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新帝推崇暴政,父亲惶惶不安的将送我进了宫,以示投诚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4-08 12:58 1

摘要:我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道∶「我说,每个人都会获得自己精准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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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几番较量下来。

我认命的叹了口气。

「姐姐说什么?」

我抬手招呼他,「你过来点儿。」

傅瑜顺从的俯耳贴近。

我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道∶「我说,每个人都会获得自己精准的报应。」

傅瑜∶「……」

三更鼓响。

寝宫里的动静终于歇了声。

候在殿外的宫人齐刷刷跪倒,一些胆小的已经抖得跟筛子一样。

新帝暴虐。

床笫间尤甚!

傅瑜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我腕间的红痕,那是姜世微捆送我进宫时留下的。

声线骤然转冷。

「若再有人敢往孤的后宫塞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

尾音顿着森森杀意。

太阳亮起时,我将会成为新的舆论中心。

可此时的我一无所知。

只是透过纱账看着两名宫人架起晕死过去的姜世微走远。

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直到傅瑜攀上我的掌心,和我十指相扣。

才终于有了实感。

四年前我不告而别。

再见面,是年轻帝后的重逢。

3

我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祖父在世时,永宁侯府门庭显赫。

是京城的勋贵人家。

祖父祖母早早下聘,选定了镇远将军的女儿做这小侯夫人。

才子佳人,十里红妆。

一时之间也传为美谈。

直到我八岁时祖父过世,父亲靠着荫封得了一个永宁侯的头衔。

无一官半职,也无功名在身。

而母亲入府多年,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

永宁侯府家道中落了。

那段时间里父亲性情大变。

每天把杯盏摔的叮当响。

舅舅见不得母亲在这样的漩涡里受苦。

放下身段,托着关系给父亲找了个差事。

父亲堂堂侯爷。

怎么能容忍同僚奚笑他是吃软饭的?

他不再摔杯盏了。

奋发读书,入了仕途。

4

相安无事的局面中止在隔年。

守了最低规格的孝。

一年期满,父亲大张旗鼓的迎了春小娘入门。

还带进来一个跟我同年生的妹妹。

妹妹眨巴着大眼睛。

「爹爹,如儿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呢。」

能养这么多年的外室。

按理来说是很受父亲喜爱的。

可那天,父亲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

宽大的衣摆扬动,秋叶在风里打着转儿。

他垂着手,和母亲遥遥对望。

像是在做一种无声的较量。

故事的情节老生常谈,相爱的人中间也会远隔着山海。

母亲说,姜世微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个人,他是个不懂爱的傻子。

我不明白。

我只知道母亲珍视的夫妻情分成了笑话。

她从身后捂住我的眼睛。

「好孩子,别看了。」

我转过身环抱着母亲的腰。

那么细的腰身,像一株摇摇欲坠的稻草。

我说∶「娘亲,有我在呢。」

母亲的身形开始摇晃,我拼尽全力也托不住。

她支着庭院里的石桌勉强坐下。

捂着唇,咳出一口血来。

同年,病逝。

大夫说是心气郁结。

可我不信。

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母亲。

母亲是落拓的将门之女,不是困于儿女情爱的后宅妇人。

5

发丧那日,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舅舅一脚踹开了侯府的大门。

「我看谁敢动我妹妹!」

舅舅身上的戎装还没换下,胡子拉碴,眼下一片乌青。

一看就是从战场上夜以继日赶回来的。

吊唁的人群一阵轰动。

「林将军这架势怎么像是来打架的?」

「你说到点子上了,不久前侯府新来了一个小娘,听说这侯夫人是生生气死的。」

「谁家府上没几个妾室?这侯夫人气量也太小了。」

「你小声点,小心侯夫人爬起来跟你拼命,哈哈……啊……谁他妈打我?」

不怀好意的调笑被拳肉碰撞声突兀的取代。

「失手了,借过。」

父亲带着一身酒气出现。

随意揉了两下手腕。

他直勾勾的看着舅舅,忽然轻蔑的笑了声。

「舅兄的眼睛长得跟意殊最像。」

「可惜了,意殊她命薄,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阴阳两隔啊……呵,喝一杯?」

舅舅紧攥着拳头,青筋暴起。

压抑着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他猛地抽出佩剑横在父亲脖子上。

「你个混账,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

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肉,鲜红的血珠顺着脖颈蜿蜒到领口里。

父亲像是疯了一样浑然不觉。

他只是轻轻的叹息,又轻轻的笑。

「你杀了我也没用,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冷静呢。」

不好事的人已经带着随从悄悄离开。

整个灵堂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

可父亲不会疯的。

他还要脸面,要权力,要前途。

他不会让自己真的死在舅舅剑下。

我从人群里挤出来。

袖口里放着母亲生前拟好的和离书。

父亲的神色慌乱了。

像是不解。

我执拗的跪着不动。

「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

良久的沉默后。

他发出一道类似于自嘲的笑声。

无谓的抬起头。

「算了,你走吧。」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咬破指尖在和离书上盖了血印,明明脸色灰败,可离开时脊梁挺的笔直。

