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四月的一天,家中断了粮,李氏托人给戴泽坤带信,催他弄些钱回家买米。戴泽坤好不容易弄到两串钱,满心欢喜地回到家。李氏见钱,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随口问道:“前几次跟你要钱,你都说没有,今天这两串钱是从哪儿来的?”
清朝乾隆年间,泸州有个廪生,名叫戴泽坤。这人学问极为深厚,笔下功夫了得,写起讼状来条理清晰、言辞犀利。
可他为人尖酸刻薄,道德品行十分恶劣,不仅热衷于在乡里包揽诉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颠倒黑白,还对男风之事痴迷成瘾。
戴泽坤家境贫寒,只能靠着在私塾教书勉强维持生计。一旦碰上哪家子弟生得眉清目秀,他便仗着自己是先生的身份,威逼利诱,哄骗玷污。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学生们见老师行为如此不堪,也纷纷效仿。私塾之中,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风气盛行。
戴泽坤对此视而不见,即便知晓这些丑事,也从不加以管束和惩戒。原本是传播圣贤之道的神圣私塾,就这样沦为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平日里,戴泽坤还嗜酒如命,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撒泼耍疯。
戴泽坤的妻子李氏,出身贫苦农家,长相并不出众,且性子直爽,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四月的一天,家中断了粮,李氏托人给戴泽坤带信,催他弄些钱回家买米。戴泽坤好不容易弄到两串钱,满心欢喜地回到家。李氏见钱,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随口问道:“前几次跟你要钱,你都说没有,今天这两串钱是从哪儿来的?”
戴泽坤有了钱,便开始显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娘子有所不知,我这钱是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里琢磨出来的!”李氏懒得跟他争辩,转身去准备酒菜,给丈夫消夜。戴泽坤一杯接一杯,喝得烂醉如泥,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李氏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扶进卧房,让他坐在床上。戴泽坤感觉有东西硌着屁股,伸手一摸,原来是两串钱。他醉眼惺忪,疑惑地问李氏:“你不是说家里没钱买米吗?怎么这儿又有两串?”李氏见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学着他的腔调打趣道:“老爷有所不知,我这钱是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儿碰上的!”戴泽坤一听,瞬间火冒三丈,扯着嗓子吼道:“你乐,老子可不乐!”李氏笑着回怼:“有钱你都不乐,难道要饿饭才高兴?”
戴泽坤怒不可遏,骂道:“我就算饿死,也不背你这个黑锅!”李氏反问:“什么黑锅?是锅碗瓢盆里的锅,还是背后陷害的锅?”戴泽坤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就冲你这话,老子非休了你不可!”两人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戴泽坤的父亲听到吵闹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问道:“你们两口子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戴泽坤添油加醋地告状:“爹,您不知道,您儿媳背着我偷人!她居然说钱是‘有朋自远方来’得的,还骂我该饿饭。爹,您想想,我好歹也是个廪生,在这乡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容忍她给我戴绿帽子!我恨不得杀了她,要不就休了她!”
李氏听到这番污蔑,又气又急,赶忙向公公解释:“爹,您听我说,他自己喝得烂醉,回来就发酒疯,乱咬人。今天他拿了两串钱回家,我问他钱从哪来,他就拽文,说从‘学而时习之’里来的。我把钱放在床边,他进房后忘了这事,又来问我。我看他爱显摆,就顺着他的话开玩笑,没想到他就气成这样,还诬陷我偷人,嚷嚷着要休了我!”
戴泽坤的父亲平日里也爱开个玩笑,听了儿媳的话,便骂戴泽坤:“你这小子,好不懂事!‘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就算真有这事,没人知道,你俩吵什么吵,不嫌丢人现眼!”
