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陶嬷嬷来接我那日,我正在田里松土,阿娘又哭又笑地对我说:「宝喜,快回来,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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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长到十七岁,京里来人说我是侯府的小姐。
可刚进京,他们就匆匆把我嫁给了一个纨绔。
后来纨绔惹了祸抄了家,只有我扔给他一把镰刀说:
「夫君,你跟我回家种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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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嬷嬷来接我那日,我正在田里松土,阿娘又哭又笑地对我说:「宝喜,快回来,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宝喜是我娘这个农村妇人朴素的愿望,她希望我一辈子都被人宝贝,欢欢喜喜,据说这名字当初还是花好几个铜板请镇上的读书人取的。
陶嬷嬷扯着我也哭了一通,说柳家这些年找我有多不容易,说当初都是有个恶仆蓄意报复丢弃了我,还说我亲娘想我想得哭瞎了眼。
可我觉得她哭得有点假,那个柳府也有点远,并不怎么想去,我好不容易长大有点力气,连娘的恩都没报呢,怎么就能走。
娘却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恩什么恩,我养你是为了那点恩吗?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还不赶紧去,是我把你养傻了吗?」
她摸了摸我手上的茧:「傻闺女,大户人家不愁吃不愁穿,不用下地不用浆洗,连吃饭都不用你夹菜,以后莫要再喊我娘了,别惹了家里人不高兴,就,就叫我一声姜姨。」
你看,她对我这么好,难怪今天以前我从没察觉出自己是捡的。
于是为了她让我过得好的心愿,我离开了从小长大的连水村,去了远得要命的京城。
可到了京城才知道,我亲娘早就过世了,现下府里有一桩头疼的婚事,继夫人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又需要人联姻,才巴巴把我找了回来。
那是好冷的一个冬天,柳府只开了一个侧门,几个婆子站在门前,对着我的行李指指点点,坚决不肯让我带着从前的衣服入府。
「大小姐,不是我说,您包裹里带的都是些什么,今日真让您揣着这些入了府,我们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旁人不得说她苛待继女,就给您穿这些破烂玩意儿啊。」
那些衣服鞋袜都是娘不眠不休好几天为我赶制的,买的是镇上最好的料子,把给我攒的嫁妆都花完了才买到,才不是什么破烂。
说我可以,说我娘给的东西不行,我转了转手腕,就预备上去挠花她们的脸,我们乡下地方,你扯我娘,打你都是轻的。
就在我的手伸出来以前,有条好长的腿一脚把她们踢得老远道:「哪里来的刁奴,爷的未婚妻也轮得到你们多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岁安,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材,还有一张好看的脸。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京城人很奇怪,他们觉得沈岁安刚刚的举动叫鲁莽,没有教养,上不得台面,可在我们那里,这叫护婆娘,是讨老婆不可多得的好品质。
他踢完,看了我一眼:「你就是我下个月要娶的娘子?我娘让我来给你壮个胆,也忒瘦了,等着,等过了门我带你吃好吃的,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嗯,还负责把我养胖,更想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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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对我没有多好,也没有多不好,毕竟我只是个在府上住一个月的过客,我好奇的是柳老爷,他是怎么忍住的,我这个亲生女儿住到第十天,他才姗姗来迟地见了我一面。
要知道以前我跟娘回外祖家住几天,我爹都能磨磨唧唧地说我没良心,娘在身边就不要他了。
见了面我就懂了,比起女儿,我在他眼里更像个物件。
还是有一点难过的,毕竟是给了我骨血的人,但还好,从前的十七年我没跟着他过,看他样子,也是个有后娘就有后爹的。
要说这府里谁对我最好奇,那还得属柳安荷,她比我小两岁,刚刚及笄,本来要跟沈岁安成亲的是她。
「哎,你真的愿意嫁给他吗?我娘说除了吃喝玩乐他什么都不会,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她娘一不留神,她就爱钻到我的小院问我这些问题。
我想了想:「那他逛青楼赌馆吗?」
她摇摇头:「倒是没听说。」
「那他家里很穷,会被他败光?」
「吃喝才几个钱?他家有爵位,他大哥又能干,要不然爹也不会舍不得放弃这门亲事。」
只吃喝不赚钱全靠兄长是不太好,但既然暂时还吃不穷家底,那等我嫁过去慢慢教,也还来得及。
柳安荷见我丝毫不在意,急了:「你目光怎么这么短浅,吃喝算什么,男人家前途才重要,我娘说了,男人在男人堆里算老几,我们在女人堆里才能算老几。」
也没错,就是每个人图的东西不一样。
我不讨厌这个妹妹,所以一条一条掰开说道:「可是他很护婆娘,我刚到第一天他就来给我撑场面,也不嫌弃我没有你们京城小姐体面。而且是他娘让他来的,那就代表我未来婆婆也是个好人。」
