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死在大火中,满目苍夷,连尸首都找不到,魂魄飘散间,原来是真的会想起这一生。
我死的那日,天空澄蓝,满眼都是猩红的火光。
不是以丞相嫡女的身份,而是罪臣之女,狼狈离世。
当身体变成灵魂时,我看到将我满门抄斩的夫君在火场中哭得肝肠寸断。
“宋淮卿,这一次,我们齐家和你宋家算是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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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死在大火中,满目苍夷,连尸首都找不到,魂魄飘散间,原来是真的会想起这一生。
我生来尊贵,爹爹出生世家,后又成为宰相一手遮天,皇帝羸弱,三皇子联合我夫君踏上皇位,直到新皇登基的那天我才知道,我那只知读书的先生夫君,是来找齐家复仇的。
十五年前宋家军谋反,爹爹获先帝命令前去镇压,从那以后,爹爹官运亨通,开始他的权臣之路。
他向来宠我,兄长开始去石湖书院后我也闹着要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宋淮卿,那般芝兰玉树的人物,最后成为了我的夫君。
后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常常出现在府里不在意的角落,又或者假借议事进爹爹书房,原来都是为了伪造丞相勾结外邦的证据。
爹爹和皇上陷害宋家军,宋淮卿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报。
我在火光中翘起唇角:“宋淮卿,再来一世,我不会再引狼入室了。”
不知是因为内心隐藏的不甘,我身边的环境开始变暗,直到后面,嘈杂声将我围绕,再睁开眼时,芸儿和梅儿围在我身边。
“小姐,你终于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芸儿梅儿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姐,你在说什么啊,你在赏花宴上跌落池塘,现在正在府里呢。”
我猛然坐起,屋内的陈设无不告诉我,我回到了从前。
屋内陈设依旧奢华至极,爹爹宠我,恨不得将所有世间最好的都送与我,就像宋淮卿,也是爹爹知我心意后,强硬让他与我成婚。
赏花宴后,便是我和宋淮卿的成婚之日,我想起前世的记忆,不由呼吸难耐,哪怕只是回想一个片段,浑身都汗津津的,直到第七日,我才渐渐从阴霾中恢复,身体恢复后第一件事,我便去找了娘亲。
我需要借她这个人去退婚。
世人皆知,我爹爱我娘深入骨髓,可没人知道,说是去上香的丞相夫人将自己困在府中一角,从未出来过。
等到我走进院落后,我听到了不该在这里的声音。
“伯母。”
“淮卿,当初我答应你,就是不想让你将月儿也牵扯进来。”
是宋淮卿。
原来,娘亲早已知道他的身份!
我不得不靠紧墙壁,才防止让自己发出声响。
在上一世,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导致齐府的破败,可如今听到娘亲在里面和宋淮卿交谈,我的手渐渐发冷。
之前的谋反,我娘亲到底插手了几分?
“小姐?”
辛嬷嬷走出门正好看见我,脸色一变,笑吟吟上前:“小姐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我顺着她的话道:“我来瞧瞧娘亲。”
里面传来细碎的动静,想必是宋淮卿离开的声音,我故作不解:“里面怎么了?”
辛嬷嬷笑:“夫人前几日喂了几只野猫,估计是过来讨食了。”
我点头,上一世辛嬷嬷送走了娘亲,后来还送走了我,如今她鬓间已有白发,我突然亲昵得抱了抱她,她有些惊愕。
“辛嬷嬷,谢谢你。”
嬷嬷当即眨了眨眼:“小姐你真是。”
她脸色变得缓和,摸了摸我的脑袋:“别记恨你娘亲,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点头,也许是不想我发现刚离开的宋淮卿,一向深居的娘亲同意了我进入她的院落。
里面水榭楼台一应俱全,甚至还挖了个小池塘,我一路行至廊下,她正坐在那,面容淡淡。
“今日前来有何事?”
我忍下不满,单刀直入:“娘亲可知我前几日掉入荷花池?”
娘亲顿了顿:“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娘亲,齐家如今看上去花团锦簇,但已经到了穷驽之末,娘亲不打算和爹爹荣辱与共吗?”
“那是你爹爹的事,你们应该就该当我死了。”
“爹爹宠了你十余年,从未二心,娘亲难道就没有一丝心软吗?”
娘亲的声音冷冽:“我并没让他做那些事。”
“就因为宋一鸣?”
