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除夕家宴,我的未婚夫霍小将军带来恩人遗孤,说要和我们一同庆祝。
除夕家宴,我的未婚夫霍小将军带来恩人遗孤,说要和我们一同庆祝。
我痛快答应,转身牵着状元郎的手一同坐下。
霍小将军竟气得一把将饭桌掀翻。
我只觉疑惑,不是你说人多热闹吗?
后来,听说霍小将军孤身前往边境,只为让我回头。
1.
冬至一早,我就带着贴身丫鬟春芽站在城门口等。
等我的未婚夫霍小将军凯旋。
冬天的清晨冷得刺骨,即使披着厚厚的鹅黄大氅也觉得冷风直往里钻。
春芽一边递给我一个汤婆子,一边劝我:
「小姐,要不先回去吧。霍小将军回来了定有伙计来通传。」
我连连点头,牵起春芽就走。
「春芽说得对,我爹娘非说这样能让霍庭松更心疼我。可我倒觉得他要是知道心疼人,定不会让我在寒风里苦等。
走,我带你去吃王大娘摊上的鲜肉馄饨,可鲜了!」
两碗撒着葱花的热馄饨下肚,舒爽的感觉蔓延全身,驱散了冬天的寒意。
就在这时,金铺的伙计匆匆忙忙跑来:「小姐让人好找,霍小将军已经进城了!」
我赶忙擦擦嘴,带着春芽狂奔。
我们到得正是时候,霍庭松正带着军队浩浩荡荡穿过迎恩街。
少年身披银色战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经过了两年磨炼,他面部的棱角愈加分明,眉眼间也有染上几分不凡的英气,引得不少女子暗送秋波。
为了迎接他,我穿得像个花蝴蝶,他很难不注意到我。
但我们的视线仅交错了一秒,他就很快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皱起眉头,他怎么好像不是很想看见我?
还是因为太久没见,不好意思瞧我?
「春芽,你看见了吗?他看了我一眼就把头偏过去了。」
春芽没有回答我,只是焦急地扯着我的衣袖指向队伍末尾:
「小姐你看,队伍末尾有个轿子,里面好像是个女人。」
待轿子路过我们身边时,轿中女子轻轻掀起纱帘,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那一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睛,美得像是天上皎洁的月亮。
她将头探出车窗,远远看着霍庭松的背影,眼里满是温柔缱绻。
我不知她是谁,又是否和霍庭松有关系,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
像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因为霍庭松先要进宫面圣,我便在将军府等他。
这将军府是他父亲赢来的奖赏。
可惜他的父亲死在前线的一场战事里,他的母亲很快也郁郁而终,这偌大的将军府便只剩他一人。
这些年都是我家出钱在修缮维护,我也经常过来增添布置,只为他回来能住得舒坦。
等了半晌,他终于带着赏赐回来了。
旁边还跟着那位极美的姑娘。
2.
我故意忽视她,小跑上前亲昵地扯住霍庭松的衣袖。
「庭松哥哥,这么久不见我好想你。今晚阿爹阿娘设了家宴,说要给你接风洗尘呢。」
我特地将「家宴」两字说得很重,好观察他们的反应。
霍庭松脸上没有看见未婚妻的欣喜,躲闪的眼神里很是心虚。
那位姑娘也立刻止住笑,一双美目流转在我和霍庭松之间,露出不易让人察觉的受伤神情。
我就知道。
他们之间不清白。
「庆欢,先别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琦月姑娘。
琦月是戎城白校尉留下的孤女。白校尉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临走前将琦月托付给我,所以我此次回京便带她一起,方便照顾她。
我回京之前就答应过琦月,要带她尝尝京中美食,家宴要不改天吧。」
我装作思考了一会儿,歪着头问道:
「琦月姑娘的父亲为国捐躯,是名副其实的英雄。
但是琦月姑娘难道没有叔伯亲戚吗?
你一个尚未娶亲的男子把她带回来,不怕有损她的名声吗?
即使你要报答白校尉的救命之恩,为什么不能按时给琦月姑娘一笔钱呢?
