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娶个农村丫头,连铁饭碗都不要了?"这话成了我九六年大专毕业后的噩梦。
"走出窘境,赢得尊重"
"你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娶个农村丫头,连铁饭碗都不要了?"这话成了我九六年大专毕业后的噩梦。
人言可畏,可我心意已决。
九六年的春天,我从省城机电职业技术学院毕业。
那时候,大专文凭在小县城已算得上金饭碗,要知道全县高考才考出去几十个大中专生。
我们这一届四十七人,毕业前便有三十八人被各单位预订一空,几乎个个都有铁饭碗。
唯独我,放弃了县供电局的offer,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单位,只因为我要娶认定的姑娘——小芳。
同宿舍的老郑听说后,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刘铁生,你小子是不是傻了?供电局年底双薪,逢年过节还有福利,这么好的单位说不要就不要?"
我揉着后脑勺笑笑:"爱情呗,你懂啥。"
小芳是向阳公社砖瓦厂工人刘满堂的女儿,初中毕业后便到镇上国营食品厂打螺丝。
我们是在表哥婚礼上认识的,她当伴娘,我做伴郎。
那天她穿着借来的粉色连衣裙,头发用簪子别着,站在人群中却显得格外不同。
不是因为她多漂亮,而是她眼里有种执着的坚韧,是城里姑娘少有的品质。
端酒敬长辈时,她的手上全是冻疮留下的疤痕,可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婚礼结束后,我借故送她回家,那是我第一次踏进向阳公社的地界。
泥泞的田间小路,低矮的土坯房,院子里堆积的砖瓦,却丝毫没有冲淡我的心意。
当时,附近的李家村正在架设第一盏路灯,村民们聚集着看热闹。
小芳抬头望着那盏昏黄的灯:"铁生,你说咱们村啥时候能像县城一样,家家户户都通电,晚上也亮堂堂的?"
那一刻,我看着她被灯光映照的侧脸,心里就有了一个坚定的念头。
刚把小芳的照片带回家,老爷子就炸了锅。
"刘铁生,你脑子进水了吧?"父亲得知我的决定后,把搪瓷烟灰缸摔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城里多少家长托人递条子,想让闺女嫁给你这个大专生!"
"连张厂长都说要把他那上海师范毕业的侄女介绍给你,你竟然看上个农村丫头?"
母亲在一旁抹眼泪,低声埋怨着:"你爸把你供到大专,容易吗?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他都舍不得买二两肉,全指望你毕业能出人头地,风光一把。"
"爸,我认定她了。"我倔强地站在那里,像棵不肯低头的小松树。
"那行,你要娶,自己拿主意,别指望家里给你办事!"老爷子摔门而去。
那年冬天,我自己踩着自行车,带着简单的行李和积攒的两千块钱,去小芳家提亲。
岳父刘满堂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常年在砖瓦厂烧窑,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说话嗓门却特别大。
"小伙子,你城里人,家里条件好,咱这农村姑娘,不登大雅之堂啊。"
"叔,我就喜欢小芳这样的。"我笑着回答。
婚礼约在年后正月十五,按当地习俗,我提前一天去小芳家"闹洞房"。
村里人凑了一桌酒席,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连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邻居也挤满了院子。
娶亲那天,我骑着自行车,车把上系着红绸带,车后座捆着被褥。
按理说,应当风风光光地开汽车去接亲,但家里不帮忙,我也拉不下脸去求人。
小芳低着头,红着脸,摸着那条我精挑细选的红绸被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知道,她是怕拖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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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高不成低不就,城里人嫌弃,最后还不是找咱农村姑娘。"
"哎,可惜了那大专文凭,这不是明摆着往下走吗?"
"听说他连单位都不要了,这是要跟着小芳种田呐?"
"人家刘满堂攀上高枝了,以后见了面可得绕着走,免得人家不搭理。"
新婚之夜,我和小芳挤在她家那间破旧的土坯房里,外面贴着大红的"喜"字,屋内却透着几分萧条。
土炕上铺着新褥子,但墙上的裂缝里冒着冷风,煤油灯的光在墙上摇曳,屋外是此起彼伏的蛙鸣虫叫。
我握着小芳的手,郑重地许下誓言:"小芳,我会让所有人看到,选择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出乎我意料的是,婚后一个月,我俩回县城寻工作时,小芳把娘家给的五百块嫁妆钱和几样金首饰全拿出来了。
"铁生,这些是我的,现在也是你的。"
我看着她手里的红纸包,心里一酸,这是刘家几代人的积蓄啊。
没有工作的两个月,我们在城郊租了间十平米的地下室,潮湿阴暗,头顶上是水管和电线,墙壁上长着青苔,每到雨季就漏水。
夏日闷热难当,蚊子嗡嗡乱飞;冬天寒风刺骨,只能靠一个小煤球炉取暖。
小芳在附近的"红旗服装厂"做缝纫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常常回来就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则在城里跑业务,推销保险、卖化妆品、送快递,什么活儿都干。
有一次,我在街上发传单,正巧碰见大学同学王明,他已经是供电局的技术员,穿着体面的制服,一脸得意。
"哟,这不是刘铁生吗?听说你为了个农村丫头放弃了咱局的工作?"