「我娘说了,嫁人就图两种,一种是富贵让你过好日子的,但这种恐怕要在外头忙事业,一种是待你好的,可能人就不那么出息。又要出息又要围着你转,那只能等神仙给你派了。」
「你图第一种,我图第二种,都没毛病。」
想了想,我又道:「不对,他家还很富贵,算起来,竟是我娘说的神仙派的那种呢。」
柳安荷被我搞懵了,喃喃道:「我娘说你是乡下地界长大的,一定长得畏畏缩缩又没有见识,可你挺会算的啊。」
我也被她搞懵了,我爹娘哥哥好好把我养大,我凭什么畏缩,我也不少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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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柳安荷是怎么跟她娘说的,打那天起,她娘严防死守,直到我出嫁,再也不让她来我的小院。
大户人家成亲是不一样,不像我哥娶媳妇的时候,把小梅姐从隔壁村接到我们村,大家再热热闹闹吃一场席就结束了。
鸡还没叫我就被叫起来梳妆,一层层的粉往我脸上涂,认识不认识的婶子都来跟我说几句吉祥话。
困还好,她们也不给我吃东西,说是新娘子出恭不方便,我饿得快啃人的时候,沈岁安终于到了,他偷偷塞给我一个香囊道:「事还多着呢,等会儿轿子里先吃点。」
香囊里都是一个个小小的馍,有松软的白面馍馍,还有烤得酥酥的里面塞满羊肉的,一口下去,油脂混着面香,我的肚子终于不咕咕叫了。
下轿的时候,他的手牢牢牵着我,我的心又安定了一点。
要说我们的婚礼有什么遗憾,那就要数洞房了。
嫁妆画我是看过的,但我没想到真见到了,它那么丑,还那么疼。
我努力让自己不怕,可无奈身子它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往后缩,沈岁安看我要哭不哭的,一咬牙,给手指放了点血。
「罢了罢了,才十七岁的黄毛丫头,姑且再等你两年。」
说完,抱着我深吸两口,骨碌爬起来洗了个澡,再回来的时候,浑身泛着凉气,离我远远的,恨不得缩在床角睡。
第二天那块染了他手指血的帕子就被收走了,婆婆看着我笑得不知多和气,我大约知道我们是在骗人,可实在太疼了,还是缓两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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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沈府的日子很好过,沈岁安是真的会吃喝玩乐,状元楼的肘子,仙食府的佛跳墙,城外茶摊的酱鸭头,甚至是犄角旮旯的巷子里大婶自家腌的酸菜,就没有他找不到的美食。
更神奇的是,他吃饭还经常不用给钱,有些大厨得他一两句改进的意见,高兴得跟捡了金子一样,但你真让他做,那真是院里的大黄狗都不愿意吃。
除了吃,瓦舍里的杂耍,市集上的伎俩和新鲜事,就没有他不精通的。
起初他带着我一起,我是心虚的,爹娘再是疼我,该教的道理还是教了的,嫁了人就得侍奉公婆,操持家里,哪有天天跟夫君在外面胡吃乱逛的。
但婆婆却乐呵呵道:「安儿这性子,打他十岁往上,我就知道是个享福到老的,我为什么同意你们柳家换人?那还不是怕娶个太上进的回来他们过不到一起,你这样就很好,一点吃喝而已,我们沈家还供得起。」
我婆婆说供那是真供,当天就给了我一大匣子银票,等我数完,早忘了当初说只靠家里不好的话,就光这一箱子,够吃到我孙子的孙子了。
人可以吃苦,但没必要有福还找苦吃。
家里唯一跟我有点不对付的,大概就是大嫂了。
老侯爷早几年就不在了,沈岁安的大哥继承了爵位,但婆婆还在,家就是分不了的。
大嫂是真真正正的闺秀,一举一动都讲规矩章法,对婆婆请安侍奉做得滴水不漏,便不太瞧得上我跟沈岁安越来越像。
她大家出身,故意为难我是不会的,只是寻着机会就要改正我的教养仪态,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她站着给婆婆布菜,我一个弟媳妇儿总不能坐着,偏偏府里的厨子又是沈岁安精心挑选的,每顿饭都馋得我流口水。
婆婆明明更喜欢一家子和和乐乐坐着吃饭,不知为什么,也从不帮我。
直到有一天,我撞见大嫂在花园里走来走去,那股焦躁之气,是我从来没在她面上见过的,她面前站着她身边最得脸的丫鬟翠竹,来回踱步了好久,她才说道:
「若、若我将你开脸提了姨娘你可愿意?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将来即便你生下长子,我也依旧会信你,给你们母子个好前程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道:「至于大爷,他是个好人,也会尊重你的。」
翠竹听完扑通一声跪地道:「小姐,您何苦折磨自己,你们还年轻,会有孩子的,老夫人和姑爷都没说什么,您又何必主动把大爷推出去,您的心不疼吗?」
大嫂听完不说话了,但面上依旧一团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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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矛盾,我是从不在沈岁安面前说的,我跟大嫂只是从小埋的土壤不一样,又不是真的谁有坏心,但这种八卦,我是忍不住的,夫妻之间连八卦都不聊,那还算什么夫妻。
更重要的是,我这才想起,大户人家是纳妾的,我得诈一诈他的想法。
沈岁安听我念念叨叨说完,喝了口茶道:「大嫂的事我不好主动跟你提,但你今天问了,我就跟你讲一讲。」
「她跟大哥结婚四年,一直未孕,这两年朝堂上各皇子的纷争又多,大哥能花在家里的时间就少。」
「你来了这么久,也知道官宦人家教女儿那一套,生了孩子的都要显示大度给夫君纳人,更别说迟迟未孕的,京里那些闲着的舌头不放过她,她从小学那些规矩,也不肯放过自己。」
