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大师说阿姐以后会母仪天下,皇子们就明争暗斗的要娶阿姐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4-11 07:10 1

摘要:距离大和尚的预言过去了两年,京中亲贵与我家攀交已久,虽是个小儿家宴,却因为客带着客,礼连着礼,竟办得比正经寿宴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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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盛宾比阿姐大一岁,心眼子却比我阿姐少了百八十个。

第一次见他是在阿姐十岁生日宴上。

距离大和尚的预言过去了两年,京中亲贵与我家攀交已久,虽是个小儿家宴,却因为客带着客,礼连着礼,竟办得比正经寿宴还热闹。

荣慧嫔家出身西南边族,本无争储之心,为了帮淑妃的长子承亲王齐盛彦讨好我阿姐,才硬着头皮来贺寿。

彼时他尚无封号,上下都称他“四郎君”。

我见他拘谨木讷,送上贺礼之后便三缄其口,无趣得紧,不爱搭理他,阿姐却对他另眼相看,要我好好招呼他。

我一个五岁的小孩儿,怎么招呼?

当日家里人多事杂,照看我的嬷嬷一时被差遣去做了别的事,我便拉着他去爬树。

可怜这位年满十一岁的皇子,在宫里大概一向谨言慎行,那日却缠不过我,在我家后院爬了半天老榆树,就为摘一捧榆钱。

因为我爱吃榆钱团子。

夜里母亲罚我跪着不准睡觉。

“馋不死你啊你个讨债鬼!那是皇子,皇子!那老榆树有多高,万一摔下来,万一摔个好歹,你全家的命都不够赔的!”

待母亲睡了,阿姐偷偷给我送了一床被子。

“睡地上将就一晚吧,明儿赶早趁母亲没起之前让嬷嬷收了便得了。”

说罢叹口气,“四郎君这人怎么样?”

我摊开手掌伸向她,她白我一眼,塞给我一块杏仁酥。

我一边吃一边说,“人还不坏,采的榆钱又鲜又嫩。”

阿姐作势要掐我嘴,“谁问你这个?!”

我连忙放下酥,说道:“少年不得志,晚景却顺遂。中间得遇贵人脱困。”

她期期艾艾问道:“是他吗?”

我摇摇头,“不像。”

后来齐盛宾再来,我便心无芥蒂缠着他玩,总归罚也罚了,跪也跪了,不找补回来岂不亏了。

这些年我上街买东西出门去踏青,都是他跟着鞍前马后,母亲见他不以为忤,便随着我去了。

我房里各式各样的风筝面人竹蜻蜓,空竹皮影九连环,使的可都是宝清郡王府的银子。

他见我这么大人了还与阿姐同席,悄悄伸手刮了刮脸皮,我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下。

右边?右边是承亲王的狗腿合靖郡王齐盛昀,这个小登我咬牙切齿地熟。

3

齐盛昀是我见过最贱的人。没错,就是贱。

虽然血统属天潢贵胄,但品行低到深不见底。

他母妃卢修仪出身范阳卢氏,是个涵养极好的大家闺秀,他不知怎么偏跟齐盛彦搅到一起。

若说齐盛彦是个斯文败类,人前还装装样子的话,齐盛昀便是个败类。

齐盛彦不屑做或者不敢明着做的坏事,都是他充作先锋,事成之后兄弟二人分赃罢了。

户部员外郎郭去是举孝廉出身,行事规矩,无甚大才,小孙子郭遇却格外聪颖, 被召进宫学给皇子们伴读。

就因为课业精进,业师大加赞赏。

碍了齐盛彦的眼,他一使眼色,齐盛昀便心领神会,领人将那孩子堵在下学的路上,翻书搜身作践人。

有时还将人踹进沟渠里去,害得那孩子日日灰头土脸回家,时日久了课业荒废不说,精神也恍惚起来。

没过半年,郭家的孩子告病不再进宫学,听说变得痴痴傻傻的,不敢见人。

郭侍郎伤心过度,提前告老了。

圣上竟没有恩抚挽留。

郭家离开京城之时,交好的几户人家相送,阿爹也去了,回家之后唉声叹气,与阿娘抱怨。

“这样糟践读书人,好好的一个孩子……”

“近日朝中议储,圣上有意立承亲王为储君,合靖郡王与承亲王如此亲厚,如此一来,非但毫无惩戒,倒是有可能晋封亲王呢!”

阿娘忙劝他轻声些,两淮水患,饿殍遍地,西北蛮族,虎视眈眈,加之如今储君未定,朝中大事多着呢,圣上眼里哪能看得到一个小孩子挨欺负的事情。

阿爹声音越发大起来,“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圣上这是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唬得阿娘上手去捂他嘴巴。

朝中三品大员的家眷尚且被欺得敢怒不敢言,其他欺男霸女的缺德事那两人就不知道做了多少了。

但圣上属意齐盛彦,不论他多么表里不一张狂轻浮,奉承拍马之人都是趋之若鹜。

眼看我阿姐的婚事也就是淑妃一句话的事,但她一时看不上我家门第,父亲布衣出身,翰林院清贵却无实权,因此才拖了下来。

此时齐盛昀正嬉皮笑脸看着我阿姐,对齐盛彦说着什么,我心头火起,拿茶盏重重顿在案几上,阿姐轻斥了一句。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发脾气?”

太后注意到这边,转头对我阿姐说道:

“慕娴,你今年十五岁了?”

阿姐忙起身,稳稳当当走到大殿中央,俯身拜下道:“回太后,臣女谷雨之后便足十五岁了。”

太后笑道:“是个大孩子了。你的婚事自几年前便闹得沸沸扬扬,总有人来求我指婚。”

说罢有意无意看了淑妃一眼,“可都是我的孩子,我也不好偏帮,不如趁今日,你自己来选,如何?”

我坐在一旁恨得牙痒痒,这齐家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我阿姐尚且不过是个孩子,当着满城贵胄宗亲的面,让阿姐自己选夫婿?自己不想当坏人,便羞辱我们程家?

4

阿姐再拜道:“谢太后恩典。”

言语里听不出一丝颤音。

待她再起身,垂眸道:“因一道无稽谶言,臣女搅扰了太后多年,如今太后恩典,准臣女自选夫婿,臣女感激不尽。”

说罢不待众人回过神来,抬手指向席间。

“此人甚合眼缘,求太后赐婚。”

本来几年之前立储一事尚未明朗,我阿姐的婚事像一个缥缈的砝码,加在哪个皇子身上都是吉凶未定,太后也乐得拖住。

如今齐盛彦脱颖而出,任谁都想当然我阿姐会讨个承亲王妃的婚旨。

见她指向臣子席,席间顾不得宫规仪制,“嗡”地一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我嘴巴张得能塞下自己的拳头。

被指到的那个人更是莫名其妙,目瞪口呆。

那人见众人均望住自己,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结结巴巴道:“臣,臣乃西川节度使之子林越,现任京畿戍卫,臣只,只是……”就差说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了。

太后到底是太后,临变不慌,笑眯眯道:

“林凤鸣家的儿子,有意思……你父亲不在京,我便越俎代庖,替他应了程家的婚事吧。”

不顾众人议论纷纷,太后当场宣了旨,命司礼监事后监理三书六礼之仪。

我瞥见齐盛彦有些诧异,不过也无甚所谓,而淑妃眼神里裹着刀子一般。

回府路上我问阿姐怎么那么胆大,既不禀明父母,也不要太后指婚。

她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不是你说的吗?席间多是短命鬼,我看这个人命数尚可,便选了他。”

阿姐的婚事,本应待承亲王封太子之时,顺应天命般给他锦上添花之用,想起淑妃今日的眼神,我有些胆寒。

婚旨比我们先到家,一回家便得知阿爹急火攻心,一时病倒,阿娘让阿姐跪到佛堂思过,顺带我也受了牵连。

所以人都以为今日不过是个过场,阿姐日后便是承亲王妃,太子妃,皇后娘娘。

偏偏阿姐不这么想。

阿娘遣走下人,指着阿姐道:“你心里是什么主意?如今将婚事闹得这样大,拂了太后淑妃的意,今后如何自处?”

阿姐看我一眼,梗着脖子道:“承王淑妃未必信了那谶言,不然这几年凭淑妃的盛宠,下聘臣女并非什么难事。我若当真讨承王这门亲事,未必是顺了淑妃太后的意。”

阿娘未曾想到阿姐是存了这一层心思,一时愣住。

阿姐接着说道:“林家驻守西川,我随夫家离了京城,时日久了,那‘凤命’的破传闻便没人再提了。”

阿姐是在京城完的婚。

林家伯父替不能到场的西川节度使受了阿姐新妇之礼,全了我父母亲自为女儿送嫁的心愿。

我当日没看清这林二郎的长相,到接亲那日方见他面皮发黑,不过如母亲所言,个子高高的,器宇轩昂,算不得什么缺点。

踢轿门的时候他射向轿门的箭又稳力道又轻,我听近旁的人议论道“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觉得那日我也不算胡诌,阿姐选的是门好亲事。

成亲不足半年,京畿戍卫换防,林越随部回西川郡复命,阿姐亦同行。

阿姐离京不足半年,来信说蜀地气候暖湿,对阿娘的咳症有益,请阿娘带我去西川郡养病。

可我阿娘没有咳症。

5

阿爹却没有犹豫,让阿娘整理了行装带上我直奔西川。

我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出得门来才知道天下如此之大。

一路山水甚好,阿姐派来的军护却不让我乱走,说不安全。

我才不信。

直到看到有民伕挑着扁担,一儿一女分坐前后,头上插着草稷。

“阿娘,这是做什么呢?”

阿娘叹口气,“活不下去,卖儿卖女。”

“我们家的夏霁晴春就是这么买来的吗?真可怜。”

护卫悄声嘀咕,“这算什么可怜,若是被当做‘四脚羊’…….”

我伸着脖子听,“什么羊?”

军头儿呵斥道:“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些什么?!”

那人缩缩脖子,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羊。”

便不再吭声了。

我心头疑惑,终究是一路疲乏,很快便倚着阿娘睡着了。

走了大约二十日,益州府的城门总算出现在眼前,我高兴地站在车头大喊:“阿娘,我们马上就能见到阿姐了!”

哪知进了节度使府上,除当日夫人与阿娘亲亲热热说了话并留了饭,竟一连三日都没见到阿姐与姐夫。

等到第四日早上,我闹了脾气。

“阿姐真荒唐!我们到了几日,人影也没见,字条也没留一张。不待见我们,何苦差人上京去接?!”

阿娘遣走旁人,方正色道:“别胡闹,你阿姐有正事要做,托夫人留了话给我们的。没缺你穿没少你吃的,我们安心等着便罢了。”

我心下不解,“姐夫在西川大营一时回不来也罢了,阿姐不在后宅,还能去哪里呢?”

想起姐夫微黑发亮的脸,当日阿姐在席上偷问过我。

“这人面相如何?”

我摇摇头,“有刀兵煞气,却并非龙章凤姿。”

三分五行,麻衣相术,我天生通晓,而这个秘密只有阿姐知道。

她八岁那年“母仪天下”之说骤起的时候,曾经问过我,可当真?我摇摇头。

“阿姐的命, 我看不见。”

她递给我一个黄州蜜橘,“不打紧,不过是些讹传。你尝这橘子甜不甜?”

又过了五日,阿姐终于回来,见了我笑眯眯从身后变出一个青柚。

“你爱吃柚子,益州此地产柚,够你可劲儿吃呢。”

几个月不见,我有些拘谨,不肯伸手去接,阿姐逗我。

“还害羞呢?”

我不是害羞,阿姐不知哪里变了,我说不上来,只觉得她不似原来那般可亲。

不多时姐夫来给阿娘请安赔罪,我始觉他的面相也变了。

早前虽说脱不开军人的凛冽机锋之感,终究是四平八稳一个人,如今却隐有猎猎罡风,似大成之相。

原来人的命数也会变吗?阿姐的“凤命”之说竟会印证在林越身上?

可林家虽贵为节度使,西川称王,终究不是天子,何来母仪天下?我想不明白了。

霜降时节,阿爹送信来,说族中长者过世,按宗亲族谱他本不需守孝,但幼时家贫,多亏这位长辈照顾,才能守着一点祖田读书度日。

因此他向圣上奏请丁忧,回乡守孝三年。

圣上念他纯诚至孝,大加赞扬,准了奏。

我愈发摸不着头脑,阿爹不是说过他寒窗苦读的时候族亲想霸占家中田产,多亏舅家才保下了那几亩薄田吗?

6

我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在益州安顿下来便想出门东逛西看。

林越这姐夫没得说,他时任西川都护府行军司马,经常忙得十天半月不见人影,还是叮嘱阿姐带我多出去转转,除阿姐安排服侍的人手,另拨了四个护卫让我放心出门。

阿姐帮阿姑掌理中馈,府中上下大小事务繁杂得很,我渐渐习惯了自己出门,时不时给阿姐带些小玩意儿回来。

一日阿姐差遣我去香料铺子取香包料子,下月端午,早定好了请几户交好的人家夫人小姐到府上做香包包粽子玩。

离铺子尚有三四条街巷,便觉闹哄哄的,人推车挤。

我不禁嘀咕一句,“什么日子这么乱套?”

一个素来活泼的侍卫跟近了道:“益州城素日可没有这么乱套,听说近日收了南下的流民,除安置在善堂的,还有那投亲靠友,借宿投店的,人多了不少,这街市上才显得乱哄哄的。”

“南下?流民?”

另外一个护卫也凑近来道:“今年河西地方欠收,不少逃户的。我听着街面上多了些西北口音。”

“逃户?那岂不是成了黑户,后代子孙不得科举,垦田,参军……”

“人都要饿死了,先管这辈子吧,哪管得了后辈子弟?”

我好容易拿到阿姐要的香料香包,又在挤挤挨挨的街市上见到了卖儿卖女,饿病孱弱的人群。

回到节度使府,我问阿姐。

“府上可有什么政令,就这么看着人病死饿死吗?”