灵堂里只剩下了我和舅舅。

舅舅摸了摸我的脸。

粗粝的指腹又抚上了棺椁。

风尘仆仆的将军总算见到了他唯一的妹妹。

「这棺材里又黑又冷,你胆子那么小,吓坏了吧?」

「你从小就比哥机灵,现在遇到豺狼了,害怕了,怎么不知道往家跑呢?」

他抹了一把脸,自言自语。

「爹年纪大了,走不动道,还有哥哥呢……不怕啊,小宝不怕,跟哥回家。」

马蹄高踏。

舅舅来时孤身一人。

回的时候多了一个孩子和一口棺椁。

我始终不相信什么狗屁的积郁。

努力的睁大眼睛。

直到风沙迷了眼,滚烫的泪砸了下来。

我依然盯着渐远的永宁侯府。

弱小的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我一定还要回来。

有一天,我一定还会回来。

6

承安三年冬,我蜷在镇远将军府的琉璃瓦上数星星。

林北林扔来糖人。

玄铁护腕撞得瓦片叮当响。

「淼淼?想什么呢。」

「来了两年了,还是动不动就发呆。」

「隔壁搬来个药罐子,」少年将军甩着高马尾,大马金刀的坐到我旁边,「敢不敢跟哥去探探虚实?」

我随口推辞,「拜帖都没准备,贸然上门也太失礼了。」

他眼睛一眯,笑得像只狐狸。

「山人~自有妙计。」

军营地,他是足智多谋的林小将军。

下了战场就无缝切换成一肚子坏水的纨绔子弟。

果然。

片刻之后,我们骑在了邻居家的墙头上。

我嘴角抽了抽。

「四木哥哥,这是不是有点缺德?」

「你懂什么。」

林北林鄙夷的看我一眼,冲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看那边。」

干枯的葡萄架下坐着个雪堆似的人。

傅瑜裹了张银白色的裘皮,细细翻阅着《南华经》。

林北林用肩膀撞撞我。

身体语言都透着些势在必得的气势。

「淼淼,哥哥得帮你找个玩伴。」

「林北林!」

我心头一跳,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一只胳膊。

他勾勾嘴角,像是早有预料。

另一侧掌心一翻,一枚小石子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傅瑜身上。

后者顺着这声轻微的响动看过来。

林北林无辜的摊摊手。

我硬着头皮对上了受害者的视线。

他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白净的皮肤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对于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沉静的目光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裹着我。

薄唇轻启。

他说的是:「好久不见。」

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眼前精致的脸和记忆里的小乞丐渐渐重合。

他还活着。

太好了。

无视旁边突然警觉的林北林。

我笑着冲他打招呼。

「原来是你啊。」

那天起。

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又起了波澜。

7

暮春的棠梨簌簌落进砚台。

傅瑜正教我描红。

他左手虚拢着袖口,右手包住我握笔的指尖。

「姐姐的腕该再沉三分。」

当年的小小孩现在已经高出了我半个头。

「你倒管得宽。」

我故意把笔锋一甩,墨汁溅了几滴在他衣领上。

他也不恼,轻笑着摇头。

眉下的朱砂随着他的笑意在阳光下颤动,漂亮的像山里的精怪。

「怪我。」

他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放到我手中。

「身上没带着什么好玩意儿,这枚玉佩送给姐姐赔罪。」

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值钱吗?」

他勾起唇角,意有所指的看着我。

「自然没我金贵。」

廊下的药吊子突然沸腾了起来。

我嗅着浓苦的药气皱眉,「果然良药苦口。」

傅瑜修长的手指拢着我的掌心,拇指重重碾过虎口薄茧。

接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这么漂亮的手不该为握剑生茧的。」

「应该握你的药碗?」

我收起调侃他的心思认真道:「西郊猎场附近有位赤脚医生,听四木哥哥说……」

「林小将军倒是殷勤。」

他截住话头,白玉似的指节叩着砚台边沿。

诡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流转开。

他不喜欢林北林。

从第一次见面就带着淡淡的敌意。

偏偏林北林那浑天混地的家伙。

三天两头的刷存在感。

薄风穿堂而过,傅瑜下意识往我身前挡了挡。

本就近靠的身体距离进一步缩短,我瞥见他松垮的衣领下隐约露出道狰狞的疤痕。

形状像极了枯枝。

正横亘在琵琶骨的位置。

不知怎的想起坊市传闻,青楼里的打手最爱用带倒刺的荆条抽打不听话的姑娘。

我移开视线,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

他爱我。

可太深重的爱意会变成自囚的牢笼。

阴暗潮湿的那一面。

越是亲近,越不能提及。

我知道傅瑜有很多秘密。

我不在意他的秘密。

我希望他平安。

8

冬朝庙会。

明灯千千盏,喧闹的人群裹着糖霜似的细雪在长街流动。

「姐姐当心。」

付瑜揽着我避开撞来的货郎。

指节扣在我肩胛骨凹陷处,边走边跟侧着头跟我耳语。

「前边新来了批雪山银貂。」

「挑只皮毛漂亮的给姐姐解个闷?」

淡淡的药香混着霜气钻进鼻腔,我摇摇头道:「关在笼子里怪可怜的。」

傅瑜拧着眉,流露出一瞬间的惋惜。

突然掩唇咳嗽起来,「姐姐心善。」

他转身时,我瞥见几个青衣小厮抬着蒙黑布的笼子往暗巷里去,铁链碰撞声混着细弱的呜咽。

「那是?」

我扯了扯傅瑜的衣袖。

他扳正我的肩膀,长睫微微颤动,眸色浓重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专注而清晰地盛着我的影子。

