然,且不说他是我姐夫,就是冲着他聪明智慧的大脑也得把他带走。

前世姐夫给我的纸上,详细地写出了朝中各个派系的斗争和应对之法、碰见灾情应该怎么办、未来天下格局将是如何。

他拖着病体写下的治国安邦的计策,没能救下这个破烂江山,倒是被我这个无用之人拿来一遍遍地研读、学习。

越读我便越知道,穷尽此生我都无法像姐夫那么厉害。

我问我姐:“你打算怎么把姐,哦不是,苏公子带走?”

我姐自信地正了正她发上的簪子:“当然是用我的美貌。”

小弟猖狂地笑出声:“就你?人家苏公子每次见你都跟见了鬼一样地到处躲。”

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

虽然我联合方姨把钟定弄晕了三天让他不能跟着大军一起去战场,但是钟定再怎么生气都不会不理我。

他只是臭着个脸:“干嘛?洛小花,我可告诉你我还没消气。”

我直接亲了上去。

整整两辈子,我第一次亲到我的心上人。

他的嘴唇是温暖而柔软的。

钟定瞪大了眼睛。

趁他还愣着干,我开门见山:“斯铭,钟将军和方姨确实有事瞒着你,只是事情复杂,他们不便多言。局势复杂,必须早做打算,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又亲了他一下:“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到了姐夫屋子外,他还是一只傻笑的呆头鹅。

我姐瞥了他一眼:“你对他做了什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没理她,一脚踹开苏榆青房门:“姐夫,得罪!”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钟定弄晕了。

我姐在旁边心疼地让钟定轻点,别把她家榆青弄疼了。

姐夫被打包丢上了马车,反正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丢一个七品小官就跟死一个七品小官一样无人在意。

小凛跟我留在京城,其他人全部连夜出城。

她自愿跟我去北境,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女孩,那么坚定地看着我:

“姐姐,我要去!我从医不就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吗?”

还没来得及去北境,传来太子谋反的消息。

我就不明白了,那些天潢贵胄为什么不想着造福百姓守卫江山,一天天的就想着内斗。

我们家又被抓了,我、我爹娘、小凛、连带着钟定一起下了狱。

太子平庸无能,不想着提升自己的才学,就想着拉近朝臣打感情牌。

加之爹跟钟将军还记挂着当年与狗皇帝的情谊,免不了与太子有来往。

刑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只能把我们关在牢里。

我们家对看守的狱卒有恩,拖他向外祖父送求救信。

没等到外祖父的救援,只等到了监牢里的熊熊大火。

烈火灼烧皮肤,我动不了,清醒又痛苦地走向死亡。

为什么?狗皇帝怎么敢?他不怕我外祖父把他们李家杀光吗?

死后我的灵魂飘在京城上空。

钟将军和方姨死在了匈奴人的毒下,外祖父带人杀入京城,先杀狗皇帝,再杀太子。

太子临死前疯疯癫癫的,挥舞着双手,嘴里念着:“天命在我!天命在我!天命在我!”

姓李的马上就要杀完时,恭王爷哆嗦着对我外祖父说:

“谢、谢大侠,是我李家对不住你们。如若您肯饶、饶我一命,我登基后定给令嫒一家沉冤昭雪,重惩罪魁祸首。我李家有罪,可百姓是无辜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外祖父放了他。

我还想继续看下去,突然失去知觉,醒来就发现我躺在我的床上。

18

第三世,我认为就不该管什么苍生大义,逃命要紧。

带着钟定打晕我姐夫、我爹娘、方姨,把所有人打包送上马车,去栖霞山庄。

去你的匈奴的毒,爱死不死。

我跟钟将军和钟定一起去往北境,他们在前线杀敌,我在后方打杂,帮忙做饭、给伤患上药。

两个月后,我第一次看见了那种毒毒发的场景。

两天之内中毒者浑身溃烂,高热不退,不停吐血,死时眼珠暴突七窍流血,指甲呈乌青色。

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可能做到毫发无伤。

钟将军被敌军围困,死在战场上。

找不到他的尸体,战场上双方的兵马把所有的尸体踏成了肉酱。

钟定的左肩中了一刀,第二天,他就起不来了,躺在床上浑身溃烂,时不时吐出一大口黑血。

我抓着他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断断续续地安慰我:"阿雪……别哭……照顾好自己……"

我哭得趴在他床前睡了过去。

醒来,钟定的脸只剩下死寂的灰白色,到处都是血,往日总是看着我的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枯败黯淡,了无生机。

我没来得及给他收尸,敌军突袭,我被乱刀砍死。

死后我的灵魂飘到皇宫,狗皇帝居然在笑!