阿姐皱紧眉头,“益州府准备这几日先开仓舍粥救急,但流民越来越多,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我抬高嗓门道:“听闻街上多是逃户的流民,河西不安抚民户,只益州开仓有什么用?节度使大人不上疏议请中书省发布诏令抚民吗?”

阿姐瞪我一眼,“你嚷嚷什么?阿翁与你姐夫正同幕僚商议呢。”

“政令不和,生灵涂炭,不是闹着玩的。这几日你安生待在府里,别跟着裹乱。”

我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但阿姐严厉地看我一眼,我便觉得她才是大人,我最好乖乖听话别惹祸。

随着州府开仓济民,街市上情形有所好转。

阿姐亦在府上支起粥棚,每日三次舍粥。

她怕护卫吓走老弱妇孺,不肯让人跟着,我便寸步不离跟了她三天三夜,最后体力不支倒头睡在粥棚外。

醒来的时候阿姐看着我,见我睁眼松了一口气,还不忘刮了我鼻子一记。

“还说自己是大人了,睡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

我搂住阿姐,“你怎么没休息?熬了几日,可还熬得住?”

姐夫难得在家,调侃道:“你阿姐是个女诸葛,想出来的主意不仅解了现下的难,还安置了流民日后生路。”

见我大惑不解,阿姐笑道:“别听你姐夫吹牛。不过是用了古人‘徙民实边’的法子,古人尚且需要徙民,咱们如今现成的流民民伕,暂且征调去挖渠移土,由本来应服徭役的民户供给吃食。待徭役结束,给益州边地田亩,入册即为民户。解了益州因连年征调民户减少的困,也安置了流民。”

我似懂非懂,见姐夫一脸“与有荣焉”,便也跟着笑起来。

“我阿姐自幼便聪慧绝伦,若非如此,国恩寺大和尚怎么会说……”

话说到一半,我便知道自己嘴快了,硬将后面的话咽回去,却见二人的笑容已僵在脸上。

阿姐在安置流民一事上果决聪敏,颇有见识,深得家翁青睐,此后竟渐渐不大管府里的事,而常被请去建言州府事务,阿姐亦不推脱。

我却有些忐忑,一日私下问姐夫,

“阿姐一内宅妇人,却常参与朝堂政事,至今亦无所出,可有违祖训家规?”

姐夫敲敲我脑袋,“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挺古板。你阿姐若为男儿身,当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登阁拜相。如今身居幕后,委屈她了。”

我略略宽心,只好赧然道:“谁说我古板了,不过试试你心胸罢了。”

7

冬至节下,节度使府上兵符节令频传,让人有些心慌。

果然到了正月初八,一封敕令自京中袭来。

圣上亲叔叔临川王张告天下,当今皇帝昏聩无道,不堪大位,乃至河西连年欠收,百姓流离失所,又闻太子齐盛彦,殴打业师,抢夺民田,暴虐无德,其罪当诛。

告张一出,陇右节度使随即宣称追随临川王,勤王诛奸,匡扶社稷。

北境疏勒部趁机南下,劫掠了十几个郡县,当年的税贡随即雪上加霜。

原本附庸的南召国亦宣告不再朝贡。

诏南郡装模作样征讨一番,实际已经与南召媾和,对朝廷阳奉阴违。

天下一时烽烟四起。敕令命西川节度使即刻率军北上,解陇右军逼近京城之围。

府上书房彻夜灯火通明,署官谋士幕僚川流奔走在各处。

姐夫被派往剑门整军候命,阿姐坚持同往。

“剑门是重镇,西川军出征,必经剑门关,若届时夫君随军北上,我亦同往。”

我在她眼中不仅看到勇气,还有一簇星火,杳杳窜动。

后来西川郡并未发兵救驾,而是虚与委蛇,在各种势力间摇摆。

阿姐他们却并未回益州,驻在剑门,不时有消息传回。

他们就地屯田,诏令有田户皆需有一名男丁入伍,其余徭役者可以劳作或物资相抵,女户供给士兵棉衣,草鞋,皮甲乃至兵器者,皆可抵徭役,更有愿入营做厨娘医女者,抵双倍徭役。

一时间剑门地方的女户纷纷加入生产纺织锻造等营生。

我读了信,偷笑一阵,定是阿姐的主意。

数月之后,以海东节度使为首,宣称当今圣上失德,天下离乱,联同两京都护府,河洛郡,效忠早已就藩的荣亲王齐盛宣,拱卫他在西京称帝。

齐盛彦随驾退守至旧都。

西川郡在几方势力压迫下处境越发艰难,中立之势渐渐维持不住。

我闹着要去剑门,阿娘呵斥道:“剑门地处西川要道,军务繁重,你跟着添什么乱。”

我不服气。

“阿姐能去得,我怎么去不得?”

不顾阿娘阻拦,我跟着监军一路赶到剑门,霎时感觉到了大战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齐家天下,三分而立,都拿着“圣旨”要兵强马壮的西川军替己方出征,无论如何是推诿不下去了。

见到阿姐,我惊讶于她如此清隽憔悴,更惊讶的是,看她孕像,几近临产。

阿姐扶着后腰,对我笑笑。

“得了信说你要来,我就知道阿娘拦不住你。”

我忙扶她坐下,“肚子已经这样大了,怎么不回益州养胎?有着身子,人看着倒瘦了几圈。”

她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不碍事,局势越来越紧张,说不准什么时候与哪一方短兵相接。你姐夫不能走,我也没有走的道理。”

我急了。

“这什么话?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有着身子,待在这火药桶上是何道理?”

阿姐按下我,“毛毛躁躁做什么?漫说我离城会动摇军心,影响士气,便是不顾虑这一层,我也走不开。”

说罢,拉起我神神秘秘说道:“带你去看看。”

8

我满心疑惑跟着阿姐来到一处作坊,看似做工工坊,内里却鸦雀无声。

阿姐带我轻手轻脚走进去,只见稀疏的案几整齐排列,每张案几后面都坐着一个女工,埋头在量画着什么。

阿姐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近其中一人,只见那人手上拿着垂线墨斗,在一把青铜尺规上描描画画。

看了一会儿,阿姐带我走到外间,方轻声说道:“铸造坊的尺规用久了会失了准头,需重新校准,如今铸造日夜不休,尺规损耗越发厉害。这里的师傅,是修复校准尺规的。”

我有些不信,尺规度量向来由太府寺每年八月校准发布,地方上的官度均据此校准。

西川郡里有资格校尺规的师傅,都在益州府,如何一时间多出这许多女师傅?

阿姐看出我不屑,讥诮道:“瞧不起人了不是?自我们去年常驻剑门,便令铸造全力开炉,这些师傅是那时起便严选精通算学与格物的女博士,请益州的老师傅调教了大半年,才能上手校尺的。”

我仍是有些不解,“又为何都是女师?”

