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此他与我结梁,处处找我茬,向我妈告状。这十年拜他所赐,我过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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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为是恨死我的青梅竹马。
谁叫我让他失了贞。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亲了他。
从此他与我结梁,处处找我茬,向我妈告状。这十年拜他所赐,我过得鸡飞狗跳。
终于,我骗他去北京念书,却飞到了国外。
四年后回国,他竟还不放过我,将我堵到公司墙角。
「苏衡,凭什么不对我负责?」
1
我回国了,没读研。
我妈说含金量不高,把我的简历轮着给大大小小的公司投个遍。
「操心我事儿干嘛,我自己会找的。」我在沙发上追综艺,我妈在一旁拖地。
「每天躺沙发嗑瓜子,我见你烦,要么赶紧滚,要么给我干活。」
「才归国就不待见我,多休息几周怎么了!我又不啃老!」
「你现在就是在啃老。」
我无话说,那就继续啃老吧。
没过两天,我的电话被打爆了,毫不夸张地说,每小时至少十个号码,还都是个人号。
我感觉我号码被卖了。
「我是学新传的,不是金融的。」我耐心跟电话里的人解释。
「那你投我们公司?还这么多岗位?闲的有病啊?」对面的人不耐烦。
「诶你怎么说话的?简历又不是我投的。」
「那不是更有病。」对面没好气挂了。
大清早这出,一下搅了我好心情。
类似专业不对口的尴尬窘状太多,都怪我妈。
可看见她希冀的目光,我真不忍数落。
于是我把情绪发泄在下一个来电上。
我按下通话键,不耐烦道:「我新传的,新闻传播,招人麻烦看看简历,别广撒网搞淘汰率那套,专业不对口我挂了。」
「苏衡?你发什么疯。」
清冷磁性的声色拉扯着我的神经。回忆铺天盖地。
四年了,我还记得他的声音。
「顾为?」
对面似乎心情好了点,语气已不显压抑。
「你在找工作?」
于是一通电话,我被骗进了顾为的公司。
2
顾为长得太好看了,从小就一张矜贵淡漠的公子脸,玉砌的眉眼和精雕的鼻梁,唇色浅淡又润嫩,看着就很好亲。
实际上,亲起来真的很好亲。验过货的本人表示,评价真实可靠,绝不口嗨,如有虚假,可拨打顾为电话进行投诉。
开个玩笑,务必当真。
也就小学二年级,成天跟在顾为身后的我,被两家爸妈笑着调侃「为为的小尾巴」。我脸皮薄,开不起这个玩笑,偏爱躲到顾为身后,又会引起一阵笑。
我才不搭理他们,黏黏漂亮哥哥怎么了?
顾为也懒得搭理我,冷着脸头也不转地离开。
他对谁都冷,却愿意被我黏。
有天周一,全校升旗仪式上,作为小主持人的我,照例在主席台上笑意盈盈,从善自然。
直到他拿着稿子上台,作动员新学期演讲。
他接过我手里的话筒,神色冷淡。竟让我升起想把他拉下神坛的歹念。但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以亲吻的方式。
就在我跨腿而出的第一步,被他正往前走的半个肩膀撞到,慌忙中拉向他的小西装下摆,欲扶自己一把,人却随着惯性倾身,嘴砸上了他的嘴。
没错,真的是砸。牙齿咯得我生疼。可柔软的触觉,温存的温度,又让我留恋。
他眼睛瞪得老大,刷地推开我,红了半边脸,然后大步流星往前走,拿起话筒开始演讲。
他表现得毫不尴尬。
台下一片起哄,我耳尖轻红。起哄声被他清朗舒和的嗓音安抚,我跳动的心却仍然此起彼伏。
这就像个小插曲,没有激起多大的轰动。
老师们知道这是意外,同学们羞于出口调侃。
我却在下次见到他时,不怕死地提起:「顾为哥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矮。你多吃点东西吧,是不是发育不良啊。」
我只是想起早上的事,出于关心。毕竟,我在班上算矮的,跟我一样矮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然,我们怎么会亲上。我只会撞上他的胸膛。
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我竟生出一丝隐秘的快感。
「苏衡。」他咬牙切齿,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消失在我面前。
我以为这就过去了。
后来慢慢发现,这个狗顾为,一改沉默的风格,在我妈跟前告状得厉害。
「阿姨,苏衡今天的评语是差,不好好做作业被老师批评了。」
「阿姨,苏衡没及格还在试卷上签了你的名字,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这是不诚实的。」
「阿姨,苏衡今天怎么没带辅导书啊?老师问是忘带了还是没有买。」
我实在忍不了了,不爱学习吃他家大米了吗?「你一天阿姨长阿姨短的,她是你妈还是我妈啊?」
我妈作为这句话主语之一,受不了地操起鸡毛掸子。「你再说一遍?他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说?能不能学学人家一半懂事?」
看着她要来逮我,我利索地溜开了。
妈妈随即温和转向顾为:「小为,阿姨就喜欢你诚实,麻烦帮我看着点她,她做什么了及时跟阿姨说哦,不然阿姨对自家孩子一点不了解的。」
「阿姨,不麻烦的。」顾为乖乖勾起唇角。
〔麻烦的是他还是我啊?]