戴泽坤听了父亲的数落,更是火上浇油,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酒醒后,他越想越气,心想:这婆娘又丑又嘴硬,我往后就待在私塾,不回家了,让她守活寡!于是,他把七岁的儿子戴启文带到私塾读书。
戴启文天资聪颖,十分机灵,读书过目不忘,到十四岁时,文章已经写得文采斐然。可惜,多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未能考中。
再说李氏在家中,见丈夫几年都不回家,心里明白丈夫喜好男风,在外欠下了不少风流债。家里经济拮据,为了维持生计,她只能默默承受,暗中替丈夫偿还债务,靠着给人做针线活挣点钱勉强糊口。
戴启文十八岁那年,戴泽坤打算给儿子完婚,便回家和李氏商量,托媒人向女方家送去婚期。女方父亲名叫邵文渊,同样是个秀才,家境还算殷实。
邵文渊为人正直,品德高尚,教育学生时,总是先强调品德修养和因果报应的道理。他生了个女儿叫邵雅琴,生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端庄大方。从小,邵文渊就教她读书识字,邵雅琴也十分孝顺。
邵家收到戴家的婚期后,便开始精心准备嫁妆。当地有送嫁酒的习俗,姑娘出嫁前,族亲都要设宴为其饯行。一天,邵雅琴去伯父家,路上被一个陌生男子盯着看,她又羞又气,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到了邵雅琴出嫁那天晚上,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把新郎戴启文送进洞房,还在房里闹酒。等新娘邵雅琴把酒斟好,众人这才嬉笑打闹着出去了。戴启文关上房门,准备休息。邵雅琴刚要入睡,忽见丈夫起身开门出去。过了许久,进来一个人,那人慌里慌张,不小心撞翻了抽屉,把灯也弄灭了。黑暗中,那人来到邵雅琴身边,取走了她的首饰,又脱去她的衣裳,然后和她一起睡下。天亮鸡鸣时,邵雅琴见“丈夫”起床出去。
天亮后,邵雅琴起来,发现首饰不见了,急忙到箱子里另找。她心中充满疑惑:要是贼偷,自己当时还没睡,怎么会毫无察觉?想问问丈夫,可丈夫一直没进来。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戴老爷,新郎怎么被人杀害在茅房后面了?”
戴泽坤夫妇跑去一看,果然是儿子戴启文,脑浆迸裂,咽喉被割断,身上只穿了件单衫,尸首已经冰冷。戴泽坤夫妇悲痛欲绝,瘫倒在地。他们就这一个儿子,如今儿子死了,戴家的香火就此断绝,老了也无人养老送终。
邵雅琴听到丈夫死了,急忙去看,顿时放声大哭。她想起昨晚的事,心想一定是丈夫出去后被贼杀害,贼又冒充丈夫来玷污自己的名节,不然首饰怎么会不见。如今丈夫死了,自己名节也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于是,她解下脚带,准备上吊自尽。幸好有宾客进房看见,急忙把她救下,用姜汤灌醒。戴泽坤夫妇正在哭儿子,又听说儿媳要自尽,吓得六神无主,赶忙过来劝说:“我儿既然死了,不能复生,儿媳千万别想不开,要想开点!”
众人问起昨晚的情况,邵雅琴哭着把丈夫出去后,贼冒充丈夫进房同睡的事说了出来。戴泽坤说:“这也怪不得儿媳,千万别轻生,不然让我更痛心。”他又问:“那贼长什么样?”邵雅琴回答:“他一进房就把灯弄灭了,没看清楚,只摸到他是个六指头。”戴泽坤心想:六指头的只有学生丁云翰,肯定是他!当时还以为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学生,没想到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于是,戴泽坤怒气冲冲地去找丁云翰质问。
丁云翰幼年丧父,全靠母亲陈氏含辛茹苦抚养长大。陈氏家教极严,丁云翰为人谦逊有礼,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读书也非常刻苦,聪慧过人。由于家境富裕,陈氏为儿子挑选媳妇时格外谨慎,丁云翰十八岁了还没定亲。
这一年,丁云翰跟着戴泽坤读书。戴启文结婚那天,他也去吃酒。席间,朋友们约他去闹洞房。戴启文和他关系不错,还让了个鸡肘给他吃。
丁云翰见众人言语低俗,行为放肆,很看不惯,便没怎么说话,喝了几杯闷酒,不知不觉有了醉意,便告辞先睡了。醒来后,他肚子疼,想去上厕所,起来发现没灯,外面又很黑,摸索着走到茅房旁,不小心滑倒在地,浑身沾满了东西。他以为是大粪,闻了闻又不太臭,便用手胡乱擦了擦,回到床上和衣而卧。忽然听到老师戴泽坤的喊声,他才醒过来。
戴泽坤见丁云翰衣服、手脚上全是血迹,上去就给了他几个耳光,骂道:“你为什么杀我儿子、玷污我儿媳、断我戴家香火?我跟你势不两立!”