阿姐点点我额头,“上了年纪的师傅难免眼花手抖,年轻男子有几个坐得住耐得下这样的寂寞?何况,女师手巧力轻,眼尖心细,校得越准,利好越大。”

我不以为然,“铸造坊里的粗活,偏差几毫又如何?何苦如此精益求精。”

阿姐瞪我一眼,“战场上,偏差几毫便是人命关天。何况箭矢刀戟,数以成千上万计,精准些省得好多精铁,你当生铁石取之不竭呢?”

我不禁有些咋舌,“阿姐,这些不是军需校尉该管的事儿吗,怎么倒要你来操心?”

阿姐扶着腰站起来,“要操心的还多着呢,你随我来。”

七扭八转之下,跟着阿姐来到了大营外的医馆。

这里女师就更多了,柜上配方抓药的,院里晒药翻药的,还有专门正骨包扎的,不一而足。

我问道:“这些,都是你在张罗?”

阿姐点点头,“营里的事有校尉管辖,不过剑门守军是屯田军,一旦开战百姓便就地化为士兵,在外围提前做些准备吧。”

我跟着阿姐在里坊间转了几日,发现她与市井甚是熟谙,米粮铺子,生铁铺子里,大伙都客气称一句“司马娘子”。

阿姐似账房先生一般,除了去工坊,便是坐在案几前算账,间或让侍从拿上腰牌去办事。

我帮不上别的,便熬些安神养气的茶汤,让她趁歇息的时候能喝上几口。

这日难得阿姐厘清手上的文书,要早些休息,我候着送她。

给她整理书案的时候,我发现地上有墨迹。

这里是书房,军机文书众多,闲杂人等不许进出,打扫整理一向是专人负责,从无纰漏,因此不得不小心些。

我蹲下身子,用手蹭了蹭那墨迹,抬头惶惑道:“阿姐,是血。”

阿姐扶着腰也有些慌神,犹自强作镇定。

“扶我回卧房,让人去喊产婆,去告诉你姐夫回家!”

我被推出老远,阿姐的卧房已经变成了产房,只见人进进出出,端汤递水,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林越还没进门,人声已经远远传来。

“娴娘!娴娘!”

产婆拦住他,“司马大人告罪,娘子现下正全力生产,受不得惊扰,还请大人稍安勿躁。”

隐约听得到阿姐的嘶喊,和产婆安慰她的声音。

直到天边泛白,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屋内和院里顷刻安静了下来。

却没有想象中婴儿的啼哭。

我腿有些软,阿姐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产婆脸色灰败,抱着一个襁褓走到林越跟前,低声说了什么,他接过襁褓,贴在脸上抱了抱,便交还给产婆。

那襁褓上有阿姐亲手绣的小老虎。

医女产婆一行人灰溜溜地撤走,我不顾嬷嬷阻拦,冲进房内。

血腥气弥漫,阿姐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上已经严严实实裹好。

她身边应该有个粉粉嫩嫩,拼命啼哭的婴孩。

我红着眼睛望向林越,他握紧拳头摇了摇头,旋即跪在阿姐床前。

“娴娘,养好身子要紧。”

阿姐刚强如斯,亦忍不住大被蒙头嚎啕大哭起来。

林越陪了几日,手头事务越积越多,被阿姐赶走了。

我守着她劝道:“多歇歇吧,小月子也需养。”

她红着眼睛摇摇头,“闭上眼睛总听见孩子哭声。”

9

齐家阋墙,天下遭殃。

先是荣亲王齐盛宣占据两京河洛,阻断了京城粮草供给,便迫不及待称帝。

齐盛彦大怒,不顾部属劝阻,自旧都率兵奔袭,路遇敌军迎战先锋,后援截断之下,被俘至河洛。

林越读了塘报几乎被气笑,齐盛彦真以为自己是天命神将,战无不胜,居然犯行军打仗的大忌冒进。

按说他与齐盛宣是异母兄弟,河洛等于是拿了个烫手山芋,留着是祸患,杀了给天下以话柄。

齐盛彦若安安分分做好俘虏,未必不能翻盘,哪知他刚愎自用惯了,妄图用太子名义说动监管他的内苑护卫,反杀齐盛宣。

事情败露,齐盛宣一怒之下杀了齐盛彦。人心却在此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把邸报上的事讲给阿姐听,给她解闷,这段倒让阿姐说了句。

“果然是短命鬼。”

不待我接话,阿姐又道:“拥立荣亲王一派,不乏忠直之士,皆因齐盛彦不堪大用,为家国天下计,不得已揭起反旗。”

“如今他盛怒之下莽撞杀了齐盛彦,倒叫那些将宗族理法兄友弟恭放在心尖上的人,有些寒心。”

我见她渐渐恢复了心气,多少放心些。

哪知她披上外衣,唤了人来。

“已经躺了十日,再哭我的孩子也回不来。我要去工坊看看。”

那架势哪是我能拦得住的,我慌忙跟上去,让人传信给林越。

晌午时分,差出去的人带信回来。

“司马大人吩咐,娘子要做什么便让她做,多多派人跟着。”

我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只好再去劝阿姐,也顾不得言语忌讳。

“身子不养好,要做下病的,今后若不好生养可如何是好?”

阿姐倒没发火,而是将手里的塘报递给我看。

“齐盛彦一死,临川王借口檄缴齐盛宣,疏勒趁机南下,诏南郡自立为王,天下已没有一方净土,西川再不能摇摆中立了。”

我心下有数,却不敢轻易出口。

“这是,这是要……”

“阿翁日前来信,决定举兵起事。”

阿姐沉静地说道,仿佛这抄家灭族之罪不过是寻常。

“剑门乃西川进出必经之路,大事一举,首当其冲,我没有时间去想什么生养不生养。”

我害怕起来,“你要随姐夫出征吗?打仗要死人的。”

阿姐今日出奇耐心,并未笑话我。

“西川是大本营,剑门不能丢,今后我与剑门同生死。”

阿姐说到做到。

林家举事,西川称王,林越做先锋官先是攻下了旧都,俘虏皇室主支,逼其禅位,令林家与临川王,荣亲王共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后转战河洛,攻下中原粮仓,出抚民令,将大地主兼并的田产发还农户,严禁逃户,严惩酷吏。

无论林越走到哪里,阿姐都好好守着剑门,等他回来。

而我只想好好守着阿姐,当她在忙碌中突然黯然伤神的时候,能递一盏茶汤给她。

林越在河洛驻军,待休整后北上与临川王主力正面交战。

我琢磨着趁目下局势尚好,劝阿姐去看看姐夫。

阿姐倒先喜不自禁拉着我道:“快!看看谁来了?”

“阿爹!”我失声喊了出来。

三个月前阿姐已经派人去接,一路上却断了音信,如今父亲活生生好端端站在眼前,我几乎不敢相信。

加上一直住在益州府的阿娘,我们一家终于在西川团圆了。

这时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上前施礼,

“程阿姐安好,阿姐别来无恙?”

看他有些熟悉的脸庞,我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窜过一阵战栗。

“你你你,你……”

阿姐压下我的手指。

“你什么你,没礼数。郭遇虽是你少时相识,如今长大了,别这么没规矩。”

我望向阿爹,他也微笑点头。

“真的是郭遇?!你不是,不是……”

我不好意思说下去,倒是他自己大大方方接道:“不是傻了是吗?”