于是我成功地在顾为面前丢人,被我妈拿鸡毛掸子补了两三下。
我自然从那以后,再也不当他的小尾巴了。
3
他恨我,是他亲口说的。
「顾为,你有完没完?你要考清华北大自己考,老娘就爱这小县城,就不喜欢学习,麻烦你滚远点。」
再次被告状,熬夜补完欠了一周的作业后,第二天我把他堵在教室墙角,气急败坏。「不就是几年前亲了你吗?你至于坑我这么久吗?心眼小的男人没人要。」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跟我一样高的男孩,已经出落成漂亮的少年,课桌里最不缺情书和巧克力。
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巧克力都进了我的肚子。
别误会!看不惯他每次都扔垃圾桶的浪费罢了!
「苏衡。」少年高我一个头,推开我后反身把我按在墙上。「这才哪到哪?你害我在全校前出糗,我恨你一辈子。」
我忽然想起来,当初他被身边的人开恶臭玩笑不断,他被朋友阴到父母那,狠骂挨了一个月。
可这都几年了,这人面子金做的吗。
我感到疲乏,甚至被「恨」所伤,拂开他的手,默不作声回去了。
我搞不懂,他一面恨我,把推脱不掉的礼物丢给我,向老师家长告我状,不惜力气威胁着我学习,一面在我感冒时嫌弃地跑腿买药,在我淋雨疯跑时把外套脱了给我,在我被朋友伤害第二天哭肿了眼后找冰块帮我敷上。
我们从小学后,不在同一班,却在同一学校,他总能在我发生点什么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以为他的「恨」,是嘴硬心软。
他对我多少有些特殊的感情。
直到一个漂亮的学妹,不加打扮也又纯又媚,漂亮得自然而张扬,走进了我们之间。
她是学生会的,看他在运动会上潇洒阳光,一个三分球夺下冠军之队的最后三分。于是请他加入校队。
他同意了,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好到……
「苏衡,你的皮筋是哪个牌子的?」
啊?皮筋还分牌子?
「阮悠悠问的。」他顿了顿,「你也不认识。我记得你有很多,给我一根呗。」
连「给」都用了,凭什么。
我笑了笑:「送女孩皮筋也得有点诚意吧?去商店买。」
他若有所思,没说话,离开了。
从此阮悠悠的名字,像长在了顾为身边。
「女孩不都喜欢洋娃娃?哦,苏衡不喜欢。」
他在门口和阮悠悠闲聊。
……
「没她送的,她才不会送这些。」
我接过他的一群巧克力,问有没有她的。
……
他甚至告我状的频率都越来越少。这当然是个好事。
因为,我最讨厌,好和坏都不分明的人。他离我越远,我越能不再感到他的好。
终于在一天晚上,走廊尽头的拐角,我鼻息轻静。
他一字一顿地对着阮悠悠说:「苏衡?她好欺负,我恨她都来不及,不要脸。」
这是我活了十几年,听得最重的一句评价。
我们之间,只有九十度。却在这一刻,拉出不只角度的距离,那是万丈和纵深。
我回去了。
从此后,我再不被他找到一点能告状的地方。
我开始努力,只因为,这个小地方让我恶心,因为有顾为这种恶心的人。
我并不喜欢他,对他仅存的一丝好人的念想也被碾碎。「不要脸」,也是我对他的评价。
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没,因为跟我无关了。最后,我去了更广袤的舞台,从小县城,走向了世界。
4
顾为的公司是真大。
也对,他都富几代了。
在这,我做着小文员的轻松工作。工资不高,学历镀金,没人会认为,我是走后门进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答应狗男人的提议,忍辱负重。为了面包,我什么都可以做!
