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1994年初夏的一天上午，我讲完课回到了家中。一进门，就看到老伴兴冲冲地迎上来，嘴里不停地叨叨：＂听说了吗，这两天电影院那边摸奖，摸走了好多奖呢，听说摩托车已经摸走了两辆，彩电摸走了好几台，还摸走了十几辆飞鸽自行车。今天半上午的时候，城东村有对年轻的小两口

1994年摸奖记

文／许素田

那是1994年初夏的一天上午，我讲完课回到了家中。一进门，就看到老伴兴冲冲地迎上来，嘴里不停地叨叨：＂听说了吗，这两天电影院那边摸奖，摸走了好多奖呢，听说摩托车已经摸走了两辆，彩电摸走了好几台，还摸走了十几辆飞鸽自行车。今天半上午的时候，城东村有对年轻的小两口一块去摸奖，20元钱开走了一辆木兰摩托车，高兴得又喊又叫，都快要疯了；中心小学的一个女老师，6元钱抱走了一部大彩电；另外，自行车和小奖品今天也领出去了不少⋯，人家是真好时运啊！＂我看着她激动兴奋的样子，笑了笑淡淡地说：＂那你怎么不去摸一摸？说不定一屁崩上，能弄个大奖呢！＂老伴朝我撇着嘴，摆着手忙不迭地说：＂我呀？就凭我呀，拉倒吧！我可没那个运气，还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摸个空气回来，白搭钱。＂我笑着说：＂天上扔个馅饼下来，说不定砸谁头上呢，你就确定砸不到你头上？官给你20块钱，去试试吧，怎么样？＂老伴摇摇头说：＂哟哟哟，我可不敢去，要去你去吧。＂我笑着说：＂哈哈，又想吃天鹅肉，又不敢动手去抓，你这是有贼心没贼胆啊。＂

不管怎么给她鼓劲，老伴本人到底还是不肯去摸奖，叨叨够了，也慢慢失去了刚才的那种兴致和激动，悄无声息地去做午饭了。

午饭后我去午休，不一会就睡着了。朦胧间突然觉得自己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从一个高处向坡下飞奔。坡下是一个大水库，不一会我连车带人一起扎进水里，但很快又浮出水面，继续贴着水面奔驰，然后又慢慢升空，有一种要飞上天去的感觉⋯，太爽了！我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竟然把自己笑醒了，才发现是做了一个梦。睁眼一看，老伴正站在床前，瞅着我笑着问道：＂告诉我，梦见谁了，把你高兴得那个样。＂我说：＂没梦见谁，梦见大水了，梦见骑着车上天了。＂然后我把刚才那个梦向她说了一遍。老伴听了，若有所思地说：＂呀，这个梦还真不错，好像是个好兆头。我听人说，水主财帛，梦见水是要发财的呀⋯，呃，我看你去摸奖吧，说不定能应应这个梦呢。＂我说：＂又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吧，一个破梦，能有啥应不应的？懒得去呢。＂老伴说：＂试试去嘛，官给你20元钱，多了别买。＂我说：＂好吧，正好下午也没课，那我去看看，只当随便玩玩，凑个热闹。＂

我骑上一辆多半旧的老牌三鹿自行车，就直奔电影院而去。离老远就听见＂步步高＂的喜庆音乐声和一片喧闹声，又看见好多人簇拥在那里，男女老少都有，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听说这个活动是由银行和供销社等单位联合举办的，由于人们的好奇心和碰运气的侥幸心理，所以活动相当热火，吸引了城乡很多人都来参加，乡下人有不少是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人来摸奖的。

电影院前用木柱和木板搭起了一个很大的戏台，戏台的左边右边、上边后边用结实的蓝布围着，右边立柱的上方安着麦克风，正在不断地做着宣传和播放音乐，戏台内放满了各种小奖品，如洗衣粉、毛巾、洗脸盆、保温杯等等，戏台前面摆放着几辆木兰摩托车、几台大彩电、十几辆新自行车。戏台两侧各放着一排十几个桌子，桌子上放着盛满彩票的塑料筐，每个筐后站着一个彩票售卖员，大部分是年轻的姑娘，也有几个中青年的男人。戏台前的那片站满了人的空地，还有更远一些地方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人们扔掉的废彩票及其碎片，那都是一枚枚失意的钱币啊，它们代表着一个个失败的交易和千百个彩民的声声叹息。