我苦笑:“娘亲,为何你就不愿放下那些事?爹爹身为人臣,他没有选择。”
“选择与否不是我们能评判的。”她话锋锐利,看着我的眼也多了一丝厌恶,“不愧是他教养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自负。”
“娘亲!”
“好了,你走吧,日后不要再来了。”
我的泪一下子忍不住涌上眼眶,却梗着脖子不愿落下:“娘亲既然如此无情,女儿也就当没了您。”
我脚步一步步坚定往外走去,也好,这样也好。
见过了娘亲,爹爹很快将我唤到书房,他正在负手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
“你娘,可有说些什么?”
在宋一鸣离世之后,我是娘亲唯一一次愿意见面的人,因此爹爹几近迫不及待想知道。
“她说让我退婚。”
“退婚?”
这时候我的婚事已经下了聘礼,马上就要交换庚帖,如果我自己提出退婚,爹爹必定拒绝,但我搬出了娘亲,我要的就是给爹爹一点错觉,他知道娘亲的性格,因此现在提出来合情合理。
爹爹沉吟:“你的意思呢?”
“爹爹,从落下池塘后,我想了许久,也许我与宋淮卿有缘无分,这件事,就此作罢吧,宋淮卿野向来自傲,丞相府女婿这个位置总归让他吃亏了。”
爹爹位高权重,最看重颜面,我对自己提出的这件事也只有七八分把握,没想到他只是看了我一眼。
“既然你想清楚了,那便退吧。”
退婚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迅速,我下午刚提出,晚上宋淮卿的聘礼便出了相府,兄长冷着脸道:“你可真是任性,爹爹竟也随你,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我哭笑,爹爹哪里是随着我,他不过是对我娘的要求无法拒绝而已。
可他这样,我越觉得爹爹可怜,就因为这样一句无法求证的话,仅仅是打着娘亲的名义,他也不会拒绝。
那上一世娘亲对宋淮卿之事帮衬又有几分?
我有理由怀疑,只要娘亲让爹爹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刀提到自己脖子上甘心赴死。
我还在思考,结果半夜宋淮卿便登门,他竟一晚上都等不了,着急要来与我对峙。
兄长喜爱宋淮卿的不卑不亢,因此特意在花园亭子里备酒,又拉着我过去,我实在无法面对他,只好站在亭子外,对他僵硬问了好。
兄长已走,整个花园只剩下我们两人,宋淮卿穿了件绸缎蓝衫,面上有些冷硬。
“为何退婚。”
他没有疑问,只是死死盯着我的脸,似乎要在我脸上瞧出什么来。
我佯装镇定:“想退就退了。”
“齐月!”
他低着嗓音,带着隐隐的震怒,要是以前,每当他这般说话时我便忍不住低头,只盼他欢喜一些,可如今我想起前世的事,终是咬着牙。
凉亭风冷,帷幔在半空如同水袖飞舞,可我们之间的气氛却僵硬紧张,几近一触即发。
我看着他,眉眼冷峭,嘴唇微抿,整张脸都是清冷漠然的样子,有些唬人,他修长的手握紧瓷白的瓶,倒下两杯酒。
我咬了咬唇:“宋淮卿,你我之间就这样吧,至于长宁,我会派人去接她回来,明日你就能见到她了。”
他倒酒的手一顿,几滴酒水洒了出来,他也只是闭上眼,随后睁眼,一片清明。
“好。”
他的模样依旧是当初淡然的模样,也是这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我至今还记得初见时他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衫,一条同色布条挽住长发,整个人精神板正,本就淡漠的脸庞更是透着清冷,他不卑不亢朝爹爹行礼,随后对我浅浅一笑。
“姑娘有礼。”
那时春光正好,我欣赏了一路的风景竟不及他微扬起的嘴角半分,不由红了脸。
“先生好。”
淮卿,我常常在夜色深沉的时候将这名字在纸上写了又写,如同爹爹思念娘亲一般,将淮卿二字在舌尖吞吐。
带着隐秘的兴奋,淮卿不知,我念他许久。
宋淮卿一开始是石湖书院的先生,听说是院长自幼教导,学富五车,因此破格成为先生,那时阳春三月,我趴在院子外的一棵大树上经常瞧见他看书看着看着便会出神,孤独笼罩着他全身,那时我便想,我不要他那么孤单,我要成为他的妻子日日缠着他。
后来我如愿了,可他却在某一天身着铠甲,带着数百军士,砸开我家的门,不顾我已年迈的父亲,将他下狱,新帝第一道圣旨便是将我兄长革职流放,爹爹斩首。
那时我才知宋淮卿乃战死沙场的宋一鸣之子,他接近我就是为了拿到我爹通敌叛国导致宋家军全军覆没的证据,因此他暗中扶持三皇子,和他爹手下薛副将一起筹谋,最终三皇子荣登大宝,他得偿所愿,只有我齐家,满门抄斩。
可我知道,我爹根本没有通敌,也没有陷害宋家,是先帝不满宋家军的壮大,最后狡兔死走狗烹,宋家军是死在皇帝的猜忌下,我爹只是为他办事。