理智来说,凭我那一塌糊涂的笔试面试,真够不着文化氛围和市场前景这么优越的公司。
有免费资源,不拿白不拿。
那天一通电话,我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喜悦里,以至于忘了问他来电的缘由。于是这一个月来,我连他的毛都没见过一根,着实匪夷所思。
我还以为他要算我骗他的账。
听说,他放弃了企业本地最好的大学,不惜和父母闹翻,去了北京。
想着想着,我有些昏昏欲睡。
他不会是因为我,阮悠悠也念了北京。
不知道谁大吼:「顾总请我们部门喝咖啡,大家过来拿!」
一声快刺穿我的耳膜,我立马精神起来,起身过去,美滋滋想着,真是缺啥来啥。
门外,熟悉的身影闪过,高挺修长,纯黑西装和年少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是戴上了金丝薄框眼镜。
我余光瞥见,猛然一顿,咖啡也不拿了,逃回了座位。
缺啥来啥,但我也不缺跟他的见面啊!
他扣了扣门:「苏衡?来趟办公室。」
随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敲敲门就能唤到人,和古代的公公有什么区别!
「苏衡,小顾总找你。你怎么了哇?」坐我旁边工位的妹子林姗姗是个软糯小美女,每天我们都嗑瓜子一起聊八卦。
察觉到八卦烧身,我明哲保身:「我朋友北京协和毕业的,他找我问问痔疮。」
林姗姗似乎信了,了然小声「喔」道。
「痔疮」这么隐私的事,肯定不会被传出。我稳下心,这波只赚不赔。
来到公司顶楼,我按下紧张,敲了敲门。
他已经不是学生时代那个烦人精了。我也坚信,时光能抚平一起恨意。
「请进。」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我推开门,在他对面的椅子坐定。
他眉眼覆了层霜,面部更加棱角分明,唇部锐角尽显,沾着狠戾。狭长的桃花眼更显薄情。
他长相变了,嘴也没曾经看着好亲了。
见我盯着他的嘴发呆,他抿直唇角,眼尾上挑,屈指用关节敲桌:「怎么,又想亲了?」
我打了个哆嗦。
已经能将「恨」抚平,反过来大方挑衅,他到底是人狠了,段位上升了。
「不敢。顾总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选了最中规中矩的回答。
他「啧」了声,眉毛淡淡拧起:「装什么?给我好好说话。」
什么叫好好说话,我没有吗?
这声质问着实令人火大。
反正辞了我,天下之大,就不信没我立身之地。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顾为,你到底要做什么?把我喊过来就为了听我给你说个话是吧!」
他一定有受虐倾向,听见这句话反而笑了:「这才对,欢迎回国。」
轮到我愣住。回国后,也只有零零散散的朋友会在微信上欢迎。第一次,有人这么当着我的面,亲口说。
我在国外,过得很不好。国外的大学易进难出,没享受什么异国风情,课程作业卷生卷死,期末考难如登天。
我想家,屁股没坐热和就被赶出来找工作了。
一个恨我的人欢迎我,属实滑稽。
「谢谢。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可惜,我不领情。
顾为滞了片刻,又将一份协议推到我面前。
迎着我疑惑的目光,他慵慵懒懒:「我们假结婚,这公司送你。」
5
他一定是疯了。
我拒绝了。
并且让他滚。
父母催得紧是假的,想毁我五年情史才是真的。
笑话,我又不缺钱。他是少了哪根筋,才觉得一家公司能抵过青春岁月。
第二天。
我们这层打印机坏了,我急着帮同部门的同事打印资料,一口气爬了四楼。
真绝了,这公司是不是要倒闭,打印机坏了也没人修,这点钱也出不起?