他向阿姐深揖一礼,“多谢阿姐当日救命之恩。”

方才对我道:“当年齐盛昀齐盛彦欺人太甚,祖父也不敢冒犯天颜,多亏阿姐出主意让我装傻,我才能从宫学全身而退。”

又对着父亲一礼,“这几年又多得程伯父教诲,小侄受益良多。”

阿爹摆摆手,“你自己是可造之材,我不过因势利导罢了。”

阿姐爽利道:“便不多客套了,你来了剑门,我就多了个好帮手。”

郭遇也不推脱,“自然,听凭阿姐差遣。”

10

阿爹与郭遇的到来,替阿姐分担了不少肩上的担子。

郭遇与少时一般,聪颖异常,触类旁通。

人虽不老成,偏通晓吏治,将剑门可靠可用之人安置得妥妥当当。

阿姐时常与他讨论时政军情,兴致所致,激辩亦不在话下。

他们在书房置了一张阔案,将行军图用土堆,树枝,纸旗标记起来,林越在哪里,那面写着“林”字的小红旗便插在哪里,阿姐说这样就仿佛每天能看到姐夫一般。

郭遇就着这张案几,与阿姐讨论剑门应何时播种,何时收割,征多少军户,派多少人支援前线,轮撤的士兵如何安置。

阿爹也不时点评几句,看着他们三人不知疲倦,日夜不休,我有些想阿娘了。

自来到剑门,我只随参军回益州看过阿娘一次,她不计较。

“阿娘知你追随阿姐在剑门做大事,守好剑门,益州才平安,阿娘身子康健,不必惦记。你阿姐上次小产,没好好将养身子,你替阿娘好好照顾她。”

想到她自上次小产,再没怀上身孕,我又暗自担忧起来。

虽然阿姐提过给林越身边添个人,但他说天下局势混乱若此,自己身系西川战局安危,顾不上这些小事,便没再说下去。

林越说我年纪轻轻却挺古板,谁叫我胸无大志,只能替阿姐操心这些小事。

阿姐已经很久没有问过我命数六爻之事。

连收数十封捷报之后,塘报称林越与部将在徽岳地方受阻,因临川王向疏勒借兵,我军箭矢攻不破疏勒重甲,因此战情胶着起来。

阿姐向益州发了急信,同时让郭遇率人连夜梳理流民户籍,另差人押运现银向诏南急购生铁。

三方并进,一时益州回信,差人护送五十位铸炼师傅至剑门;诏南临时加价两成,阿姐一口应下来,令护卫日夜兼程将生铁送抵剑门;郭遇那边不眠不休,查清了此前十二个月流抵剑门的人户,找到两位武备院出来的师傅。

至此,郭遇已明白阿姐要做什么。

他又借调了几位精通算学的女博士,和度量局手艺最好的女师,在武备院师傅的指导下,画出了机弩构图。

图一成型,铸炼师傅们便没日没夜开炉铸造机弩和弩箭。

这机弩是早前宗室子弟里一位械构天才发明的,为守北境安宁,专克疏勒重甲。

第一批机弩随军需北上的时候,阿姐惴惴不安,时间仓促,这批机弩并未经实战检测,亦未来得及精心调校,尚不知能否克敌。

好在二十几日后徽岳传来消息,机弩虽准头不足,但因我们押送了足够多的弩箭,先锋军便不计成本扫射一轮箭雨,击破部分疏勒重甲,几番轮攻下来,疏勒人便离了心。

本就是冲着临川王的重金酬谢来卖命,若真丢了命,银子也没地方花。

失去疏勒重甲护卫的徽岳守军不堪一击,林越率部再下一城。

林越单独有一封信给阿姐,阿姐不肯给我看。

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装作不在乎,

“哼,有什么稀奇,不看就不看。”

阿姐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慕年呐,你也该成亲了。”

11

西川军兵强马壮,林越所率出自剑门的部属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战局推进至颍川地方,阿姐忙修书一封,提醒他此地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强攻,寻一个能言善辩的门士,先去劝合劝合。

旧朝已分崩离析,需得替今后打算。

颍川是宝清郡王的封地。

齐盛宾这个憨包,我还真有些想念他。

他忠厚得体,大度贤德,一起玩耍那几年,我把他当做是自己兄长一般。

我也希望林越不要伤了他和他的属地封臣。

听闻林越根本没听我阿姐的,直接自己骑在马上,让人叫阵。

直到齐盛宾亲自站上墙头,林越大喊。

“郡王,齐家大势已去,太子被杀,废帝退位,我今日循旧制称你一声郡王。你打开城门,兵不血刃,生灵免遭涂炭,也算为封地百姓做最后一件好事。”

见城墙上没有回应,他继续大喊,“昔日我岳家在京,与郡王府交好,娘子是郡王旧相识,现下娘子替我在剑门守家,若郡王今日降了,日后我们还是朋友。在下保证,入城后,不杀俘虏,不扰百姓!”

林越也是个憨包,什么都敢往外说。

不多时墙头上挂起了白旗,在齐盛宾带领下,守地属官以白布围头,身着麻衣,献上了宝清郡王印和颍川城防图。

齐盛宾未见多么悲痛,反而问了一句。

“娴娘与慕年,都好吗?”

两个憨包真的可以做朋友。

林越的兄长林翊,本与父亲一直固守益州,如今西川军得势,他也开始领兵在东南一线与被主力击溃的小股分散兵力作战。

所到之处,剑门军声望颇高,渐渐令他有所忌讳。

尤其是颍川一役,兵不血刃,令林翊明白自己的弟弟不仅会带兵打仗,也有收服人心的本事。

西川自立以来,林越在外,林翊在内,连我阿姐这个掌家媳妇,也在剑门一驻好几年,自然是他与林凤鸣更亲厚些。

他在林凤鸣面前有意无意提及剑门军乃西川精锐,却只能由林越调动,旁人无法染指,似乎有拥兵自重之嫌。

加之一些朋党推波助澜,朝中渐有分立两派之势,这更加惹恼了西川王林凤鸣,林越虽没做什么,但朝廷因他与林翊而分裂,等同于什么都做了。

阿姐得了这些传闻消息,也自顾埋怨自己这几年一心扑在剑门,忽略了益州府的动向。已经有人不待天下归一,便要分而食之了。

她在信中与林越商议,待他回剑门,便休整一阵,回益州住些时日。

我也满心欢喜,终于可以回去见阿娘了,阿姐将阿爹先送回益州,剑门的事交代给郭遇,只等林越回师。

去剑门关隘口迎他的时候,风声夹着人语,已经吹到了人耳朵里,像是幻觉,似乎有几个女孩子清脆尖细的声音。

待人群走近,林越身旁带着一个年岁与我相仿的女孩,我心头一颤,赶紧看向阿姐。

阿姐脸上有些不自在,但须臾间便挂上笑容。

“恭迎二郎凯旋。”

12.