宋淮卿的心计不是一般人能比,重来一世,我只能自保。
时间很快到了年下,大年初一爆竹声中,我坐上府上的轿子,摇摇晃晃的进了皇宫。
宫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倒是听说远在边疆的端王今年回来了,他是皇上最小的弟弟,深得皇上信任,上一世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皇子们身上,只有宋淮卿劝告三皇子小心这个手握重兵的叔叔,最后不知道他与端王说了什么,最后三皇子得到端王的支持,才脱颖而出,成为新帝。
端王年轻时叛逆得紧,偷摸跟着宋一鸣的军队出发,被发现时人家已经用军功坐上宋一鸣副将得位置,后来因为皇上的强烈要求下被迫留在景都,也避免了战死沙场的结局。
从那以后,他执着守边疆,再没回京。
对于这个一直活在传奇中的男人,我多少有些好奇,直到他觐见的时候,我如同被雷炸了似的愣在原地。
这个男人就是我在驿站处救下的人,他此刻神采奕奕,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意思。
我小心抬眼上座,太后那张脸笑得僵硬。
从小就在阴谋诡计中长大的我瞬间就明白了,那晚端王不是简单的被追杀,而是太后想夺得兵权,故意宣他回来,只是被我阴差阳错救下。
在我和他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弯了弯唇角,我下意识撇开脸,没看到爹爹眼中的深意。
“齐小姐落水后,本郡主以为你不会进宫了,没想到还是恬不知耻。”
说话的人是落霞郡主,她自幼与我作对,当时也是她带头辱骂宋淮卿,我与她起了争执才落水,想起她最后和亲大漠,也是孤苦,我无意再和她争吵。
也许是我的沉默让她愈发得意:“听说齐小姐退婚了?但是齐月,宋淮卿虽说只是一教书匠,但你自幼没娘教导,你们之间也挺门当户对的,怎么好好的退婚了呢。”
只见她鄙夷的看了我一眼,继续对身边的人道:“还是齐大人会教导孩子,这说定就定,说退就退,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身边的贵女们也轻声笑起来。
我玩味道:“哦?照郡主的意思只要下聘就必须上花轿,一点周旋都无?”
“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像你这私相授受,就该一脖子吊死,省的丢人现眼。”
我不动声色端起酒杯:“郡主,你旁边有只耗子。”
她瞬间惊叫起来,下意识拍打裙摆,发现被我玩弄了后又环顾四周,脸烧了起来。
太后不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轻声敲打:“这样的场合,落霞你冒失了。”
落霞乖巧的低头称是,随即恶狠狠盯了我一眼。
我无辜道:“灯光昏暗,一时看差也是有的,郡主丢了这样大的脸,是否和我一样一脖子吊死呢。”
对面男席突然有个人笑起来,我看过去,端王正噙着笑,手拿着酒杯轻佻地盯着我。
“齐大人的女儿不光美貌,嘴上功夫更是了得,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爹爹含笑道:“王爷过奖了,小女性格急躁,没有王爷夸奖得好。”
他听了这话,表情更是灿烂,只是眼底的冷漠让我没有来害怕,不同于淮卿天生的冷淡,他更像是隐藏在暗处的猎人,精明算计中是对生命的冷漠。
上一世端王是在我成婚后出现的,那时宋淮卿已经离家两月,我为了替他祈愿结果回来时遇到了受伤的端王,那时他得了我的救助并未进京,反而连夜赶回边疆,因此就连我都不知这人是谁。
反而那时几日后,景都的天开始变了。
就连兄长也行色匆匆,甚至都没好好在家吃过一顿饭。
我有些不安,没有人知道,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新的生命。
还记得在宫变发生的前一个月,辛嬷嬷含泪找到我:“去瞧瞧你娘亲吧。”
我不解,直到进去后才发现娘亲躺在床上,脸色惨败,但她的眼神亮亮的,带着光彩,与她微弱的呼吸极不相称。
她难得露了笑脸,对我招手:“月儿。”
娘亲的反差让我不安,她也没有强迫,只是冲我笑笑:“时间到了,这次娘亲,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呆愣在地,如遭雷击,眼中酸涩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我就看她在我面前渐渐没了气息,直到这时天雷滚滚,瓢泼大雨旋即而下,不知谁尖叫一声:“快去叫老爷!”