我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尾音拖得长长的:「哦,原来京里有这种习惯啊~」
他一口茶呛进喉咙,边咳边说道:「小混蛋,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咱家没这个啊,我娘因为妾吃过大亏,我跟大哥肯定是不会的。」
我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好,我信,你接着说大嫂。」
「也没什么,大哥时间少,只能娘多安慰着些,在大嫂心里,那些规矩是她做沈家宗妇的最后依仗,所以她一点也不肯放松,哪怕娘不喜欢,也只得顺着她接受请安侍奉。」
难怪婆婆在饭桌上不帮我,这么想来,大嫂该是爱惨了大哥,否则依她的贤良淑德,早该主动给大哥纳妾,不至于纠结到今日。
想着想着,我又想到了我们的洞房,我盯着他问道:「你不跟我那什么,也是怕我在大嫂前面怀孕,让她更胡思乱想吧?」
他轻飘飘看了我一眼:「一半一半吧,也不知道谁那么出息,见了我小兄弟一眼就怕成那样。」
一副遭人恨的惫懒样,我红着脸「嗷呜」一声,双手就挠了上去。
但不得不说,我相公还挺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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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么聪明的人,一犯起错来就是大错。
官兵来抄家那天,正是大哥难得的休沐日,上一刻我们还坐在一起笑骂沈岁安不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下一刻,大批的人就围了侯府。
圣旨上说沈岁安协助太子逃跑已经收监,说沈岁安如此,沈家一定也早就跟太子结党营私,是抄家灭族之罪。
下人们哭成一团,只有大哥冲进祠堂举着丹书铁券,一路逼出府,逼进了宫。
沈家是开国的功臣,那份丹书铁券已有上百年历史,它换回了全府的人命,却换不回沈家的爵位和大哥的官位。
抄家来得突然,我们连偷藏一点财物都做不到,头上插的,耳上坠的,连同手上戴的,全被撸了个干干净净,就连我娘给我做的那几件富贵人家看不上的衣服都不准我带走。
到监牢去接沈岁安时,婆婆难得发了狠,藤条一下一下打在他背上:「你这个逆子,那可是沈家百年的家业,你大哥从五岁就勤读不辍,鸡鸣他起,月落才睡,你怎么对得起他,对得起列祖列宗!」
大哥只紧紧抱着婆母打人的胳膊:「母亲,不怪他的,他生来良善,都是造化弄人,这一劫我们沈家认,只要人还在,就不算输。」
我从路边采了乡下治伤的土方子,一边哭一边擦药一边问他:「太子人很好吗?」
他整个人很消沉,依旧答道:「嗯,很好,吃饭的时候从不浪费,哪怕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吞下去,他说他是万民表率,是世上最不该浪费粮食的人。」
谁能想到,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竟跟沈岁安有一样的爱好,他们曾偷偷地尝过京城所有感兴趣的吃食。
出事时,他们也是在一起吃饭,捉拿太子的人想下的竟是死手,他如何能袖手旁观。
所以大哥不怪他,也许换了大哥,他也一样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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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接沈岁安,大嫂回了娘家,她想求父母伸个援手,先借点银子让婆婆有个地方安顿,走时还没绝望的人,回来却灰白了脸色,什么结果,也就不用问了。
大哥的拳头握了又握,从衣袖里掏出一份文书道:「岳父岳母向来疼你,拿着这份和离书,断了与我沈家的关系,他们会接你回家的。」
大嫂就那么站着,不说话,也不接和离书。
她怎么可能接呢,她那么爱大哥。
大哥是君子,却不懂女人的心,还好我家这个是个纨绔,不会做这种所谓我不想拖累你的事。
可我一转头,沈岁安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他说:「其实我们还没圆……」
「沈岁安,你要是敢说出来,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然后带着婆母他们回家,看你一个人怕不怕!」
得,沈家的男人都是一个臭毛病,我抢在他说完之前喊出来,接着气鼓鼓地抢过大哥手里的东西撕掉:「不要不要不要,我替大嫂说的,再矫情,就把你们两个大男人都扔掉。」
撕完了,两个人就都老实了,婆婆出来打圆场道:「别理这俩傻子,只是老二媳妇儿啊,柳家的门,怕是更不好进吧。」
我嘻嘻笑道:「可是我不姓柳,我姓姜啊,而且我早先让人给我娘送了一千两,一千两可能在您看来都不够走趟人情的,但在我们乡下,能养一大家子一辈子了。」
之前没提,是怕他们不想离开京城,现在看来,连大嫂的父母都不敢帮忙,还是离开的好。
只是我家真的很远,这路费可怎么办,正发愁的时候,有个小丫头冒冒失失过来撞了我一下,等我回过神,手里就多了两个银锭子,二十两,够我们返乡了。
那是柳安荷身边的小丫鬟,我这个妹妹,算是歹竹冒出好笋了。
我们开始置办路上要用的东西,谁也没注意到,大嫂灰败的脸色,在我提到一千两的时候,更苍白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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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家门口,就轮到我傻眼了,我的青砖大瓦房,我的良田几十亩和我的大肥猪呢?
