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每日不得不推了应酬陪在我身边,陪我作画,陪我练字,陪我做些无聊的事。
沈阙走后,我急切地想要解释,可沈邺寒却揽着我轻轻摇头。
他说:「别怕,婉婉。」
「我们刚重逢,有很多时间慢慢说。」
他这番话,让我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我靠在他怀里,这十年来,竟是第一次觉得心安。
我问他,我们的婚事可还算数。
毕竟几天前,我刚被截了花轿。
这门婚事,按理说是不算成了的。
沈邺寒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问我:「可我听说,有人要跟我冥婚呢?」
13
沈邺寒以军功换陛下赐婚。
我被他安置在他的别苑。
一则,我名义上已经是出嫁了的女子。
二则,我如今是片刻也不想跟沈邺寒分开。
他每日不得不推了应酬陪在我身边,陪我作画,陪我练字,陪我做些无聊的事。
但我只要他在我身边。「侯爷这样沉迷女色,将来会不会叫同僚笑话?」
我窝在他怀里,笑着问他。
沈邺寒笑着安抚我:「功高震主,我若日日与朝中权贵勾结在一起,陛下才会担心呢。如此这样,很好。」
他说很好,我便也觉得很好。
我亲自做了点心端来,让他尝尝味道。
我这些年常做芙蓉糕,起初我做不好时,沈阙便是我的小白鼠,我每回做的都送去给他。
后来天长地久地,这芙蓉糕我也就越做越好了。
此时的我,尚未察觉沈邺寒脸上神色的变化。
他浅浅地尝了一口,神色微微一怔,随后笑着跟我说:「味道很好。」
此时的我,全然没有想起来,沈邺寒从不吃甜食。
直到那夜,我梦中惊醒。
沈邺寒守在我床前,他看我的眼神儿有些许失落,也有担忧。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我想,他该是听见我梦中惊呼沈阙的名字了。
14
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这门婚事,本该是我期待已久的。
可当婚期将至时,我却越发不安。
这份不安,在得知沈阙绝食时,达到了顶峰。
侯府的下人传信来的时候,沈阙已经快死了。
「宋姑娘,求您走一趟吧,世子从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就不吃不喝地将自己关在房里,无论老夫人怎么劝,他都不肯出来。如今饿得是连床都下不了了!再这么下去,世子怕是要……」
我心中一慌,急切地追问:「既然如此为何不找人撞开门?」
小厮几乎瞬间红了眼:「宋姑娘与世子相交多年,难道就不能明白世子的心思?若是撞门有用,小人何必来求姑娘?」
我愣在原地。
从沈邺寒回京后,我就再没理过沈阙。
前些日子听丫鬟无意间提了一句:「世子夜夜守在国公府门外,瞧着真是可怜。」
我心里想着,他或许是因为恼我突然另嫁他人,自尊心作祟,所以才固执地想要找我讨个说法。
可没想到,他竟自己寻死觅活。
我叹了口气,吩咐丫鬟:「去请他来见我。」
15
沈阙来的时候,我正在作画。
这十年来,我常常对着沈阙作画。
可沈阙没什么耐心,时常我画了一半,他就找借口逃了。
唯一一次画了整张的画,也毁在了那杯茶水上。
见着我,沈阙眼里满是惊喜:
「婉婉,你终于肯见我了?」
「咱们不闹了好不好?我跟弥月一刀两断,你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高傲如沈阙,如今这般卑微地祈求我,一字一句皆是小心翼翼。
我退后两步,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沈阙,叹气道:「今日找你来,不是叙旧,我是想……」
「我不听!」
沈阙捂住耳朵,警惕地瞪着我:「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嫁给别人!」
他这般不讲理的话语,倒是与我印象中那个混世魔王沈阙一样。
我无奈地劝他:「沈阙,你我之间已经结束了。」
「结束?」沈阙眼眶泛红,一把握住我的肩膀,「你想要我就要我,不想要我了,就要结束?」
「那弥月算什么?」
我一句话,瞬间让沈阙哑口无言。
他盯了我良久。
许久后,他忽然问我:「宋婉婉,你其实从最开始接近我,就是因为他,对不对?」
我不想骗他,于是默认点头。
沈阙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我脚下动了动,却并未上前搀扶,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扶着桌子,突然大笑起来。