怪不得要送我,果然又是个坑。
逻辑形成闭环,我正绕过转角,迎面撞上一个结实又温暖的胸膛。
后仰了几步后,前面的人嗤笑声:「我要再矮点,是不是会被亲上?」
要命,冤家路窄。
「有完没完了?您老人家没亲过嘴吗?把这事揪着扯。」我本就着急忙慌,烦得不行。
顾为眸色晦暗了几分,一把抓过我的肩,把我按在墙上,像要镶进墙里,我疼得踩上他的脚。
他没有痛感一般,轻嘲:「你亲过?也是,小学二年级就亲过,开了荤就吃不了素是吧。」
「就你?你是我亲过最素的。」我不甘示弱。
他似乎生了冲动,俯身下却移了半分头,温热的气体喷在我的耳廓,咬牙开口:「苏衡,凭什么不对我负责?」
沉默在空气中叫嚣,暴力撕开火光。
良久,他挪下被我踩着的脚,也放开了我,盯着我的唇,意味不明:「我不像你,知道亲了要负责。」
「你不配。」我匆匆甩下这句,落荒而逃。
6
公司外调来了个总监。
是我们部门的直属领导。
金色大波浪卷发,妖冶红唇,恨天高和金属长圆形耳环。
初见时,我觉得她长相野魅,合我胃口。天天和林姗姗吹小姐姐彩虹屁。
直到一次会议,她公然针对我的文稿,指正逻辑不通,对象不明。
「苏衡,还有一周转正了吧?是心高气傲,觉得肯定能留下吗?」姜璃笑里藏刀。
偏偏我理亏,写稿前通了个宵,脑子昏涨,写得确实混账。
但这篇,本以为会是不被采纳的废稿,却通过了层层审核,不仅到了她的手上,还作为会议反面教材,公开处刑。
我温吞道:「姜总说得对,我一会改了。」
「对?是指态度不正吗?顾总,我是您调来的人,您让一小实习生看我笑话?这次品牌设计,我带着我们部门熬了两周,却被一张稿子毁了。可中午就要推出市场,时间根本来不及,凭她的能力,怎么改?」姜璃直面向会议桌的对面。
对面的人眉头轻颦:「你的意思是?」
「换个人改,她的去留,有待考量。」
几番话说得像「我是您的人」似的。
可不就是嘛。我自嘲着,冷声笑应:「也是,废稿也能审核通过,姜总熬夜确实辛苦,头脑都不清醒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姜璃瞪来一眼。
「由你决定。中午我要看见结果。」顾为摆了摆手,「至于苏衡,实习能力确实不足。」
他说完,划拉开椅子,站直,整理着资料:「剩下的内容,你们继续商讨。」
而后裹着一身寒气出门。
他生气了。
我一向敏锐于他的情绪,猜着应是给他添了麻烦。
从这天开始,我被处处针对。
有她插手的项目,我的稿子一定过得艰难。而接手我的废稿的人,是部门另一个实习生,叫饶晴川,听说是她表妹。
本来,我早就遥遥领先,达到了我的考核指标,如今,也被扣得差不多了。
我不认摆明的针对,找她理论必定没辙。
公司顶楼,我忘了敲门,迫切推开。
入眼是姜璃手撑着桌子,俯身笑得轻盈,上服的衣领快低到胸下,手上的金银镯相撞,发出脆声,她捧起茶又起身。
下一秒,我如坠冰窟。
「是吗?我就是觉得她贱啊。你看上的,在我眼里不过如此。苏衡有哪好?」
顾为没反应过来,足足沉默地盯了我三秒:「怎么不敲门?」
「敲门不就看不着这一出了?顾总艳福不浅啊。」我强装镇定,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姜璃僵住,清了清嗓:「你一实习生,来这干嘛?」
「来这告你针对我啊,顾总,你不会不想管吧。」
我说得太轻巧自然,她的表情有了丝裂缝。
「我没空针对你,别把你们学校里那套甄嬛传放我身上,苏衡,有被害妄想症,就去治。」
她立明媚又强势的人设,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却反倒被人评价率直。
我没理她,看着顾为:「你的人,你不管管吗?」
他挑起半边眉:「你指谁?」
「姜璃。」
他好像不满意这个答案,云淡风轻一扫而空,冷笑一声:「既然我的人不是你,你管什么?」
我气炸了,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偏护,联合针对我?