各个售票筐的生意也不尽相同，有的十分红火、门庭若市，有的却显得有些冷清、门可罗雀。我很快就看出了门道:绝大部份的年轻人都喜欢到年轻姑娘的售票筐去买票，好像那里才有大奖似的，男售票员的筐点却受到了冷落。我心里不禁暗暗发笑：小傻瓜们，别傻了，美女怎么啦，美女身边难道就一定会有黄金？！这个＂崇美之心＂用在这里，未免有点荒唐可笑了吧！

我才不是来观赏美女的呢！我找了一个清闲一点的地方去买，在那里售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衣着朴素但却整洁，那颜面看起来黑黑瘦瘦的，有点阴沉冷峻，看样子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怪不得来买他彩票的人不太多，想着应该是这张脸把人吓跑了，冷淡了他的生意吧。他见我走过来，便友好地点头笑了笑，然后低声地说：＂摸两把？＂我笑着说：＂摸呗，给你老弟架架事（捧捧场），也想托托你的福。＂他看我这个人说话怪有意思的，便也与我侃起来：＂老家伙嘛，没人喜欢了。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可能觉得我这人又老又黑的，这筐里也注定不会有好啥，好像都是烂杏一样。哼！说不定我这筐里会有几条大鱼呢。＂我说：＂人常说池浅王八多，你这票筐里，大鱼不敢说，兴许王八不少呢，摸几个王八回去也可以啊。＂说着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随后我就交了四元钱，在筐里随便拿了两张彩票出来。

这彩票是即开型的纸质票券，共是两层粘合在一起，将上面一层揭开，即可看到印在下一层上的图案。这次摸奖活动的彩票图案，是两个并列着的同样的麻将图。例如：头等奖摩托车的中奖图案，是两个并排的＂红中＂，二等奖大彩电的，是一对＂绿发＂，三等奖自行车的，是一对＂四万＂，其他小奖和无奖的彩票图案，都是这样类似的麻将形式。

我慢慢揭开了一张彩票，是一对＂南风＂，抬头望望中奖牌，是无奖的，再揭开另一张彩票，是一对＂三条＂，又是无奖的。四元钱于是就泡汤了。

那售票老弟微微摇了摇头，笑着问我：＂没中吧？＂我说：＂四元钱，不中是正常的，中了才是超常的。赚个玩嘛！：＂售票老黑赞许地点点头说：＂就是，就是。好多人买了几百几千的，也没见中点什么呢。老哥，还玩吗？要不再摸两把？＂我说：＂好嘞，阿弥陀佛！＂一边说着，一边又交上四元钱，从票筐里隨手拈出了两张彩票来。

把第一张揭开一看，是一对＂幺鸡＂，又屁了。再揭第二张，那彩票却粘得比较紧，揭起来有点费事，揭了一半的时候，显出了一个＂四万＂，我抬头看了看中奖牌，上面有个＂双四万＂，是三等奖的图案，呀！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又用力一揭，这第二张彩票就显出了两个＂四万＂。＂呵呵，我中了，抓了个不大不小的王八！＂我惊喜地叫出声来，旁边的彩民听到了，都扭脸朝我这边观看，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很多人听说这个票筐出奖了，都涌到这边来买。售票老黑也很高兴，伸出大姆指朝我说：＂恭喜恭喜，老兄马到成功！老兄真好手气啊，八块钱，就摸了一辆自行车，价值180多块钱呢！怎么样，我这筐里也有好杏吧！＂我嘴里说着＂瞎猫碰上个死老鼠呗，巧了，巧了，这也是托老弟的洪福呀！＂心里却非常激动快乐。说实话，中奖的那滋味，不能说赶上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呗，可也真有点差不多呢。

不一会，从戏台上走下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他走到我跟前，握握我的手说：＂恭喜老同志中奖！走，上台讲讲吧，给大家说说现在的感受。＂我说：＂碰巧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说：＂还是讲讲吧，也好给大家一个鼓舞。＂看来盛情难却，我就跟他上了戏台，对着话筒讲了几句：＂各位乡亲，托大家的福，中了个自行车，很高兴。我也就是抱着一个平常心，碰着玩就是了。祝大家都好运、中大奖！＂台下的人都笑咪咪地看着我，听说我8元钱中了个三等奖，大家目光中既有羡慕、又有赞赏。

工作人员领着我，到台前推出了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中，我的心中充满了幸运的甜美。我把旧车存放在附近的理发店小刘师傅处，然后准备骑上新车回家去。

