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喝松花江水长大的,雪城哈尔滨是生我养我的故乡,父老乡亲的故事是我创作的源泉,不断唤起我创作的激情、热情。”春日的阳光洒向窗棂,照在客厅一角。梁晓声安适地坐在书桌前,爱犬依偎着他。他留着平头,目光慈祥,宛若邻家老人,与记者娓娓而谈。
光明日报记者 谢云开
用一双饱含深情的眼,观照人性中的温暖真诚。
用一杆充满力量的笔,书写几代人的无悔青春。
用一颗赤诚滚烫的心,点亮尘世间的万家灯火。
梁晓声,这位与共和国同龄的作家,在人世间风雪的淬炼中,笔耕不辍,且行且歌。
梁晓声 资料照片
“我是喝松花江水长大的,雪城哈尔滨是生我养我的故乡,父老乡亲的故事是我创作的源泉,不断唤起我创作的激情、热情。”春日的阳光洒向窗棂,照在客厅一角。梁晓声安适地坐在书桌前,爱犬依偎着他。他留着平头,目光慈祥,宛若邻家老人,与记者娓娓而谈。
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梁晓声的父亲曾远赴西北,支援祖国建设。母亲成了他“不识字的人生导师”,让他从小就能敏锐地感受到无处不在的人性之光。记得有一次,全家正准备享用母亲用残存不多的面粉搅成的疙瘩汤,屋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位饥肠辘辘的老人。母亲望见了他,毫不犹豫地搬来凳子,把手里的那份疙瘩汤递给了老人,而自己却饿着肚子。诸如此类的言传身教,梁晓声不但铭记至今,也把这份人间温情写进了作品。
2023年12月,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散文集《人活着》分享会上,梁晓声定格了一个寒冬里的温暖瞬间。他看见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老阿婆在路边卖菜,这时一个年轻女孩认真挑选了几个萝卜买走。“我心想,还有这么好的女孩啊,不管她是90后还是00后,这都成为我们爱现实生活的一个理由。”在梁晓声眼中,根植于内心的、为别人着想的人性之善,是最可贵的品质之一。
初中毕业后两年,梁晓声自愿到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那时候的北大荒暴风雪肆虐,滴水成冰,每一寸土地都显出荒凉。19岁的梁晓声,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磨炼意志,也在静默的黑土地上倾听内心的声音。他靠着托尔斯泰的《午夜舞会》、屠格涅夫的《木木》等经典作品滋养精神,感悟人生。
创作伊始,梁晓声的文字,便是他用满腔热忱写就的人性告白。“作品究竟写得怎么样,在于内心是不是有饱满地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1971年,他创作的小说《向导》初露锋芒,梁晓声也接到了复旦大学中文系抛来的橄榄枝;1982年,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发表,展现了一代人纯洁的心灵;1983年,《今夜有暴风雪》在《青春》丛刊刊发,高度赞扬知青们坚守的道德理想主义、奋斗精神;1988年,长篇小说《雪城》出版,书中人物为理想而奋斗拼搏的精神感动了万千读者……
“小说要看怎样提升人性,而不只是看怎样呈现人性。”在梁晓声眼中,文学好比一面镜子,体现出作家对社会的责任和良知,理应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梁晓声始终将目光对准需要被关爱、被照顾的弱势群体,关注老百姓的生活冷暖,用犀利的笔触揭示深刻的社会矛盾。《父亲》《母亲》《老师》《天若有情》《人间烟火》,一篇篇、一部部,都是对人间真情的礼赞,也是对现实生活的多维反思。
2019年,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人世间》荣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这部115万字的巨著,通过周家三兄妹近50年的生活轨迹,展现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和普通人的坚韧品格。2021年,话剧《人世间》在北京首演即获轰动。2022年,电视剧《人世间》热播,并获得第三十四届电视剧“飞天奖”。有趣的是,梁晓声本人还在剧中客串了一位法官。多种方式的艺术表达让梁晓声的文学世界抵达千家万户。在众多荣誉面前,梁晓声说:“我的作品能被大众喜欢,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我也替导演、剧组高兴,我对大家的劳动心怀感激。”
梁晓声坦言:“《人世间》是我文学生涯所有长篇作品中写得最累的一部。”当时年过六旬的他,仍坚持用传统的方式——手写,完成全书。在写作过程中,梁晓声全情投入,甚至连笔迹都会随着情绪变化而改变。他每天伏案8小时,不知不觉累积了3600多页手稿。由于长期伏案写作,他的颈椎严重受损,不得不戴着颈托坚持创作。
“《人世间》是为了铭记、为了怀念。”梁晓声不塑造完美的主角,而着重展现人们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坚守。他希望通过作品让那些“沉默的、孤独的、不被关注的”普通人被历史铭记。《人世间》不仅是梁晓声的个人记忆,更是一代中国人的集体史诗。
“我一直坚持书写普通人的善良,即便写群像,其中一定要有好青年,如果没有,那群像也是不可信的。”梁晓声作品中的“小人物”的确很平凡,但他们身上的品格和精神,却折射出时代的大变迁和社会的大进步。不论是《知青》《返城年代》,还是《中文桃李》《父父子子》,梁晓声笔下不变的,是对人性温暖的不断挖掘。
平凡人的微光,撑起世界的温度。梁晓声被誉为文坛中的“平民代言人”,这个评价不仅源于他作品中始终如一的平民视角,还来自他对生活的热爱。
爱平凡人、爱生活的梁晓声,也爱阅读,爱歌唱。梁晓声随身携带的朴素布包里,常常会放上几本书。他说:“一个人的成长史如果能伴随着阅读史的话,这个人就是幸运的。”采访中,无论对陈子昂、杜甫诗作中的家国情怀,还是对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王六郎》人性的崇高美感,梁晓声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梁晓声曾幻想自己像古代行吟诗人一样,边走边唱,“完全放飞,自由奔跑,无拘无束”。他甚至有个颇为冲动的想法:也许有一天自己会以歌手的身份,到地铁口或建筑工地为工人、为农民歌唱,“在我的面前放个小盆,愿意给几个小钱也可以,但绝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与他们交流,为他们带去一些快乐”。
今年75岁的梁晓声,每天仍坚持工作。采访行将结束时,他告诉记者,自己最近正投身于一部长篇电视剧的创作,主要讨论当代青年在时代浪潮中的择业困惑,以及交织于其间的亲情、友情、爱情与乡情。
从《雪城》到《人世间》,从知青文学到平民史诗,这位用半个多世纪时间丈量人间温度的作家,为生活写下最动人的注脚,构建了一个充满人性温度的文学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知青的豪迈、有工人的坚韧、有市井小民的温情,还有他对文学始终如一的梦想……
“我想多留下一点儿力所能及的记载,为后人研究这一时代,提供哪怕百分之几的参考。那也是我莫大的荣幸。”梁晓声语调温和,但掷地有声。
《光明日报》(2025年04月13日 01版)
来源: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