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但被抬回府后她再没来看我,任由我被愤懑的宫人欺凌、病死在冬夜。
作者: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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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自称佛系少女,嘴上说着不争不抢,慈悲为怀。
太子病倒,她将宫人的月钱捐到寺庙,声称为太子礼佛祈福;
嫡子降生,她拿宫人的赏银请高僧做法事,美其名曰福泽东宫;
银两吃紧,她让阖宫上下荤菜减半,跟她一起吃素。
慷他人之慨,博无数美名。
而我这个大宫女,被盘剥不说,还遭了底下宫人嫉恨。
某次侧妃上山祭祀,让我扫雪开路,替她磕满六百六十六级阶梯。
半山亭处她差点滚下山崖,我为她垫背受了重伤。
但被抬回府后她再没来看我,任由我被愤懑的宫人欺凌、病死在冬夜。
再睁眼,我回到了她让我逼宫人「捐」出月俸的那天。
1
我是侧妃身边的大宫女,跟着侧妃嫁入东宫。
侧妃入宫后第二天就将寺庙里的金身佛像请入偏房,燃起檀香日夜诵经,对外竖了一个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佛系少女形象。
起初太子一直忽略了她,临幸了几个侍妾后,她终于坐不住了。
家宴当晚,侧妃跪在梅园的雪地里祈福,当晚便承了雨露。
事后,她得意扬扬:「本宫也是看了不少宫斗剧的,想要的东西什么得不到?」
渐渐地,太子发现她最不争抢,于是将东宫的庶务都交由她。
此时,侧妃郑怀绣正在翻看账本。
「知夏,入秋后太子不小心感染了伤寒,这个月大伙的月钱减半为太子积福。明日我亲自去安国寺,捐添香火,求佛祖庇佑东宫。」
我呼吸一窒,面露难色:「主子,冬日快来了,奴才们都指望这笔厚重一些的月银置办冬衣呢。」
京都的冬天又寒又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经常要洗衣做饭浸冷水,时不时奔波在大雪中替主子办事,没一件像样的厚衣服那不得冻死!
侧妃冷哼一声:「是下人重要还是太子重要?为太子祈福乃是天大的事,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祖上八代都不够补偿的,还提什么冬衣!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只管去通知各宫就是了。」
这些话她从不自己去说,只让我这个大宫女去转达。
这样的好处是什么呢?
那就是等旁人不满告状了,她就能把锅全部甩我身上。
前几日,一个侍妾在太子身边吹耳旁风,说侧妃让下人采买的炭火都是最次等的黑炭,苛刻偏颇了她们这些伺候的妾妃。
太子不满,来询问此事。
侧妃挤出了几滴眼泪,说她本意是想在先皇后的忌日里减少奢靡,让外界看到太子的孝心,于是让下人换了稍微便宜些的红炭。
红炭与银丝炭差不多,只是价格还便宜些。
而之所以出现黑炭,是因为我传错旨意,把关不严让采办处买了最差的炭,当场给了我十个板子。
我趴了三天三夜,才勉强能下地走路。
重生一世,我才不会这么蠢当一个传话筒。
于是我趁郑怀绣在中庭看账本、人来人往之际大喊:「侧妃娘娘有旨,本月月份例减半,用以为太子殿下祈福,明日娘娘会带着大家的心意一同到安国寺添捐银子!」
郑怀绣吓了一跳,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我还故意压低声音:「娘娘,奴婢觉得让大家都知道您的心意,届时通过旁人口风传到殿下的耳中,他一定会感念您的心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侧妃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少顷,她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清了清嗓子:「积福不嫌多,若是上苍感受到大家的诚意,殿下定能更快痊愈。」
洒扫的下人面面相觑,最后像吃了苍蝇一样:「是,谢娘娘恩德。」
2
夜里回到偏房,几个小宫女连同嬷嬷聚在角落。
「什么呀,这么辛苦起早贪黑,不就为了秋日末惯例多拿点月例。」
「就是,白忙活咯!侧妃娘娘掌管宫中庶务,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反倒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什么也没捞着。」
「那些个体面人,又怎么知碎银几两的苦!」
「当时我还嫌太子妃执掌中馈时严厉,现在看来,太子妃娘娘真是宽仁待下!」
……
「呜呜呜呜——」
我听着这些闲言蜚语,放肆大哭起来。
哭声吸引了聚在角落孤立我的嬷嬷和宫女。
采办处的夏嬷嬷阴阳怪气:「知夏姑娘,你可是侧妃身边的体面人,银两也扣不到你头上,怎么先哭上了?」
其他人附和:「就是,这半年我们采办处可是半点油水都捞不着。」
「你看你头上的发簪,是侧妃赏你的吧?虽然旧,但能卖几两银子呢!」
「穿银戴玉的贵人是故意来膈应我们吗?」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上辈子侧妃说身为她的大宫女,要时刻体面周到。
于是她让我换掉廉价的绒花发饰和耳坠,逼我拿出攒下的银子买她戴腻的旧珠花和旧耳坠。
她还美滋滋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说我拿到这些珍稀玩意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后来,我在京城时兴的珠宝铺子看到这些过时的款式,不到三成的价格就能买到。
折价太狠,我心在滴血。
如果只是吃一次小亏便罢了,更可怕的是,宫人们都以为他们的月例是被我跟侧妃私吞了。
她们不敢恨侧妃,还不敢恨我?
我这是赔了夫人……哦不,赔了银子又损人缘,一根筋变成两头堵!