我失了力气,瘫软在地。
我看见爹爹满身泥泞冲进来,却又停下来,拿出锦帕擦拭身上的脏污,手抖得厉害,我从未见爹爹露出如此神态,他如同被夺舍了魂魄,整个人瘫软在床边。
我强撑着爬过去:“爹爹......”
“是你!”原本慈爱的爹爹如同凶兽,双眼猩红的看着我,双手掐着我的喉咙,窒息感一下子涌上来,“你为什么不劝劝她?你是我们的女儿,若是你在她膝下,她不会如此狠心!”
辛嬷嬷连忙上前阻止,就连赶来的兄长嫂嫂也过来一起,整个场面荒诞可笑,我勉强从爹爹的手下逃离开来,看着全然陌生的脸,失控得往后退。
内心的无助到达了巅峰,雨点砸在脸上,我全身都被淋得透彻,我疯狂跑在路上,第一次产生了荒凉,一个不注意,我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冷风凄凄,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揪住,我想起成亲那晚,宋淮卿说的话。
“你与你爹一样,总以为权势便能压倒一切,可齐月我告诉你,我这一生,都不会屈服于你。”
他笑得恶毒张扬:“你强行要的这段姻缘不过就是段孽缘,你若不服,大可将我治罪关押,但我这颗心,必定不会给你。”
我不可置信看着他,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这么大恶意,我已经把我能给的都给了,可是偏偏,他却恶言相向,直戳我的心脏。
后来为了挽回,我几近失智,我对他下了药,那一夜,我们终于圆房。
也是那一夜之后,他对我避而远之,而我却有了他的孩子。
也许是他在药物的影响下终于忍不住对我袒露心声,他说我是她见过最明朗的女子,他说若是平常人家,他必定下聘,可是第二天他全然推翻,几近失控的离开相府。
而我却沉溺在他的那夜倾心吐胆中,执意和他的牵扯越陷越深。
但是爹爹的反应让我开始害怕,爹娘之间的悲剧何尝不像我们?
我跌跌撞撞跑到石湖书院,恍惚间我竟在门口看见宋淮卿的身影,他端着一把纸伞,转身看见是我后眉头轻蹙:“你怎么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跑上去抱了个满怀。
“淮卿,我娘走了,爹爹恨我,你别不要我,淮卿。”
雷声阵阵,我声声凄厉,似乎想给自己力量,很久之后他才将手轻轻抚上我的后背,回应着我。
“我在。”
泪水决堤而出,仿若找到一个呼吸的出口,紧紧拽着他的衣袖,终是昏了过去。
这场雨下了很久,待我醒来,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我揪着他的衣服,双眼抬起,有些忐忑:“淮卿,我们之间还可不可以......”
他喉结滚了滚,咽下所有的冲动,冷静克制道:“月儿,我们现在不该谈这些。”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我着急喊道:“那是什么时候?我娘让我爹等了一辈子,难不成你也要让我等一辈子吗?”
他单薄的身影一下子停下,拳头握紧了又松,最后他长叹一声,转身将我抱紧:“是我的错。”
“月儿,我是你的淮卿。”
他的气息环绕在周围,我飘忽不定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一切伤痛都被治愈了一般,他终于接受了我。
他送我回府,门口已经挂上白灯笼,不知怎么,宋淮卿牵着我的手一下子拽紧,我吃痛了一声他才放开:“回去吧,等我事情办完我来找你。”
我看着他缓缓离去,他的背影慢慢失去轮廓,直到化成一粒模糊的浅蓝色,慢慢融入这漫天的春雨中。
现在我才知道这是他对我的最后一次温柔,他放不下仇恨,却也无法对我产生厌恶,他只能对我不好来告诉他自己,我是仇家的女儿。
在娘亲尾七后,新帝登基,整个齐家只剩下我还在苟延残喘。
宋淮卿身披铠甲,挽着上好的白玉头冠,身后跟着将士,打开了我们齐府的大门。
“原来这就是你要做的事?”
