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转瞬,一阵女人的哭声,她声音发颤道:「求主母给我一条活路。让夫君迎我进门。我保证循规蹈矩,绝不同你争夺夫君的恩宠。妾身已有两个月身孕,只想为腹中孩儿求一个名分。」
《鱼米当日》
成亲当日,夫君的外室当街拦住我的花轿。
她说若我不认她做妾,她便撞死在轿头,喜事变白事。
我掀开盖头,望向不发一言的夫君。
脚下怀有身孕的女子哭得凄惨,他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我彻底心灰意冷,拔下头上的凤簪,塞给领头的轿夫。
「烦请你们辛苦,多抬我几里路。」
「去哪儿?」
「去谢将军府。」
听说那位身负重伤的大将军,正缺一位冲喜新娘。
1
花轿被拦时,轿身突然颠了一下。
我头上的凤冠撞到轿顶,硌得我额头青痛。
「青莲,怎么了?」我小声问我的陪嫁丫鬟。
「小姐,有位女子拦住了花轿。」
转瞬,一阵女人的哭声,她声音发颤道:「求主母给我一条活路。让夫君迎我进门。我保证循规蹈矩,绝不同你争夺夫君的恩宠。妾身已有两个月身孕,只想为腹中孩儿求一个名分。」
我心脏一阵阵紧缩,却因出嫁时媒婆嘱咐,未入门前新娘不得下轿这事,不敢马上现身。
青莲怒道:「无证无据,你攀扯我家小姐和姑爷做甚?快,来人,把她拉走。」
我掀开一点点轿帘。
林家来迎亲的那些人,却一动不动。
倒是坐实了,这位女子是林昭宇外室的身份。
女子越说越激动:「我腹中是林大人的骨肉,你们谁敢动我?若是你们敢碰我,我便一头撞死,让你们林府红事变白事。」
林昭宇骑着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方。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花轿被拦的事。
可他没有出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林家不要脸,可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摘下红盖头,走出花轿。
见到我的一瞬,女子哭得更凶,她趴在我身下,抱住我的脚腕,哭哭啼啼地诉说她的苦衷。
她说她叫柳如梦,原本是怡红楼的清倌。
同林昭宇一见钟情,自知出身低贱,做了他的外室,从不求名分。
如今不同,她有了身孕。
我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脚,虚扶了一把她。
「你想要名分,不该来找我,该去同你的男人说。」
她仰起头望着我,晶莹的泪珠挂在她雪白的脸上,真是我见犹怜。
「可,可林崔两家订婚曾约定,崔家女怀孕之前,林家不得纳妾……」
我冷哼一笑,她连这个也知道。
说明今日这出戏,是林昭宇安排好的。
顷刻间,我想通了一些事。
林崔两家早有婚约,林昭宇是独子,可是崔家却有两个女儿。
他放着出身更高的嫡姐不娶,坚定地选择我这位庶女。
我以为他真心待我。
未曾想,原来惊喜在这儿等着。
今日若是我嫡姐,定会让人将柳如梦拖下去乱棍打死。
林昭宇以为我庶女出身,无亲生母亲倚仗,便可随意欺辱。
他想错了。
2
方才下轿时,我已经给青莲递了个眼神,让她去请林昭宇。
此时他缓缓而至,一身红袍,长身玉立在距离我们不足半尺的地方。
林昭宇看见怀有身孕的柳如梦,并未上前扶她,而是眼神复杂的望向我。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他们嘴里,全是责怪我不够大度、生性恶毒的话语。
很明显,林昭宇间接在向我施压。
我弯腰搀扶起柳如梦,「你起来吧,我成全你。」
她含着泪珠,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我不怪她。
她也是个可怜人,苦日子还在后头。
我懒得再看林昭宇一眼,拔下头上的凤簪,转身递给领头的那位轿夫。
「烦请你们辛苦,多抬我几里路。」
「去哪儿?」
「去谢将军府。」
听说那位身负重伤的大将军,刚好缺一位冲喜新娘。
所有人哗然。