于是扯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转身走了。
公司的考核制度一向公开透明,饶晴川的成绩已经跻身第一,这样下去,被淘汰的注定是我。
我思忖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7
没过两天。
我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姜璃调回本部了。
并且听说她带部门这段期间有恶意竞争的情况存在,考核得分按一半算。
大家暗里不太开心,明里说小顾总为我撑腰。
每个人都知道,她只跟我争过。
坏消息是:我爸得尿毒症了。
他们瞒我有一阵了,家里开销越来越大,病疗进入到透析的阶段,巨大的窟窿被我察觉。
紧接着,就是无休止的争吵。
我质问没钱为什么要供我念国外,他们质问我都念了国外了为什么还挣不到钱。
无法互相理解的窒息感逐渐湮没了我。
我透不过气,没有胃口,连着一整天滴水未进,工作量爆满后,第二天早上,晕倒在了工位上。
再睁开眼,我看见洁白的天花板,和意料之外的人。
「顾为?」
他趴在我的病床上,留给我一个发旋。
发旋动了动,他抬起头,一双杂糅了数种我看不懂的情绪的眸目瞬间清明,沙哑的声音染透了凉淡:「你晕在那,想讹我钱吗?」
我早适应了他的毒舌。
「钱」却在我的敏感点上蹦迪。
我情绪渐渐崩溃,眼泪沁出,低头掩饰着:「我们结婚吧。」
我知道,他会折辱我的。
眼里全是洁白的被子,我凝视它,如同凝视深渊,深渊亦在凝视我。
我等待着,他却没有,反倒低笑了声。
在我尚在辨别是嘲笑还是什么时,电话已经拨出:「王秘书,来协和,带上我桌上那份协议。」
不到半小时,白纸黑字出现在我面前。
「股权转让?我不懂这个,我只要钱,给我相应的钱就好了。」
「好,我现在重新起草一份。」他白皙劲瘦的手有力扣着键盘。
我想说,可以不用这么急……
还是欲言又止。
他到底在急什么呢?
起草完,打印,我签下自己的名字,全身卸力。
「以后还来上班吗?」他签字时,掀了掀眼皮问。
「来,你呢?」
「你说了算。」
公司暗面上已经算成我的,他竟成了待宰的羔羊,我有些好笑。
「顾为,你疯了吗,这公司是你爸妈留的吧?资金转让我那么多,不怕我害你倾家荡产吗?」
他倒承认得坦然:「我确实疯了。」
又交代着:「等你病好,我们去领证,然后同居。」
协议上写了同居,我看到了。
所以私心下,我把这归结为一场不光明的买卖。
「好。」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虚虚望着,「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
「你需要休息。」他没回我,摩挲了下我的手心,又推开,将旁边喂完我的甜粥碗端起,「放轻松,公司有事,我晚点来看你。」
「不用你来看。」
我不适应这么虚假的他。
他依然没回答我,匆匆离开了。
我望着白色天花板发呆,陷入一场场虚无里。
有了这笔钱,爸爸的尿毒症就有了着落。
有了这笔钱,我甚至可以靠着顾为衣食无忧。
可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一份协议,就甘愿成为整个公司的傀儡。
他明明那天说恨我,说不要脸,他明明放任他的爱慕者肆意贬低我,他明明面比金贵,人生毫无污点,在哪都是耀眼的存在。
如今娶了个吸血鬼做太太,怎么好一盘人生的棋,被下成了这样。
他到底图我什么啊?