我听见自己浑浑噩噩问道,身边是被抓捕的爹爹和兄长,眼前是我最爱的男人,我不敢想象,甚至不敢去听,心下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宋淮卿蹲下来,和我平视:“月儿,上一辈的恩怨,到我们现在,就可以截止了。”
我大笑出声,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他不是我的淮卿。
他是来找我爹爹复仇的宋淮卿。
我看着眼前大仇得报的人,最终喷出一口血:“恭喜你,得偿所愿。”
而我即将,父死兄殇。
后来齐家三十二人连同爹爹一起被斩首,监斩官就是齐家女婿。
我爹制造了他爹的死,他又监斩了我爹,我们的恩怨怎么可能就此截住,不过就是互相残杀罢了。
上一世我齐家已然落败,他成了新帝的新贵,我为了齐家节气,必须赴死,也许是我死前的怨气太重,才又重回一世。
这一世,我与宋淮卿不再成亲,皇上病重,端王进京,三皇子是不能依靠了,他信任宋淮卿,必定不会站在我这边,其他皇子都不成气候。
能和三皇子竞争的,只有端王。
等宫宴过后,我寻了个时机前往万客楼。
这是端王设在景都的情报所,若不是上一世宋淮卿在斩杀我家人后对我卸下防备,我还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
万客楼依旧人声鼎沸,不少穿着清凉的女子在楼下穿梭,她们面容姣好,可谁都不知道这些女子手上都沾着不少人命。
我刚进门,里面的管事就迎了上来:“姑娘是想寻个什么人?”
他以为我是来找小娼的,我将怀中一枚玉佩交予他:“告诉端王,天字门间,午时三刻,过时不候。”
他脸色一变,还是笑意盈盈将我送上包间。
一进门便是浓重的熏香,但房间干净,没有楼下那般奢靡,反而有些清新闲适,古琴置放在一旁,倒是有些清韵。
一盏茶后,端王步态缓缓进来,他打扮张扬,一身黛紫蟒袍,金玉束髻冠,他的眼神依旧淡漠,只是嘴角噙着笑。
“我以为那次宫宴后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眉眼俊朗,哪怕已经克制,可流转间还是带着战场上的凌厉,他在我面前坐下:“不知齐小姐今日找在下有何事?”
我起身,干净利落跪下:“求端王护我家人。”
端王没有接话,只是细细把玩我交给管事的玉佩,上面纹路清晰,“路”字清晰可见。
我救他时不知道这块玉佩是他身为皇室的象征,直到宫宴上看到他被人称作端王,我才想起来,端王,名路止。
那日我正好重生不久,正好从安国寺求佛回来,因为马车坏了便在驿站耽搁了一晚,谁知他竟翻墙了进来,浑身是血。
也是凑巧,安国寺大师刚提醒我要行善积德,于是就帮他处理了,随后想着若是被人瞧上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便又将他扔到驿站外面,拿走了他身上唯一的玉佩当作谢礼。
谁知,这一举动倒真给我带了机遇。
大师诚不欺我。
我抬眼直视端王的眼:“王爷,如今皇上病危,各路虎视眈眈,只要王爷救我家人,臣女愿帮助王爷夺得大业。”
端王带着几分懒倦:“本王驻守边疆,早已淡漠名利。”
“若真如此,万客楼将不复存在。”
“小小女子,敢插手朝政!”
“不敢,臣女只愿家人平安康健。”
端王的神色幽暗,眼神猛地锐利,似笑非笑:“齐小姐乃丞相之女,怎么能一直跪着呢?起来吧。”
我松了一口气,他愿意相信我。
端王随即话题一转:“齐家没人了?”
“王爷不必担忧,我父亲和兄长只忠臣于皇上,但端王睿智文武双全,比那些皇子都适合登上那个位置。”
我没有说错,在上一世,正是隐瞒了先帝留下的传位圣旨,才让端王错失皇位,甚至还让端王扶持新帝上位,可以说这两世的端王,都在算是为别人做嫁衣。
“王爷英勇善战,可惜朝中无人,只要王爷愿意,臣女愿携家人为王爷肝脑涂地。”
我虽是深闺女子,但加上我权倾朝野的父亲,这个砝码足够让他心动。
果然他来了兴致,高杨了几分:“哦?不知齐小姐想要什么?皇后?还是宋淮卿?”
我摇摇头:“只愿事成之后,王爷能让齐家平安归乡。”
他意外的抬眼,似乎起了更浓厚的兴趣,似笑非笑:“就这些?”