丁云翰惊讶地说:“老师,您这话从何说起?我没杀人啊,您可别冤枉我!”戴泽坤说:“你没杀人,身上的血迹哪来的?”丁云翰一看,吓得脸色苍白,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戴泽坤让人把丁云翰捆绑起来,押送到泸州州衙,递上状纸喊冤。知州问了戴泽坤事情经过,又传丁云翰来问。丁云翰把昨晚去上厕所滑倒,被血弄脏衣服的事如实说了。
知州见他身上有血迹,又是六指头,怀疑他就是凶手,便命人将他锁押起来。第二天验尸,发现戴启文是被棒打致死,头上有三处伤,脖子是被小刀割断的。知州仔细查看,发现院子里没有盗贼进出的痕迹,又问了邵雅琴事情经过,回到衙门后,对丁云翰说:“你这狗奴才!既然读了书,怎么不懂律法,竟敢杀死新郎,冒名行奸!你知罪吗?”
丁云翰连忙申诉:“大人明察,我自幼遵从母亲教导,品行端正,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那天去老师家喝喜酒,众人在洞房里划拳行令,言语粗俗,我看不惯就先出去睡了。醒来肚子疼去上厕所,黑灯瞎火的滑倒了,根本不知道地上是血。要是我杀了人,怎么会还睡在老师家等你们来抓?而且新娘的衣服首饰都不见了,这明显是盗贼所为,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知州说:“肯定还有同伙,把衣服首饰拿走了,你还敢狡辩?”丁云翰说:“要是有同伙,我们肯定一起逃跑了,怎么会我一个人留下来陪宾客?”知州又说:“你回来陪客,是想掩盖罪行。新娘摸到贼是六指头,你也是六指头,这怎么解释?”
丁云翰无奈地说:“世上六指头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能因为这点就认定我是凶手!”知州大怒,命人给丁云翰上夹刑。丁云翰受不了酷刑,只好被迫招认。知州问凶器在哪,他说用的是戴家的棍子,割脖子的裁纸刀扔到江里了,还胡乱说了个叫胡顺昌的人是同伙,已经逃跑了。
丁云翰被押进监牢后,狱差和犯人知道他家有钱,都想趁机敲诈一笔。他们要丁云翰拿出四百两银子“团仓”,丁云翰说让母亲过几天送钱来。
几天后,陈氏得知儿子被冤枉,带了两锭银子来牢房。狱差和犯人嫌钱少,不仅把银子扔在地上,还把丁云翰吊起来折磨,放虱子在他头上,往他脸上吐口水。陈氏心疼儿子,跑到大堂喊冤。
知州姓黎,是新上任的,不熟悉案情,也不了解衙中的弊病,最讨厌有人喊冤。他听了陈氏的申诉,一开始还为卡差和犯人辩解,说他们要点喜钱很正常。
陈氏反驳说喜钱要得太多,而且犯法之人没什么可贺的。知州无言以对,又说狱差和犯人也要吃饭。陈氏气愤地说,牢房有皇上提供的稀粥,不应向新犯勒索钱财,这分明是狱差和犯人敲诈,和知州分赃。
知州听后大怒,亲自到监卡查看。丁云翰向知州哭诉了被折磨的经过,陈氏也指给知州看儿子身上的绳痕和胸前的水迹。知州坐堂,将狱差和犯人各打一百大板,革除了他们在衙门的差事。
陈氏为了给儿子伸冤,又到重庆府递呈词,还去成都告状。按察使看了详文和陈氏的诉状,觉得师生之间不太可能下此毒手,便批文让合州知州前往泸州审理,并嘱咐要仔细调查,不要让有罪的人逃脱,也不能让无辜的人蒙冤。
合州知州接到公文后,来到泸州。黎知州把案卷送去,合州知州看了后,提审丁云翰。他故意问丁云翰既然已经招认,为什么又让母亲去上告。