而且庭松哥哥知道的,我金家有的是钱,关照一位英雄遗孤还是绰绰有余的。」
霍庭松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被我的反问噎得说不出话来。
白琦月则像是被说到了伤心事,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霍庭松见她受了委屈,竟反过来指责我。
「金庆欢,你何时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我说一句话你有一百句话噎我,我今天回来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我并不理会他,而是抓起他旁边白琦月的双手真诚发问:「琦月姑娘你来说,我说的话对不对?是不是在为你着想?」
白琦月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吓到了,也不回答我,转而向霍庭松投去求救的目光。
霍庭松心领神会,立即将我和白琦月隔开,眉眼间也染上了一丝愠怒。
「金庆欢,琦月是我救命恩人的遗孤,最是善良柔弱,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张嘴闭嘴就是金银,商户女就是浅薄。」
我也冷下脸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霍庭松,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今天晚上是跟我一起赴宴,还是留下陪白琦月?」
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霍庭松几乎没有犹豫便给了我回答。
「庆欢,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家宴哪天晚上吃都是一样的。」
许是知道自己为了无亲无故的女子抛下未婚妻全家确实不妥,他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带着春芽利落地转身离开。
我庆欢从来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孬种。
这亲事断是结不成了!
3.
临走前,我用力拔下昨天刚为他栽下的金丝楠木苗,胳膊一抡,直接甩出十米开外。
劳什子臭道士,还说这颗苗会为护佑我姻缘顺遂。
什么护佑,明明是忽悠!
还花了我一百两银子!
我好像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接着大声在我身后问道:「姑娘,这颗苗多少钱,我买了。」
我头都没回,没好气地回答道:「晦气东西,送你了。」
到家时,整整十八道硬菜已经摆上桌。
满眼期待的爹娘朝我身后张望了半天。
「别看了,霍庭松不会来了。」
我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没多久,他们的脸也逐渐阴沉下来。
阿娘气得将手中的茶盏砸得粉碎,撸起袖子就要去将军府给我讨公道。
我和我爹赶忙拦住她,就算这件事我家占理,一个商户人家去找刚刚得胜回来的将军麻烦,说出去终归不好听。
而且如果对我们的声誉造成损害,那得损失多少银子!
我爹气得直拍大腿,语气满是懊悔:
「霍庭松这个小子,这是想过河拆桥啊。
当初他的双亲去世,是咱们家给他请名师教授武义,也是我家一直替他料理府中事务,维持体面。就连他出征西域,咱们家也捐赠了一大笔军费粮食。
我本以为他是个好孩子,谁知道他竟见异思迁!」
我娘也难过地抹起了眼泪:「欢欢,是爹娘看走了眼,让你受委屈了。这亲事我们不要了,我再给你物色更好的。」
我抚上阿娘的手,将头轻靠在她身上:
「爹,娘,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门婚事我来了结吧,你们就别操心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及时止损,不再把一丝一线浪费在他身上。」
爹娘点头应下,见我已有盘算,眼里满是欣慰的泪水。
我喊来李管家,告诉他从明天起,他府中的丫鬟仆人全部撤走,我家添置的东西也全部拿回来清理入库。
以后的修缮维护,我们家也不会再掏分毫。
不仅如此,以后的军费开销我们也不会再补贴。
这些钱我们即使不用在军队上,也可以用在荣城等地的洪灾上,不会落人口舌。
等交代完一切,我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
愤怒褪去,心中只剩悲哀。
虽然我们家当初施以援手的动机不单纯,但是不代表我们之间没有一丁点情谊。
我们也有过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日子。
那时候的霍庭松双亲刚去世,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狼崽子,谁靠近就揍谁。
只有我不厌其烦地给他带好吃的,耐心地梳理他打结的长发。
在我的温柔攻势下,他终于对我放下戒备,像个小羊羔一样乖乖接受我的好意。
后来甚至学会了投桃报李,会时不时给我雕刻小木刀之类的小玩意儿。
随着年岁渐长,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再单纯。
与我靠得近时,他的呼吸会变得急促,耳根子也会微微变红。
出征前,他也曾将我的手贴到胸口起誓,说回来就娶我。
怎么才短短两年,就什么都变了?
思绪至此,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放声大哭起来。
我一边哭,一边在内心告诫自己,只允许自己哭这一晚。
我喜欢过的那个少年已经死了,死在两年前出征西域的最后一天。
4.