后来林越埋怨道:“想什么呢你?楚卿是颍川霍家的女儿,自幼在京城时便仰慕你阿姐多智大才,她祖父自中书令一职告老之后随家人回了颍川,得知我回西川,死活要跟着一起来见你阿姐的。”

我不好意思笑笑,又争辩道:“那你一去八九个月,突然带回来一个年轻女孩子,任谁不多想啊?”

“你阿姐也多想了?”林越有些紧张。

这人粗心大意到这个地步,真不知是怎么带兵打仗的,现在才想起来问我阿姐怎么想。

阿姐正被霍楚卿缠得不行,“娴姐姐”长“娴姐姐”短,问东问西。

她尚不知楚卿出身来历,与林越是何关系,不好太热情也不好太冷淡。

林越好说歹说,她才答应与我一同去度量工坊看个新鲜。

我瞥见林越松了一口气,拉住阿姐的手自去说话。

众人赶回益州府,正逢端阳节,一家人和和气气过了节,阿姐也常耗在君姑跟前找机会替林越说上几句好话。

但毕竟三人成虎。加之战局已明显倒向西川,清缴其他势力只是时间问题,林越的地位开始尴尬起来。

林凤鸣有意将林越手下这支精锐收编打散,立林翊为世子,领兵追击临川王残部,扫清称帝的最后一点障碍。

阿姐听闻,将旁人遣开,只余我们三人。

她轻叱道:“还没得了天下,就要开始‘削藩’了?!剑门军是我们的命,若交出剑门军,我们的命就捏在别人手里了。”

见林越默不作声,阿姐进一步压低声音道:“林翊得了兵符,第一个会对你动手。杀了他!”

我不禁浑身轻颤,看了一眼林越。

阿姐沉声道:“你若怕脏了手,我来!”

林越按住她,“你我夫妻一体,什么你来我来。”

林翊受王命率弓弩队至林越府上收缴兵符的时候,被一拥而上的剑门近卫捆了拿在当下。

因林越一向恭谨,林翊身负王命,世子之位也唾手可得,便一时有些托大,并未准备后手,只能跪在地上干嚎。

“林越!你造反啦!我看你要如何收场,如何对父王交待?!”

近卫中有人提剑上前,吓得他尖叫起来。

那人被林越拦下,夺了手里的剑,他深吸一口气,喝道:“我来!”

这边厢林翊刚被斩于剑下,那边突然传来西川王在城郊大营坠马昏迷的消息。

能主事西川的人顷刻没了两个。

战局要乱。

阿姐当机立断,冲进她君姑房内,跪了两个时辰,老夫人终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王上曾有密诏,待他大归,王位传与次子林越,不得有违。”

王上的丧礼并未阻止西川军在战场上的推进。

继齐盛宣残部败退至北境,以北境十二州换取疏勒人收留,临川王仅余的一支成建制队伍,被堵截在阳江北岸,来不及渡江南下,被击溃为散兵游勇,再难成气候。

朝中关于行军策略争吵不休,一派主张乘胜追击,一举扫清北境南郡,一派主张立国未稳,不应冒进,守好中原待国力充沛再收取十二州与诏南。

已是西川新王的林越,难得独断专行,此次十分坚决,昭告天下称帝,与北境议和,接受诏南以属国名义纳贡。

媾和绥靖,这不是他的为人。

我再见到他的那一刻便明白他为何如此心急称帝。

九年天下纷争,林越是西川军先锋,转战大江南北,风餐露宿,饮马冰河,如今大局已定,他的身子撑不住了。

阿姐没有问我“如何?”,想必她也看出林越的用意。

她眼睛亮得吓人,语气温和,却暗藏杀伐机锋。

“郎君大事既定,剑门军随时听候调遣,臣属莫敢不从。”

阿姐如今面色如常,我却担心她垮下去,二人成婚以来虽聚少离多,但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同袍,是知己。

十余年勠力同心,眼见功成在即,我不知阿姐是何心情,但她用亮得出奇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她会替她夫君扫清所有障碍,路所遇者,神佛不敬。

这是我第二次在阿姐身上看到了杀意。

13

称帝之后,多年劳疾,旧伤,常年神经紧绷思虑过甚,一下子击垮了林越。

他缠绵病榻之上,阿姐只好像初到剑门一般,做起了“账房先生”。

她命人将御书房拾掇出来,安置了舒服的软塌,外间除内侍宫女,另留了一间耳房给御医,日夜轮值。

阿姐自己便坐在榻脚,将奏章公文,一封一封读给林越听。

将他说的话,当做朱批记录下来,经我手整理分类,再发还六部有司处理。

一日阿姐有些乏了,放下奏章玩笑道:

“自成亲以来,臣妾好像第一次与陛下日夜相伴这么长时间。”

林越微合双目,有些吃力道:“娴娘何时与我如此生份了?还是叫二郎吧,君臣之前,我们先是夫妻。”

阿姐默然片刻,道:“今日不批了,二郎歇歇吧。”

宫女在香炉里添了龙涎香,片刻寝殿里便萦绕起令人安然入睡的好闻香气。

所有人的脚步踩在厚毯上悄无声息。

阿姐示意我跟她走到外间。

彼时霍楚卿已经跟随阿姐做司事女官有一段时日,见我二人走出来,便乖巧地带走外间侍女,将厚厚幔帘放下,如此一来,外面的人便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林越膝下无子,林氏主支一脉人丁凋敝,如今我阿姐受命监国,林家旁宗,朝中豪族,皆盯上储君之位乃至帝位。

她幽幽道:“还是看不到阿姐的命数吗?”

我摇摇头,“从来没看清过。”

她失笑,“也罢了,你什么也不说,我行事倒还没了忌讳。”

林越身子时好时坏,朝中关于立储之事风波迭起。

他看着阿姐,轻叹道:“娴娘,论治世之才,我不如你。待我他日归去,无论谁继位,我要你监国辅政。”

阿姐并不如寻常妇人般阻止他说这些丧气话,而似笑非笑道:“若他们不听话呢?”

林越沉吟良久,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卿可自取。”

新元二年,林越因经年旧伤复发,身体愈发不济,林氏旁支出继一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林啸承宗,告庙之后入主东宫。

新元二年秋分,本朝高祖林越驾崩,新帝继位,尊阿姐为太后,奉遗诏监国。

我想宽慰阿姐,但她身担社稷,虽还在服丧,却每日忙忙碌碌,似乎不需要我的宽慰。

只有在四下无人之时,才能看到她堂前身后空无一人的孤傲清冷中,带了一丝寂寥。

宗室拥立的新帝不太成器,朝堂之上要看阿姐脸色行事不说,下了朝还是唯唯诺诺。

阿姐脸色一凛,他几乎要跪下。

我在宫中出入惯了,也没什么避讳,歪在阿姐寝宫的臂靠上掰着一个荔枝,随口道:“陛下似乎不怎么来呢?”

阿姐嗤笑一声,“你这话若给前朝的大人们听去,定要告你个挑拨构陷,离间母子。”

我停手奇道:“前朝的大人们这般闲极无聊吗?过继来二十岁的儿子,还要演什么母慈子孝不成?”

