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所熟悉的顾庄，其实是九十年代的顾庄。因为八十年代我还太小，印象不深刻，但是说笼统说九十年代又有些牵强，九六年我就读高中了，直到去年回来，我才算亲近顾庄。所以我对顾庄记忆主要在九零到九五年。在我的印象里，当时村里大大小小至少有十来个傻子，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
我所熟悉的顾庄，其实是九十年代的顾庄。因为八十年代我还太小，印象不深刻，但是说笼统说九十年代又有些牵强，九六年我就读高中了，直到去年回来，我才算亲近顾庄。所以我对顾庄记忆主要在九零到九五年。在我的印象里，当时村里大大小小至少有十来个傻子，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傻宝儿。我至今都在纳罕，傻宝儿怎么可能是傻子呢？充其量有点憨厚老实吧，我觉得有必要介绍介绍傻宝儿，让大家判断下他是否傻。
傻宝儿大名叫牛进宝，但是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人喊过他牛进宝，都是喊傻宝儿。即使大家当着他的面喊傻宝儿，他也会认。只有那些大几岁的毛孩子喊他傻宝儿，他会故意装着生气道，你个兔孙，恁爹恁娘还给我喊哥咧，你乱喊啥？大伙知道傻宝儿没真生气，蹦跳着气着哄跑了。我打小是老实孩子，从来没有当着面喊他傻宝儿，有时走个碰面，我会严肃认真毕恭毕敬向他打招呼。我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年龄大，在我当时的意识里，小孩尊敬大人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
牛进宝出生于1964年8月，比我大十几岁。在我的印象里，他当时二十七八岁，身材挺拔，不胖不瘦，永远是大背头，乌黑发亮，油光水滑。即使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也很少看到他穿短袖大裤衩，他总是白色长袖，黑色裤子，锃亮的皮鞋。别人说他是故意这身打扮的，他的目的是树立文质彬彬的形象，方便别人为他说媒。牛进宝是高中生，我曾见过他用半截秋枝在地上写字，方方正正，颇有颜氏书法的特点。我曾记得我问过别人，牛进宝怎么傻的？
别人不屑道，咋傻的？气的呗！他读高中时候跟镇上的姑娘好了，据说谈了三四年，亲都订过了，谁知女方遇到个吃商品粮的，然后把他甩了。他不甘心，人家门口跪了一夜，也没能挽回女人的心。就因为这，算是把他气傻了。除了这个，关于牛进宝的傻还有种说法，说他姥姥是傻子，到他这属于隔代遗传。这两种说法的具体真假，也没人感兴趣或者考究。毕竟对顾庄人来说，除了牛进宝自己，大家谁在乎他呢？
说实话，我也只是听说牛进宝傻，但具体傻在哪里？我真不知道。说句公道话，牛进宝形象不错，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体重在一百四五十斤，不抽烟不喝酒，对人有礼貌，很少听到他骂人说脏话。如果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他有点结巴，特别情绪激动的时候，特别明显。而正常的情况下，不注意真发现不了。按说以他的自身条件，不应该打光棍的，因为从自身素质和身体条件来说，他要比村里很多同龄人强。而事实上，牛进宝找老婆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始终没有摆脱打光棍的命运。
牛进宝兄妹四个，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牛招财，下面俩妹妹，他们都正常婚配了。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牛进宝为讨到老婆所做的的所有牺牲和努力。首先，他为三件法宝不少花费钱和精力，三件法宝分别是，摩斯香水鞋油。其次，但凡有人说要给他说媒，牛进宝短时间就想踏破对方家的门槛，不仅给人家提好吃的，还会农忙时候帮割麦，播种。总有些居心不良的人拿说媒诱惑牛进宝，让他帮自己干活。这在九十年代初是屡见不鲜的事，你经常会在农忙时，看到牛进宝撇下自家的活不干，自带工具为人家帮忙。这也是牛进宝沦为顾庄人的笑柄之一，因为人家只是逗他，调侃他，根本没为他说媒。
我曾思考过，大家为什么说牛进宝是傻子呢？我想不外乎三种，第一，他做的事有悖常理。比如，当时在村里看露天电影，他必须搬着长凳子坐在屏幕下方，像小孩子一样，他与众不同的是看电影戴着墨镜。第二，他比较爱逞能，比如大家都去村里的苹果园偷苹果，他爱炫耀夸大其词。有次大家在新渠河洗澡，他装腔作势，说他能一口气从这头到那头。说完，他脱掉裤子，露出大花裤衩，跑到三十米外向河里跳，结果他不会凫水，如果不是有人救他，他肯定淹死了，尽管如此，他也灌了不少水。第三，看见女人走不动，样子太下三。
除此之外，我实在找不到他任何犯傻的行为。相反，我倒发现牛进宝的很多优点，首先，这个人不小气。举个简单的例子，但凡别人借东西，他只要有绝不吝啬。其次，热心肠，只要谁喊他帮忙，哪怕不管吃喝，他照样过去。可惜牛进宝的所有努力，终究没有换来老婆。我听说在2005年的时候，他有过一段时间老婆，那是个疯女人，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更不会干农活。即便这样，牛进宝也把她当成菩供着。听说那段时间是牛进宝最幸福的时候，整天春风满面，眼神里有光。牛进宝任何事都不舍得女人干，把女人打扮的干干净净，油光水滑。
即使这样，女人最终还是跑了，牛进宝那时特别落寞。别人劝他，走了就算了，是那个女人没有福。女人走了后，牛进宝彻底断了老婆的念想，开始做个快活的单身汉。首先他干活挺卖力的，大家公认的干活踏实。其次他也不攒钱了，每天好吃好喝。最重要的，街坊四邻但凡有红白喜事，他必定参加，他的礼钱也不多，清一色的一百块钱。他没指望别人还礼，自己吃个痛快然后抹抹嘴就走。别人家都在盖楼，牛进宝只有三间东屋，就像他说的，盖楼有屁用？我一个人住这正舒服，回头眼一闭，这院算是留给俺侄儿了。别人都说傻宝儿活得通透了，好多同龄人都不如他。他至少不为儿子娶媳妇发愁，不为出去打不到工犯愁，因为他是典型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
现在顾庄有好多人羡慕傻宝儿，因为他不仅领了六十岁补贴，同时也是村里的五保户，每月有几百元可领。除此之外，他还有二亩多地。有人说他的三间屋安装了两个空调，客厅是柜式机，卧室是挂机，人家每天吃饭都离不开肉。相比那些为儿子找媳妇犯难发愁的人家，牛进宝确实成了快乐的单身汉。我没有如果牛进宝家，但是我听说，他院里养了鸡鸭鹅，还有兔子和狗，生活得有滋有味。
牛进宝一年四季没有闲过，他有空闲时间，就为大家干杂活，他不嫌累不嫌脏，收钱公平合理。就在我刚开始写牛进宝时，恰好在路边碰见他，他已经不修边幅了，头发花白。上身穿短袖，下身鲜艳的大裤头，正在金银花地撒粪。我知道这不是他的地，我问道，从哪儿拉的粪啊？牛进宝回答道，从镇上养牛场拉的。我又问，撒这一堆粪多少钱？我粗略算了算，这块金银花应该有七八分地。牛进宝笑着道，哎，二十块钱。钱是不多，可闲着不是闲着。二十块钱也够我割二斤肉，包几顿饺子了。
突然，我脑海里蹦出几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他为讨不到老婆发愁，但是现在他不用为儿女操心受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想像傻宝儿这种人才是幸福的，懂得活着的意义，而精明人，却沦为生活的牛马。
来源：酒酣之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