因为哭得太累,第二天我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苏醒之后,只觉浑身舒快。
男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金庆欢聪明、善良、大方、有钱,就算不找男人,一个人照样快活潇洒。
就在这时,春芽跑进来跟我说前厅来了个俊朗郎君,说是要给我钱。
听到钱,我双眼放光,简单洗漱后火速赶到前厅。
春芽说得极对。
小郎君果真俊朗无双,比霍庭松有过之而无不及。
君子如玉,温润而泽。小郎君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姿挺拔,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满是正气。
还好有眼尾处有一颗小红痣加以中和,整个人不显得过于板正、反失情趣。
见我来了,他赶忙起身作揖。
接着从袖中摸出铜板,一个、两个、三个……
我嘴角抽了抽,这些个铜板,不会是他的全部身家吧。
我赶忙按住他继续摸索的手。
「这位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素不相识,你不用给我钱。」
公子看到我按住他的手,如同受惊的小鹿般不自然地躲开,但是语气十分坚定。
「姑娘,我乃襄阳季向竹,是进京赶考的考生。
昨日你丢的树苗我甚是喜欢,便带走养护起来了。
我打听过了,那棵树苗价值约十两银子。虽然你说不要了,但我不能白白占人便宜。
但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些,回头我抄书赚到钱了再来慢慢还你,这样是否可以?」
我看着那张认真的脸,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们襄阳人都这么实诚吗?上赶着给人送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季向竹被我取笑也不生气,反而再次双手奉上那数十枚铜板。
「但求无愧于心。」
我见他坚持,便不再推辞,伸手去拿。
却在搭上他手的瞬间,听见门外传来愤怒的吼叫声。
「金庆欢!你在干什么!」
霍庭松突然窜出来,猛地打开我们的手,铜板掉落一地。
「你还知不知道羞耻,光天化日之下就和外男拉拉扯扯。」
季向竹正欲上前解释,被我推到一边。
我和霍庭松这点子乌遭事,就别把这只小白兔拉进来了。
「关你屁事,你都让外女住家里了,我和外男光明正大做生意有可不可?
行了,有屁快放,你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霍庭松先是狠狠地剜了季向竹一眼,接着清了清嗓子,说出来的话让我觉得可笑至极。
「金庆欢,你凭什么把我府中的佣人全部撤走?你知不知道琦月身子柔弱,离不开人照顾?」
我的表情差点没绷住,竟有人的脸皮如此之厚。
这么多年,我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霍庭松,那佣人本来就是我家的,我让他们回来有何不可?」
「再说了,白琦月柔弱关我屁事,离不开人你就不能自己照顾吗?」
霍庭松的脸由红转白再变青,最后竟兀自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因为吃醋在耍小性子是不是?别急,你看看这个。」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在阳光下金闪闪的。
我眯了眯眼努力辨认,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琉璃兔子。
「庆欢,你还记得吗?我出征前与你一同逛街,你一眼就看中了它。我当晚便去偷偷把它买下来了,就为了回来的时候亲手交到你手中。
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
我记起来了,确实有这回事。
我仔细看向琉璃兔子,眼神逐渐冰冷。
5.
「霍小将军,你确定你是当时就买好的吗?」
霍庭松的笑脸僵住,似乎佐证了我的判断。
「当然是了。」
他伸手便要将兔子塞到我手中。
我躲闪后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便骂。
「霍庭松,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这个兔子用的工艺是金箔琉璃,我当时看中的明明是金粉琉璃。这明明就是你在过来的路上随手买的,你以为我很好糊弄吗?」
霍庭松被我一巴掌打懵了,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辨无可辨。
「知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吗?因为那只琉璃兔子我当天晚上就自己买下来了。」
季向竹也凑过来,点头赞同:「这金箔琉璃确实是最近才兴起的工艺,我在铺子里扫撒时听掌柜的说过。」
霍庭松眼见说不过我,转头就朝季向竹吼道:「哪来的小白脸,关你什么事!」
季向竹不退反进,气势上不输分毫:「实话实说罢了,霍将军是想仗势欺人吗!」
霍庭松反复碰钉,先指指我,又指指季向竹,「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甩下一句「你会后悔的」,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
季向竹看他走了,对我正色道:「金姑娘,我看出你是豁达之人。所以我要多一句嘴,此人并非良配。」
「我知道,但是这个婚不能我去退。」
霍庭松刚刚凯旋,若是此时我家去退婚,只会被人说不知好歹。
若是霍庭松主动退婚,那便是他忘恩负义了。
既是他的过错,那这恶名理应由他来背。
