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眼见着土松了,芽绿了。眼见得含苞了,开放了。眼见得花谢了,坐果了。坐果的大约都小巧,比如海棠比如紫叶李。大点的大多才开花,比如苹果比如梨,比大家慢了半拍。又比如迟的、早的桃子,毛茸茸纽扣一样的小桃眼见着大了。虽然有迟早之分,起步却大约差不多,有的道行深有的道行
春深像写字,不是一弓儿来的。
眼见着土松了,芽绿了。眼见得含苞了,开放了。眼见得花谢了,坐果了。坐果的大约都小巧,比如海棠比如紫叶李。大点的大多才开花,比如苹果比如梨,比大家慢了半拍。又比如迟的、早的桃子,毛茸茸纽扣一样的小桃眼见着大了。虽然有迟早之分,起步却大约差不多,有的道行深有的道行浅罢了。
悬铃木不是果子,却有球果,因为两两悬着像铃铛得名。昨日走丈八北路的过街天桥,忽然发现悬铃木和我如此之近,以至于小指肚大小的球果差点碰到睫毛。
多数人习惯叫悬铃木为法国梧桐,实在是误会。悬铃木是悬铃木,打东晋就传入了我国。19世纪下半叶,国人不识悬铃木,却因其叶和梧桐叶近似,又多见于上海法租界,遂有此称。
悬铃木是常见的行道树。第一次见,是在西电老院里,讶异还有如此高大秀美之树。树干笔直少纹理,和关中道原生的槐树、椿树、杨树明显不同。树冠巨大叶子稠密,主枝几乎到了能独立成树的程度。树身在道边排列,树冠却早已手拉手成了一体。那时就想,什么时候老家槐树也能这样,说实话,倒从来没想过在家乡的街道或者路边栽植悬铃木。
交大的悬铃木有名。一次,混进交大看樱花,没找到感觉,觉着樱花与传统古建搭配才更合适。却被校园里的悬铃木吸引了。后来因为听课,又进了交大,时近深秋,彭康路上落叶遍地,是学生和游人眼里的金色大道。我独喜欢在落叶里走路,喜欢听脚步在落叶堆里擦啦啦脆响。此时,心最安宁,仿佛走在落叶里的不是我,是蹒跚学步的女儿。女儿穿着老母亲手缝的棉裤棉袄,啥罩衣都没有,啥打扮都没有,只有红红的脸蛋儿在落叶营造的氛围里闪着光。落叶是金色的,脸蛋儿是红色的,脸蛋儿之上的双眸乌溜溜的。啥也不想干,工作也罢学习也罢,就算最喜欢的秦腔和民歌也不想,只想这样走着。交大是严肃的学府,倒被我走出了家常味儿,巢穴味儿。
来西安时间久了,才知道西安有悬铃木的街道实在是太多了。丈八北路的法桐比较接地气,几乎伸到了过街天桥之上。第一次看悬铃木发芽,看悬铃木绽叶,看悬铃木开花,看悬铃木小小的球果在枝叶间闪出面容,都在这里。
入秋的悬铃木叶子会变黄,很好看。其实悬铃木叶子最美在春季,毛茸茸的叶芽渐渐绽开,是嫩绿与新黄交织而成的韵味。这时西安花多,绿却少,站在天桥上不管北望还是南望,薄薄浅浅的绿色一直伸到很远,看红的蓝的公交车,黑的白的私家车来来往往,像看着柳絮下的舟船。好天,一种氤氲透明之气便会在枝叶间漂浮、升腾,虽然在路上在桥上,却有在田野在草原的舒朗与欢畅。
这里有远近闻名的民洁路早市,桥侧行人如织。树下一字排开三个户外理发摊子,工作服与围布雪白耀眼,阳光穿过悬铃木叶子投下来,雪白也斑斑驳驳的,有年代感也有归属感。那次路过,也理了发,仅需六元。闭眼体会阳光穿过叶子的力度,至于理发师的技术与动作,都是风一般的存在,谁会关注一阵风的细节与韵律呢。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悬铃木坚强,任是秋风冬雪,果球都会一直悬到明年。下雨了,滴滴答答的雨声被悬铃木叶放大,悬铃木叶也被雨水牵挂到极限,听着会瞌睡,看着会心安。
风雪中的悬铃木却是另外的气象。会让人想起战场,甚至林海雪原,甚至林冲风雪山神庙。风呼呼地刮着,雪随风卷来卷去,走在这样的路上这样的桥上,当然会想家。想家里红通通的炉火,老人嗔怪又怜惜的话语、孩子期盼又调皮的眼神、妻欲说又至的气愤,一样都不能少。
雪后的悬铃木,美得有秩序有层次。那年在交大培训,一次课间,一个人在兴庆公园走,大约雪后一两周的样子。道上草上的雪不是被扫了就是化了,只建筑顶上,悬铃木枝杈上的,还在。一时以为如在国画雪景图里,一时又似在皑皑密林里。雪是铅粉的白,悬铃木的身与枝却粉中泛着绿,如此,每一株便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对号与起伏,很有书法的神韵,依我看,最接近颜真卿和王羲之,秀美不失大气,细腻流畅又不失丰腴雄强。
数近处的沉香亭、远处的花萼相辉楼、长庆轩特别,大红大绿之上,雪白浅浅深深,模糊了古建轮廓,又醒目了古建轮廓。
一个人走走停停,容易忘我。醒悟过来,下午课已结束了。
目下春正深,悬铃木果球尚未完全舒展,像刚出土的豆芽儿,过不了几日,会拉长会直立。那时叶子大了,颜色深了,果球便会垂下来。垂下来的果球敏感,不说大风,就算公交车驶过,也能摆上两摆。人们大概率会忘了悬铃木,大概率只记着绿荫。却不关注绿荫来自哪里,也顾不上关注。
来源:大寒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