"后悔了吧?这会儿怕是连粮钱都紧张咯?"
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我只能假装没听出来,勉强笑着:"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行吧,有困难找兄弟!"他拍拍我肩膀,扬长而去。
回到出租屋,我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
小芳回来后,发现我眼睛红肿,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拍着我的背。
那是个下海经商的年代,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万元户",可我们连本钱都没有。
每天晚上,小芳会把两个人的工资放在桌上,一分一厘地规划。
我们用一个旧饭盒分成几格:生活费、房租、孝敬父母的钱,以及存起来打算让我学电脑的钱。
省下的钱,一部分寄给两边老人,虽然我爸不待见我们,但尽孝心是应该的;一部分存起来,为我报名参加电脑培训。
"铁生,电脑是未来。"小芳虽然只有初中文化,却总能看得比我远,"你看县政府那台286多神气,以后家家户户都会有电脑。"
街上电脑培训班的学费要三百元,相当于小芳半个月的工资。
我不忍心花这钱,小芳却坚持:"咱们不能总做苦力,得有一技之长。"
苦日子里,小芳从未向我抱怨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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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我常发现她趴在一本破旧的高中课本上,借着微弱的台灯奋笔疾书。
后来才知道,她在自学高中课程,准备参加成人高考。
"我初中成绩挺好的,老师都说我是块料。只是家里供不起,才早早辍学。"
"现在有你支持我,我不能认命。"她眼神坚定,像有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学会了DOS系统和Word文字处理,靠着这点技术,在一家私营企业做了文员,每月固定工资五百八。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转机。
三年后的春天,小芳捧着一封录取通知书跑进屋里,激动得直跺脚:"铁生,我考上了!县广播电视大学会计专业!"
那天,我们俩抱在一起,哭得像两个孩子。
想起这些年来的辛苦,想起村里人的嘲笑,想起父亲的不理解,所有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同一年,我通过电脑技术考核,进入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做技术支持,工资一下翻了三倍。
我们搬出了地下室,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是老旧小区,但阳光可以直射进来,不再有发霉的墙壁和滴水的天花板。
小芳特意买了一盆吊兰,放在阳台上,说是要有点绿色,才像个家。
工作之余,我们去看露天电影,在公园里散步,偶尔也会去饭馆改善一下生活,点一份红烧肉,一份青菜,就是一顿难得的大餐。
有一回,街上卖金鱼的,小芳看着直眼馋,我二话不说,买了两条回家。
"过几年咱们有了孩子,也让他养鱼,培养童趣。"小芳摸着鱼缸,憧憬着未来。
日子刚有起色,突发变故。
岳父在厂里干活时突发脑溢血,被送进县医院。
医生说需要转省城大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村里亲戚纷纷劝我们:"回农村吧,城里哪是你们这种人呆的地方?"
"铁生,你们在城里也是漂,不如趁这机会回村,接手老刘家那块地,种种菜养养猪,安稳过日子。"
"是啊,农村也没那么差,最起码吃不愁穿不愁,比你们在城里打工强。"
面对那些曾经的嘲笑者,此时又摆出一副为我们好的嘴脸,我心里憋着一口气。
"不回去。"我对小芳说,"咱们把爸接到城里治。"
小芳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感激:"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个春节,我们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向单位借了一笔款,把岳父送进了省城最好的医院。
每天下班后,我和小芳轮流守在病床前,擦身体、喂饭、倒尿,什么活都干。
护士见我们这么孝顺,都夸:"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小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是我爹,我不管,谁管?"