这时候，突然戏台前又传来一阵哗动和几声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呼：＂哎呀，哎呀，老天爷，老天爷呀，我中大奖了！＂接着戏台大喇叭上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告诉大家一个大喜讯，刚才一位农村老大爷又中了个一等奖，奖励木兰摩托车一辆。＂隨着这声音，现场更加哄动起来，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挥舞着一张彩票，跪在地上连连作揖磕头，他的周围围满了表情复杂的观众⋯。过了一会，他也被领导邀到戏台上，要他讲上几句。那老头黑黑瘦瘦的，花白胡子，满脸皱纹，手上布满了老茧，身上穿着朴素的农民服装。他激动得双手颤抖，对着话筒，嘴张了几张，好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停停之后，他开始说了：＂呀，说什么好呢…，我得赶快回家，叫俺老婆子烧香去。哈哈，像做梦一样，没想到我这穷老头也能发这么个大财。我看过乡里演大戏，程咬金那个熊样也能坐朝廷，今天轮上我了，这是俺祖辈上行好，叫老天爷看见了。今天一大早院子里就有几个蚂嘎子（喜鹊）不住溜地叫，老婆子就说这是要来好运了，呃，听说城里摸奖呢，给你开十块钱去摸摸吧。我说十块钱中啥用，还不是白扔吗！老婆子说扔了就扔了，你去吧，我就跑了十来里路来摸了。没想到党没玩住我，叫我把党给玩住了，嘿嘿嘿嘿。＂说到这里，台下哈哈哈大笑起来，有几个人笑得不断地咳嗽，连台上的领导都弄了个啼笑皆非，抿着嘴乐。台下有个年轻人，看来可能是那老头的同乡或者熟人，嘻着个脸喊了起来：＂老爷子，小心点，听说那程咬金，只当了十八天皇帝，就高兴死了，你可别学他啊。别再吹了，你没玩住党，你是把这些人玩住了，我们的钱都跟你老人家走了，赶快买几包烟、弄二斤糖果，请请客吧。＂台下的人都随着喊起来＂老头请客、请客。＂一时间，台上台下的热烈气氛，达到了高潮。

我在那里又待了好大一会，与彩民们共享着激奋和欢乐，然后骑车离开电影院回家去。一路上心里喜滋滋的，不由得想起中午做的那个梦，还真是应了呢！也多亏老伴的提醒和催促，我才中了这个奖。所以，我要给老伴一个惊喜。

我推着车进了家门，老伴从屋里迎出来，看到我推着一辆油光锃亮的新自行车立在院子里，老伴一时没醒过神来。我也不说话，只是满脸的嘻笑颜开，老伴诧异地看着我，指着那辆新飞鸽，不解地问：＂怎么⋯这⋯⋯？＂我突然像范进中举那样怪叫了两声：＂哈哈，我中了！噫，我中了！＂

老伴张着嘴巴，半信半疑地说：＂呀！还真？⋯？？花了多少钱？＂我笑着说：＂想不到吧，别发愣了，是真的！俗话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我家夫人有福，助我中奖了耶！只用了八块钱，就摸了这辆自行车回来。走，和我去理发店，把那辆旧车骑回来吧。＂

老伴喜出望外地说：＂呀，幸亏让你去碰了碰。你也真行，要是换成我，怕是啥也摸不着。今天晚饭给你包饺子吃，庆祝庆祝！＂

以后，那辆中奖的自行车为我服务了20多年，再后来家里买了电动车，但我一直也不愿把这辆自行车扔掉或处理掉，我把它像宝贝一样放在车库里，经常擦拭，保持干净明亮，因为它就像一种神来恩典，代表着我的幸运和美好记忆，是我一生中弥足珍贵的一个纪念品。

（2025年4月8日完稿于定陶古城）

作者简介：许素田，1945年生，山东菏泽市定陶区人，1962年考入山东大学数学系，1968年文革中毕业，被分配到山东莱阳姜疃高中任教，后调回定陶一中任教务处副主任兼任高三数学，因在学校教学和全县师资培训等教育活动中成绩卓著，而成为市县骨干名师，曾任菏泽地区数学会理事和定陶县数学会副理事长、定陶县科协委员。1988年因业绩出众而被破格申报，评定为山东省第一批高级数学教师，1999年退休。作者自幼喜欢读书、酷爱文学，喜欢写作，时有作品发表。

来源：丰融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