林昭宇淡漠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一丝惊异的表情。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拽着我的胳膊小声道:「雨眠,你有气回府拜完堂我们再说。岳父身为太医院之首,你可千万别任性。」
他拿父亲要挟我。
我不是傻子,知道他在谋算什么。
一旦拜完堂,瓜熟蒂落,我便没有余地。
他既要体面,又要美妾在怀。
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
我挣开他的手,冷漠道:「你既然已有心悦之人,我成全你。若是你再加阻拦,我怕你妻儿不得安生。」
柳如梦适时地牵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纠缠下去,对谁都不好。
林昭宇松开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事情搞成这样,想必不在他的意料。
我毫不犹豫地上了花轿,命轿夫起轿。
收了我的好处,轿夫们的脚程都很快。
大红花轿和十几担嫁妆停在门庭冷落的将军府前。
谢鹤羽坐在轮椅上,满脸诧异地盯着我:「崔姑娘,你这是作何?」
「谢将军,三个月前你腿疾发作,我替你施针止疼。你说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要你还恩,你愿不愿意?」
谢鹤羽哽了一下,目光幽邃:「你要我怎么还?」
我对上他那双清和明亮的眼睛,轻声道:「娶我,如何?」
3
谢鹤羽下颌线条紧绷,神情淡漠无波。
「崔姑娘,你可知我如今的景况?」
我自然是知道的。
谢家一门三代皆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长辈们战死沙场,只剩下谢鹤羽这一根独苗。
半年前北境之战,他身受重伤,双腿残疾。
新皇登基,忌惮谢府功高震主,有意将他投闲置散。
原本门庭若市的谢府,每况愈下。
谢府管事便提议谢鹤羽成亲冲喜,以此来转运。
可哪家女子愿意嫁给一位双腿残疾的夫君。
谢鹤羽的婚事迟迟未定。
我幽幽地看向他,俊朗无比的容颜,坐在轮椅上的半身挺得笔直。
他从前是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一朝断了双腿,便就此滚落尘泥。
实在可惜。
不知不觉,我的目光朝下,脸微微发烫,声音很轻地问:「什么景况,莫非你……」
一霎间,谢鹤羽如白玉的脸颊泛起两朵淡淡的红晕。
「我谢府今非昔比,嫁给我这样的人,只怕会拖累姑娘。」
「不试试怎么知道是拖累?」
谢鹤羽脸色一变,漂亮的眼睛里波光潋滟,像是粼粼的湖面。
我的心蓦然漏了一拍。
「将军,你愿是不愿?若是不愿……」
他挑眉,「你会怎么样?」
我狡黠一笑,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若是不愿,我便以恩裹挟,逼你非娶不可。」
谢鹤羽仰起头,如墨的瞳仁迎上我,勾起嘴角哑声说:「好。」
转瞬,原本冷清的将军府热闹起来。
经历过大起大落,谢府留下来的人都是忠仆,他们的手脚利索。
到了傍晚,府中已张灯结彩。
树上红绸缎随风摇曳,门窗上贴满了喜字,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我们对着谢鹤羽双亲的灵位拜堂。
倏然,一群人涌入。
领头的正是我的父亲。
4
他一上来便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外走。
「雨眠,你真是令为父好失望。为父真是后悔没听你嫡母的话,平日里娇惯了你,才闯下天大祸。你给我回去,好好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认错。」
我用力甩开父亲的手,动作太大,头上的步摇流苏打在我眼角,痛得溢出热泪。
「父亲,我没有做错。我已嫁给谢将军,还未到三朝回门之期,回去不合礼教。」
我自然不会跟他回去。
方才在街上,我便已想到若是回府,无非两种结局。
挨饿受罚,从此沦为众人笑柄,抑或是被逼着同林昭宇成亲,对着一位虚伪的夫君,陷入无止境的宅斗,寥寥此生。
无论哪种,都不是我想要的。
见我态度决绝。
父亲恼怒地扬起手,我咬着唇闭上眼。