「金姑娘明白就好,那在下先行告辞。改日我会再来还钱。」
「快走吧……唉,等等。」我心生一计,准备给他再添把火。
「你既是上京赶考的学子,文笔应该不错?」
季向竹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挠了挠头道:「应当……还是可以的。只是现在还未放榜……」
「那就行,我要你写一个话本子。
写得好的话,那棵树苗的银子就不用给了。」
三天后,《五年后,将军从战场带来一位女子》风靡京城。
一时间,全京城的女子几乎都在痛骂话本里的负心汉。
再加上小姐妹们的「无意」暗示,霍庭松已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多久,我的眼线给我带来了霍庭松的最新消息。
自从我家的仆人撤走后,他才知道府中一切都是要银子维持的。
浆洗要钱,烹饪要钱,洒扫要钱,就连一口热水都要钱。
他获得的那些赏赐,犒劳完将士们就所剩不多了。再添置完家具、仆人,已经捉襟见肘。
除此之外,他最近每次出门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气得他连砸了好几个花瓶。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顿时雪上加霜。
白琦月要吃燕窝,被霍庭松用炖鸡蛋就打发了。
这些消息乐得我大手一挥,给所有人打赏了一两银子。
可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6.
放榜当日,我爹娘出去看热闹了,家里只剩我一人。
我正核对收支账目,门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唢呐声,恨不得把全京城的人都吸引过来。
接着,霍庭松带着一行人马冲了进来。
这些天不见,他颓败了不少。
见到我,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庆欢,回京之后我做了许多错事,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应该。
我和你自幼青梅竹马,若为了一点小事就一拍两散岂不可惜!
所以我今日正式带着聘礼来求娶你,希望老爷夫人能够同意这门婚事,我也好让风水先生尽快定下我和你成亲的日子。」
我来了兴致,让春芽搬来椅子,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他。
「哦?那你能把白琦月送走吗?」
「庆欢,我说过琦月姑娘是我恩人遗孤,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庆欢,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原谅你打过我,也可以原谅你到处散播我谣言的事。
到时候我自当八抬大轿迎你进门,做我的正头娘子。」
我冷笑一声,语气中也带上了戏谑:「那你的意思是让白琦月做妾?」
霍庭松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眼神也不敢再直视我。
「我既已答应恩人,便会护她周全。等你进门有了身孕后,我再娶她做平妻。
她是校尉遗孤,忠臣之后,定是不能受折辱做妾的。
庆欢,我和你多年情谊,你应该体谅我、相信我。只要我的心在你这里,她永远不能越过你去。」
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情不自禁地给他起鼓掌来。
这种得陇望蜀的小人,竟浪费了我们全家这么多年的感情和心血。
他不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而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我快步起身走到聘礼箱子边,一个接一个打开。
只见里面不是粗制滥造的铠甲,就是积灰的老旧布料这种不值钱也没心意的东西。
我啐了一口,将箱子猛地踹翻在地。
我这番举动彻底惹怒了霍庭松,他站起身来一把扯住我的衣领发狠道:
「金庆欢,我最讨厌你这幅有几个臭钱就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一个将军能亲自过来求娶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要耍小性子也该有限度。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本将军来求亲了,你要是敢拒绝,我看这京城谁敢娶……」
「欢欢,我们给你榜下捉婿,捉了个最俊的!」
门口传来我爹娘欢快的声音,吓得霍庭松赶紧把手松开。
爹娘将绣了金线的布袋打开。
季向竹像一份精美的礼物般出现在我面前。
在袋子里挣扎半天,他眼尾红痣的眼色好像更艳丽了,面庞点缀着凌乱发丝更显妩媚。
「是你!?」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我爹在一旁傻乐:「你俩还认识呢?这不就是缘分吗?」
「我们今天就把日子定下来,然后赶紧把婚事给办了!」
霍庭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金老爷,金夫人,庆欢是我的未婚妻。」
爹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滥竽充数的聘礼,几乎没有犹豫就把他往门外赶。
「带着你那三瓜俩枣赶紧走吧,之前在你身上花的银钱我们就当送你了。
以后再别上门,我们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霍庭松丢不起这个人。
说着什么「读书人能看得上你这种商贾门户吗,总有一天你金庆欢会回来求我」之类的话便走了。
7.