笑够了,抬起头望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从前喜爱丹青,对着我至少做了上百张画,我总觉得那画中人似我,又不是我。如今想来,都是他,对不对?」
从前沈阙总是认为,我学丹青是为了他。
可他不知道,我学习丹青,只是为了将那人的模样画下来,印在心里。
我怕人生太长,有朝一日他的模样会变得模糊,然后被我忘却。
见我不否认,沈阙难过地撑起身子,扯了扯嘴角:「好,好得很。」
「我早该想到的。」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
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我叫住他:「沈阙,我是画过你的。」
沈阙的脚步猛地一顿,惊喜回头:「当真?」
「沈阙,与你相处十年,我并非全然没有心动过。」
我说道。
沈阙的瞳孔陡然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沈阙和沈邺寒最大的区别,就是右眼角处的那颗朱砂痣。
沈阙生性风流,眼角有些泪痣,很是迷人。可沈邺寒的眼睛却干干净净。
或许沈阙自己都没注意过,我画中人的区别。
因为,他心中并不在意。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打破沈阙最后的幻想:「可那幅画,被你的弥月,弄脏了。」
16
沈阙走了,听说是离开京城了。
至于去了何处,我也不愿再知晓。
我和沈邺寒的婚事准备得甚是隆重,可这一切都有他操心,并未劳累我半点儿。
我试过喜服之后,便在院子里作画。
正巧丫鬟拿着沈邺寒给我送的首饰进来,满面春光:「小姐,侯爷可真贴心,京中最新式样的首饰,他都给您搜罗来了。奴婢今日出去时还听见几位千金抱怨,说咱们侯爷一回来就买走了所有好看的首饰,害得她们都没得挑了。」
丫鬟话还没说完,嬷嬷便又抱着一匣胭脂水粉进来:
「姑娘,快瞧瞧,侯爷说了,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个无妨,慢慢试,总能知道的。」
我突然想起来,沈阙也送过我不少礼物。
他这人霸道,哪怕是给人送东西,也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送。
沈阙喜欢张扬,所穿衣物都是张扬且华丽的颜色。
他送我的头面首饰,也都是这种艳丽的。
沈邺常说:「你这般容貌,该是艳绝天下的。」
他又时常闹着让我穿他所赠的衣物。
所以这些年来,我的首饰衣裳逐渐被这种艳色塞满。
我想了想,挑了一盒艳丽的胭脂。
当天夜里,便用这盒胭脂上了妆,去见沈邺寒。
17
沈邺寒邀我游湖,花船是精心布置过的,船舱不大,却布置得极为精巧。
沈邺寒在一旁煮奶茶,我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两人谁都没说话。
直到奶茶的香味儿弥漫整个船舱,他这才开口:「许久未曾煮茶,怕煮的茶入不了你的口。所以,今夜尝尝草原上的奶茶可好?」
我笑着点头。
沈邺寒虽是武将,曾经却也是京城里以风雅出名的公子。
我迷恋他挽弓时的威武,也倾心于他泼茶弄墨的风采。
如今他这副模样,却是很不太熟悉。
很快,一碗奶茶摆在我面前。
「当心烫。」
「嗯。」
我应了声,小心翼翼地端起奶茶品味起来。
不同于茶的清香,奶茶味道浓郁,入口微咸,对于我这种常年生活在京城的人来说,并不能很快适应。
沈邺寒看出我的不喜,接过我手里的碗直接喝了一口。
在我惊讶的视线中,他娓娓道来:「其实我最初到草原时,也喝不惯奶茶,吃不惯烤的牛羊肉,可后来时间久了,便也觉得这味道其实都一样,只是需要时间适应罢了。」
我抬头去看沈邺寒。
在清冷的夜色下,沈邺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暖极了。
他就这么看着我,温柔地说道:「婉婉,有时候时间带来的改变是很正常的,你无须觉得愧疚,抑或是挣扎。」
「阿邺,我……」
「婉婉,没关系的。」
沈邺寒笑着打住我的话,手指轻柔地抚上我的眉眼:「十年,够久了。」
「无论你做任何抉择,我都会站在你身后,坚定地支持你。」
在他说出这番话的瞬间,我忽然泪如雨下。
我手足无措地抱住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而他却只是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别怕,婉婉。」
18
沈邺寒将我送到了城门外。
他给我准备了干粮和盘缠,告诉我前行的方向。
他说人若舍不得一段感情,那定是对这段感情心有不甘。
他不希望我有遗憾。
所以他给我机会去找沈阙。
沈阙在利州,距离京城不过五日的工夫。