我知道他们不识字,但我让送银子的人传的是口信啊,告诉他们有了银子就赶紧建大屋,买田地牲畜,把日子过好。
可我眼前的,怎么还是离家前那几间泥瓦房?
我家在村里不算穷,不然当年也不会捡我这个添头回家,真穷的人家,屋顶可用不上瓦,都是茅草顶。
但乡下的不穷也就是粗粮能吃个七分饱,墙是黄泥垒的,屋里的地也是泥土地,黑黢黢的,下雨还会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们小辈好将就,这可叫婆母怎么办?
我正打算先回家找我娘问清楚,大嫂先站了出来,她直接跪下道:「娘,夫君,弟妹,是我对不起你们,那一千两是我扣下的,我只让人送了三十两银子回来。」
我懵了:「可你图什么啊?」
沈府是真富贵,所以这一千两都不用告诉婆婆我就能做主送回来,大嫂也并不小气。
她苦笑了下:「因为我小人之心,我怕你一下送这么多银子回来,会让人动了攀附的心思,找到京城去,万一再惹出事,这几年朝中复杂,会连累夫君。」
我被这心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起那时来接我的陶嬷嬷,难怪我请她留点银子给爹娘傍身,她怎么都不肯,原来世家的教养都是一样的。
她接着说道:「我本来该在京城就说明的,可我的错不该连累娘和夫君,亲眼看见他们平安到达,我也就安心了,不劳弟妹操心,我这就走。」
大哥上前拉起她,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这件事是你大嫂做错了,夫妇一体,我们没有什么可辩解的,这就走,只是母亲要暂时拜托弟妹,待他日有了生计,我一定立刻来接。」
若往日好好的时候,大嫂这么猜忌我爹娘,我必定要跟她撕一场,可现下这光景,他们两个手不能提下人簇拥着长大的能去哪儿?
我一跺脚道:「走?想得美,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你们害得我爹娘没钱请人做工,不把粮食都收了,哪儿也不许去。」
婆婆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帮腔道:「听见没有,犯了错还想走,还不赶紧干活补救。」
正说着农忙,远远地,就听见我娘的大嗓门喊道:「谁啊,大农忙的不下田站在我家门口,有金子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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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嗓门,可真亲切,我的猫泪一下就忍不住了,也高声回道:「你老闺女回来了,咋地,不比金子值钱啊。」
「宝贵他娘,你听,真的是闺女的声音,快快快,东西我们拿,你快回去。」
娘跑得像出洞的兔子一样,三步两步就到了跟前,高兴地揉揉我的脸:「真是我闺女回来了,这小脸养的,白了也嫩了,我就说大户人家享福吧。」
可说着说着,她也掉了泪:「就是太远了,逢年过节的也回不来,还好你让人传了口信,说嫁人了,夫家也好。」
爹他们也赶了上来,围着我转了好几圈:「不一样,是不一样了,还是你娘当初说得对,在不在身边不重要,你过得好最重要。」
转完了,已经是我嫂子的梅子姐才小声问道:「宝喜,这些是你夫家人啊,哪个是你汉子?」
爹娘这才从激动中回过神来,娘只看了一眼,就走到婆母跟前道:「这位可是亲家?快,快进来喝口水,这山长路远的,肯定累了也渴了,宝贵,赶紧去李屠户那儿打两斤肉回来,梅子,你去后院逮只鸡杀了炖汤。」
爹张口想问什么,被娘扯了一把,就老实跟在后面走了,等进家坐定了,我才拉着沈岁安给爹娘磕了个头:「爹、娘,我带着相公回来给你们磕头了,你们闺女运气不错,嫁的算个男人,你们也瞅瞅满不满意。」
沈岁安这一路上都有点蔫巴,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一家子,但此时也正色给我爹娘行礼道:「小婿有幸娶得良妻,都要多谢岳父岳母往日教导。」
太文绉绉了,我爹根本没仔细听,只看着他的脸说:「好好好,个子高,长得俊,将来你俩生的娃娃一定也俊。」
娘更是欣慰:「起来,都起来,看我闺女这样子,就知道你对她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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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家吃了近来最安心的一顿饭,连大哥都有点狼吞虎咽,吃完了,大嫂想帮忙,被我娘一连声赶去照顾婆母了。
等厨房里只剩下我们俩,她才悄声问道:「这是家里遭难了?一阵儿的,还是要一直住下去?」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恐怕得住很久,这难遭得有点大,家底全没了。」
我娘一敲我的头:「呸呸呸,吐了口水重说,什么叫全没了,你去年给的三十两,我买了三亩上等田,地契落的是你的名字,那不算家底?」
提起那三十两银子,我眼珠转了转问道:「那三亩地粮食收了没?」