我见季向竹还乖乖站在原地,心里不好意思极了。
「爹娘,我和季公子只是朋友。你们知不知道绑人是犯法的!快给季公子道歉!」
爹娘挤眉弄眼半天,终于扭扭捏捏上去道歉。
季向竹倒是很大度地原谅了他们,转而提出想在我家暂住的请求。
「虽然唐突,但是我实在怕在外面再遇到像令堂令尊这样的人。」
我一口应下,顺便问了下他的名次。
当他说出他是状元的时候,我头晕目眩,只觉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文曲星光圈。
我赶忙让春芽把顶级客房清理出来让他住下。
接着,我和季向竹一起回他之前住的地方,一起把东西搬过来。
他住的地方十分简陋,但好在有一个朝南的小院。
小院里满是生机盎然的植物。
万年青、榆树、兰花、三角梅……当然,还有我之前丢的那棵金丝楠木苗。
在阳光下,它绿油油的枝叶肆意伸展,叶边泛着金色的光。
我就这么静静看着,莫名地从心底生出希冀,整个人变得平和。
我猛得想到那个老道士,想到他所说的话。
难道季向竹才是我命定的那个人?
我抬头想要寻找季向竹的身影,却迎面撞上他白皙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扑到我脸上,我感觉脸又热又痒。
他浅棕色的瞳孔微动,眼眸中倒映的全是我惊慌失措的囧样。
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我赶紧往后退了退,结结巴巴道。
「对,对不起。」
他也别过脸去,声音十分不自然。
「没,没事。我看你看傻了,还以为你要把它要回去呢。」
「怎么会呢?人货两清,你已经买下它了。」
「嗯,它是我的。」
之后,我们过了一些安生日子。
爹娘在饭桌上想尽办法撮合我和季向竹,但是我就是不接他们的话茬。
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吭声了。
只剩下季向竹时不时眨巴眨巴眼睛看我。
对他,我何尝不心动呢?
但是季向竹可是状元,等他正式入了翰林院做官,一定有大把官员把女儿介绍给他。
如果我现在不知好歹地凑了上去,到时候我可能要再受一遍在霍庭松那里受过的伤。
这天用完餐,我刚要回去,季向竹竟跨步走到我面前拦住我。
清冽的竹香味传来,好闻得让我恍了恍神。
他什么时候熏的香?
「庆欢,我想和你谈谈。」
「季公子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他轻咳两声,两颊微红,说出来的话却惊掉了我的下巴。
「庆欢,我在你家这么久,你都没有察觉出来我心悦于你吗?」
「我天天邀请你看我栽种的植物,天天往你碗里夹你喜欢吃的,天天拐弯抹角找你说话,你真的一点感受不到吗?」
「还是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季向竹的坦诚猝不及防,我的脑海空白了两秒,接着便放起了烟花。
视线只剩下他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轻啄了一口。
温热柔软,就和他本人一样。
这下轮到季向竹呆住了。
他先是呆愣了两秒,接着紧紧搂住我,在我耳边喃喃。
「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不然我也写关于你的话本子……」
8.