阿姐埋怨道:“让你多在前朝走动,你又不肯。帮我说话的人也没有。”

我一颗果子噎在喉间,咳了两声道:“程家入得了眼的子弟,都在六部有司,日前提拔的太常寺少卿是你前年亲点的状元郎,郭遇早接管了户部,你还缺我一个在前朝行走?你下诏谕,那小皇帝吭都不敢吭一声,还要人帮你?”

丰禧宫掌事女官见我如此不分尊卑,止不住拿眼神打量阿姐。

她装做没看见,自顾说道:“你以为旁宗子弟众多,为何出继的是个二十岁的毛孩子?还不是重臣宗亲觉得他好拿捏,支个林氏的幌子想从我手里把权柄夺过去罢了。”

说罢斜我一眼

“郭遇执掌户部,吏部刑部可是在他们手上呢。”

叹口气似自言自语一般,“只不过他们也各谋其政,拧不成一股绳。”

我见她殚精竭虑,有些不忍心,只好嘟囔道:“吏部员外郎俞言,是个可用的。”

14

三个月之后,俞言被外放青州知州一职。

我气冲冲对阿姐道:“我说俞言可用,是可用!怎么还外放了呢?怎么还由五品变为从五品了呢?”

阿姐眯眯眼,“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你放心,我查过他的履历,他不是进士出身,从州府卫尉一步一步熬上来的,没做过一州官长,今后如何做一部官长?放出去,历练历练,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我不甘心,“话虽如此,你日后若忘了他,岂非可惜?”

阿姐微微张开双眼,目露精光道:“若是外放之后便让朝廷将他忘了,岂非他没本事?也没什么可惜。”

又过了三个月,朝廷加开武举恩科,遴选了一批习武之人与一批受荫封的世家子弟,编入羽林卫,负责皇城与内城的巡检守卫。

我虽在司天监领了个闲差,入大内惯常出入阿姐寝宫,却不怎么到上书房的。

因此阿姐召我到上书房,我有些意外,亦心知今日非比寻常。

林啸端坐正中,阿姐坐了上首位,下首坐着太傅萧珩和兵部尚书郑昀常。

这位郑大人一向古板严肃,我有些怕他。

一通请安见礼,我心头有些埋怨阿姐让我来受这份罪。

林啸让人给我安置了坐席,阿姐方开口道:“今日让你来,是想由司天监卜上一卦。事关重大,且不惊动旁人,咱们自己人知道就好。”

说罢看了一眼郑昀常,他面无波澜,还是像个石头一般。

我忙起身道:“太后吩咐,臣不敢不从,但臣恐才德有限,不知是何等大事令陛下太后如此郑重?”

阿姐示意林啸,“陛下自有道理。”

林啸轻咳一声,理了理衣袖,方道:“去岁大丰年,粮草充盈,因此近日朝中重提征讨北境十二州之事。朝臣各有论调,一时难以决断。”

原来是这回事,阿姐真的是,又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我心里已经在打腹稿,事后如何向她邀功才能把她收藏那幅山居秋霜图要来了。

我恭恭敬敬明知故问道:“不知各位大人,是何高见?”

林啸有些不满,还是勉为其难道:“太傅太保皆以为此举太过冒进,我朝根基尚浅,贸然与疏勒开战,毫无把握。”,他看了一眼郑昀常,接着道:“郑卿却以为,此时开战,正是良机。”

郑昀常起身道:“臣启陛下,太后,疏勒名义上接管十二州后,实际并不管辖日常,只在草场枯水期和寒冬时节南下驻扎些时日,征缴赋税,米粮,马匹,人丁,不顾百姓死活。民心实则归向我朝,此其一。”

“十二州境的赫连山脉,是隔绝我朝与疏勒部的天然屏障,待收回十二州,在关键处设若干隘口,派少量兵力部署,疏勒之患便可一劳永逸。否则,枕席之侧有他人坐卧,如何安睡?”

萧珩亦起身道:“郑大人固然所言非虚,但疏勒铁骑曾横扫中原,当年先帝何等神勇,在颍川对阵疏勒亦是险胜。何况这次是要深入疏勒王庭作战?没有把握便轻易开战,若不仅夺不回十二州反而挑起战端,岂非两败俱伤?”

郑昀常涨红了脸道:“萧相此言差矣,行军打仗没有必胜的,可若十二州在疏勒人手里,来日必成大患。届时再想夺回来,必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萧珩也急了,“郑公不要危言耸听……”

“好了好了。”

阿姐出言打断两位争得像小儿吵架一般的一品大员。

“二位皆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一心为社稷着想,不要伤了和气。”

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向林啸拱手施礼道:“臣这就回去准备。六爻之术虽不复杂,但兹事体大,所涉爻辞臣需反复斟酌。还请陛下见谅。”

出了上书房,我直奔阿姐的禧年宫。不多时,阿姐便回来了。

我急忙坐好,向阿姐平摊开手掌。

她苦笑摇摇头,放了一块糕在我手心,我拿在手里咬了一口。

“我要山居秋霜图。”

阿姐瞪我一眼,“狮子大开口。今儿不过是拿你司天监做做样子,郑昀常知晓我站在他这边便足够了。”

我好奇道:“这位郑大人向来是稳重派,为何对十二州之事如此执拗,不惜违逆陛下?”

她微笑道:“北境确如他所言,疏勒如果在十二州站稳了脚跟,必定会南下,我们被动应战不如主动出击。而且…”

阿姐差人拿来了一个画轴,“郑大人祖母出身十二州中的青州,他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

我拱手向阿姐道:“佩服。”

15

宫中后位空悬。

阿姐既是前朝掌舵人,又是后宫主事人。

我看不下去,催促阿姐道:“给陛下选个皇后吧,继位也总有三年了,宫里位份最高的不过是个妃位,不像话。”

她叹口气道:“你说得轻巧,中宫之位空悬,多少人寝食难安。少府,宗正寺上了不知道多少道表,咱们陛下不听劝啊。”

说罢她又自顾道:“这孩子心软,重情,用在这,却不是个地方。”

我凑近了嬉笑道:“还真如外面传闻一般,陛下非齐妃不立后?”

林啸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便是这位齐妃齐月遥。

齐月遥十五岁便嫁给林啸,二人年貌相当,情谊甚笃,林啸入主东宫之前,家里侍妾也没有一个。

继位之后,勉强封了昭仪,采嫔,采女若干,但任谁也越不过齐妃。

这位齐妃本人知书达理,待下宽和,既没有恃宠生娇,也没有独占君恩。

林啸第一次提出封后的时候,却差点被朝臣堵在养和殿下不了朝。

齐妃是齐家人。

阿姐倒没有因为这件事过分责怪林啸,毕竟他成亲的时候还只是个不起眼的旁宗子弟。

善待发妻又不是什么错处。

日后再慢慢劝他顾全大局便是了。

哪知林啸一向谨小慎微,却在这件事上犯了倔劲。

宗正寺拣选了各地家世清白,品貌兼优的良家子,出身高低不论,连带画像集成册交给阿姐过目。

阿姐又优中选优挑了十二名女子画像并家世出身,送给林啸自己再选。

那是他继位以来第一次忤逆阿姐,送画册去的内侍称,陛下看也没看便将他打发回来了。

阿姐耐着性子,又选了十二人。

林啸不看也罢,阿姐让内侍捧着画册在奉中殿前大声诵读采女名录,读了一个时辰,林啸便跪在禧年宫里,求阿姐道:

“太后容请,齐妃乃是儿臣发妻,封妃已然是委屈了她,若再另立皇后,儿臣以何脸面面对后宫?”