意料中的痛感没有袭来。
谢鹤羽寒凉的声音带着一丝薄怒:「岳父大人,大喜之日,不宜动粗。更何况,这里是将军府,主位上还摆着我双亲的灵位。」
我张开眼,父亲的手顿在半空。
他瞪着谢鹤羽,极力克制着怒气:「谢将军,是我教女无方,才惹下今日祸事。你们如此,实在于礼不合,我这就带她回去……」
父亲话还未说完,便被谢鹤羽打断,他红袖一拂,一枚金牌落在地上。
「雨眠既嫁入我谢府,便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岳父放心,三书六礼我都会补上。岳父若是乐意,可坐下来,受我们一拜。若是不愿,恕我不送。」
谢鹤羽弯腰捡起那枚金牌,我认出来了。
那是先皇赐给谢家的免死金牌。
这哪里是在商榷,分明是在威吓。
我反应过来,轮椅上温润如玉的郎君,从前也是一位在刀口舔血,杀人如麻的将军。
父亲的嘴张张合合,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谢鹤羽,长袖一拂,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大门走去。
谢鹤羽幽幽地望着门口,淡声问我:「崔雨眠,你会后悔吗?」
「不会。」
5
红烛摇曳,我与谢鹤羽对坐在床上。
饮过合卺酒,接下来该做什么心知肚明。
出嫁前,嬷嬷已教过我男女之事,还给我一本小册子。
可那时,我要嫁的是双腿健全的林昭宇。
面对谢鹤羽,我不知册子上的那些姿势,他能不能做到。
我刚想张嘴告诉他,若是不方便,我可以主动一点。
没想到下一瞬,谢鹤羽倒在床上,靠着手力挪动了几下,选了个合适的位置闭上了双眼。
他睡前还对我说:「今日洞房,若是我们分房睡,我怕府中下人对你不敬。你先牵就一晚。」
???
什么意思?
他不准备和我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还是他受了伤,根本就不行?
我望向旁边的铜镜,这张娇艳欲滴的脸,不知哪里不合谢鹤羽的心意。
浑身宛如被浇下一盆冷水,一点睡意都没有。倒在他身侧,听着他平缓轻柔的呼吸声,辗转反侧。
翌日,青莲替我梳妆。
她见我眼下的乌青,窃喜道:「我还以为姑爷他双腿残疾,那方面不行。没想到折腾小姐都睡不好。小姐你回头要说说姑爷啊,切莫重欲。」
「你想多了,我们什么也没做。」
「啊?」青莲停下手上的动作。
转瞬,铜镜里映出谢鹤羽那张冷峻的脸。
我震惊地扭头,也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谢鹤羽脸色阴沉,将几本医书放在桌上,「你说过想学医,这些都是我父亲生前收集的医书,你可以看看。」
我眼睛乌溜溜地转,细细回想。
三个月前,我随嫡母去寺庙烧香,误入谢鹤羽清修的禅房。
他腿痛难忍,脸色煞白。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医包,为他施针止痛。
「多谢姑娘。」他脸色稍好,向我道谢。
「医者仁心,将军不必客气。」
「素闻崔太医医术高明,未曾想连他的女儿也是……」
我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将军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
「千万不要把我会医术的事说出去。崔家有祖训,女子不能从医。我是偷偷学的。」
「好,我答应姑娘。算我欠姑娘一个人情。」
那日我只是随口一说,想潜心学医。
不承想他还记得。
我心中莫名一暖。
6
谢鹤羽给了我将军府藏书阁的钥匙。
里面的医书,不逊色于我父亲的珍藏。
管家陶嬷嬷说:「藏书阁里面全是谢府三代人留下来的珍贵典籍。往日连清扫,将军都不曾假手于人。如今许夫人随意出入,将军真是对夫人极为偏爱呢。」
我羞赧地埋头看书,心扑通扑通乱跳。
往日在家中,我都是偷偷潜入父亲的书房自学。
被嫡母发现,少不了一顿责罚。
嫡母说,女儿家只需熟读《女训》《女诫》《女则》,其他书看了也是白看。
她罚我跪在祠堂,举着戒尺问我可知错?
我攥紧手心,一言不发。我并未觉得自己做错,凭什么男人能学医,女子便不可。
那些身患妇科隐疾的女子,若因介意男女之别,病而不医,岂不是只有等死?