「东边的西边的都能引起姐姐的注意,只有脸前的姐姐瞧也不瞧,是我生的不好看吗?」

冬夜里薄雾重重,他耷拉着眉眼,像落难的小狗一样可怜。

明知他是故意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我最吃他这一套。

色从胆边生。

踮起脚飞快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怔楞的人变成了傅瑜。

他下意识摸了摸嘴唇,耳垂的血色飞快的沸腾了起来。

我哈哈大笑。

美人计我的下场就是把自己也折进来。

天时,地利,人和。

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林北林标志性的戏谑嗓音冷不丁的斜插了进来。

「我说怎么满街灯笼都暗了三分,原来是瑜公子在这儿演梁祝呢。」

玄甲少年抱着鎏金马鞭从糖画摊子里转出来。

腰间新制的虎头符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9

「四木哥哥不是今夜当值?」

林北林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最开始他只是喜欢和傅瑜对着干。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

他的对傅瑜的态度似乎不再是单纯的不喜欢。

多了一些划清界限的意思。

曾经很多次告诫过我,傅瑜这个人很危险,不要和他多有来往。

现在被当场抓包,只觉得胸口重重跳了一下。

可他的反应。

实在大的有点反常。

从小到大,他都是最洒脱的哥哥,鲜少真的动怒。

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现在的神态。

像要碎掉。

又像要吃人。

他冷着脸向我招了招手。

「淼淼过来。」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却抵上傅瑜温热的胸膛。

傅瑜顺势将下颌搁在我肩头,乌发从他的侧颈垂落在我腕间。

「小将军来的正好,姐姐下午还说要给你挑生辰礼……」

「用你提醒?」

林北林突然扬手甩过来个油纸包,里头的栗子糕擦着傅瑜耳际飞过。

「我们淼淼三岁起就记着我生辰。」

傅瑜躲也不躲,任由纸张在脸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他低笑着拾起滚落的糕点。

「可惜了,姐姐最爱吃的……」

「你!」

林北林抬手搭在腰侧,拇指顶开了半截剑鞘。

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嗤笑一声,上前扯住我的手腕。

「天冷了,淼淼回家,以后少跟这种不三不四还对你图谋不轨的人见面。」

「也怪我当年冲动,急着给你找玩伴。」

傅瑜伸手攥住了我另一侧手腕。

「姐姐。」

人群突然爆发的喝彩声吞没了我们这个小角落里的剑拔弩张。

漫天焰火里,恍然间绞动了命运的纺车。

林北林看向傅瑜。

吐出的字眼轻不可闻。

「有件趣事,也许瑜公子也听说过京城的醉月楼吗?」

10

这似乎是什么很有信息量的话。

一向镇静的傅瑜怔了一瞬。

喉结滚动。

我被夹在中间,有些吃痛的皱了皱眉。

他敏锐的看向我。

手指不觉间松动了一下。

林北林借机一把把我拽到身侧,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傅瑜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一步步走近。

可他只是替我理了理衣衫。

「小将军说得对,天气寒凉,姐姐先回府。」

他看向我时总是含着笑的。

如常叮嘱着我,眼睛浅浅弯起来。

「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得出门一趟,过两天见面时给姐姐带盐庄的栗子糕。」

「那里的师傅手艺独到,做的糕点姐姐一定喜欢。」

庙会喧闹依旧。

人声一浪盖过一浪。

我踮脚拂去他头发上的薄雪。

林北林不满的哼唧两声,扯着我走远。

身后傅瑜的神情一寸寸冷下来。

「公子。」

一个身着青衣的人从付瑜身后走出来,恭恭敬敬的回禀。

仔细点还能听到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似乎十分恐惧面前的人。

「这批雪貂做完公子要的大氅还剩八十六只。」

付瑜轻叹一声,像是嘲弄。

「明天一早,照旧把大氅送去林将军府上,至于剩下的……」

「一些没用的牲畜,讨不了姐姐欢心。」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都烧了吧。」

11

那场冬夜庙会成了所有转折的伏笔。

当时的我不曾想到。

这匆匆一别,竟是四年。

天子病重,身体每况日下。

我那生理上的父亲姜世微不知从哪儿得来这个消息。

急着用姻亲关系稳固永宁侯府。

盘算着我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一封密信连夜送到了舅舅府上。

不管哪朝哪代,盘根错节的势力都是家族的重要保障。

难免为了长久的荣华动一些心思。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的下限。

外祖父脸色铁青。

用拐杖重重的敲着地面。

「无耻小儿!竟拿当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要挟!」

「随他告到开封府,淼淼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是的,姜式微拿当年的事情做文章。

一张颠倒黑白的嘴,舅舅成了罔顾朝廷无召回京,又逼离他和亡妻,强行带走他唯一嫡女的恶人。

难怪他和我娘和离后没有续弦,也没有抬春小娘做这侯夫人。

原来是用痴情的人设维护他的官声,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嘴脸模糊京城中人的判断,又早早在这儿埋下了算计。