听闻这些,我不禁有些动容。

“陛下对齐妃情深意重,难不成真是情种出在帝王家?”

阿姐手里端着青玉茶盏,碗里雪芽的香气氤湮散开,她放下茶盏笑道:“情呢也确是真情,试探呢也确是想试探我对他容忍到什么地步。立后一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就算我恼了,也可以借母子身份,撒个娇服个软,遮掩过去。”

我不禁暗自咋舌,帝王家的钩心斗角,这不过是一叶知秋,管中窥豹。

阿姐每日要揣摩的心眼子,怕是十个我捆起来也不够用。

次年冬春交接之际,在阿姐的鼎力支持下,兵部派散骑开始在十二州附近活动。

帮助当地民户建立民团,抵御疏勒人的侵扰,并收集情报消息。

仲春时节,正是疏勒草场青黄不接的时候,朝廷截击了疏勒南下渡荒的队伍,正式宣战。

初时战局有来有往,后来随着草场丰水期的到来,疏勒人占了先机,将重甲骑兵探到了十二州以南临淮地方。

临淮距京城不足三百里。

朝中开始有人慌了,议和之声渐渐盖过了主战派调用藩王五卫增派兵力的声音。

林啸也有些焦躁不安。

一日朝会上因立后立储之争,这些焦躁与不安一并爆发了出来。

林啸突然当着百官的面,跪请阿姐收回玉玺金印,称自己无德无能,愿禅位给阿姐。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还是阿姐先回过神来,忙令内侍扶起林啸,好言安抚。

又称陛下今日身体不适,神志有些恍惚,朝会之后不得妄议,违者严惩不贷。

此后罢朝三日,阿姐只在上书房批复公文奏章,林啸真的养起了病。

我问阿姐,“这是闹哪出?他是真心的吗?”

阿姐有些迟疑,缓缓道:“林啸是乱世里长大的孩子,知道金戈铁马的残酷。临淮局势危困,有些担不住罢了。”

我心下不满,“他这么一闹,群臣还不当作是你逼他这么做的?”

阿姐蔑笑一声道:“这天下本就是我一肩担着,我为什么不能要个名分?”

16

林啸在奉中殿养病不出门,奏表倒是写得勤,封封都是要退位的打算。

渐渐阿姐也有些恼火,索性撇开他独自上朝。

以宗室为首的群臣颇有微议,却因林啸不肯上朝而无可奈何。

一日因临淮解困之法尚无着落,林啸又上了一封奏表。

阿姐在幕帘之后将奏表摔下丹陛,太傅太保等人颤颤巍巍膝行至丹陛之下捡起奏表,读完之后向阿姐哀乞。

“陛下心神俱疲一时糊涂,太后仁圣,万不可当真啊。”

阿姐冷笑道:“不可当真吗?”

这时郭遇跪下,“北境战局关乎我朝存亡,此等情势下,朝中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后临朝称制!”

力挺林啸一派的臣属震惊之余,深感无力,这时郑昀常跪下。

“朝中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后临朝称制!”

太常寺卿,大理寺卿,羽林将军跪下。

“朝中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后临朝称制!”

阿姐隐在幕帘之后的脸,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她长叹了一口气,丢下一句话。

“先帝在上,臣妾依你所言!”

因战局尚不明朗,阿姐的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封林啸为贤王,齐妃为贤王妃,在内城别府另居,一应供给按亲王制。

深秋时节,各藩王属地的五卫兵在临淮集结完毕,与主力汇合,将准备趁冬雪封山之前赶到青州的疏勒人围堵在青山山坳,与当地民团借地利之便绞杀了疏勒主力。

追击残部五百里,并歼灭一批守在王庭没有南下的疏勒兵力,至第二年春天,方班师回朝。

至此,疏勒人再无力组织反击,十二州全部收回。

朝廷设北疆都护府,派兵驻守十二关隘,命府兵屯田。

藩王五卫就地编入屯田军,诏令各藩,军卫事务由各地州府辖制,王府除护卫亲卫外不得再设军卫,违者以谋逆论处。

我看着阿姐用一道一道敕令将戍边,削藩,集权一环扣着一环垒起江山社稷的铜墙铁壁,觉得姐夫说得没错,论经世之才,程慕娴不输任何人。

登基前我问过她,“改朝换代莫不腥风血雨,那小皇帝如何就肯禅位了呢?”

她抿抿嘴,郑重道:“我在先帝灵位前发誓,会善待林氏子弟。”

“褫夺王爵之后,封地禄田不收回,准许他们世代经营,传家建祠。”

我瞪大了眼睛,“他就信了?”

阿姐抬手给我一巴掌,“我在你姐夫灵主前发的誓,一定会履诺。”

这又勾起我心中一桩陈年旧事,“当日既定诛杀林翊,怎么那么巧西川王同日坠马了呢?”

“我记得回益州的时候,你从剑门带了两个马弁,惯会驯马的……”

她手指在我眉心点了点,“别仗着我宠你,口无遮拦。”

我心里想着与疏勒开战后,大规模兵团迟迟没有集结到临淮,是否也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却不敢再问出口了。

阿姐于不惑之年登基,膝下并无子嗣,其实情状与林越尚在时无异,朝中始终对立储一事争论不休。

她眼神不时落在我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我是堪命小神仙,不坐人间帝王端。

躲也躲不过,阿姐近来总在我面前提立储,情急之下将林氏子弟轮番痛批一通。

见我不吭声,又开始一个挨一个数落程氏子弟。

我懒懒抬头看她一眼,“亲姐弟,你别坑我。”

“我没有你胸中沟壑谋略,也没有你的奇才大智。”

“我媳妇儿是前朝中书令的亲孙女,自宝清郡王投诚便跟着你。阿姐若看得上,请她入朝做你的中书令也使得。我在家管好孩子们就行。”

阿姐哈哈大笑,“奇也怪哉,有人守着偌大的江山不要。”

我摇头恳切道:“我是个什么料我自己心里清楚,楚卿生的这几个娃娃里,阿晴颇像你。她也姓程,你饶了我,把阿晴带回宫里悉心教导吧。”

阿姐眯起眼睛,“是阿晴?那有没有哪个娃娃像你的?”

我指天发誓,“阿姐,弟弟对你忠心耿耿,让弟弟多活几年吧。”

阿姐哈哈笑起来,大手一挥,“那便这么说定,你媳妇儿,你女儿,我都收下了。”

鬓发已斑白的阿姐,如临巨渊,如迎朔风,但她面无惧色,胸若平湖。

今朝凤临旧都,母仪天下。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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