「没啊,哪那么快,今天刚农忙第二天。」
「那正好,您跟我爹我哥也别管了,我来安排,除了我婆母,沈家其他人都跟我下地去收那三亩地。」
「咋的,他们得罪你了?丫头,你可不能看人家落难就耍威风啊。」
我娘不赞同地看着我,我不能跟她说实情,只好含糊道:「您不了解沈家人的性子,让他们吃白饭他们更难受,只有一起干活了,他们才能安心留下。」
其实我也没有说谎,有点生气是一部分,让他们早点融入乡下生活,找到生存之道,才是我更重要的目的。
我娘半信半疑地应了,多了这么多帮手,第二天她就留在家里做饭,顺便陪着婆母。
我扔给沈岁安一把镰刀道:「不是觉得自己有罪吗?整日不吭声算怎么回事,来,给我往死里挥这把镰刀,娘今后吃稠的还是稀的,可就看我们能收多少粮回来了。」
他跟大嫂听见了,萎靡不振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点精神,两个人真拼了命地干,恨不得大中午的都不休息,到最后算下来,收的粮都快赶上我了。
可农活哪是那么好干的,他们娇嫩的手也破了,釉白的皮肤也晒黑了,每天回去累得倒头就睡,走起路来僵僵的,活像那双手脚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等秋收结束,什么抄家,什么一千两银子,都没有一顿秋收饭的大肉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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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好了那点别扭,大嫂又敢跟我商量事情了,我特意拉她坐在沈岁安能听见的地方,问她怎么了。
她支吾道:「我知道亲家肯收容我们已是情分,这段时间的照料也是尽心尽力,本不该再要求什么,只是那个厕屋娘实在用不习惯,她虽不说,但我看她如厕的次数越来越少,尤其夜间,再这么下去,我怕对她身体有碍。」
家里的屋子就那么多,现在是婆母跟大嫂住一间,我跟娘、梅子姐住一间,爹带着其他人住一间,她最了解婆母的情况,更何况农村的旱厕,就连我刚回来都差点不习惯了。
我接声说道:「其实除了厕屋,糙米饭、三两天才见点肉腥的饮食,娘也是不习惯的,对不对?」
我爹娘尽力了,头半个月也是天天有鸡有肉的,可村里就是靠点粮吃饭,我爹跟我哥还有点木匠手艺,这才日子稍微好过点,那也经不住顿顿肉,他们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伙食就慢慢只比以前好一点了。
大嫂赶紧摆摆手:「不不不,吃食上够好了,我们不是不知事的人,知道很多人家里根本吃不饱。」
「你大哥也休整好了,这两天打算出去找找有没有教书的活计,往后我们的用度,还是自己负责的好,已经很麻烦你爹娘了。只是我们不熟这里,想让你带个路,先买个恭桶回来。」
我觑了觑沈岁安那颗在窗边往外伸的耳朵,假装叹口气道:「唉,我知道大哥是想自食其力,可你不知道小乡小镇的地方赚点钱有多难,乡下有地,还可以靠粮吃饭,但镇上的人只能靠做工,工作就那么多,村里人去是找不到的。」
「我知道大哥有功名,可就是太有功名了,到时候别人问怎么到这小地方来教书了?再一查,怕是没人敢来的。」
大嫂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那换我刺绣呢?」
我打趣地看了看她:「你确定?」
我这个大嫂淑女的本事样样都精,就是刺绣上,绣个花草像大虫,她送大哥那个香囊,大哥每次戴,全家都得憋着笑,偏偏大哥为了鼓励她,十天要戴八天,还有两天是拿去洗了。
她羞红了脸,我也不闹她了,故意稍大声道:「其实啊,咱家里论赚钱,还是我相公的本事最合用,就是他现在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敢不敢跟我出门见人。」
刺啦一声,沈岁安推开窗户道:「行了,别使激将法了,有什么鬼主意快说,连娘都养不起,那我不是纨绔,是该死了。」
嘿嘿,真好,又是我那个混不吝的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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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娘借了五两银子,带着沈岁安去了镇上最贵的酒楼鼎丰楼,点了店里最贵的一道菜,多亏在京城长了见识,不然换从前的我,五两一道菜,非骂他疯了不可,要知道一亩下等田才五两,那可是一直能种粮食的。
沈岁安不解地看着我,我只指着那道菜道:「吃,用你灵巧的舌头慢慢地吃。」
吃完了,我才问道:「如何?」
他回味了一下:「味型尚可,只是这……」
「行,你觉得有毛病就行。」
止住他的话头,我拦住小二道:「请问掌柜的在吗?我有点事想跟他商量。」
小二看了一眼我们点的菜,乖顺答道:「在的在的,您稍等。」
掌柜很快到了,笑脸相迎道:「不知客官有什么指教?」
我指了指沈岁安:「我相公对吃食颇有研究,觉得你们这道菜还能更好吃,不知掌柜的可想知道做法?」