舅母替外祖父顺着气。

「父亲放心,意明也为官多年,绝不会中了这小人的计。」

可她眼中的忧虑我看的分明。

舅母素来是一个稳重有谋略的人,不会不知道林家现如今的处境。

所有人都艳羡将军府受的皇恩,可帝心难测。

最近几年匪寇渐平,民间对镇远军的呼声却一浪高过一浪。

皇室对林家恐怕早有忌惮。

舅舅一生磊落,向来耻于这种卑鄙手段。

看着密信止不住的冷笑。

「他姜世微耗了我妹妹一生,现在又想拿我妹妹唯一的孩子铺他的锦绣前程,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为了缓解气氛,我用几句玩笑话岔开话题。

收效甚微。

舅母只是心疼的看着我。

小小的厅堂里,烛火笼下明亮的光晕。

恍若一面坚不可摧的盾。

多好,天塌下来也有一家人扛着。

可人怎么能贪心呢?

我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

不能再赌上舅舅的性命和林家的前程。

我是在夜最深时驾车离开的。

12

砚台下压了一张字条——下次见。

没有掉眼泪,没有告别。

我想,互相牵挂的人,总有重逢之日。

傅瑜行踪不定。

我在傅府廊下摔碎了他送给我的玉佩。

捡起来用手帕仔细包好后。

托给了一位信得过的小厮代为转交。

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事发突然,我遇到了不得已的麻烦。

日升日落。

天蒙蒙亮时,我回到了永宁侯府。

春小娘跪在屏风后面剥莲子。

菱花纹透出她单薄的侧影。

姜世微摩挲着翡翠扳指,像打量有待估价的货品一样打量着我。

他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沫,语气嘲讽。

「还以为你那蛮横的舅舅舅母有多疼爱你,为了自己,不也还是把你送回来了?」

「姜大人会这么想也合情理,」我客客气气的回应着,「能踩着发妻的骨血往上爬,也难免会以己度人。」

他抬手禀退了下人,一步一步走近。

忽然伸手用力的捏住我的下颌。

「牙尖嘴利。」

我近距离的看着他修理齐整的胡须,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皱纹爬满了眼角。

他高高在上的开口,「林家到底把你教坏了。」

「后日顾家来纳吉,你把女诫……」

心中隐秘的对父亲的期待泡沫一样炸开。

我嗤笑一声。

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大。」

袖中匕首抵上咽喉。

我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顾家哪个公子死了?谁会跟我结冥婚呢?」

没有留丝毫余地。

鲜红的血珠在尖端处迫切的渗了出来。

他神色晦暗。

一点点收紧手上的力道。

「你威胁我?」

「想跟姜大人谈笔生意罢了。」

春小娘突然打翻了瓷碗,莲子滚过织金毯,她扑跪着捡拾。

「侯爷息怒,大小姐定是舟车劳顿……」

「滚出去!」

姜世微甩开我的下巴冷笑,「跟你娘一样不识抬举。」

13

月光沉沉的压下来。

我在刚收拾好的一件客房和衣睡下。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女声。

「姜淼淼,你睡了吗姜淼淼?」

我拿着一把匕首背在身后,轻轻靠近门口。

在打开门的瞬间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什么人?」

怀里的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孩儿。

面容姣好,怎么看也不像歹人。

她发出一声低呼,随即恼怒道:「你要死啊,你想杀了你亲妹妹不成!」

我这才借着月光,依稀辨认出当年那个小女孩儿的影子。

我推开她,淡定的把刀收进袖口。

「你来干什么。」

她捂着脖子后退两步,征征的看了我一会儿,脸上忽然爆出可疑的红晕。

随即又摇摇头。

故意拿眼睛睨着我,「认清你的身份,现在我才是这个府上的正经小姐。」

「然后呢?」

「然后……然后,」

她噎了一下,跺了跺脚。

「总之你先跟我来吧,动静小点,我娘亲有事找你。」

14

离开永宁侯府六年。

这座府邸的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我对这里不熟悉很正常。

可怎么姜如儿看起来也很生疏。

光线稀薄,一路上连影子也映不出多少。

我狐疑的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摸上剑柄。

「你为什么一直带着我走一些七拐八拐的小路?」

母亲当年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害她的人也许就在这个府上,最有嫌疑的就是春小娘母女。

可我带着待嫁的任务第一日回府。

要动手也不应该选在今天。

她理所当然的反问我。

「你没看过话本子吗?男女主角执行危险任务都是要抄小道的。」

「只是,」她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娘说不见光的地方都危险,她平常不让我来这里。」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的很吵。