3
这时,我心思一溜转,开始诉苦:「嬷嬷,这旧簪子可不是侧妃赏的,是我自己花了三两银子买的。我每次一做错事,侧妃就罚我月俸,我已经很久没有拿过赏赐了。」
「侧妃连簪子都不肯赏你?!」
我点了点头。
嬷嬷不可思议,但很快又反驳:「谁知你是不是在卖惨。」
「就是,前几日我还看到侧妃赏你的金镯,那叫一个沉甸甸!」
我抽了抽鼻子,掀开了我的床铺和妆盒,空空如也。
她们震惊,夏嬷嬷又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咬了我手上的金镯。
「假的?」
我叹气:「藤春,你知道我乡下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我本指望这个月的份例发下来寄回乡下,可谁知发生了这样的事……」
藤春跟我是一个乡旮旯的:「知夏姐姐,你有几个月没有捎信回去了。」
我擦了擦泪:「我连银票都凑不齐,怎么有脸托人捎回去?这不是平白惹人笑话?」
跟我一同服侍侧妃的冬蘅也弱弱开口:「我证明知夏姐姐说的是真的,你们也见了,知夏姐姐挨了十个板子皮开肉绽,侧妃一次伤药都没有送过来。」
跟我同住的姑娘都点头,眼神由愤懑变得同情。
几个姑娘七嘴八舌问:「你家病了的弟弟还好吗?要不我们先凑点银子,给你解燃眉之急?」
「说起来,知夏你好像这套秋衣穿破了,我的绣工受过贵人的赞赏,保证帮你补得看不出痕迹!」
我第一次被这样关心,手足无措:「你们……不怀疑我?」
藤春拿起针线:「上回我爹没钱入葬还是你东拼西凑、卖首饰给我搜罗银子,只是当初我怀疑你是装的。」
「其他娘娘连同贴身侍婢都不把我们当人使唤,只要知夏你把我们当人看。」
冬蘅叹息:「唉,谁让我们只是个低人一等的奴才呢。」
我咬了咬牙反驳:「虽然人家没把我们当人看,但人贵在自尊自爱,不能先轻贱了自己。」
偏房里的人纷纷附和起来。
一时间,情绪如怒波。
我勾起了唇角,目的达到。
赢得人心融入团体,接下来的计策就好实现多了。
「我有一计,可替大家出口气。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4
第二日,侧妃的仪仗车辇停在东宫门外。
四匹体格健壮的骏马拉着马车,弧形穹顶冠银涂金,遮蔽浮尘的轓用晶莹剔透的白玉包裹,内里装饰奢华。
车夫特意谄媚地走到侧妃面前:「娘娘,您这一路山路奔波,特意为您换了里边的云丝枕和苏罗垫子,都是今年刚刚上贡的绝品。」
郑怀绣惊喜,她今日特意穿得朴素了些,可手上戴的宝石戒指反射阳光,闪到了我的眼。
「难为他们可以体谅到本宫的苦心,等太子殿下痊愈,少不了赏赐。」
「谢娘娘。」
车夫低头谢恩,却神色淡淡。
她说给赏赐从没有落实到位的。
正准备登车,忽然有一道清丽的声音喝住了她。
「侧妃且慢!」
太子妃款款从里面走出。
「本宫最近听说侧妃拿了底下人的半数月俸,添作祈福香火钱,还因为入秋天气清凉,提前取消了解暑汤的支出。」
侧妃不明所以,只道:「是,娘娘。」
太子妃勾起一丝冷笑,侧妃不自觉收紧了手,捏得我生疼。
主要是这些旨意都是当面下的,她单独赖不到我头上。
太子妃莲步轻移:「这心意本来极好的,本宫也赞同。只是解暑汤的开支是一直都有的,突然取消只怕底下人有怨言。
「你初掌东宫之事,省银子的心值得表彰,可也得张弛有度,不能只从细枝末节入手。」
「太子妃娘娘教训得是,妾这就回去改。」
看到她恭顺的态度,太子妃却没打算轻易放过。
她趁着太子妃怀孕将掌东宫庶务之权夺了过来,迟迟不肯归还。
「本宫今天看了账簿,你减半了宫人本月月俸,香火钱的支出便比往月多了三成。
「东宫伺候的人多,即便是这三成也是千两之数,侧妃是否点清楚了?」
我心下一喜。
看来昨晚让藤春和其他几个采办嬷嬷吹的耳边风到位了。
侧妃不明所以:「自……自然点清了。」
「本宫看未必,小云子,去帮侧妃再点一遍。」
说着,太子妃打量了府门前的豪华车架,眼底一抹不快闪过。
太监挤进车队,掀开了放香火钱的箱子。
清点钱银的时候,侧妃的脸瞬时白了白。
「本宫也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侧妃有贪墨之嫌。当然,本宫是不信一直在佛前侍奉的侧妃有此等肮脏心思,只是底下人的怨言,本宫不得不管。今日本宫就当众澄清了流言,一来免你的名声有损;二来本宫身为太子妃,自然得让底下人心服口服。」
这一番话冠冕堂皇。
侧妃无可辩驳,袍袖下的手不断冒冷汗。
半晌后,太监回禀:「太子妃娘娘,香火钱数额是对的。」
我心一惊,怎么会?!
昨日我窥见她将部分现银折成银票,早早地就存入城外的小金库了,现银数量跟账本上登记的香火钱肯定是对不上的!
今天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数量的现银?
侧妃得意一笑:「那就多谢太子妃娘娘为妾做证,妾此身可就分明了。」
太子妃面上挂不住,几乎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她今天是奔着打压侧妃、夺回掌家权来的。
可现在的她,像一个无故刁难人、上蹿下跳的泼妇。
如果太子妃秋后算账,顺藤摸瓜必能查到是我透露侧妃贪墨的消息。一个主子听信奴才谗言当众闹了一番,要达成所愿那还好,要是平白无故出糗,那这笔账就记到我头上了!
说难听点,万一今日太子妃败兴而归,明日就是我的忌日。
明明秋暑未散,我的后背却尽是冷汗。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一定在哪里出了问题……
5
日光下,那些银子熠熠耀目。
千两之数,寻常老百姓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存到这个数。
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一年花销不过十来两银子,而侧妃轻轻松松做点手脚就能盘剥到这个数额。
此时侧妃双手合十,腕上的小叶星紫檀佛珠衬得她虔诚宁静。
她看似穿得朴素白衣,但裙子用的皆是苏州织锦,嵌了月白银线,走起来光华流转。
我的余光瞥过银子,不对!
果真有问题!
银子是从库房之中拿出的。库房曾经闹了虫灾,无论怎么库房里灭虫都毫无作用。直到夏嬷嬷找了一个江湖赤脚医生,他建议我们放些石硫黄在里头。
该物性温、味酸,有毒,归肾、大肠经,外用解毒杀虫疗疮;内服补火助阳通便。
我曾观察过,摸过石硫黄的手再碰银子,银子发黑的速度快了几倍。
而昨晚的银子正是放在了库房,清晨才搬到侧妃房间。
此时,内里一层的银子光锃发亮,绝无可能!
太子妃身边的太监走过,我悄悄伸出脚。
啪!他被我绊了一跤,摔了怀里装满银子的箱子。
叮咚哐啷——
银子全部撒落一地,而且发出了不属于它们的清脆声响。
太子妃不是蠢人,立马知道问题所在,远山眉扬起:「淳儿,这银子看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她身侧的大宫女立马捡起银锭,敏锐地感觉到重量不对,机灵地递给太子妃。
太监也捡起,一咬差点崩掉牙齿,硬邦邦得像铜块裹了银!
「太子妃娘娘,这银锭有问题!」
6
太子妃喜上眉梢,但唇角依旧稳稳抿着:「侧妃,这是你的手笔?看来传言非虚,是不是该好好查查过往的账目呢?」
当然不能!