除夕夜,我和爹娘围坐一桌,就等着菜上齐后大快朵颐。
季向竹眼里有活。
一会儿给我拿点果子让我垫垫肚子,一会儿倒杯热茶怕我噎着。
我和季向竹看向彼此的眼神仿佛能拉丝,看的我爹娘脸都笑烂了。
就在这时,我们家突然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霍庭松带着白琦月走过来,两人全然没有之前养尊处优的模样,反而一脸颓败。
霍庭松看到我两眼放光,吓得我缩了缩脖子。
他向我爹娘行了个大礼。
不出意外是要先礼后兵了。
「金老爷,金夫人。我之前做过不少蠢事,委屈了庆欢。
这些天我和琦月说清楚了,我绝不会娶琦月为平妻,希望能够得到您二位的原谅。」
我爹的语气依旧不好。
「你的事我们家不管,你爱娶谁娶谁。今天是我金家家宴,没有请你。」
霍庭松也不恼,拉着白琦月就要坐下。
「上次庆欢邀请我,我有事没能来,这次不是正好来了吗?多个人多双筷子,您不会介意的吧?」
白琦月眼眶红红的,跟着便要坐下。
我见状赶紧牵着季向竹的手坐下,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爱意。
「向竹,你赶紧坐我旁边来,免得被没眼力见的人占了。」
季向竹赶忙坐下。
霍庭松看到季向竹,脸色不太好。
「怎么又是这个小子。不会是没考上,要到金家做上门女婿吧。」
「我们向竹是状元哦~」我歪歪地倚靠在向竹肩头。
「是状元哦~」向竹一边模仿我的语气,一边朝我露出宠溺的笑。
霍庭松双目猩红,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拉拢我爹娘。
「金夫人,金老爷,庆欢年纪小,被这种小白脸诓骗很正常,你们不能犯糊涂啊。
我是你们从小培养起来的将军,只有我才能保护好庆欢,保护好金家。」
「那白琦月你打算怎么办?」我娘问道。
见我娘这么问,霍庭松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打算将琦月放到你们名下寄养,算作你们的干女儿。
这样庆欢嫁给我之后,二老也不会太寂寞。」
白琦月也柔柔弱弱起身,走到我爹娘面前就要跪拜。
我的天爷!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个男人也就算了,他们竟然还想抢走我的爹娘?!
我一碗饭直直砸得霍庭松满头满身。
「你还要不要脸了!
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娼妓,还想塞到我们金家!」
这下轮到我爹娘懵了。
「什么?娼妓?」
「你在胡说什么?」霍庭松的声音明显慌乱起来。
「姐姐何苦冤枉我?」白琦月也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地哭。
「我本来不想把话说这么难听。
你非要过来恶心我,恶心我们全家,那我就不得不揭你的短了。
你回来当天我就让人去查了。
白校尉的女儿,也就是真正的白琦月,早就得了肺病去世了。
现在的白琦月只是被送来犒劳你们这些将领的娼妓,自从伺候了你一晚,就在你身边再也没回去过。
我说得对不对,罗蓉姑娘。」
9.
罗蓉擦索性不装了。
拭去脸上的泪水后,不见一点柔弱模样。
「庆欢姑娘真厉害,这么快就把我调查得清清楚楚。
我就是娼妓,专门伺候这些边关将领的。
霍小将军怜惜我,把我留在身边,还好好待我。
他第一次与我相处时,我才感受到自己是个人。」
爹娘的嘴从刚刚起就没合起来过。
霍庭松面如死灰,一副万事休矣的死样。
季向竹倒是一点不惊讶,向我投来赞赏的目光。
罗蓉说完,过去亲昵地搂上霍庭松的脖子。
「庭松,我们不要再来求他们了好不好?
金姑娘已经不爱你了。
我们走,过我们两个的日子。
吃糠咽菜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没想到霍庭松却猛地甩开她的手。
「谁要和你一起,我爱的是庆欢!」
罗蓉重重摔倒在地,地上很快流出鲜血。
「孩子!我们的孩子!」她传来尖叫。
我狠狠瞪了霍庭松一眼,赶紧让春芽去请大夫。
半晌,我终于走出房间。
霍庭松失神地坐在门外台阶上。
见到我,他似乎想问什么,却没有开口。
「罗蓉和孩子都没保住。」
霍庭松痛苦地捂住头。
「我都做了些什么。」
接着又含着眼泪,扯住我的衣袖。
「庆欢,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对她只有怜悯,没有爱。
我当时看到她被人欺侮,就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无人依靠,人人可欺。
我觉得自己可以拯救她,可以拉她一把,所以才把她留在身边。
我真正爱的人只有你。
只是每次见到你,我都想到自己寄人篱下的日子。
所以我才硬要娶她,挫挫你的锐气,希望你对我的姿态能够低一点……」
我转过头看向虚掩的门缝。
罗蓉,你听见了吗?
我拂去他的手,认真地告诉他。
「霍庭松,她毕竟怀了你的孩子,是为你而死。
你不但没有一点悲痛,现在想的竟然是挽回我来减少自己的损失。
承认吧霍庭松,你爱的只有自己。
你看似深情,其实全是算计!
再说了,我家从未看轻你,从未亏待你,别把自己搞得像个受害者。」
霍庭松像当初那样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红着眼睛问我。
「庆欢,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绝无可能。」
10.