他旁边的死太监谄媚地讨好他:"恭喜陛下大患得除!"

他陶醉地拽着胡子:"钟卿啊钟卿,朕本来想着留你一命,谁让你不识好歹,跟洛知重结成了亲家?"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洛家背靠外祖的江湖势力,父亲掌管钱粮,姑母是皇后,钟将军手握重兵,在本朝声望极高,皇帝怎么可能会同意两家结亲!

我爹和钟将军居然还奢望帝王顾念那点可笑的情谊,信任他们。

太可笑了,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把那张画卷递给爹娘,不该打开它,或许,我就不该认识钟定。

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痛楚涌上心头,原来灵魂也会痛到不能呼吸吗?

19

第四世,还是花朝会。

“我们退婚吧。”

钟定捏住我的脸:“洛小花,你在乱开什么玩笑?”

我冷冷地打开他的手“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钟定的声音里带着强行伪装出的镇定:“阿雪,你别吓我。”

我冲他一笑:“看好了。”随即拔下他送我的簪子狠狠往地上一砸,宝石摔得稀碎,珍珠滚落一地。

那根簪子是钟定为我做的。

他亲手画的纹样,簪身雕刻有小雪花,各色宝石攒成三朵梅花,坠下三股珍珠流苏。

宝石是他在北境挖的,他委托南海那边相熟的商人,给我留下成色最好的珍珠。

钟定缓缓蹲下,攥住破碎的宝石,直到右手鲜血淋漓。

他抬起头看我,眼底赤红一片,还有将落未落的泪水。

“为什么?”

“不为什么,腻了。钟定,一张脸你看了十六年,不烦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想到要跟你过一辈子。”

我轻嗤,“我就觉得人生是那么地无趣。”

回到家,我吵着闹着要跟钟定退婚,爹娘不同意,我绝食抗议。

才两天他们就妥协了。

没等爹娘去找钟将军,他和方姨就押着钟定来了。

钟定走路踉踉跄跄的,脸上病容未褪。

钟将军一脚把他踹着跪在地上:“洛兄,嫂子,这混小子最近吃错了药,说是要跟阿雪退婚,问他为什么也不说我钟家的男儿,就得从一而终,绝不能三心二意,把亲事当做儿戏。是以今日带他来赔罪,顺便把误会解开。”

我垂着头,不敢看他和方姨,更不敢看钟定:“多谢钟伯伯,没有误会,是我要退婚,是我对不住钟定。”

钟定始终一声不吭。

那日后我们没有再见。

我只觉得崩溃,这是死局,我重来多少次都改变不了结局。

只有一年时间,我能做什么,我不能阻止匈奴人进攻,不能阻止钟将军上战场,找不到解毒之法,再好的谋划都是徒劳。

钟洛两家不联姻,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被皇帝扣上各种令人作呕的帽子。

钟将军和我的斯铭,清清白白地死在了战场上。

话说早了,看来会扣帽子,只是能保住小命。

我以为退婚了就不会重蹈覆辙,所以没有让家人躲回栖霞山庄。

国库的账目出现问题,户部员外郎指控我爹贪污。

得,反正我们两家就是有罪呗。

我太天真了,注定的结局又怎么会因为退婚而扭转。

我的脑海反反复复地浮现钟定哀戚的神情,血红着眼,晶莹的泪珠一滴滴掉落,砸在我心上。

我怎么能让他伤心?他是我的珍宝,我千疮百孔的心中唯一的亮色。

斯铭,你死时......是在怨我的吧。

我怎么可能会厌倦?我第一次能爱上你,就会千万次地爱上你。

因为是你,你的一切我都会无数次心动。

我爱你,只爱你,只会爱你。

十六岁的钟定没有背负那些沉痛的过往。

他什么都不知道,赤忱又勇敢。

我甚至会害怕。

他永远是我爱的钟定,可我早已不配是他的洛阿雪。

皇帝没把我们关多久就放人了,但我因为忧思过度,再加上狱里条件恶劣,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我好累啊。

雪下得特别大,压断了府里的梅花。

我死在大雪纷飞的京城。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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