侧妃吓得一哆嗦,只要查下去定就会发现更多问题。
这玩意就像你的屋子里出现一只蜚蠊,就意味着在看不见的角落有一窝蜚蠊。
她慌乱地跪下,声音绷紧得如烈火灼烧:「太子妃明鉴!这些银子是账房的人送来的,臣妾并未动过!想必是账房的人贪了去,臣妾从不曾私吞宫中月银!佛祖在上,臣妾不敢打诳语。」
惯用伎俩,推卸责任。
我跟着跪下,表面功夫得做足:「娘娘明鉴,主子几日前就开始为祈福的事做准备。主子每日都只斋戒吃素,空闲时间都在诵经,生怕怠慢神明,如有不轨之心又何故这样待自己!」
侧妃向我投了个赞许的眼神。
可太子妃肯定不会轻易饶了她去,冷笑一声:「即便如此,你也有一个御下不严之责!账房的苏先生是你提拔的,本宫让人查过,他与你是旧识。还有采办处、膳房的几个公公也是你的同乡,虽说举贤不避亲,可任人唯亲,难免让人生疑!」
侧妃略带埋怨:「娘娘这样说,妾百口莫辩。」
太子妃得逞:「见你每日忙诵经,宫中事务有不周到的地方,明日遣人将账本送回本宫的宫里,你也好专心祈福。」
侧妃不可思议,试图挣扎:「娘娘,您还怀着身孕,不可过度劳累……」
太子妃冷笑:「本宫还应付得来!你若明日送来账本,过往的糊涂账本宫可以当没看见。不然待本宫禀了太子,再作决定。」
侧妃眼珠子不断转,最终咬牙切齿:「妾明日一定将账本送到娘娘处,辛苦娘娘了。」
「不辛苦,祈福的香火银子,你自己想办法补足了。本月解暑汤的银子也由你一并出了,算是小惩大诫。」
周围的奴才窃喜。
虽然没能要回克扣的银子,但采办处多的是虚报手段,解暑汤的支出便够狠敲她一笔。
这是贪没贪成,自己荷包反倒大出血。
侧妃的指甲生生嵌入掌心。
不仅如此,她还得硬憋一口气恭敬谢恩,整个人被气得摇摇欲坠。
当着众人的面被夺了权,侧妃越回想就越生气,等到太子妃走远,她狠狠踹车夫:「不中用!都不中用!你们都联合那个贱人一起作践我!」
看到我,她又有了习惯性的迁怒对象:「知夏,都怪你收银子的时候没有仔细检查!引来了太子妃不说,还害我当面出糗!这个月的月银全部扣光,罚你在院中跪,跪到我明日祈福回来为止!」
我当着烈日跪下,心拔凉拔凉。
此时,我为自己另找出路的心越来越强烈。
天气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竟然狂风暴雨,雨水裹挟秋意拍在我的脸上。
体力不支,我开始眼底发黑……
7
再醒来,我躺在了自己的房中,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淳儿昂首看我:「醒了?知夏,太子妃让您去一趟。」
我心下忐忑,莫非这么快就查到我了?
进门,藤春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我顿时心下了然。
她昨晚与我说过:「咱们这些人,在哪里干活不是干?还不如挑个好些的主子,明日我就将你引荐给太子妃娘娘。」
只是我睡得半梦半醒,没来得及拒绝。
太子妃的院子里栽了几棵白玉兰花树,现下正是开花的时候。
对比起佛堂的香烛味,这花香更能让人舒心。
藤春是太子妃院子里的二等宫女,她今天穿了一身新衣裳,料子一看就是主子赏赐的。
对比之下,我这缝了又补的宫衣显得有些不够看。
先敬罗衣后敬人,难怪方才淳儿对我不屑中还有敌意。
太子妃优雅地端起茶盏,撇去茶沫:「知夏,我看你也是个伶俐的,本宫身边缺一个机灵的人,你愿不愿意投靠本宫?」
侧妃晚上便要从安国寺回来,指不定又会想什么法子折腾我。
可……
我连忙拒绝:「侧妃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尚未回报侧妃,不敢擅离职守。」
主子们用人讲究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今日我可以轻易地背叛侧妃,他日我也可以轻易背叛太子妃。
太子妃果然唇角勾起一丝莫测笑容。
「倒是忠心,但你怎么会抱怨被克扣月俸?是不是心底有什么不快,本宫也许能替你解决一二。」
这话里都是坑……
这时候就考验人的嘴皮子,答得太机灵了不行,太蠢钝也不行。
在主子心里,太机灵会打坏主意,太蠢会打人,要准确把握这个度。
我叹气,但嘴上不能认:「是奴婢自己做事手脚不利落,惹得侧妃不快。」
太子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能扛事的。」
之后她拂了拂手,示意我可以出去了。
淳儿送我出去的时候依旧冷着脸:「还以为你要踩着我上位呢。」
之后她从袖口里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这个是娘娘赏你的。」
「赏我?」
「对,赏你那一脚。」
「……」
太子妃家世稳重,出手果真阔绰。
正当我转身的时候,淳儿又拉住我袖子,别扭地道:「这十两我自己的,看你的寒酸样,快去做身好些的衣服。」
我哑然。
「愣着干嘛,我这可不是好心,是,是……是同情!我见路边的流浪狗都会给根骨头,你不用谢我,我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淳儿急忙辩解,然后小碎步跑了。
握住袖子里的一百一十两,看着高大的宫门,我第一次萌生了攒够钱逃出去的想法。
8
翌日,侧妃又办了件天打雷劈的好事。
太后生辰,老人家一心礼佛,听闻侧妃的名声就宣了她入宫,并下旨让她主持每日的启元殿诵经祈福。
侧妃拿了鸡毛当令箭,当即发话:「诵经祈福月,当是配上斋戒,方显得虔诚。」
于是她下旨让阖宫吃素斋戒。
不干活的主子养尊处优,没有荤腥还能勉强撑着,而伺候的小太监搬抬重功夫多,白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挥洒汗水,晚上回到住处还要面对清汤寡水的素菜。
一时间,怨言颇多。
「很喜欢在侧妃手底下干活,有种牢底坐穿的感觉。」
「事情做不完的话就明天做吧,运气好明天死了就不用做了。」
「这种累死累活还拿不到月银的感觉,真令人着迷。」
「侧妃有种不食人间烟火、不管手下死活的慈悲。」
……
太子妃火上浇油,特意下令说侧妃主持诵经仪式辛苦,每日上贡的燕窝数量稀少,都供给侧妃补身子。
她是懂得刻意抬举人的,略施恩惠,让侧妃只在个别物件上享受待遇。
这样一来,侧妃享福不多,骂名倒不少。
可侧妃没看明白其中门道,坐在院子中轻摇鎏金扇,纤纤玉指抚过血燕。
「如今我风头无两,自然是连太子妃都得来巴结我。