掌柜的笑脸收了收:「哦?那您这是想不付钱呢?还是倒讹钱呢?」
显然是把我们当成吃白食敲诈的了,五两,家里的存银才三十几两,空手回去,怕是连娘都会忍不住揍我。
我一咬牙道:「您让大厨先来听,听完觉得对了,我们再接着聊。」
掌柜的脸色这才郑重了一点,一抬手,邀我们进包间,沈岁安也才懂了我的打算,又喝了一口菜里的汤。
我们点的是一道八仙过海闹罗汉,里头鲍参翅肚都全了,也难怪它贵。
只见沈岁安对着大厨侃侃而谈道:「这道菜是将鲍参翅肚等分开处理,再由鸡汤调味,将它们的味道融合,你大体上做得不错。
「可能你们店里接的席面有老人家的多,所以你将海参等炖得很软烂,但于我这样的却难免有一点痰感,我建议你下次可以问问宴席的主客是谁,再决定各个食材炖煮到什么口感。」
「难怪刘员外定过我们一次席就不再定了,他请的那个客是年轻的。」
大厨喃喃自语着,收起了刚进来恼火的表情,拱手道:「不知道您还有什么指教?」
见说服了他,沈岁安的语调也放缓了些:「更重要的是,你吊的鸡汤还不够清也不够鲜,我建议你炖的时候可以放一些大块的紫草进去,在它稍微下沉的时候捞起,这样就可以带走鸡汤里的油脂。
「至于鲜,菌类太夺鸡汤的味,但如果你把它们烘干磨粉,只放一点点粉末提味,那将相得益彰。」
「妙、妙、妙啊,客官真是食神在世,我这就去试试,您等着,可千万别走。」
跟很多听完沈岁安意见的厨师一样,他立刻就拔脚回了后厨,开始摆弄验证。
只留下掌柜一个人尴尬地笑道:「之前是我误会你们了,这样,今天的菜钱我就不收了,等十天,我们试试你这新做法的成效,有用了,我们再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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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今天吃的五两银子是保住了,那就是成功的第一步,我舒了口气,跟沈岁安静静地等着十天过去。
再踏进店铺,掌柜热情了许多,我余光扫了下,上次来八仙过海闹罗汉只有我们点,这次却有好几桌桌上都有,这么贵的菜,几桌已是非常了得了。
等进了包间,看见桌上已经上了好几道菜,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果然,掌柜笑呵呵道:「上次那道菜很多定席面的老客都很喜欢,这里还有些店里的招牌,还请客官再赐教赐教。」
说着,递过来一张银票,打开一看,竟是整整一百两,难怪这家店能在镇上做到最好,掌柜是个大气的。
我喜笑颜开地把银票收好,这件事我老早就想干了,每次看那些大厨兴奋地跑开,我都觉得不收银子亏了,可从前的沈家,收钱会丢脸面,今日总算完成了我的愿望。
沈岁安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认真品尝,跟大厨说了好几个时辰,还跟他到后厨看他边做边说。
回家的路上,我把银票让他拿着,他看了良久:「以前我竟会花一百两吃一顿饭,有今日也不算冤枉。」
我握了握他的手:「有钱不用的是傻子,但钱少也有钱少的活法,只要我们努力生活就行。」
他点点头:「那这笔钱我们怎么用?我看这镇上的规模,我的舌头,怕是只能卖这一次吧?」
我相公就是聪明,镇上上档次的酒楼就两家,这家掌柜的口碑更好,所以我选了这家,既如此,他的对家我们自不能再去了。
我回道:「先拿六十两出来盖间青砖大瓦房一起住,娘嘴上不说,这个居住环境,对她休养身体太不好了,剩下四十两,我们当本钱做点小买卖,至于具体做什么,大家再商量商量。」
谁知我这边还说着商量,到了晚饭,做什么营生就定了,实在是我娘的酱拿来烧鸡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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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要从沈岁安这张嘴说起,赚了钱,我娘高兴,又杀了只鸡,正赶上秋天这一茬的豆酱腌好,沈岁安闻见了,偏要我娘拿这豆酱烧鸡吃。
在我们村,鸡都是炖汤的,一个月都不见得杀只鸡,一家子那么多人,一个人也就分一两块,有汤,起码大家都能喝几碗鲜的补一补。
可今天他是赚钱的功臣,娘便听了他的,两个人,我娘掌着勺,沈岁安指挥着怎么做,烧着烧着,把全家都烧到了厨房,那香味,太霸道了,仿佛通过鼻子钻进了你嘴巴里,让你忍不住舌底就泛出口水。
等端上桌,鸡肉红扑扑、亮晶晶的,趁热咬一口,鸡皮软糯,鸡肉香润滑嫩,豆酱的味道渗入肉里,说不出的咸香,连胃口一直不好的婆母都忍不住把大哥大嫂省出来的吃完了。
大伙儿吃完只有一个感觉,太少了,实在太少了,明天就该接着烧它两大只。
就这个味道,沈岁安还不满意,他跟我娘说,熬酱的时候还可以放点油和糖,再买点辣味的茱萸和八角等香料回来烧鸡,那会更好吃。
油、糖和香料多贵啊,我娘根本没当回事,可第二天出门,所有遇到我们的人都在问:「你家昨晚烧了什么好菜啊?我滴个乖乖,我坐在家里都闻到了。」
最远的那个,离我家都有十几户人家了。
我的心狠狠动了,能传这么远的香味,再加上这么好的味道,拿出去卖,还愁没有生意吗?