而离我和沈邺寒的婚期还有十日。
「婉婉,你若回来,我们便风光大婚。你若不回……我也会处理好一切,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别怕,有我在。」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难过。
我与沈阙朝夕相处了十年的时间。
起初我坚定地认为他就是沈阙寒的替身。
可后来我逐渐认清,他与沈阙寒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沈邺寒清冷,他热烈。沈邺寒心在沙场,是铁骨铮铮的男儿。
沈阙醉心当下,是个懂得生活、懂得享受的好人。
他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会喜会怒的沈阙。
与沈邺寒,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我从未想过我是否会对沈阙动情。
也从未想过,我对沈阙,到底是习惯,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我理应去弄明白。
19
去利州的途中,接连下了三天暴雨。
马车在途中寸步难行。
我与丫鬟只得暂住在驿馆里,等待雨停。
因着淋了雨,我让丫鬟给我拿身干净的衣物过来。
不多时,丫鬟抱着两套衣裳过来问我:「姑娘,这套绯色和这套青色,您今日想换哪身?」
我看了两件衣裳一眼,不解道:「不过是换一身衣裳罢了,哪件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
丫鬟说着,便挑了一件青色的衣裳给我:
「虽然说姑娘穿什么都好看,但姑娘只有穿适合自己的衣裳的时候,才像自己。」
她说完,困扰我心中的那个问题仿佛瞬间有了答案。
是啊。
这十年,我追逐在沈阙身后,我希望他变成沈邺寒的模样,他又何尝没有将我按照他的喜好来改变呢?
小到衣物,大到与人相处,时时刻刻,无一不是他的喜好。
可我,当真喜欢这一切吗?
20
眨眼工夫,已过十日。
万众瞩目的永安侯大婚将在天亮后举行。
入夜,京城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孤独地守在那里。
「侯爷,时辰到了,咱们回去吧。」
身旁的小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说着。
这十日,他家侯爷日日守在城门口直到深夜才离去。
「侯爷,宋姑娘应该不会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做准备了?」
提到宋婉婉的名字,沈邺寒这才有了一丝反应。
他抬眸,目光坚定地看向城门口:「我相信她。」
「可是都十日了,别说是去利州了,就是去更远的襄州都够了。属下觉得,宋姑娘不会回来了。」
沈邺寒的脸色瞬间惨白。
月色下,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隐隐透着几分悲凉的神色。
「侯爷,您为了宋姑娘付出这么多,当真就忍心……」
「别说话。」
沈邺寒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暗蓝色的天际下,一辆马车朝着城门口的方向驶来。
沈邺寒黯然的眼神在看见那辆马车的瞬间,忽然明亮起来。
21
翌日,永安侯大婚。
红妆十里,流水宴足足摆了三天。
听闻侯夫人喜爱翠竹,侯爷大费周章地将闽南的紫竹运到京城,为她建了一片紫竹林。
侯夫人喜欢作画,侯爷在院子里一坐便是一天,让夫人尽兴。
大婚那天夜里,我问沈邺寒:
「你只想着送我离开,可我若不回来了,婚事怎么办?」
沈邺寒笑着捏捏我的鼻子,告诉我:「还能怎么办?那我向陛下请旨,说我一心向佛,请陛下允我出家。」
「你!」
我气急,对着沈邺寒的胸口狠狠捶了几下。
可捶着捶着,便没了力道。
我靠在沈邺寒怀里,诉说这些日子对他的思念。
「京城外的天地,确实好看。」
「阿邺,日后你带我去看,可好?」
沈邺寒将我揉进怀里,嗯了一声,声音颤抖道:「天地广阔,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22
我与侯府老夫人早已亲如一家人。
因此次日去敬茶时,老夫人激动地拉着我的手,直呼我辛苦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等了沈邺寒十年的事。
于是笑着回应,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当我和沈邺寒走出老夫人的院子时,看见沈阙远远地站在回廊后。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我和沈邺寒交握的手上。