三个月后,岳父病情稳定,但左半身留下了轻微偏瘫,生活不能完全自理。
我们把他接到了我们租的房子里,客厅改成了他的卧室。
那段日子,小芳既要上班,又要照顾父亲,还要学习,常常累得趴在书桌上睡着。
我心疼她,总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买一些她爱吃的小零食,放在她书桌边。
有时是一包瓜子,有时是几块水果糖,有时是一小袋酸梅。
这些小确幸,成了我们艰难岁月里的甜蜜点缀。
就在这时,我因工作表现突出,升任部门主管,可以独立负责一个项目了。
公司给我涨了工资,还配了一台"大哥大",虽然笨重得像砖头,但在那个年代,简直是身份的象征。
两年后,小芳从电大毕业,通过了会计职称考试,跳槽到一家外贸公司做财务。
而我,已经熟悉了Windows操作系统,开始接触互联网技术,在公司里的地位越来越稳固。
岳父的身体也渐渐好转,能拄着拐杖在小区里散步了。
每到傍晚,老人家就坐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跟邻居们闲聊,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
"铁生,我这辈子没啥遗憾了,就是把你们拖累了。"
"爸,说这话就见外了,您把小芳培养这么好,是我占便宜了呢。"
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我这个女婿好。
转眼十年过去,小芳通过自学和进修,已是一名小学高级教师,我则成了外企的技术总监。
我们买了一套小区房,有了儿子小杨。
当年我的老同学王明再次遇见我时,说话的语气已经完全变了。
"刘铁生,想不到你小子这么有出息,咱供电局的待遇现在跟你们外企没法比啊。"
"那是运气好。"我笑着搪塞,心里却满是感慨。
曾经看不起我们的村里人,现在纷纷托关系,请我们帮忙介绍工作、安排子女上学。
每次过年回老家,街坊邻居都把我们让进屋里坐,倒上好茶,问东问西。
"铁生,我家那小子今年中专毕业,你看城里哪有合适的工作?"
"小芳啊,你在学校教书,我孙女今年小学毕业,能不能帮忙推荐个好初中?"
我们总是尽力而为,从不摆架子。
小芳常说:"咱们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知道人情冷暖,更要懂得伸手帮人。"
去年清明,我们回乡扫墓,顺便动工建造一栋小洋楼——岳父生前的心愿。
刘满堂在前年冬天离开了我们,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铁生,当年是我有眼无珠,小看了你。"
"爸,您把小芳教育得这么好,是我的福气。"
我特意办了一桌酒席,请来当年那些看不起我们的村邻。
我亲自张罗,小芳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家乡菜。
席间,曾经出言嘲讽最狠的王大伯端着酒杯过来敬酒:"铁生,当年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啊!"
"哪里敢当泰山,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是运气好。"我笑着接过酒杯,"王大伯,人各有志,当年我选择小芳,不就是看中她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嘛。"
小芳在一旁红了脸,轻轻握住我的手。
那双手已不再粗糙,但我知道,那些年的痕迹永远镌刻在我们的记忆里。
篱笆外,远处的麦田金黄一片,春风吹过,麦浪翻滚,就像我们起伏的人生。
"铁生,还记得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说要让村里家家户户都通电吗?"小芳靠在我肩头,轻声问道。
"记得啊,现在不光通了电,还通了网,村里的年轻人都用上了电脑手机。"
"你那会儿就有眼光。"小芳笑着说,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
我们的小洋楼建好后,特意在一楼门口装了一盏大红灯笼,每当夜幕降临,那灯笼就像一轮红日,照亮了整个院子。
村里人经过,总会驻足观望,啧啧称奇。
"刘家闺女有出息,嫁了个好男人。"
"人家是靠本事吃饭,不像有些人,光会吹牛。"
"听说他们儿子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将来没准能上清华北大呢。"
今年夏天,我们在大学毕业典礼上,看着穿学士服的儿子走上领奖台。
当主持人宣布他被保送研究生时,我和小芳在台下紧紧相握的手,传递着二十年来共同奋斗的温度。
那一刻,我想起了当年那个骑着自行车去接亲的年轻人,想起了那间潮湿的地下室,想起了病床前的守候,想起了所有的艰难与坚持。
回家路上,小芳突然问:"铁生,如果时光倒流,你还会选择我吗?"
车窗外,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像极了我们刚结婚时,那个站在田埂上憧憬未来的黄昏。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和那个羞涩执着的她,不禁莞尔:"傻丫头,我这辈子最聪明的决定,就是九六年娶了你。"
小芳的眼里泛着泪光,却笑得像个孩子:"那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儿子坐在后排座上,咳嗽一声:"爸妈,别这么肉麻好吗?我还在呢。"
我们相视一笑,笑声在车厢里回荡。
远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就像当年,我们满怀希望走向未来的样子。
只是现在,我们的肩上不再只有彼此,还有我们的下一代,和对未来更多的期许。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淌着,平凡而珍贵。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