三月后,我嫁给了季向竹。
他被那些文官朋友灌酒灌到半夜才放他入洞房。
上一秒烂醉如泥。
下一秒生龙活虎。
看来我嫁给了一个老狐狸。
他亲昵地用下巴蹭我的脸,蹭得我的心痒痒的。
「娘子,你真不记得襄阳了吗?」
「什么襄阳?」
他无奈叹气,将下巴搁到我肩上,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委屈。
「也罢,是我没本事让娘子记住我。」
我刚刚想到什么,嘴巴便被俯身上来的季向竹堵住。
属于他的气味将我包裹住。
他的手牵引着我,一步步带着我感受潮水的起起落落。
第二天,我揉着酸痛的后腰,不禁猜想他是不是真的文官。
他的父母被接到京城,都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我敬茶的时候,他们甚至没舍得让我下跪。
为了不让我和父母分离,向竹将府邸定在我家隔壁,这样我们两家人天天晚上都能一起吃饭。
第二天回门时,门口窜出的人影吓了我一跳。
三个月不见,霍庭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一双偏执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庆欢,如果我单枪匹马,不靠你们金家一分一毫,就去夺得敌将首级。
你会不会高看我一眼?
我不介意你嫁过人,到时候你们和离,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向竹立刻将我护到身后。
「霍庭松,我还没死呢。」
「霍庭松,我再最后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受过我家恩惠就看低你。
我也不爱你了,不要做这种白白丧命的事。」
霍庭松痴痴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他一边痴笑一边上马,不一会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见我看着远方出神,季向竹吃醋地捏了捏我的手。
「娘子,不许再看他了。看我。」
11.
霍庭松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正带着罗蓉接手新的铺子。
听到这个消息,罗蓉手上的货物直直坠落在地。
她扑在我怀里痛苦。
我也不免悲从中来,流下了几滴眼泪。
或许最后他真的变了,但是我们之间早已覆水难收。
罗蓉哭够了,立马又变成了泼辣利落的店铺掌柜,和原来唯唯诺诺的她判若两人。
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俩最好的结局。
出于道义,我还是给他修了个衣冠冢。
这一世他伤人伤己,只希望他在地府中消除业障,早登极乐。
向竹从身后温柔地给我系上披风。
「娘子,外面风大,我们快回去吧。」
我回牵住他的手。
「好,我们回家。」
番外
因为我小时候长得像女孩子,所以一直被几个坏男孩欺负。
出于男孩那点小小的自尊,我一直没有告诉我爹娘。
这天我和往常一样被欺负,一个女孩却如神灵下凡般揍跑了他们。
她长得粉雕玉琢,身量也比同龄女孩大一些。
一看就被她的父母养得很好。
她拉我起身,还认真地告诉我,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打回去。
我们成了好朋友,每天都一起捉蚱蜢、钓龙虾、放风筝。
但是好景不长。
一个月后,她就要跟随爹娘去别的地方经商了。
她走的那天我哭得很惨。
她一边塞给我各种小礼物,一边将她耳朵背面的胎记翻给我看。
「记住了,我这儿有个胎记。以后长大了记得找我玩。」
那句话我一记就是十二年。
我逢人就看耳背,为此遭受了很多不友善的眼光。
直到我进京赶考,一颗树苗砸中了我。
我抬头想要买下,却撞见了那个耳后有胎记的女孩儿。
其实我都不用看她的胎记,她走路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就无人能出其右。
我找人打听了有关她的很多事。
知道她家里是有名的富商,她还有一个未婚夫小将军,一股酸涩之情从心底涌出。
第二天,我还是找到了她,还见到了她那个未婚夫。
坏消息:她压根不记得我了。
好消息:她未婚夫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子,是个不堪托付的。
我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就算阿欢不提,我那个话本子也是写定了的。
再后来,我蹲守在她家附近,记住了她爹娘的相貌。
然后在放榜的时候故意离他们很近,再用很大的声音说出那句「我中了!」
我果然被带回她家中。
我找理由在她家住下,只为能多和她亲近。
所以后来她主动吻我的时候,我幸福到感觉天地都倒转了。
最后,霍庭松那个贱男人也死了,他再也没有一点点跟我争的机会了。
三年后,我和阿欢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跟她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给她取名金灿灿。
希望她以后的人生都跟她妈妈一样,闪闪发光。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