15
回家一提,我哥跟梅子姐先激动了:「小妹,咱家鸡不够,那是不是得从别人家收啊?」
梅子姐家只有她娘带着她十岁的弟弟过活,没有壮劳力,田也薄,过得很难,但是养鸡的话,两母子还是能够应付的。
我点点头:「是得收,梅子姐,你明天就回家让你娘先捉小鸡崽养起来,养大了,全部十二文一斤收。」
镇上的瓦市鸡肉是十五文一斤,但要收租,还要从村里走大半个时辰运过去,更重要的是,买的人少,大家还是觉得猪肉更有油水,可豆酱鸡没有这个问题,它吃起来油润润的,所以我开十二文一斤,小梅姐很开心地应了。
大嫂也说道:「那陈婆婆,我们能不能也先让她养起来?」
陈婆婆家离我家不远,她家只剩她这个奶奶带着一个孙女,我惊讶地看着大嫂:「大嫂,你居然开始认识我们村里人啦?」
她眼眶红了红:「也没什么,就是看小姑娘太瘦,帮着你娘送过两顿饭。」
我娘一拍桌子定板道:「那就这样,先在附近挑三户最困难的人家,让他们先养鸡,养好了我们全都收,等以后生意好了,说不定全村都跟我们沾光。」
我爹点点头,眼睛都发光了,比起沈家见过富贵,他们可从来没想过还能从泥土地里抬头。
分工很快就分好了,大哥和沈岁安去找铺子,他们常在外面跑,比较懂什么位置适合开餐馆,大嫂跟梅子姐两个人负责先一家一家收点已经长成的鸡,再嘱咐那三户人家开始养鸡。
大嫂还想先垫付小鸡崽的钱,被我阻止了,机会已经先给他们了,如果还给钱,以后怕是会引来一些占小便宜的,有些人可怜,但不代表就人好,还是要有分寸地帮。
我娘的任务就重了,她得负责熬酱,我们其他人也在学,但比她还差点,就连我婆母都搬个小板凳边跟我娘聊天边剥黄豆,气色反而比闲着的时候更好一点。
等找好店铺,就轮到我爹和我哥忙了,他们有木匠手艺,领着好几个同村人一起给铺子装修,把关的啊,竟然是我婆母跟大嫂,谁让她们眼光好呢。
这么一折腾,青砖大瓦房到底没盖成,钱都让花在了这间干净亮堂又宽敞的餐馆里了。
婆母给我们鼓劲说,没了这笔钱,我们一定能赚笔更大的,给她盖个园子都说不定。
16
开业这天,梅子姐感慨地摸着锃亮的桌子说:「在京里生活过到底不一样,一百两啊,要我,我可不敢花这么多钱来开店。」
我赞同地点点头,要不是那一年多的富贵日子,我也不敢这么撒钱,有时候人穷就穷在那份见识和胆子。
但花了这么多,今天就要开始见真章了。
我仿了京里酒楼的做法,给跑堂的我、梅子姐和同村请的一个婶子统一做了衣服,沈岁安在后厨帮忙调味,后厨起了三口灶,我娘、我爹、我哥一人一口。
我们对豆酱鸡,哦,现在得改口叫琥珀鸡了,就是这么自信,要铺摊子就铺个大的,我们镇是个大镇,能容得下五两一道的八仙过海闹罗汉,怎么就容不下九十九文一锅的琥珀鸡了?
可惜的是,鞭炮噼里啪啦放完都快一刻钟了,正是午市的时候,也没一个客人进店,大家只是好奇地路过观望,新餐馆,都不愿意花钱做最先尝试的人。
还好我先找了个托儿。
大哥玉树临风的一个君子,站在哪里都显眼,等门口驻足的人多了一点,他施施然走了进来,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个琥珀鸡煲。
有人点,后厨就有名头开火炒,不一会儿,那股曾经馋过我们村所有人的香气就飘了出来,有几个看着衣着不错的忍不住进了店,可看见九十九文一煲,还是犹豫了下。
小梅姐利落地把大哥那份煲端上来放在小炭炉上接着烧,大哥夹起肉,都不用演,一块接着一块地往嘴里送,看着香死个人,成功地让那几个进店的都咽起了口水。
我趁机高声道:「客官可要来一煲,那是本店的招牌琥珀鸡煲,吃完了还可以加水煮点白菜萝卜,有荤有素,保证又能吃饱又能吃好!」
「娘的,太香了,新店就新店吧,小二,赶紧给我来一煲,有没有米饭,也给我盛一碗。」
吃饭这东西,人是最能吸引人的,这几个客官的菜上了,吃得可比大哥狼吞虎咽多了,那些被香味吸引的过路人一看这吃相,全都陆陆续续地跨了进来。
「原来鸡还能这么做啊,油里带点辣,可真香。」
「关键这汤汁熬得稠稠的,跟饭一拌,可真过瘾。」
「哎,菜单里还可以加面煮,小二,赶紧给我来份面,吸了汤汁一定好吃。」
……
热热闹闹的人一拨一拨地进,这个开业,可算是开门红了!
