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行：陳逸飛的嘆息

摘要：陳逸飛筆下誕生過諸多著名‬油畫作品，若論最為人熟知者，當數《金訓華》《佔領總統府》與《黃河頌》三幅。其中《金訓華》因特殊時代背景，曾獲廣泛傳播。此畫原為徐純中創作的水粉畫，後經陳逸飛潤色改繪為油畫，發表時署名取二人名中各一字為「逸中」。若以藝術價值論，此作遠不

文/王唯行

陳逸飛筆下誕生過諸多著名‬油畫作品，若論最為人熟知者，當數《金訓華》《佔領總統府》與《黃河頌》三幅。其中《金訓華》因特殊時代背景，曾獲廣泛傳播。此畫原為徐純中創作的水粉畫，後經陳逸飛潤色改繪為油畫，發表時署名取二人名中各一字為「逸中」。若以藝術價值論，此作遠不及另兩幅作品，然其歷史印記終究留存於世。

憶及《佔領總統府》創作歷程，魏景山老師‬在其回憶錄中詳述過往。彼時與陳逸飛反覆推敲構圖，繪製草圖無數，甚至按小樣稿製作雕塑模型。他們尋人擺設姿勢，調配燈光，拍攝定影，再將光影效果轉繪畫布。此等嚴謹作風在當今畫壇已屬罕見，卻正是這份執著催生出經典。畫作問世後震動全國美術界，陳氏亦由此成為後輩追慕的對象。然余在京求學時，亦聞得異議之聲，多有留蘇派師生謂此畫重素描而輕色彩。究其緣由，實則南北畫風各有所重：京城畫家尚色彩韻味，滬上青年則以素描功力見長。

陳逸飛、魏景山《佔領總統府》

論及滬上素描風氣，便不得不提夏葆元。夏老師筆下素描速寫獨樹一幟，既不類蘇俄學院派，亦非法德體系，自成一格卻影響深遠。陳逸飛、魏景山、陳丹青、方思聰等皆受其濡染，彼時上海繪畫圈內，夏氏速寫本幾乎是年輕畫家必備範本。這般風氣之下，《佔領總統府》遭色彩欠缺之評，倒也在情理之中。

夏葆元速寫

再說《黃河頌》，此作氣勢恢宏，從人物姿態到山河佈局皆經反覆揣摩。畫中於明暗處理與筆觸運用上尤見匠心。然此畫誕生過程卻存爭議。據聞1972年《解放日報》籌備《黃河》組畫時，創作組赴外地採風，集體商討題材，最終由領導敲定以黃河頌為題。有參與者多年後談及此事，隱約流露此畫當屬集體創作之意。然特殊年代創作自有其規矩，題材雖由眾人議定，實則主筆者終歸陳逸飛。觀其畫作筆法氣韻，確係一人貫穿始終，署名歸屬亦無可置喙。

陳逸飛《黃河頌》

陳逸飛藝術生涯可分前後兩期，以赴美為界。前期作品如《黃河頌》、《佔領總統府》等，筆觸間盡顯時代印記，技法亦達巔峰；後期轉向商業運作，雖仍執畫筆，然藝術追求漸次消減。此非陳氏獨有境遇，同期赴美‬畫家如陳衍寧輩，亦多循此軌跡。昔年《漁港新醫》中漁家女子的純樸‬，《毛主席視察廣東農村》裡群眾簇擁的熱烈，這些凝聚心力的創作，終究隨時代浪潮悄然褪色。

陳逸飛後期轉向商業繪畫，其筆下江南水鄉、古典仕女等題材，雖失卻早年鋒芒，倒也自成體系。只是相比《佔領總統府》裡血氣方剛的衝勁，《黃河頌》中吞吐山河的豪情，終究少了些直擊人心的力道。

如今再看陳逸飛的畫，倒像是翻舊相冊。那些年輕時熬紅的眼睛、沾滿顏料的圍裙，早被歲月漂成了淡影。可畫布上黃河的浪頭，依然在無聲地拍打著時代的堤岸。藝術家的命，原就如畫中的色彩——濃時是調色板上的精華，淡了便成了油畫布里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