“还有。”我顿了顿,继续道,“永不录用宋淮卿为官。”
我本不该插手他的人生,但若是想要爹爹平安,宋淮卿便不能成为高官,否则权力到手,我们只能成为鱼肉。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他那双淡漠的神色就这样紧紧盯着我,直到我的手心开始发汗,他才将玉佩摔在桌上,起身道:“齐小姐此举本王会好好思量,三日后,郊外相思湖,本王恭候大驾。”
我彻底松下心,他这算是同意了,等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瘫软在旁,后背也薄薄出了一层汗。
等我回府后,芸儿和梅儿正在院内等我:“小姐,少夫人正在等你。”
我点点头,心下有些奇怪,薛兆安自从嫁给哥哥后有忙不完的内府事务,两人已经甚少见面了。
才进去薛兆安急急迎出来:“月儿,你退婚了?我在娘家才听说这件事,你不是最喜欢宋淮卿吗?怎么这时候突然退婚?”她站起身,“是不是那小子欺辱你了?我替你去出气!”
她性情刚烈,上一世得知自己父亲联合宋淮卿给齐家设局,绝望之下,毅然陪兄长走上断头台,想起她的结局,我牢牢抓紧她的手,红了眼:“没有。是我自己想退婚。”
她默然片刻,才叹:“算了,这景都好男儿多的是,到时候,我再帮你多留意几个。”
她如今已为人妇,很多场面都可代表齐家出席,她这般说,我才恍然觉得,我们之间都不胜从前了。
当年我们一文一武,在景都宴会中常常夺得头彩,而如今,她被家务绊住了脚,而我历经万千,心绪也不似从前潇洒。
“如今皇上病重,外面的风向是一天接一天的变,我听爹爹说最近怕是要小心些。”
“兆安,若是薛伯父与我爹政治上成为敌对,那你.....”
薛兆安一愣,反之一笑:“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当初我和大郎成婚,不也是爹爹和公爹决定的吗?”
我嗫嚅道:“我就随便问问。”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池水灌傻了?好了,等会田庄的管事要来报账,我得先去准备了。”
她没有久留,我瞧着她雷厉风行的背影,莫名和上一世身穿囚服瘦弱的背影重合,忍不住掉下了泪。
她本不必参与的。
宋淮卿这段时间消失的彻底,我知道,这是他们在准备起兵的重要关头,明年的这个时候,城门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三日后,我正式和端王达成协议,他原本不信我,但这两日爹爹开始在朝堂替他说话,让他得以在景都留下来,因此今日他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
他年纪比我虚长十岁,真是年岁最好的时候,今日一身月白色长袍,用银线刺着暗纹花色和祥云,多了几分潇洒公子的模样。
明明是武将,偏偏喜爱风雅,相思湖畔有几家酒楼,今日约见的正是离湖畔最近的悠然居,一推窗便能看到最好的景致,心绪也缓和了不少。
我将自己得知的告知端王,最后离开后他见我的眼神少了几分傲慢:“我总以为女儿家身居闺阁,万万没想到,闺阁之中也有明珠。”
“王爷谬赞,若是王爷见了我嫂嫂,想必也会知道闺阁之中还有巾帼。”
“若本王喜爱明珠不爱巾帼呢?”
他突然凑近,浓重的熏香扑面而来,我佯装镇定会退一步,拿着手上他写的纸条挥了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端王爽朗一笑:“齐小姐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这宋公子怎么会摒弃一颗明珠反而喜欢上鱼目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过就是借我来暗讽三皇子罢了,上一世他就不喜三皇子,但没人助他,而如今这一世却有人愿意帮他走上那个位置。
皇家,最忌讳的就是挟恩。端王已经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哪怕亲兄弟都要靠边站,何况一个区区恩人之子。
而我就是将朝堂的情形委婉告知薛兆安,她与我兄长向来无话不谈,我这番话必定也会进入爹爹的耳中,三皇子独大,可他手段阴狠,是个暴君种子,但其他皇子难堪大用,齐家若想在换天之时得到庇佑,端王也是一个选择。
这水已经乱了,何不让它愈加浑浊,等到大家都晕头转向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我正想着,手腕被人一把拉住,转眼就进了旁边的小巷。
“谁?”
手上做武器的金簪被人抓住,凝神间,宋淮卿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不如以往的冷眸,他双眼猩红,唇畔苍白。
“放开我!”
“就这么忍不住?”
“宋淮卿,你胡说什么!”
“我与你退婚才多久,你就看中端王?难不成,你是因为端王才要和我退婚?”