「瞧瞧,各宫一溜烟的好东西全部进了本宫的口袋,真是过瘾!」
唉。
我的心算是释怀地死了。
殊不知,她今日得意张扬收的礼,是明日吞她入深渊的刀。
内宅的斗争从未停歇,很快,东宫的流言就散播开来——
太子妃娘娘体恤自家院子里的宫人,斋戒补贴如流水般赏下。
这几日每每提及太子妃,人们都是夸赞艳羡,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侧妃越是风光,底下就越多不满。
某日我在清扫佛堂,冬蘅急匆匆地朝我求救:「知夏姐姐!小黎子是我同乡,前几日修葺房顶时掉下来摔断了腿,大夫说要多吃些滋补的,应当用适量的肉食。可府里根本不准荤腥,他几日几夜无法睡了。」
冬蘅把被子揭开一角,一个死人般的脸儿立刻露出来。
「你救救小黎子吧!」
小黎子瘦得肉尽见骨,面色蜡黄,躺着一丝不动,看不出还有气没气。
他的脸色跟床边绿油油的青菜一样,衣裳像是挂在骨头上。
于是我只能斗胆去请示侧妃,让她网开一面,炖一碗肉汤补身子。
可谁知侧妃一摔玉箸:「大胆!本宫都能吃素,为何他不能?」
我试图争辩:「他的福气自然比不得侧妃娘娘您……」
侧妃指着白瓷玉碟上的清炒萝卜丝:「心怀邪念,自然身体有恙,你将本宫用剩的素菜赏了他,有本宫福泽庇佑,他第二天病就好了。」
我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气笑了:「娘娘,这天下的医馆没请到您坐镇,都是他们的损失。」
侧妃没听懂,只是哼笑:「心诚向善,免了俗物困扰,方能安然活得长久。」
此时,斜阳从雕花木窗透入,映照在她发间那副整齐的头面上。
这副翡翠头面从挑心、分心、掩鬓到顶簪,无不做工精良,特别是中心一层黄金四层莲花瓣,每一层都镶嵌了不同式样的宝石、绿松石和猫睛石,繁复重叠,斑斓玉色,美不胜收。
手上握着价值连城的白玉轮,嘴上说的是要免俗物困扰。
我没法只能偷了令牌。
「冬蘅,我下午出宫采买给你们带点肉回来。」
小黎子猛地咳了几声,消瘦枯槁的手勉强撑起身,喉咙发出含混而痛苦的音节——
「谢谢。」
不就是捎点肉吗?举手之劳。
9
然后我就被逮了。
在全身藏满了鸡腿的时候。
侧妃说过,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果然有道理。
坏消息:抓到我的是一个侍卫。
好消息:他身受重伤。
看着他的脸,我忽然惊了:「罪魁祸首之一!」
他是东宫左卫率,顾隐。
此刻他身上全是狰狞的伤口,血汩汩而流,雨水从那俊朗而冷漠的脸部线条上滑落下水线,整个人落魄又狼狈。
上辈子我也是这般大风大雨出宫采买,偶然间救下了重伤的顾隐。
当时我忌惮他的身份,又怕他痊愈后揭穿我在斋戒期间带肉食。
于是在他追问我姓名时,我只给他看侧妃宫中的令牌。
夜色朦胧,他看不清我的模样。
可没想到,这个轴哥光明正大到侧妃院子里说要找人。
侧妃喜欢他,便谎称那晚救人的是她自己。
顾隐作为东宫的侍卫之首,俊朗中带着不可忽视的阳刚。
与儒雅精致的太子比起来,是另外一种刀削斧刻的美,独成一方气质。
而且顾家乃是京中百年望族,顾隐也随祖辈上过战场,有军功在身,等京察一过便稳坐行查司的头把交椅。
于是侧妃便常常去「偶遇」顾隐。
自称洁癖的她甚至去泥里滚几圈,骗顾隐来救她;她绣工不好,便让我代为绣毡帽送出去。
我曾劝侧妃,这样会让旁人误会顾侍卫和她有私情。
当时她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
「迂腐,我这是超越男女的感情,不是私情!凭什么男人就能三宫六院,女人就要画上守宫砂守活寡?」
我从未见过有侧妃这样出格的女子。
以至于……我经常被责罚,落下病根。
思绪回笼,顾隐捂着伤口质问:「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为何这样诋毁我?」
我刀子嘴:「撞到你算我倒霉!」
这次我救人了,却没有留下名字,急匆匆跑了。
小黎子拿着我给他带的半只烤鸡,狼吞虎咽,像八百年没碰过荤腥的孩子。
因为吃得太急,鸡骨头噎住了他的喉咙,他哼哧哼哧咳嗽,冬蘅捶着他的背,又捋了捋他的脖子,好一通折腾才顺畅。
冬蘅取笑:「这个饿死鬼,慢点!」
小黎子吃得两眼泪汪汪:「这老板往常都会送一只鸡爪子,这次竟然没送。」
本以为这件事就躲过去了,可没料到……
可过了几日,顾隐容色肃然地上门。
熟悉的剧情再次上演,侧妃一眼就看上身姿不凡的顾隐。
「前几日雨夜,有一名刺客形迹可疑出入东宫后门,所幸一位宫女助卑职排查抓获,今日还要找出那位宫人助微臣进一步调查。」
侧妃莞尔一笑,高扬语调:
「顾大人长得如此端方俊雅,该多笑笑,必定令无数女子折腰。」
顾隐退后半步躲开了侧妃伸向他腰腹的手,严肃:「微臣办差,请侧妃自重。」
「不懂风情的木头!」侧妃娇嗔一句,「找吧找吧。」
我在偏房里听着这一切,人都麻了。
很快侧妃便招呼人到中庭集合,见到我的时候傻眼了:「知夏你?」
「娘娘,我今日起了桃花癣,满脸都是疹子。」
她眼底闪过嫌弃,然后把我往后排推。
顾隐按例巡视一圈,最后只扫了一眼满脸麻子的我,有些失望。
我舒了口气。
可他忽然又回头,明亮双眸倏然与我对视上,吓得我立马挪开视线。
「不瞒顾大人,本宫当晚也去过后巷。」
侧妃笑容明媚地开口了,「你能来此处寻人,说明也是看见了我院里的令牌。
「东宫拥有令牌的除了主子们还能有谁?顾大人何妨换个思路。」
顾隐淡淡反问:「侧妃当日确定当晚去过后巷?」
她昂首:「自然。」
顾隐又问:「侧妃在斋戒?」
侧妃不明所以:「是。」
顾隐声音陡然提高:「当晚那宫人虽立功,可遗落了一张曾经包裹烤鸡的油纸和一只鸡爪。侧妃下令斋戒吃素,自己却出宫沾染荤腥?莫非侧妃貌若观音的皮囊下,是大不敬地破戒?」
侧妃蒙了:「不是,我……」
若她承认自己当晚去后巷,那就说明自己破戒;可当众人的面反驳,又显得自己像笑话。
顾隐无情拆穿:「还请娘娘记清楚,莫要闹了笑话。」
幸运的是,在场的奴才都不怎么爱嘲笑别人。
他们只是牙齿有点热,露出来晾晾。
顾隐走后,侧妃非但不恼,还一笑:「这个男人引起了我的兴趣。他居然夸我貌若观音,说明他对我的容貌还是满意的。知夏!打听一下他是谁,我要清楚知道他当值时间、家在何处、可曾婚配!」
我:……
10
于是侧妃开始三番四次偶遇顾隐,即便每次顾隐都冷冷一句「侧妃自重」。
她越挫越勇,终于有个夜晚,侧妃喜上眉梢:「今晚我要赴一个很重要的约。你们通通不许跟来!」
桌面上,是顾隐从不离身的杏黄剑穗。
太好了,早早放工!