17
等忙完晚市打烊,甭管具体是负责干什么的,全都累得抬不动腿,可关起家门,也全都忍不住问今天到底赚了多少。
大嫂和婆母负责收钱和账本,她们报账道:「今日一块卖了八十只鸡,再加上点的其他小菜,一共收了八千一百六十文钱,扣去人工、店租、材料等,公中能入账一千八百文。」
关于赚的钱,大家早就商量好,各人都有各人的酬劳,厨房里的五两一个月,跑堂的二两,柜台上的五两,给各个小家花销,剩下的盈利就全部放入公中,攒够了就建个大大的屋子,再有多的,就接着开店。
我爹忍不住惊呼道:「老天爷,一天赚了快二两,这哪是开店,这是财神爷住在我们家了吧?」
的确很多,镇上的普通人一天的工钱大概也就在 50 到 100 文,但他们日常吃穿都要用买的,哪怕一棵白菜也得花钱。
当初把价格定在九十九文,也是想着一顿饭是他们一两天的工钱,大家一个月总舍得来吃一两次,今天张三舍得,明天王四舍得,店里总能不断人。
我笑了笑:「爹,二两就叫财神啦?你且等着,今天这名声传出去了,后头只会更多。」
新店大家顾忌口味,但只要好吃,吃过的跟亲人朋友吹两句,或者请客来这里,只会比第一天更火爆。
果然,第二天大家的腿跑得更细了,可看见那小箱子里的铜板,累也高兴。
18
到了第二年开春,我们终于攒够了建屋子的钱,把家里前后的宅地都买了,建了个前后带院大大的,连还没影的孩子都预备上了。
村里家家都想免费出人来帮忙,就像娘说的,我们做好了,乡亲们都跟着沾光,如今家家一年都要养几百只鸡,多了二三十两的收入,要知道我家还过得去,以前全家的存银才三十几两。
但大哥还是照市价开了工钱,他在店里的事少,建房子的事就都交给了他。
住进新房,有自己单独房间那天,我一把把沈岁安压在身下:「姓沈的,离开京城那天,你说我们还没什么来着?」
月光正好,适合耕耘,适合缠绵,适合心上人说夜半话。
第二天我们双双请假,田累坏了,牛也累坏了。
躺在院子里,我问沈岁安:「当年你就没想过退婚吗?」
他歪头看了看我:「想啦,可退之前不得看看人嘛,结果就看见一只小老虎在柳府门前举着爪子要挠人,爷这辈子最爱猛的了,那还退什么退,娶回家吧。」
他又问我道:「那你这只小老虎呢,就没想过跑?」
我挑了挑他的下巴:「这不还没来得及就看见你了嘛,这么俊,腿还长,我哪舍得。」
真好,我们是第一面就彼此认定的人。
19
入了夏,吃琥珀鸡的人就少了,沈岁安又张罗着大家捣鼓出了冷淘,筋道的荞麦面在沁凉的井水里淘过,再配上酸甜清爽的酱汁,三伏天,来一口不知多爽快,虽赶不上琥珀鸡的赚头,也还能维持。
调酱汁的时候,大嫂跟梅子姐同时吐了,大夫一走,院子里就只剩笑声,她们竟一起怀孕了,娘跟婆母相互握着手道喜:「添家进口,福寿绵长,我们又有劲多活几年了。」
大嫂捂着嘴哭了,这块压在她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可以搬开了。
大哥面上还算淡定,忙起事来却越来越精神,他很少插手店里,只涂涂写写着什么,沈岁安说时候到了会告诉我们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两个小娃娃一岁。
原来他们打算接着把店往外开,沈岁安说琥珀鸡和冷淘这两种吃食,好吃的重点在他跟娘调配的酱汁酱料,厨师只要有点掌握火候的能力就行,这种就很适合去各地开个不大不小的店铺,我们来把控酱汁酱料。
只卖这两种吃食,就跟当地那些地头蛇一样的大酒楼没有太大利益冲突,来找麻烦的人也会少。
更重要的是,一家店,就够我们周围的村子日子好过一点,那开得多了,是不是能帮的穷苦人也就多了。
大哥说了一句很有学问的话,他说身在乡野也可利民,民之利为何?不过饱暖而已。
看着他们两兄弟忙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婆母抹了泪:「老大心气没折, 我就是现在闭眼也不怕了。」
我拉了拉她的手:「您这是偏心啊, 大哥好了, 大嫂有孩子了,您就不怕了, 那我们您不管啦?」
她笑着点了点我的头:「你啊, 跟老二一样是个促狭鬼,我倒真是有点后悔,老二小时候, 也许我该逼着他进学的。」
我讲给沈岁安听, 他只笑笑:「逼不出来的,那时候虽然我也念两句『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看见乞丐也打赏两个, 可我没挨过饿,没下过地,没在厨房里热得里外三层汗, 是没办法真的感同身受怜惜普通人的。」
但他们还是没做完这份雄心壮志, 开到第三家店的时候,太子杀回来登基了,我们也算共进退的交情,沈家列祖列宗打下的荣耀又回来了。
他还许给我跟沈岁安一人一个愿望,沈岁安纠结了一阵,就决定讨个县令当当,他想试试有没有本事让一地的百姓都吃饱饭。
至于我的心愿就简单了, 我要把自己从柳家摘出来,我的婚书上写的是柳宝喜,那留给后人的族谱上也会是柳, 我不乐意, 我要姓姜,我是姜家的姑娘。
我们不回京, 直接去任地,婆母也不想回去, 她跟我娘现在处得可好了,可又舍不得孙子。
到最后三个长辈商量了下, 京里待半年,乡里待半年,也让两个小娃娃既见见富贵,又懂懂疾苦。
至于继续开店的计划,就由我哥和梅子姐接手了,这两年他们也练出来了, 再不是一百两银子就能吓住的土包子了。
分开的那天, 大哥大嫂奔京城,我们去任地, 哥和梅子姐去府城找店面, 各散东西, 看着可真是伤感。
可是没关系,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地过了这辈子,到老了, 还是可以一起回来养老,就像爹娘和婆母一样。
天涯虽远,但家是永远的归路。
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