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晚上,他还是来了。
他还带了我曾经最爱吃的那家馆子的海参汤。
入口滋味鲜活,咸淡适中。
这一晚,我心情出奇得好,把他带来的饭菜吃干抹净。
甚至荒唐到也想把面前的人吃干抹净。
他太好看了,好看到我的理智永远无法胜过感情。
想到这,我竟有些委屈:「顾为,你实在不用因为一个意外的吻,就付出这么多。」
我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用五年的形式婚姻,换你完美的贞洁。你有心理洁癖吗?」
我发誓,我问得很真诚,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
下一秒,他的唇欺凌而下。
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我来不及反应,空气稀薄下,缺氧的窒息感逼得大脑兴奋不已,我竟主动探入更多。
他顿住,随后是更加急促又强势的进攻。
一番后,他仰在椅子上,清冷被火热撕得粉碎,声色一片迷离:「苏衡,我们公开吧。」
我听见我的心,在这一刻,喧嚷到极致。
8
两家吃了饭,席会间言笑晏晏。
他在微信朋友圈高调宣布,拍了宴席照,配文两个字:家人。
公司的八卦传疯了,大家都在祝贺我。
我也从此住进了他家。我们都下班晚,谁先到家谁先做饭,吃了就休息。全程也没多少交流。
日子过得很安静。
他本来就是个很安静的人。只是总被我气到跳脚。
直到有一天,他去洗澡,留在饭桌上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一条白色短信蹦出。
我在收拾桌子,无意一瞥。
阮悠悠三个字赫然在目。
「哥哥,她穿的白裙子,我有条一模一样的。怎么毕业了还那么有缘啊。」
那天父母双在的宴席,我穿的正是白色裙子。
穿白裙,不是我的风格。却是阮悠悠的。
而高定白裙,也是他送给我的:「你穿这条吧,一定很好看。」
毒舌的顾为难得说了些不难听的废话,我满心欢喜换上了。
真没想过,21世纪还有人玩替身文学。
这些荒唐死的戏剧性情节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又是尿毒症,又是形婚,又是白月光。
我双手发抖,扎眼的屏幕识趣暗下,那边洗完澡的顾为,披着只穿了半截的浴衣出来,晃到我面前:「苏衡,你看见我手机了吗?」
「怎么,急着给白月光拍点腹肌照吗?」
「说什么呢?」他竟然一时脸红,把浴衣裹紧,小心翼翼抿了抿唇。
我被这副模样气住,顺手将刚抹桌布甩飞到他脸上。
帕子湿哒哒掉落,一张脸黑如锅底:「你又发什么疯?」
「顾为,假结婚就可以对婚姻不忠了吗,我看你协议没提半字儿啊,你可真不要脸。」
我一句句往他心上插,翻了白眼打算回卧室休息。
我经过他身侧,还不忘瞪他一眼。
他却一把掰过我的肩膀,往墙上推去,双手固定住我的肩,凌厉的剑眉下压:「你又在那脑补了什么鬼名堂?倒是你,大前天跟国外认识的那个男同学一起喝酒,我还没控诉你吧?」
看着他面上残留的菜渍,我没忍住干呕。
他的脸色更显沉郁。
我肩部的骨头仿佛要被捏碎。
「我那是接他洗风尘,晚上早早就回来了!你呢,为了阮悠悠又念北京又送我白裙,这么喜欢你娶她啊,招惹我干吗?」
「谁是阮悠悠?」他疑惑了会,忽然气笑了,「苏衡,你有没有心?」
「装吧你。」我挣扎着逃出来了。
却发现自己逃进了卧室。
要命,这不是一会他也要进来睡的地方吗?
我升起了睡沙发的欲望。
说干就干。
我数着自己的东西,被子,枕头,充电器,然后一把抱起,往卧室门口走去。
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我叫了声,后撤出几步后稳住身体,从一堆比我还庞大的布料后探出个脑袋。
「你去哪?」面前的人仍穿着浴衣,悠悠倚门。
看样子,刚刚似乎是去擦脸了。
「我不想睡这屋了。」
「别的屋都没收拾,你明早还要上班,确定不睡了?」
「我睡沙发。」
他睫毛垂落半分,哂笑:「出息。」
随后竟退了步,好像在为我让道。
但经他这么一说,我进退两难起来。
睡沙发好像确实没啥出息……而且我又不是理亏……
于是一堆东西被扔上床。
「行,我就睡这。」
「这才真出息」他长腿跨进,关了房门,表扬道,「乖,别一生气就分房睡,跟小孩似的。」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阮悠悠只在高中跟我玩了不到一学期,大学她偶尔会发来消息,但我回的很敷衍。这次短信,要么是想搭个话,要么,就自以为是。」他翻找出睡衣,在卧室里更换。
背部的肉还盈着水光,光滑又有韧性,勾勒出笔笔线条。
我慌张转过身,在片刻的安宁里,找着自己的呼吸。
「过来。」他坐在床上,手指划动屏幕。
我鬼使神差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然后被长臂一揽,顺进一个温热的怀里,手机被推至面前,一根手指,划着聊天记录。
好闻的冷松味包裹着我,浸在水汽里的温润感模糊了知觉,倦意涌现,脑海里不合时宜蹦出两个字——人夫。
「你看,我和她的聊天。高中加的,我没删过。一直到现在。」
他划着,我安静看着。确实只是对方单方面的想闲聊,却处处被直男式语气一刀截断。
我的目光定在他新发的两条。
「那你眼光不错。因为她是我见过,穿这条裙子最好看的人。」
「不过,我老婆都不认识你,有缘什么?」
随后,他长指一滑,当着我的面,把她删了,顺手加进了黑名单。
耳边是他滚烫的低音:「别因为不重要的人,跟我生气。」
我的心,也随之烫了一片。
「顾为,别撩我。」我欲推开他,却被死死捍住,「你干嘛,逼我卖身吗?」
「给我抱会儿。」
他把头靠近我的肩窝,蹭了两下。
啊啊啊啊啊啊好痒,去死吧。
我来了精神,一把用头砸向他的头。
只听见一声闷响,松动后,我立马连滚带爬钻进被窝,疾速灭灯。
那头的黑色人影呆滞住,只留下背,长久无声。
搞得像……我在欺负他一样?占便宜的明明是他啊?