我脚步欢快地路过一棵茂盛的歪脖子树,平日上值的时候都觉得这棵树适合上吊,今儿个不知怎么地,觉得这树也适合荡秋千。
忽然一双长臂带着蛮横的力道强硬将我拉入假山后。
我的后背重重撞到假山凸起的石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哪个登徒子!这是东宫,不怕被……」
盛怒下我大声呵斥,可说到一半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本该去私会侧妃的顾隐正抱胸站在我面前,玄色的衣襟飞扬在凉风中,朦胧月色仍然挡不住眉目清和明净。
「斋戒期间偷食荤腥,落钥之后偷出宫门,巡审时还装病起疹,胆子挺大。」
我支支吾吾:「您是认错人了吧?」
见我疑惑,顾隐开始认真思考:「你真的不是她?」
「当然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
被套了。
我试图嬉皮笑脸缓和气氛:「对!我就是偷吃烤鸡了。不过你别说,他们家的烤鸡是真香……要不下次,哦,就明天我带你去!不对不对,明天我要当值,以后吧!」
可顾隐咬紧下颚,脸颊绷紧,一脸冰冻般的寒气严肃道:「不用下次,无须明天,也没有以后……」
说着他的手往身后像要拔剑的架势,动作凌厉得让我蓦地闭眼。
「现在就吃。」
?
食盒不知何时出现,油纸包裹着热气腾腾的烤鸡,鸡肉烤得表皮焦黄酥脆,香气馥郁,肉汁的香味肆无忌惮钻入鼻孔,向我的肠胃发出了新鲜热乎的邀请。
这几日的素食,味觉好像是多余的,不存在了。
「就算是断头饭我也认了,如果你下毒了记得放猛一些,烤鸡腿下死,做鬼也风流。」
接过食盒之后,顾隐又别扭一句:「谢了。」
「谢什么?」
「救命之恩。」
啪——鸡腿差点没拿稳,我震惊:「原来我救你就只值一只鸡腿。」
「不然?」
「十只。」
「成交。」
月半星稀,松柏浮动,翘檐顶起一方天穹,这难得偷闲的时光变得格外悠闲。
顾隐吃食比较斯文,用刀将肉一片片剥下,细嚼慢咽。
我这个大老粗直接手拿大口吃肉:「当初怎么不在侧妃宫中把我揪出来?」
「怕打草惊蛇。」
??
口中的鸡腿忽然不香了,不会真是断头饭?
我战战兢兢,目光挪到了他劲瘦腰侧的兵器:「所以这真的是断头饭?顾侍卫长,我没泄过密,什么刺客什么行迹诡异之人,我什么都不知……」
他勾起唇角,残留的笑意让他看起来优雅而淡然,仿佛就算敌人的头颅滚到脚下他也只会拿着丝绸帕子淡定拭了刀上血。
「放心,我的长刀从不砍老弱妇孺。」
「那,那就好。」
「但顾某还有一把短刀。」
……
我愤怒地一口咬在鸡腿上,谁知被骨头崩了牙齿,疼得表情失控。
顾隐笑着将他手里的小刀塞给我:「这个当作防身,我也要回去当值了,此事你低调点。」
我点了点头:「行,我们有了共同的秘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顾隐听到我的比喻,嘴角抽了抽。
风拂过他的长发,我的影子覆盖遮挡了他的眼睛,依稀可以看见轻柔的光芒,却又因为看不真切,让人生了想靠近仔细打量那双失神的眼眸。
顾隐忽然伸手,将我残留在嘴角的肉屑擦掉。
回到偏房,我依旧浑浑噩噩。
但,既然今日顾隐没去赴约……那,侧妃约的到底是谁呢?
哦,是太子。
侧妃拿了剑穗去见人,可谁知人没见到,碰到早就等待在院子里的太子。
太子盛怒,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比如册封她为侧妃已是恩典,让她该安分守己。
再比如以她的家世即便未嫁东宫,也配不上顾家。
可侧妃不服输说了荒唐话,说什么她跟顾侍卫是兄弟情谊,只是普通的朋友……
最后侧妃出入都由侍卫看守,太子令她在祈福一事结束之前就好好待在佛堂,礼佛反省,誊抄百遍佛经。
11
启元殿祈福日终究到了,侧妃重整旗鼓。
「今日是我第一日主持启元殿祈福,知夏陪我进宫吧。带你去见见世面!」
我正在清扫佛堂:「侧妃,奴婢今日事多……」
她不强求,斜睨我拿腔拿调:「不识抬举,那就让冬蘅陪我去吧。」
冬蘅是一个出现在菜人铺子里的孤女,幸好周奶奶拿钱赎了她。
寒来暑往,周奶奶靠种田拉扯大了这个孙女,两祖孙相依为命。
她争气,入选了东宫当宫女,每月仅是月银就有一两银子。
她上周才跟我说过奶奶冬日里腿疾常发作,这个秋天她要多攒钱,给奶奶买一双锦缎护膝。
我有强烈的预感,侧妃得罪的人太多了……
如果冬蘅去了,必会遭侧妃的连累。
「等下!娘娘,我也想去启元殿!」
整个启元殿烛光熠熠,上至贵妃下至皇子妃跪坐蒲团满满列了两行。
果不其然,一开场就给侧妃整了个好活。
启元殿,侧妃作为主持要替太后点燃第一炷香。
这本是皇家给予极大的荣耀,可此时,侧妃面上煞白,执香的手微微颤抖。
她双眼死死盯住面前火光,只恨不得熊熊烈火眨眼间燃起,哪怕火烧到了她身上,也比现在怎么点也点不燃妙香好。
此时,太子妃拱火:「都说侧妃是京城里最通佛性的,连侧妃嫁入东宫时都有漫天神圣霞光追随,可此时怎么连妙香都点不燃?」
其他女眷也阴阳怪气:「心不诚,不为佛祖所喜。」
「郑侧妃出格得紧,未出阁的时候就惹得京城男子为其倾倒。」
「今日明明是为老祖宗诵经,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啧,要不是真的精致,那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
太子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明日侧妃假仁假义假佛心的流言,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太后脸色变得阴郁,祈福诵经是皇家大事。
就算宫里有什么阴私,也不该在这种场合拆穿。若是传出丑闻,轻则谣言四起有损天威,重则动摇国本、使不轨之人借机搬弄是非。
侧妃猛地丢下妙香,走上前:「太后,这有问题。」
我握了握拳想到了什么,连忙跪下:「太后,太子殿下,妙香有问题!奴婢有事禀奏。」
太后少许愠怒:「何事。」
「侧妃手上的妙香不妥,是粗心备错了。」
我说的是妙香备错了,而不是妙香被人掺了不干净的东西。
既顾及皇家威严,又暗嘲了侧妃一句。
果不其然,侧妃愤愤地看了我一眼。
她性格易怒也死要面子。
「何错之有?」太后脸色紧绷。
「侧妃礼佛,恩泽惠及奴婢等人,常常赏赐崭新的佛门书籍。」
我勾唇,重音放在崭新二字上。
「奴婢记得,《续部建立广释》一卷书上有言,事部含佛部、莲花部、金刚部、世间部。而如今太后娘娘时常参拜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今日祈福,启元殿案上法相请的更是立身观音像。」
太后眉间阴郁散开:「继续说。」
我绞尽脑汁:「根据《苏悉地羯啰经》卷上记载,佛部应燃沉水香,金刚部应燃白檀香,莲华部应燃郁金香。太后娘娘修的莲花部,该以郁金香来供奉菩萨。然则供桌上敬的妙香是沉水香,不合菩萨供奉。」
