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不是没有机会,邻队有个杨姓寡妇,年轻时与人打皮盘,被前夫休了,嫁到我们这里,生了四五个儿女,丈夫又死了,一个人养不起家,就有人说媒想让哑巴赘过去。
在我们村里,不是所有哑巴都无儿无女无妻,但他算一个。
他不是没有机会,邻队有个杨姓寡妇,年轻时与人打皮盘,被前夫休了,嫁到我们这里,生了四五个儿女,丈夫又死了,一个人养不起家,就有人说媒想让哑巴赘过去。
那一年春天,哑巴把胡子刮的光光溜溜,在路上走来走去,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样子。本以为他可以修成正果的,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这种情况一般女方家庭阻力大,儿女反对是主因,有时也不一定,如果男方家里有人推一把也能促成。但哑巴未成年就父母双亡,兄长只有心管吃管住,管他身上有衣,无力额外为其费神舍财,哑巴也就无可奈何了。
生于人世,有缘无姻,这也是他的宿命。他只好在默认中把这种尘念掐灭。
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上天却赐给他一双聪明的大手,他不想只做一个生而无长的泥腿农民,也想做有体面的手艺匠。与兄长商量后,他学会了理发。我二十岁前,都是在他手里理的发,他的剪艺在那个年代的我们村里,是数得着的好。
每次理发前,我父母都会到他家里请他,让他第二天到我们家吃早饭,剪完发还会给他两块钱。他学的是那种担着一头冒热气的挑子,走街串巷的技术。自己烧水,用布荡刀,剃完了拿小镜子给你照照,满意地望着你无声地憨笑着。
九十年代初期,街头村尾门店兴了起来,哑巴的剃头挑子也就不怎么香了,他也逐渐不理发了。他依然和兄长一家生活在一起,住偏房睡小屋,干长辈们干的活,看小辈们一天天在顽皮中长大。
过了几年,兄长的子女结婚分家,立了门户,他也就不得不搬离了兄长家。村队的打禾场边上有一块荒废的空地,兄长为他盖了一间小瓦房,一厨一卧一露天厕所,滩外有两亩薄地,房前有一分菜园,生活也勉强满足吃喝。从那以后,哑巴一天天老了。
我邻家儿子结婚的那一年,人群里看到过他。他站在一堆人边上,和大家一起在地上抢喜糖,依然傻傻地,灿烂地笑着。我一下子眼睛涩涩的。有感于他这一辈子,天公对他太不公平了。他并未能完整地过好这一生,他的父母把他生养到这个世界上来,仿佛是让他来为某个空间补缺的,或者说是上天把他配错到了人间。像田野边的野花,野里生野里长,风雨无家,然后又自生自灭。
许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到村里,哑巴已经死去好几年了。站老屋前面台阶上,回望年轻时生活过的时光,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想念起他,眼里总是晃动故乡冬天树林里那一兜已无踪迹的野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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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他哥仨物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