我不由浑身哆嗦,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的脸被我扇红,随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宋淮卿,你最好不要这么侮辱我!”
我有多心悦他,这件事景都人人皆知,可是如今,他竟如此污蔑我,我嗓子如同被堵住了似的,只是哽咽道:“宋淮卿,给我们俩一个体面,也给你自己一个体面。”
他扼住我的下巴,死死掐着:“体面?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体面了,齐月,你不要去招惹端王,他不是好人。”
我冷笑:“好人?我齐月是齐家嫡女,见过多少奸诈阴谋?宋淮卿,不要把我也想的那么柔弱。”
趁他愣神间,我撇开他的手连连后退直到外面的喧闹迎风入耳才停下。
我又恢复了被父亲娇惯时那副骄傲模样:“宋淮卿,你我之间,这一次一定会分出个胜负。”
嘴角轻蔑扬起,不再看他惊愕的模样,谁知他反而追上来:“齐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脚步顿住,扭头看去,他依旧风采如旧,哪怕憔悴如斯,却硬生生多了几分弱和之美,他猛地咳嗽两声,又小心看向我:“近日天气变化得快,我病了,是不是丑了?”
我曾笑言他得模样若是病起来,怕是比西施都美上几分,看在脸上我也必定会软了心肠,可他听了此话大怒,我不敢再多言此话。
如今我想起以往的卑微伏小,不由心累。
“病了便去瞧大夫,宋淮卿,我们已经退婚了,你我之间再无干系。”
他得唇色更白了,又一次沉默下去,半响后苦笑出声:“也对,你我之间再无干系。”
他咬字极重,似乎在告知自己什么,随后他宽大得手掌覆在我发间,喃喃:“你我这样,也很好。”
端王的行动很快,没多久景都风向彻底变了,朝上有一半的人都开始替端王说话,强逼皇上考虑端王。
皇上彻底一病不起,也是,他这皇位本就是太后帮着他坐上的,如今又要还给端王,他怎么肯?
不光如此,爹爹进宫的次数也愈发频繁,很多时候都直接宿在宫内,我不由焦灼,深怕爹爹会卷入这场纷争。
宋淮卿和三皇子培养的暗卫奸细也被端王设计刺杀,现在只剩下皇宫里的那堆人了。
一日深夜,我收到了一张字体,上面写着:端午宫宴。
一晃,已经从年下到了端午,我瞧着满府已经挂上的艾草,空气中尽数芳香,我将纸条在火焰中燃尽,心下有了主意。
薛兆安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不该在最后关头才知道齐薛两家的事情,如今端王想要成事,她也得与我一样做出决定。
至少,她还有选择。
我去她院子的时候,满院灯火,她正依偎在我兄长怀中,娇俏妩媚,而我古板的兄长,也微微开颜,宠溺的看着她。
“兄长,兆安。”
薛兆安一下红了脸,两人都错了脸立刻站立一旁,我冲她招招手,薛兆安心下明白赶紧出来。
虫鸣在耳,我看着她的脸从娇羞到不可置信,再到最后的荒唐。
“月儿,你不能如此信口开河。”
“你瞧瞧这个。”
我拿出书信,这是我拜托端王在刺杀时从细作身上得到的薛家与三皇子密谋的证据,她细细看过后白了脸。
向来坚韧的她不由落下泪,我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扶住她的胳膊:“若你想成为薛家女,我会让兄长与你合离,若你成为齐家妇,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得担待,和你薛家再无来往。”
薛兆安面色发白,握着信的手死死抓着发颤,我叹了口气:“罢了,我明日再来寻你吧。”
“不。”
正当我转身时,我的手腕被她紧紧抓住,她冲我温婉一笑,却咬着唇,“爹爹已然不顾及于我,如今我只能时齐家妇。”
“娘子?”
原来是我许久未见娘子回去的兄长出来寻了,她将信交还与我:“多谢。”
我回握她的手:“对不起。”
她摇摇头,随后朝我兄长走去。
此后薛兆安还是如常偶尔回薛家,但待的时间并不久,我知道,她是在帮我掩饰,防止薛家知道我们齐家已经在警惕。
窗边凉风微过,我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入棋盘。
终局,落子无悔终将定输赢。
宫中端午佳节,晚上的宴会着实热闹,还准备了烟火,只是端坐高位的太后今日太过庄重,反而有一丝怪异。
落霞郡主一如既往的倨傲,我不过就是不小心将酒水碰到她裙角,她便不依不饶要让我赔罪。
笑话,她是太后抚养的落霞郡主,我爹也是大权在握的丞相,若要比身份,我们俩算是旗鼓相当。
我垂首故作恭敬,但语气里不少挑衅:“臣女不是故意的,郡主去更衣便可,若是一直都在这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你说什么?”落霞柳眉倒竖,“明明是你将酒泼在我身上,你可知本郡主这件衣衫多贵重!”