太后满意点了点头:「这细枝末节处,哀家倒是没有注意。这丫头心细如发,郑氏常伴佛前,怎么遗漏了细微处?哀家赏你的佛经都视若无物?」
侧妃被太后质问,哑口无言。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因为整部经书都被崭新放在佛堂,连抄经都是我代笔。
太子失望地看着侧妃,补一句:「许是祈福一事繁忙,筹备时间紧,侧妃此等小疏漏,菩萨慈悲想必不会计较。」
之后又吩咐,「命内务府的人取新的妙香来。」
这是在给侧妃台阶下了,太后纵使不悦,顾及皇家颜面也没打算发作。
只要侧妃告罪,这事就算翻篇。
可……侧妃偏不下台阶。
侧妃想蹦跶。
12
「不!这妙香被人动了手脚,其制成之时被有心之人涂上不可燃涂料。」
侧妃站起,转身间月白双蝶千水裙光华流转,裙摆上层叠细密的暗花凸显。
「太后娘娘,定是有人要陷害妾!妾看分发到诸位娘娘手中的佛经,翻抄缺字,混乱残破。今日定有不轨之心的人意图弄砸祈福仪式,给太后娘娘难堪!」
她神色坚定,笔直的脊背高昂的头颅,仿佛今日不讲出一个公道誓不罢休。
太后眼眸里尽是幽深不悦,半警告半制止:「郑氏,祈福时辰已到。」
太子脸色也瞬时黑沉,眸子危险地一眯。
关乎皇家颜面,清白并没有这么重要。
从前他乐意宠侧妃,是因为她虽谈不上博古通今,却有无数新奇的主意。
可谁知她小事拿不起,大事拎不清。
我试图劝:「娘娘……」
「巧言令色博出位的东西!」
然后得到一句这样的低声评价。
死了的心终于被鞭尸了。
见太后无动于衷,她仍没揣摩清其中深意:「太后娘娘此事有蹊跷,求您明察!将今日搅局的人,即刻绞杀!」
案几上的灯火如豆,香炉御香缥缈,烟雾缭绕间,太后的脸显得晦暗不清。
整个启元殿的女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天家的威严仿佛浸透了殿内每一寸金砖地面。
「侧妃不是出了名的慈悲为怀,怎么满口皆是打打杀杀?」
太后老祖宗语气盛怒,不是为真相,而是侧妃让她当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
老祖宗的目光扫到了太子身上,迁怒之意尽显。
「太子,东宫该好好约束了,内宅之事都无法,何谈胸怀天下?把内务府负责妙香的人通通找来!」
太子心颤:「是。」
侧妃还没意识到危机,面露喜色,准备迎接公道。
可惜,她失望了。
内务府总管太监捡起侧妃扔掉的沉香,手指在香头上一抹,轻而易举地点燃了。
「太后娘娘,奴才用头颅担保,妙香并无任何不妥。」
之后,众女眷排成一列依次点燃手中香。
无一例外,妙香均燃如豆亮。
13
侧妃瞪大了双眼,张口结舌:「怎……怎么会……」
「侧妃娘娘,祈福之时要心诚专一,方能得道。」总管太监故意阴阳道。
我脑海中似乎记得这个太监!
东宫采办处的总管,哦不,前总管。
侧妃曾以办事不周到为由辞退打发了他,换上心腹。
这个打发不仅没给银子补贴,还不扣下当月的月银。
太后很满意。
她老人家才不在乎妙香到底有没有问题,只要祈福能顺利,有问题也可以没问题。
侧妃满额虚汗,不依不饶:「不,不,太后娘娘,这一定有人动过手脚。」
她顿时瞪了我一把,示意我帮腔。
但我没有说话。
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开口。
太后冷哼:「郑氏,哀家原本以为你慧根不凡,原是你心不诚,惹怒神佛。你自言佛缘深厚,却舍不下满头珠翠,免不去金银俗物,脱不开锦衣华服。
「抛开身外之物不说,你连供养佛部的妙香都分不清,学识远不如日日服侍你的侍女。莫非之前的种种好名声是在诓骗哀家?」
侧妃立时一个激灵,面白如纸。
「太后娘娘,妾只是忙昏了头……」
太后未曾佩戴护甲的指节敲了敲桌子,厌恶地瞥了一眼她:「忙昏了头,却身着京城最时兴的苏织罗缎;忙昏了头,却头戴西域最新进贡的头面翡翠;忙昏了头,却连最基本的香案常识都记岔出错。」
侧妃扯着喉咙试图为自己辩解:「这……这是底下人取来的,我不知道,一条纯白裙子能多贵……」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区区一支妙香,为何会将自己打入死局。
确实,下面的人故意进奉了好衣好饰。
一来麻痹她的警惕心,二来将她抬举上天飘飘然。
此为捧,也是杀。
当然……还有第三层。
无人告知侧妃,太后厌恶蝴蝶。
当初太后还是德妃的时候,就因一只蝴蝶在先帝面前出糗,被贬了位分。
这是她老人家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而侧妃今日恰好穿了双碟裙。
双倍的贴脸嘲讽。
太后为了颜面可以暂且不计较,可侧妃偏偏往刀口上撞。
「哀家看,佛前容不得你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今日之事算到底还是你办得不周到,便在启元殿外素衣跪上几个时辰向菩萨赎罪,禁足半年,好好反省。」
如今正是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但最可怕的是,太后亲自下了旨意禁足。
她面色青白交加,又惊又惧求助太子:「殿下……」
太子厌恶之色尽显,开始翻旧账:「你一身奢华,底下的人却衣裳陈旧。太子妃曾向孤禀报,过去半年内东宫的账目平白无故少了近万两银子,光是你以香油钱为名目的支出就高达八千两。可安国寺的大师来信称,未曾收到香油钱。曾有检举揭发你的小宫女,却被你以对佛祖不敬的罪名赏了一顿板子,当晚便高烧身亡。郑氏,孤一直以为你心性纯善,原来是打着礼佛的幌子失序之事!你这侧妃也不必当了,废去位分入偏院好好反省!」
侧妃傻了。
她匍匐几步,陡然提高音量:「殿下定是听信了什么传言!那个宫女是意外,我就是想着小惩大诫,没有让她死的意思!」
太子厌烦地挥了挥手。
被剥了外衣的侧妃跪在正午砖地上。
宫里折磨落难人的法子多如牛毛,平日被精致头面妆点的长发狼狈散开,地板灼烧她的膝盖,宫人和昔日被她看不起的女眷从旁走过。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傍晚,她被几个太监随手抬回去东宫最冷的院子。
侧妃不断喃喃些没人听得懂的话:「为什么?!我可是穿越来的!我明明都知道接下来是谁登基,我明明嫁对了人,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这个地方简直是吃人的,我要回家!」
14
侧妃反省的日子不让人进出。
太子妃给我递来邀请,她终于有一个由头名正言顺地将我从侧妃身边抢来。
「本宫就喜欢你这聪慧的劲,不必多言,一点就通。」
太子妃摆了摆手,「上次你提议让本宫给各院子里的宫人加一笔冬衣补贴,果然宫人们都听话多了。」
冬衣补贴,不需动用东宫的银子。
这笔补贴是太子妃「意外」查获侧妃城西的小金库,没收而来。
补贴发放,宫人得了结结实实的好处,太子妃得了宽厚仁慈的美名,东宫的预算还不超支,可谓一举三得!