嫡母见我不说话,命人展开我的手心,戒尺一下两下落在手心,火辣辣地疼。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我只觉难挨。
直到林昭宇带着婚书上门求娶。
林家世代为官,清流门第。
我父亲曾治好林昭宇祖父的隐疾。
两家早有婚约,他一登门便说想娶的人是我。
我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
差一点,我就被他的伪装欺骗。
想到这些,不免唏嘘。
我合上手中的医书,轻敲谢鹤羽的房门。
除了新婚那夜,他现在都宿在西厢房。
谢鹤羽垂眼望过来,眼中的情绪被浓密的睫毛遮去大半。
「今晚也要施针么?」
我点点头,蹲下去查看他的腿。
近日常听府中下人说起谢鹤羽从前的事。
他十五岁从军,十七岁带着两万精兵战胜敌国十万大军。那一年,谢鹤羽亲取敌军将领首级,一身盔甲,纵马京城,凛然如战神。
我真想看看他风光霁月的样子。
谢鹤羽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笑意:「能帮助崔姑娘练习医术,我这双废腿也不是全然无用。」
我仰头,莹莹目光望向他,「我不许你胡说,你为国家天下而伤。你不是废物,我一定要让你再站起来。」
四目对视,我们的距离不过寸许。
我能感觉到谢鹤羽的呼吸变重。
倏然,他抬起手用袖边轻轻地擦拭我额头上的细汗。
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我额头那一寸肌肤。
轻微的痒意蔓延至我心间。
我脸红心跳,慌忙站起来,约莫是动作太快,一阵眩晕腿一软,跌坐到谢鹤羽的腿上。
谢鹤羽闷哼一声,猛地按住我欲起身的肩膀,那张俊颜一寸寸贴近,温热的气息洒在我脸上,「崔姑娘过度操劳,看来我该收回藏书阁的钥匙。」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尖微颤:「不要。」
他的唇停在我的耳畔:「我有一个要求,不知崔姑娘可否应我?」
7
我呼吸一滞。
谢鹤羽的眼神讳莫如深,不免令我想歪。
这段日子他对我克己复礼,连称呼都不曾越矩半分。
总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我应声说好。
他渐渐泄了力,「每日在藏书阁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我刚张开嘴,又听他说:「总不好因为我的事,让夫人日日操劳。」
蓦然,我心脏一紧。
他叫我夫人。
脸上的热意更浓,我避开他的视线,却闻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夫人喜欢这个姿势?」
我腿一蹬,站起来怒嗔道:「谢鹤羽,你过分。」
话落,大步跑出去。
身后是谢鹤羽爽朗的笑声。
陈嬷嬷在院子里叹:「好久没见将军如此开心了。」
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方才谢鹤羽的一言一行。
一翻身,想到明日要进宫赴宴,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第二日,我推着谢鹤羽入宫赴宴。
远远便听见正殿传来丝竹之声。
可皇上的贴身太监却让我们站在烈日下等待。
我满是不解,想上前询问。
谢鹤羽按住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开口。
霎时,我明白过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素闻谢鹤羽与当今圣上一同长大。
先皇总是拿他们来比较,夸赞谢鹤羽天姿过人,而自己的太子过于平庸。
因此,太子登基之后,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压谢鹤羽。
艳阳下,谢鹤羽晒得满脸通红,他打趣道:「夫人,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将军,医书上说,多晒太阳补足阳气可延年益寿,这哪儿算拖累。」
半晌,殿门打开,太监迎我们进殿。
众人的眸光投射在我们身上,有意看我们出丑。
我们毕恭毕敬地行礼。
旁边有人嗤笑道:「真是好生羡慕谢将军啊,腿残了,连跪拜都省了。」
「不仅如此,还白捡了位美娇娘,瞧着连气色都红润了许多。」
「听闻将军与夫人新婚数月依旧分房而睡,着实有些委屈谢夫人了。」
我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的皇上。
转头瞪着那位官员。
「大人想必很闲。身为朝廷官员不关心国家政事,为百姓谋福祉,倒是成日打听我们夫妇闺房之事。」
那人沉下脸,「你……」
转瞬,他将手中的酒杯一掷,「圣上面前,你岂敢口出狂言?」
「先出言不逊的,不是大人您吗?方才您说羡慕我夫君有腿疾,不用行跪拜礼,说明在您心里早就对陛下不敬,不想行礼,您才是那个无礼之人。」
他哑口无言。
此时皇上轻咳几声,「好了,开席吧,诸位都饿了。」
我推着谢鹤羽坐到旁边的空位上。
无惧地迎上众人的审视。
桌下,一只手缠了过来。
粗粝的触感,我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谢鹤羽。
他举起酒杯,低声说:「多谢夫人。」
那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心里一阵酥麻。
来源:米花说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