她挽着我的胳膊,一路絮絮叨。

「但有你就不一样了,你功夫那么高,又是我嫡亲的姐姐,你肯定能保护我。」

「啊!」

姜如儿突然短促的惊叫一声。

我眼疾手快的扶稳她晃动的身形,一把捂住她的嘴。

这个冒失鬼。

把府兵引过来可就不好了。

她半靠在我怀里,羞赧的少女情怀彻底铺展开。

「一模一样,跟话本子写的一模一样。」

脸上飞起红霞,她说她的姻缘到了。

执意要看看什么样的福泽之物带给她这样的经典时刻。

我推着她往前走。

「走吧走吧,明天我亲自挖给你。」

常年习武。

我在夜间的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哪里是什么福泽之物。

刚刚绊到姜如儿的,分明是半块裸露出地面的头骨。

有意思。

看来这个府上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15

姜如儿最后引着我穿过一段曲折的回廊。

在一间院子里见到了春小娘。

我和她没有半点交情,有什么深夜约见的必要吗?

或者她的手上沾了我娘的血。

我回来了,坐不住了。

山不见我我自来见山?

我静静的看着她。

并没有等到想象中针锋相对的场面。

她瞧着四下无人,把一个包裹递到了我手里。

「这是?」

我并不准备接下,她却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孩子,你快走吧!」

「顾家显赫,可唯一适龄的顾五公子荒淫成性,府上的尸体一具一具抬出来,实在不是良配。」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攒的一些细软,你带着傍身,远远的离开这里,去一个你父亲找不着你的地方去。」

顾家?

听着倒与姜世微口中家族显贵,有礼有节的顾家不像一个门庭似的。

依我对姜世微的了解,春小娘的描述显然更有可信度。

她紧蹙着眉头,甚至透着几分焦灼。

生怕我不相信她的话。

我捧着手里颇有些分量的包裹,垂下眼睑。

「我凭什么相信你。」

「侯夫人郁郁而终我是知道的……」

春小娘苦笑一声,「可来这府上做妾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女子这一生实在是不易,何苦彼此为难?」

她推着我往外走,「寅时二刻守卫换值,你从后门悄悄的走,不要被人发现了。」

「像我这样的年纪已经来不及了,可你还小。」

「天地皆广,若非逼不得已,绝不要囿于后宅。」

不多的几个字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忽然看懂了她焦灼之下的一丝悲悯。

那是一个善良的、年长的女性不想让另一个女性步她的后尘。

也是那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不叫春小娘。

她叫季春明。

如果不是姜世微的强取豪夺,如果不是受束缚于封建礼教。

她本也应该拥有春和景明的一生。

16

我婉拒了春小娘的好意。

也推拒了从边疆追来的林北林和舅舅的亲兵。

顾家走水,顾五公子意外身亡。

我跟姜世微的对峙已经有了新的转机。

龙椅上的那位正希望镇远将军府犯些不可挽回的错误。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动。

况且这个吃人的宅院里还埋着母亲的公道。

当年的真相越来越近。

无数只箭羽从四面八方射来。

这潭浑水里。

我半步都不能退。

时间就这样一日日流逝着。

有时候会觉得,边疆的那段自由的时间像梦一样久远。

连想念也变得模糊起来。

我所谓的父亲喜怒不定,我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自保和周璇。

我为自己争到了四年的自由。

先帝病逝,新帝即位。

前不久刚拿了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开了刀。

雷霆手段之下,人人自危。

姜世微就在这个节点送我进了宫。

他需要一个利益最大化的联姻,我需要一个有话语权的位置。

这原本是我们的生意。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传闻中的暴君。

是傅瑜。

17

「永宁侯府嫡女姜淼淼,封后,赐居昭阳殿。」

圣旨宣毕那日,春小娘跪在青石砖上替我梳头。

象牙梳划过及腰长发,她忽然轻声说:「你的眉眼英气,像极了你母亲。」

我并没听清楚她说什么。

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一张泛黄的纸张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

明明不是什么生命体。

却烫的我发疼。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蛰伏多年,我终于从姜世微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张药方。

那汤药是母亲在世时常吃的。

每每由姜世微亲手端来,说自当尽心竭力为夫人调养身体。

思绪一点点回笼。

春小娘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

笑着感慨。

「侯夫人要是看到你出嫁的样子,一定也是很高兴的。」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儿时见过我的为数不多的几面。

袖口垂落,露出一截手臂。

青紫色的淤青交错,看起来触目惊心。

昨夜姜世微又发脾气了。

察觉到我偏移的目光。

她慌乱的用袖子遮上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这都是命。」

「别听她们说的什么人各有命,人的命都要靠自己争。」

我按住她颤抖的手。

「姨娘愿不愿意赌一把?」

窗外骤雨不停。

她没有说话。

只是望着被打落的叶子出神。

权衡良久。

终于将梳篦重重拍在妆台上,「十九年前他强占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春小娘的神色慢慢坚定下来。

我知道她撒谎了。

她根本不是想报复。

她只是看清了姜世微的面目。

姜世微不爱她,不爱我,也不会爱姜如儿。

她不愿意让姜如儿沦为姜世微的第二枚棋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要为她的女儿搏一条实实在在的出路。