「顾为,你在委屈什么?」我忿忿不已。
「我们是夫妻,抱一下你就失身了吗?」
「……」我说不出为什么这么抗拒他。
于是一声叹息,和一阵动静,之后归了寂静。
万籁无声中,我鼓起勇气开口:「你曾经对她说过,我不要脸。她,和姜璃,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你的爱慕者,都会跟你一起唾骂我。顾为,我不应该管你的事的,你也不该把她删了。白月光和贞洁比,还是前者更重要。」
我等着他的回应,等到我以为他睡着了。困倦间,一只手伸进我被子,掐上我腰间的肉。
我恼了:「撒开。」
他也恼:「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要脸?我倒是说过她不要脸。姜璃骂了你,我私下用权,把她调回去。还有白月光,你给我找之前能不能先经过我同意?」
「什么意思?」
「她当时以为我喜欢你,说你不要脸,我是混,确实说你好欺负,我恨你,但下一句是,不要脸的人是她。从那天起,我几乎没跟她有过交流。」
「可你为了她加入校队。」
顾为磨着牙:「不是你说我最后三分打得帅,我加了校队能有更多机会参加比赛。」
我愣住了,是为了给我看吗?
「可……你跟阮悠悠玩,告我状次数都少了。」
「你开始认真学习,我用得着告状吗?」
我又愣住了,十年的鸡飞蛋打,怎么能被一句话揭过!还这么合理!
「你为了阮悠悠去北京念书。」
「苏衡,我到底为了谁。」
我沉默了,真的是为了我吗?那我好像有点不仁义。
「姜璃在办公室勾引你。」
「我他妈哪知道她在干嘛,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切都发生了。」
「她公然欺负我,你就看着。」
「你自己不争气,总被人抓把柄。我都想问你大学毕业证是不是买的。」他叹道,「而且,我敲打过她,没料到她三番几次的挑事。所以一直在计划怎么调走她,最后动私权,也是意料之外。」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又转了转眼珠:「你白月光到底是谁,我看见你脸红了,别告诉我没这人。」
他一个挺身,压在了我身上:「你说呢。会是别人吗?」
「滚。我不信。」
「那现在,让你信一信。」
9
「你说你恨我,恨一辈子。」
「谁叫你在全校前亲我,我那时多要面子,真想把你灭了。」他开着敞篷车,恣意潇洒,「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想跟你上同一个大学,你却不好好学习,还总说些气我的话,当然恨。也爱。」
「你终于回国了,我不知道怎么追。不如发展先婚后爱。」
我坐在副驾:「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又怂又爱跳的样子。」
什么形容,我翻了个白眼。
「你呢?喜欢我什么?」
「就爱你这张脸。」我咧着嘴笑了。
在不会爱人的年纪,爱上一个人,大概就是两败俱伤。
索性兜兜转转,他和我都不在了原地,却还固执地互相守望。
我们到处旅行,走遍原野。
他改不了毒舌的脾性,我也总爱呛他。
但生活因此多了生气。
「你明明可以早点解释完,却等我来问。」
我看着阳光下的顾为,他挥着球杆,身材修长硕拔,白皙肤色不知什么时候,被晒成了小麦色。
「我太傲了。」他乖巧着认错。
我笑着走过去,捏着他耳垂把玩,见着这片嫩肤慢慢染红:「当时好讨厌你,又舍不得。」
他太不要脸,竟顺势亲来:「别提当年了,现在就很好。」
对,当年一点也不好,早就该往前走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