良久,他从回廊后走到我身前,哑声道:「恭喜小叔,恭喜……婶婶。」
这一声婶婶,似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脸色煞白,便衬得眼尾的那一抹红色更显眼。
我笑着从袖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这是我作为长辈给你的见面礼,日后都是一家人了,沈阙。」
「一家人?」
沈阙双眸通红,脚步正要上前,却在触及沈邺寒冷厉的目光时,陡然退后。
「小、小叔……那我,先走了。」
说完,他狼狈地转身。
就在他要走的瞬间,沈邺寒叫住他:
「见面礼收下吧。」
沈阙震惊回眸,目光复杂地看着沈邺寒。
沈邺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祖母年迈,你别总不着家,让她担心。」
那一瞬,我清楚地看见沈阙身子猛地一颤。
良久,他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好,知道了,小叔。」
23
我和沈邺寒搬出侯府,住在别院。
听他说,沈阙回京的这些日子很是安分,日日读书、习武。
从前那些狐朋狗友的邀约他是一个都不去。
反倒是从前那些他不感兴趣的,如今却格外认真。
「或许他将来也能考取个功名,成就一番功业呢。」
沈邺寒只比沈阙大五岁,可提及沈阙时,总是一副长辈的口吻。
我忍不住笑道:「倒是越来越像你了。」
说完,我和他都是微微一愣。
与其说沈阙越来越像他, 不如说他依旧放不下。
他想通过另一种方式,跟沈邺寒暗暗较劲。
我担忧地看向沈邺寒。
他笑着揉揉我的脑袋,轻声道:「没事儿,我会解决好这一切的。」
24
弥月来找我时, 我便已经猜到了这是沈邺寒的意思。
毕竟,弥月来自西域,而她出现的时间, 跟沈邺寒受降的时间又完全一致。
我不是没想过她的出现与沈邺寒有关。
可我做梦都没想到,她竟是敌国细作。
「主将投降, 本就不那么轻易被信任。所以大汗命我潜入京城,探查此事真假。」
我记起弥月第一次见着我时, 那双平静坚定的眼眸。
不像一个乞讨的人。
反倒更像是,死敌。
「我遇见你时, 你为了永安侯一事几乎快丧命, 所以我传信回去, 永安侯投降或许是真。」
「或许?」我握住茶盏边缘, 「那你何时认定, 他投降确实为真?」
弥月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是你见到我追在沈阙身后?还是……」
「姑娘!」弥月惊恐之下, 几乎脱口而出地喊出了她从前最熟悉的称呼。
我心中了然。
看来我猜对了。
弥月,根本就没想让沈邺寒活着回来。
所以她这十年来, 一直传信回去, 质疑沈邺寒投诚!
「抱歉, 我那时……只想日日见到沈阙,可沈阙只会在你面前,才会多看我两眼。所以永安侯, 不能活着回来。」
「我确实骗了你!骗了沈阙!可我爱他的心是真的!我犯了细作的大忌!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可这十年里,我们三个人之间最痛苦的难道不是我吗?」
……
此时此刻,弥月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满脑子都是,弥月要置沈邺寒于死地!
所以,他这十年,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活着回到我身边!
我突然对弥月这张脸厌恶至极。
当初她与沈阙交好时,我不曾厌恶过她。
可此刻, 我憎恨她这张面容。
憎恨她阴暗歹毒的心肠!
我恨不能,将她剁了喂狗!
我推开弥月,踉跄着冲出府邸,骑上马便朝着皇宫策马而去。
沈邺寒。
我想见他。
25
天色很蓝,日头很暖。
可我满身都泛着寒意。
我刚冲到宫门口,便看见沈邺寒与群臣一同从宫门处走出来。
看见我, 他顿了顿, 随后撇下众人径直朝着我走了过来。
「阿邺。」
我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
「阿邺,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了那些。」
我若是知道这些, 我定会早些明白我对他的心意从未改变。
我若是知道,定会……
沈邺寒怔了怔,片刻后,忽然将我搂入怀中。
他说:「婉婉,我经历的这一切, 只要能重新回到你身边,我都觉得是幸运。」
我顿时,泣不成声。
来源:小故事来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