18

生活不疾不徐的过着。

偶尔会有一些刺眼的画面。

今日又死了一批宫人。

草席子一卷,隐秘的抬向宫外。

我远远的瞧着。

不知道无力和凄凉的情绪哪种更多一点。

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遮住了我的眼睛,淡淡的药味比傅瑜的体温更早一步到达。

「都是些乱嚼舌根子的坏人,不值得姐姐伤心。」

我握着他的手拉下来。

他的指尖微凉,不知所措地蜷在我的掌心。

我和他相伴多年怎么会不知道。

他在紧张。

「四年前的顾家也是你的手笔吗?」

他垂下眼睑,没有否认。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偏执而寡爱的人必将自伤。

我知道他这样的性格和宫里最近零零碎碎的传言有脱不开的关系。

天子威严,尊贵皇权。

这样的加持下几乎没有人不好奇皇室秘辛。

杀不完,斩不绝。

只要我有心打探一定可以知道始末。

可我不愿意这样做。

傅瑜一直习惯性的躲在一个狭窄而黑暗的壳子里。

这既是屏障,也是安全屋,

不要贸然打破,要等他主动走出来,告诉我。

我把胳膊放进他的臂弯。

和他一起慢慢的走。

「那你就跟我说说你消失的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吧。」

「先帝不是只有两个适龄皇子吗?」

「……」

19

这天注定是不太平的。

三更梆子响过。

姜如儿抱着染血的包袱撞开宫门。

她发髻散乱,襦裙上沾满泥泞,却在见到我时猛地挺直脊背。

「长姐,父亲要反。」

烛火噼啪炸响。

我从她手中接过一封皱皱巴巴的信。

她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这是娘让我交给你的。」

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

我攥紧信纸,指甲几乎要掐进血肉里,「你娘呢?」

平日里最活泼伶俐的姜如儿顿住了。

她呆呆愣愣的看着我,像是反应不过来我说的话。

我看着她的神色,心里猛地一沉。

「我娘,我娘……」

话还没有说完,豆大的眼泪先一颗颗的砸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一把。

盯着手上濡湿的痕迹看了好久。

哭什么,姐姐问话呢。

娘亲呢,娘亲怎么没跟她一起跑出来?

娘说她是幸福的孩子,她还有姐姐,她得去找姐姐。

后来呢,后来呢?

一路躲一路逃。

姜如儿的情绪终于崩溃,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我没有娘了,姐姐我娘死了。」

「永宁侯府戒严……她根本没想着跟我一起逃,她把我推出来,自己去引开了追来的府兵……」

姜如儿伏在我胸前,泣不成声。

我吐出一口沉闷的气,转头看向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傅瑜。

他难得的离我这么远。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

傅瑜心领神会的跟我点了点头。

薄薄的信纸被打开。

上面落着春小娘的绝笔:

生当熠熠,莫让如儿做第二个春明。

20

时间向前回溯两个时辰。

天色将将黑沉下来。

街道行人稀少。

永宁侯府里已经见了兵戎。

「快追,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往北边去。」

「侯爷交代过,追到以后格杀勿论,坏了侯爷的事要你们好看·!」

季春明拉着姜如儿趴在暗处。

心惊胆战的躲开擦着她们藏身位置跑过的府兵。

「北边的小门走不了了。」

「如儿,娘记得府里有一处狗洞,你小时候常溜出去玩。」

姜如儿立马会意。

她们小心翼翼的摸到洞口。

洞口位置很隐蔽,口径堪堪够一个孩子出去。

季春明当机立断的把姜如儿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远远的看见了她们。

「在那边!」

可姜如儿刚刚钻出一半的身子。

季春明狠了狠心,用力推了姜如儿一把。

姜如儿的胳膊上剌了一大道口子,可她全然不顾,只是焦急的朝季春明招手。

「你快出来啊娘,我拉你。」

她没有等到娘亲的手。

季春明把包袱和信封一股脑的递了出去。

「我们如儿是最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找到姐姐。」

「娘老了,要先去别的地方给如儿趟路,以后好好吃饭,可不能再挑食。」

清凌凌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白发变成青丝,皱纹变得平整,柔弱的身躯重新挺拔。

她好像真的又年轻了起来。

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春日——那时她还是季家最小的姑娘,无忧无虑的数着日子。

姜如儿明白了什么,咬着嘴唇无声的崩溃。

她拼命的向洞内伸手,想要抓住娘亲近在咫尺的裙角。

可季春明后退一步。

「对了,你知道吧?娘很爱你,娘最爱你了。」

她冲着姜如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螺子黛描的眉有点不对称。

决绝的转身跑开。

那是姜如儿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21

哄着惊惧不安的姜如儿睡下。

夜色已经浓稠的像要滴墨。

万物的颜色尽数被吞噬。

风声猎猎,空气中满是风雨欲来的味道。

傅瑜往我手里递了一个暖炉,指尖掠过我的鬓发。

「永宁侯府埋着三十二具少女尸骨,皆是这些年顾家孝敬姜大人的礼物。」

我翻看着这些女孩生前的画册,浑身发冷。

姜如儿在睡梦中抽搐。

眼角不断的渗出泪珠。

「你也发现了……她们生前的模样都与已故的侯夫人有些相似。」

傅瑜将密报递给我,朱砂批注刺得人眼眶生疼。

「今夜子时,北狄狼兵会从西华门入宫。」

烛芯突然爆响。

远处传来第一声狼嚎。

宫墙上的霜花泛着铁青色,我紧握着傅瑜的手。

他安抚似的摩挲着我的手背。

「姐姐已经做到最好了。」

姜世微从来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他贪婪,算计,多疑,报复心深重。

那夜的鞭刑让他明白,他的手伸不到帝王家。

春小娘是我安插在侯府的眼线。

也是最后一缕吹反他勾结北狄的耳旁风。

「报——!」

羽林卫浑身是血撞开殿门,「北狄前锋已过护城河!」

傅瑜立在沙盘前,眉下朱砂如淬毒红莲。

「放他们进城。」

角楼忽然亮起火光。

为首之人身披重甲,身后北狄狼旗猎猎作响。

「好女儿,为父给你备了份礼物。」

姜世微挥挥手。

身后立马有士兵捧上一件剪裁得体的嫁衣。

鲜红炽烈的颜色在这样一个两军对峙的场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本来是为你嫁进顾家准备的,现在穿上也不算晚。」

「爹爹的安排怎么会出错呢,带着爹爹的爱,黄泉路上总能走的体面些。」

姜世微抚掌大笑。

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这么多年了,我是明白他的。

他恨我娘走得早。

恨自己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

他也恨我,恨亡妻唯一的遗物困不进他的掌心。

我看着他丝毫不知悔改的脸。

只觉得可悲。

母亲竟然断送在这种人手里。

整整十年过去,定论真的落在了那张药方上。

太医院反反复复研究这剂汤药。

都说没问题,确实是调理身体的优选。

直到一个小太医无意中提到,方子是好方子,只是用药时需要注意,不能和杏脯一起食用。

「一起食用会怎么样?」

小太医拧着眉,神色严肃起来。

「慢性鸠毒,入喉封香。」

确切的消息像是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杏脯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零食。

「侯爷好算计。」

傅瑜突然拍了拍手。

「假道伐虢之计,利用监管漕运之便将北狄精锐藏于运粮官船,既可规避边关盘查,又能借水道缩短行军时间,可惜了……」

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姜世微瞳孔骤缩。

22

西北方向突然腾起狼烟。

玄甲骑兵如黑潮漫过宫墙。

林北林挑着敌军将领的首级跃马而来。

他不满的嘟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居然真让你小子混到皇帝了。」

随即又冲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大喊。

「姓傅的,小爷帮的可不是你,是我妹妹!」

傅瑜不客气的挑了挑眉。

「夫妻一体。」

「你再显摆?信不信我手里的银枪插你脸上!」

「那得看林小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火星子乱溅,依然是随时都会干架的阵势。

可其中多了很多显而易见的熟稔。

林北林打了个口哨,咧着嘴冲我摆手。

「妹妹,好久不见。」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其惊悚程度,比见鬼好不了多少。

他俩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了。

「不可能!」

姜世微踉跄后退,「镇远军三日前就该……」

「该被困在陇右道?」傅瑜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多亏永宁侯献给北狄的布防图,让林小将军提前备好十万草人借箭。」

「怎么会……」

姜世微忽然直直的看向我,「是你!你早知道我要反!」

「不,是你和这小杂 种联手逼我反的!」

我转头跟他对视。

问出了想了很久的问题。

这一刻,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姜世微,这么多年你可曾想起过我娘?」

「她到死都没舍得把和离书递给你。」

败局已定。

他像是受到什么了刺激。

第一次撕破往日的外皮,不顾惜形象的冲我咆哮出声。

「你少跟我提她!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情,林意殊要是真的爱我怎么会看着林家处处压我一头……她死有余辜……她死不足惜!」

箭雨倾盆而下。

我看到了姜世微扭曲的脸。

他拔出了一把纹路精巧的女式匕首。

「成王败寇。」

寒光没入心口,他突然对着我笑出声。

「可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儿淼淼,你得知道,血脉这种东西是甩不掉的。」

唇角不断溢出血,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从今往后的每一任皇帝,身上都会流着……我姜世微的血。」