我低头勾起唇角,眼底闪过精光。
贪墨而来的银两,从何人身上盘剥的就回到何处去吧。
为了不重蹈侧妃的覆辙,各宫各院的主子出手格外阔绰。
反正在哪里干活不是干,我便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这日子流速飞快,我渐渐地也攒了一笔银两。
等再过些日子,契约到期我便能出宫了。
这一世,我再也不会蠢蠢地死在一个连卷尸体的草席都没有的乱葬岗。
可某日晚上,侧妃不知为何跑了出来,将我拉到无人处:「知夏,你是我的陪嫁,这东宫我一日也待不下去。你陪我去城西山的寺庙去参拜吧,我已经偷偷拿到了令牌,明晚我们就走。」
城西的山?
皇家寺庙所在地,也是上辈子她让我替她磕满六百六十六个头的地方。
我佯装为难:「明晚?东宫守卫森严……」
「没事,我给太子妃找了点催产药,明天估计东宫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妃那里。」
我惊了,她是疯了吗?
谋害皇家子嗣是重罪!
「后日十一月初三,诚王会凯旋,然后去寺庙参拜。
「我只需引起他的注意,他一定能带我逃出虎穴。皇帝的宠妃我大不了不当了,去当个闲散王爷的正室岂不更痛快!」
说完,她给我塞了令牌,「到时候你掩护我,我先走,你殿后。等我再次扶摇直上,肯定不会亏待你!届时我再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哦。
我转手将消息递给了顾隐。
十月初三迎来了两件大事。
太子妃早产,平安产下皇孙。
废妃郑氏,逃跑被抓,杖责。
她几乎只差一步就隐入人群跑掉了,可就在关键时候,被她苛待过的宫人都自觉配合地发散四处搜捕,终于在东宫附近的破旧庙宇找到。
侧妃眼底闪烁着疯狂:「知夏,你出卖我?我把你当姐妹看,我有什么好首饰好锦缎都先想着你,你竟然背叛我!」
小黎子阴阳怪气:「侧妃娘娘,您当初少给我们月俸的时候,会不会想过有今日?」
侧妃怔住。
她眼睛瞪大眼球凸出,嘴微微张合,汗一滴滴渗出。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会为了那几十两银子害我!」
越说她越激动,骂得越来越难听:「我懂了,知夏就是图太子妃的位分比我高,你想攀高枝!你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谁,除了我谁还会把你当心腹?
「早知我就该发卖了你,你们——」侧妃指着周遭的人。「你们看清她这副嘴脸,靠近这扫把星……」
可她话没说完,就被小黎子从背后冲出来半空翻腾旋转飞踢:「骂知夏姐姐?你也配?」
15
我走上前看着被踢倒的人,强忍情绪:「侧妃,我从您嫁入东宫那日便跟着你,我从不奢望当你的妹妹,也不奢望你会特别对待我。可你,不能不把我当人看吧。你总是听不进我劝的话,惹祸了就习惯性将我推出去。冬日的炭火,夏日的解暑汤,秋日的衣裳,每逢有半点不对您便将事情赖到我身上,挨板子、受冷眼、扣赏钱、当众掌掴、尖酸嘲讽……我只拿一份月银,既要伺候又要背锅,还要提心吊胆,更要受窝囊气,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周遭宫人咬牙切齿:「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你口中的碎银几两就是我们活着的盼头!」
「断人财路与杀人父母何异?」
「不知人间疾苦,还说什么活菩萨,活阎王还差不多!」
……
侧妃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像是被震得不轻。
等到宫人散去,被肆意报复的侧妃与我上辈子的惨状差不多。
「知夏,知夏我错了,你救救我。
「你是太子妃身边的红人,你替我去跟太子和太子妃求求情好不好?」
我蹲下,最后一击:
「像您这种刚愎自用、有福自享、有难他当的人,又怎么会真正让人肝脑涂地为你卖命?」
侧妃眼中的光熄灭了。
16
我攒够了钱,恰好也到了年纪。
太子妃曾挽留我,可我深知,出宫做点小生意失败了只是破产,卷入内宅纷争那就不只是钱的问题了。
我婉拒,第二日迅速消失。
母亲曾是琼崖岛的厘族人,有一手好绣工。
她眼睛不好了之后就将她的手艺传给我,我便在京城开了一家厘绣铺子。
厘绣色彩浓烈大胆,显眼中不失精致。
过往几年我曾不断揣摩和总结贵人们的喜好,如今开了绣房成功改良了图案,利用双面绣、影绣等独家技法,嵌入银线做了衣裳、羽扇甚至荷包等小物件。
一时间,这些新奇小物件受到了追捧。
银子如流水入兜,我还新开了两家布庄,亲自下江南求学拜师学染布技艺。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我再也没听说过侧妃的消息。
只记得某天淳儿出宫采买跟我提了一句,说我的前主子变得疯疯癫癫,众人避之不及。
我只劝她,远离那些慷他人之慨的人。
不只是这种人比纯粹作恶更虚伪,而是因为——
我们本不需为他人的「善良」买单。
番外:知夏往事
1
我时常会怀念小姐出嫁前的日子。
对了,是小姐,不是侧妃。
半梦半醒间会看到从前的小姐朝我招手:
「知夏,我以后要在繁华大街上开一家衣裳坊,从染布开始,绘图做衣裳,经营一家独属于我的成衣铺子!」
我嬉笑:「我手笨,就给小姐当个收银钱的!」
她笑骂我贪财,然后又将桌面上的布一匹一匹地展开,往我身上比对:
「秋香绿不行,浓郁紫不行……知夏你适合浅色,用这个绒桃粉做一身衣裳!