丁云翰再次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合州知州又仔细看了案卷,心里知道他是冤枉的,但故意说他已经认案又反供。丁云翰说自己是被屈打成招,希望合州知州能为他昭雪。
合州知州假装发怒,要动刑,丁云翰表示不愿再受刑,前供是被逼的。合州知州沉吟片刻,还是把他押回牢房,和黎知州商量宽限时间,一起办案,并派人四处暗访六指头的人。
过了三个月,案件毫无进展,陈氏又向上司递催词。上司发怒,责令两位官员尽快破案,否则就要参他们。合州知州又到泸州催促差役加紧调查,又过了两个月,还是没有线索。
两位官员心慌,商量着到城隍庙求神指示。到了初一,他们到庙里焚化疏文,当晚就睡在庙里。两人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大小两只雄鸡嬉戏,大鸡踩在小鸡背上;突然来了一个人,拿着柳条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对小鸡又打又骂;旁边挂着一根绳子,小鸡伸脖子去上吊,那人又把小鸡解下来,抱在怀里哭泣,接着拿着棒子去追大鸡。地上突然出现一张荷叶,那人用棒子打了荷叶三下,又用刀割烂荷叶蒂。醒来后,两人把梦告诉了师爷。师爷分析说,这个案子可能和男风有关,大鸡代表戴泽坤,小鸡代表被他玷污的人,打小鸡的人是为了洗刷耻辱,抱小鸡哭的人可能是受害者的父亲,棒打荷叶、刀割荷蒂暗示被杀的是戴启文,拿柳条画圈的人可能叫柳怀义。
两位官员觉得师爷说得有理,便派差役去捉拿柳怀义。有个小差役说柳怀义住在东山坳,和戴泽坤家只隔十多里。差役们很快把柳怀义抓来。两位官员坐堂审问,柳怀义招认了罪行。
原来,柳怀义家境贫困,儿子柳明辉十四岁时跟着戴泽坤读书,却被戴泽坤玷污。柳明辉从此行为放荡,柳怀义得知后,把儿子锁起来,柳明辉无奈上吊自尽。柳怀义为了报仇,得知戴启文要结婚,便在婚宴上用巴豆放在鸡里,戴启文上厕所,用棒子打死他,又在脖子上补了一刀,冒充他和新娘同睡,还偷走了首饰。
柳怀义招供后,官员们觉得和梦境相符,应该是实情。合州知州认为戴泽坤奸淫徒弟,败坏风俗,必须追究。于是把戴泽坤传来审问,戴泽坤一开始拒不承认,还辱骂知州。
突然,他仿佛看到柳明辉出现在面前,精神恍惚,在柳明辉“催促”下,戴泽坤将平日玷污徒弟和诱污柳明辉的事一一招认。
案件真相大白后,上司批复:戴泽坤嗜好男风,玷污徒弟,罪大恶极,应施以宫刑,留他性命让他受活罪,并阉割后示众,以警示后人;柳怀义为子报仇情有可原,但玷污新妇,坏人名节,念他已绝嗣,从轻处罚,笞责一千,枷号三月;邵雅琴因摸到六指头误认凶手,丁云翰因六指头蒙冤,让两人结成夫妻;戴泽坤被阉割后示众,众人纷纷咒骂。
丁云翰和邵雅琴成婚后,夫妻和睦,还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考中了举人。柳怀义回家后,因无子嗣,出家做了和尚。
戴泽坤被阉割后,遭人唾弃,家中又多次遭遇火盗,最终乞讨为生,饿死街头。李氏则跟人逃走,后来也饿死了。
这起案件警示世人,男风之事万不可沾染,不仅害人害己,还可能导致家破人亡。戴泽坤的悲惨下场,就是最好的例证 。
来源:阿冯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