林北林踹开尸首呸了一声。

「临死还要恶心人。」

我蹲下身,从姜世微袖袋摸出一个褪色的香囊。

里面塞着母亲少女时的碎发,经年累月已然失去光泽。

「这把匕首应该也是娘的。」

傅瑜跟着我这么称呼。

他仔仔细细的用衣摆擦去手上染的血后替我绾发。

「姐姐要去看看永宁侯府吗?」

我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呢?」

故地重游。

物是人非。

我们踏过满地狼藉,在书房里挖出个铜匣。

一页页翻动。

见不得光的账册里出现一张泛黄的婚书。

姜世微的字迹力透纸背:「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真可笑是不是?」

我点燃火折扔向账册,「他谋算半生,连自己真心都骗过了。」

头顶突然传来轻响。

姜如儿抱着春小娘的牌位翻下屋檐。

发间别了支素旧的木簪。

那是当年我离府时留给她的及笄礼。

「长姐,」她将姜世微和北狄往来密信摊在灰烬里。

「我能做执金吾吗?」

火光中,少女脊梁笔直,神色坚定的惊人。

傅瑜把玩着我的发梢轻笑。

「宫里打算新设女官衙。」

他忽然贴着我的耳畔低语:「姐姐教出来的,定然比那些酸儒强。」

23

这场棋局终于落了尾声。

姜世微伏法后,他的余党也被一网打尽。

傅瑜以雷霆手段上下肃清。

整个朝野有了新的面貌。

由于他太过强硬,大臣们依旧叫苦连天。

但他们逐渐悟到了法门。

跟皇帝哭,催命。

跟皇后哭,诶~这事儿还可以有转圜之机。

坊间甚至流传起了新帝惧内的童谣。

我担心这事儿有损傅瑜的声望,在某天很认真的问他对此有什么想法。

「朝里的老头子们都不给我什么好脸色,市井童谣更没所谓了。」

他乐颠颠的凑过来,「况且这遣词造句这么有水平,姐姐,民间有人才。」

没有一个朝代能做到尽善尽美。

可总的来说,功大于过。

史书朱批:景和元年,帝后共治,开女科,推新政,废殉葬。

又休整了一段时间。

更鼓敲过三响。

林北林在宫墙外骂骂咧咧的动身返回边疆。

「难得有这么长的假。」

一身玄甲的小将军翻身上马,突然回头笑道:「其实当年醉月楼根本没传出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我诓他的。」

马鞭指向宫墙上的傅瑜,「那傻子竟真的怕你嫌弃他,急着去处理。」

他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认真的看着我,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宫墙太高了,有空多出来走走。」

「四木哥哥在的地方,永远是淼淼的家。」

我望着他的身影没入晨雾,忽然被傅瑜打横抱起。

我轻呼一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还没看够。」

他答非所问。

醋意飘出二里地。

慢条斯理的咬开我颈间的系带,亲昵的蹭着我的颈窝。

「每天晚上切磋身手很扰民的。」

「姐姐,是不是该补个洞房了?」

番外·傅瑜

作为史书盖章的暴君,我觉得有必要澄清某些野史传闻。

比如那位总在话本子里被我强取豪夺的皇后,其实是我跪在雪地里求来的天神。

我娘曾经是醉月楼有名的花魁。

我出生后成了洒扫浣衣的粗使婆子。

我们常常食不果腹,还要受白眼和鞭打。

又是一年的冬天。

她咳着血教我认玉佩上的龙纹。

「这是你爹给的,能换大宅子。」

那年我六岁。

三天后我用这玉佩换了副薄棺。

当铺掌柜说宫里的东西不敢收,扔给我五个铜板。

我仍然吃着醉月楼的荆条。

甚至变本加厉。

倒刺挂起身上的皮肉时怎么那么疼呢。

他们说我这种下流的贱种,打死了倒干净。

唉。

要是能死了就好了,我真的很疼。

可偏偏那日,我见到了姐姐。

她生的娇气又好看,她的怀里那么温暖,她不是天神是什么?

宫里来人的那天,我正跟野狗抢食发霉的胡饼。

老太监拿靴尖碾着我手指,「圣上的种流落在外不像话。」

可转头就把我扔进漏雨的偏殿。

那年冬天的雪从瓦缝钻进来,比我娘棺材板缝里漏的还多。

许是见我过得太苦,老皇帝生了恻隐之心,没过多久就把我散养在了宫外。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终于又见到了姐姐。

这次,我停靠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我娘送给我,我又送给姐姐的那枚玉佩碎了。

我知道她遇到了很棘手的麻烦。

跟林北林的合作不是意外。

我需要权力,需要那个最高的位置。

姐姐想要的公道,我来给。

而林北林需要林家日后无虞,需要一个天底下最有本事对姐姐好的人。

我俩混一块太合情理了。

这个让人不顺眼的家伙,在夺储中竟然意外的靠谱。

那是很凶险的四年。

我忍痛不跟姐姐见面,绝不能把一丝一毫的危险带给她。

怎么办呢,只能剑走偏锋了·。

没错,本皇帝当年兼职京城最好的梁上君子。

封后那日,我把重铸的碎玉又放在了她枕头下。

我说过,这是姐姐的专属诏令。

礼部老头哭喊着说封后大典还没走完流程,我指着殿外新栽的葡萄架冷笑:「孤娶孤的皇后,要你们多事?」

哦,那葡萄架是用顾家梁木搭的。

一群肖想姐姐的脏东西,死了算了。

不过怎么还有人怀疑我装病博可怜?

虽然确实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儿吧……

小的时候亏了身体,长大一直病病弱弱。

可姐姐不嫌弃我,还为我遍寻良医。

嘿嘿!

说了这么多,总起来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皇帝!

……,……

对了,你们见过天神吗?

我见过。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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