「只粉色单调,该配些大胆的撞色,凉月白就不错!」
……
彼时染缸颜色纷杂,但乱不了她眼底的纯粹。
可小姐及笄后性情大变。
她在城外寺庙的祈福,让乌云密布的天顷刻放晴,祭坛中曼妙的身姿吸引了太子的目光。
郑家小门小户,竟也攀上了高枝,老爷不喜反忧,可小姐执意要嫁。
那日,郑小姐变成了郑侧妃。
总归是有点不一样了。
小姐常骂我不知尊卑,但又会让裁缝给我做她的同款冬衣;
侧妃常念人人平等,但美滋滋享受被打了板子的我朝她磕头。
小姐常说我是她的丫鬟,要活得得体,所以赏钱如流水。
侧妃也说我是她的宫女,要维持体面,所以「赏」我旧首饰。
所以不能只听人怎么说,还得看她怎么做。
后来我发现,小姐没变,只是走了。
过往快速闪回,今夜噩梦让我满额冷汗,身体蜷在一起。
小姐,我手笨,只会做些小玩意不会缝冬衣;
小姐,我也开了一家染坊,只是再染不出当年的好颜色;
小姐,你还会回来吗?
「知夏,醒醒!醒醒!」
猛地睁眼,原是顾隐。
「顾大人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冬蘅让我来找你。」
若不是万不得已,冬蘅该不会透露我的地址……
「怎么了?」我的心此时突突连跳了两下。
顾隐沉默半晌,道:「侧妃逝了,我负责将她葬到城外,你要见她最后一面吗?」
嘭——脑子里一片空白炸开。
顾隐道:「我知道你对她还有些不舍。不然,你也不会选择在启元殿站出来,只是……她好像让你一再失望了。」
方才还残留在眼眶里的泪又打了几个圈。
此时我终于清醒意识到,待我至亲至善的小姐,真的不会回来了。
2
真正的郑怀绣在半空中飘浮。
【这下你没有遗憾了吧。】系统不明所以,【你明明有一次重生机会,为什么不留给自己?】
郑怀绣欣慰地扬了扬下巴:「不是你说异世界与我所在世界的轨迹交错混乱,我的身体被强行占有,重生也只能去异世界吗?再说,知夏要是被那人折腾到雪山惨死,我重生八辈子也不安心。」
系统依旧不懂:【你怎知道她就斗得过那人?那人来自几百年后,来自一个物质丰裕、科技发达的先进世界。】
郑怀绣:「技术再如何先进,人的进化总是很慢。骄、奢、淫、逸、贪、妒、怒、傲,每一项都是缺点。再说,知夏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问完了吗?我要去投胎了。」
【最后一问,知夏重生时你留了她一张纸条,你写了什么?竟让她茅塞顿开,开始毫无顾忌地反击?】
郑怀绣笑了声,没回答。
3
「哟,顾大人又来打秋风了?」
染坊的二掌柜玉姑对着门口那道清隽的身影调侃。
「散值晚了,无处可去,来求碗热汤。」
顾隐故意喊得大声了些,生怕我在房中听不到。
玉姑嗤笑:「吃食都热在灶台呢,今日知夏还说看你脸色不好,文火炖了雪燕。」
我算盘打得啪啪响,谁知下一秒,两盏灯烛竟不约而同灭了。
入目之处尽是黑暗,掩上的窗更是将光亮完全隔开,我开始找火折子。
在京城做生意总是不易,起步之初我经验不足,他寻了个退休的布行掌柜来教我,上至写账本下至约束人心,我一点点地学。
后来生意红火,遭同行排挤。
顾隐又教我用钱开路,等利益网建立,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顶上风口浪尖,公堂上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此时正想往柜子里摸,谁知摸到了一只有温度的手……
「啊!!」
我吓得灵魂差点出窍,尖叫。
「喊什么,是我!」顾隐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响在耳边。
这些日子他总是散值之后来这,讨吃的,讨喝的,或讨个清净。
很少像今天这样,来讨打的。
我们像多年的好友保持着默契距离,毕竟我对外说自己是寡妇。
这有个不成文规矩,丧夫三次就几乎无人觊觎。
毕竟没有人嫌命长。
于是我订了三个牌位供在神台——
梅思成,梅思构,梅思透。
路过的人都说:「一家三兄弟,倒是整整齐齐的。」
我的怒气被勾起来了:「人吓人,吓死人!」
方才我只差几笔就能将账算平,他倒好,毁了我半个时辰的心绪。
顾隐笑了声:
「得了,现在谁不知道怀绣坊的掌柜泼辣,上回的纨绔公子喝醉了进来打砸,被你当街按到公堂上,闹了府衙三次连京兆府都惊动了。」
侧身须臾之间,我终于摸到了火折子。
他黑夜中视力极好,趁我转身取火折子之际一搂我的腰,长臂稍稍借力便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拉至极近。
甚至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仿佛虚空中有一根弦被猛地拉紧,然后在我心间弹出「铮」一声的凝涩之音。
我正想开口:「你……」
「听我说。」
「好,你说。」
可他久久没开口,我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紧张为难、惴惴压抑,像有什么话今日不说便再也来不及诉诸于口。
「我马上要离京了,因为公事。」
「什么时候回来。」我天真地问。
「可能三五月,可能一年半载,可能……不回来。」
「或者说,回不来。」
顾隐终于调出东宫,可并没有如之前传言成为御前侍卫。
皇帝让其领兵入南疆腹地,击退蛮夷。
掌权者的野心在多年的布局下终于开始实现,南征只是个开始,以后帝国的版图还会不断扩大。
我无措地别开头:「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跟你去的,我正在城西看铺子,准备再开一家布庄。染坊的生意也很忙,玉姑还琢磨着……」
「你总是有这样多借口!」顾隐垂眸。「这么些年了,哪怕一个承诺,一句敷衍,你都不肯给我。」
他环绕住我的手倏然收紧,力道大得蛮横。
耳朵就这样被迫贴近他的胸膛,听清楚了他猛烈如擂的心跳。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挣扎着推开了他:「顾隐!」
呵斥声起,他明显呼吸一滞。
「我的意思是,别让我神台上再多一个牌位。三年可以,五年可以,哪怕受伤一瘸一拐也可以,这回我想要活的。」
4
「真的?」
顾隐抱着一点希冀。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他终于试探性地朝我唇侧印下一个吻。
之后是脖颈,双肩。
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浇上了火油,只需要丁点火星,瞬间燃起暴烈的大火就能侵吞四肢百骸。
而单薄亵衣极细的带子无声而断,成了这一点火星。
黑暗和我都在纵容他作恶。
其实小姐说过,只有永远失去和最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第二日天明。
圣上的密令一出,钦点的几个将领都早已带兵策马南下。
收拾内室,我发现顾隐拿走了小姐留给我唯一的锦囊!
我重生后小姐给我留了锦囊。
当时我看着侧妃那双闪烁算计的双眼,心生嫌恶,顿时打开锦囊。
里边的字条,是小姐大笔一挥的利落——
【她不是我,干她!】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