“那不如明天臣女让人去珍宝阁专门为郡主定制一套吧,您放心,这是我自家服饰店面,不要钱的。”
“你!”
落霞被我气得手直颤,她还想发作,太后身边的宫女便过来询问了。
她铁着脸,甩手而去,我冲那宫女行礼:“臣女去瞧瞧郡主。”
宫女本就是来警示落霞郡主的,如今见她乖乖去更衣也不再多言,向我行礼后便离开了。
我冲端王那看了眼,他正歪着脑袋和人饮酒,丝毫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这边,倒是三皇子,如同花蝴蝶般到处和人交谈,他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
落霞正骂骂咧咧在里头换衣服,我走进去时那些宫人有眼色都退了出去,她一见我什么话也不说直接伸手就想抓我。
我一躲闪,不明所以:“郡主未免太失礼了,怎么能如此不顾颜面?”
落霞冷笑:“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本郡主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不过一个臣子之女,竟敢总是驳我的话,齐月,本郡主今日就让你瞧瞧厉害。”
我说这宫人怎么都乖乖出去了,合着就是为了让郡主来打我啊。
躲闪间不知谁撞了一下桌角,蜡烛瞬间倒地,宫里喜爱帷幔,瞬间大火便起来了,我当即便想出去,只可惜落霞这个蠢得竟拉着我的衣袖大叫。
“姐姐,有这功夫咱们都可以出去了。”
火光间,我抓着她的胳膊,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但她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只顾尖叫丝毫不理会我。
因此我还得想办法带她一起出去。
火势弥漫的快,我已经能听见外面急匆匆的喊叫声,加上现在又是初夏,一下子不光我这间,旁边的也开始沾染。
落霞是在宴会旁的屋子里更衣,稍有不慎,整个宫殿都会遭殃,因此来来回回众多宫女太监不住的灭火,甚至连侍卫也加入了。
我看着已经燃起的火光,加上身边一个因为吸入烟雾而昏迷的落霞,心下第一次涌上了绝望。
难道这一次我要草草结束了吗?
恍惚间,我看到外面冲进来一个身影,很快,脸上传来轻微的水渍,那人披着一件被水浸湿的外衣,声音传来,我心下一沉。
为什么是他?
宋淮卿满头大汗,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甚至衣角已经被火席卷,但他还是坚持将那件湿的外衣盖在我身上。
“不要怕,我在。”
声音似乎和上一世重合,那时我承受丧母之痛,他卸下了冷漠的面具,只为给我一丝安慰。
这一次我面临生死,他也不顾身份想将我救出。
“齐月,我在。”
我哭出了声,很快丧失了意识,等再醒来后,已经人在齐府,薛兆安哭红了眼坐在我床边。
“哭什么?”
我吃力一笑:“我怎么在这?”
薛兆安抽搭道:“宫中大火,连烧了好几座宫殿,是有人将你救了出来,否则你怎么能好好躺在这里呢。”
喉咙处传来的不适让我接连咳嗽:“那郡主呢?”
“好好的,也被侍卫就出来了。”
她拭去眼泪:“落霞郡主真是太任性了,若不是她,这火也起不来,当初也是她你才掉落池塘,从小到大,怎么就她跟你过不去呢?”
我扯嘴一笑,她又念叨了几句才离开。
又这样过了几日,我的伤才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喉咙熏了不少烟还是没怎么好,正在我洗漱完毕坐在窗边百般无赖时,端王一身黑衣出现在院落。
“王爷事成?”
“托齐小姐的福,一切顺利。”
“那王爷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齐小姐真不愿入主后宫?本王会保证你齐家富贵的。”
我摇摇头:“臣女不愿。”
他也不勉强,拿出一个玉瓷瓶,里面有一些药丸。
“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戏,本王帮你唱。”
端王不愧是久经沙场之人,很快他便带着他父皇先帝的遗诏师出有名逼迫皇帝让位,听闻皇帝在朝堂直接吐出一口血,最后昏迷不醒。
我则坐在家中看爹爹急得直跺脚。
但多年浸淫官场他远远知道怎么做会更好,可端王的做法无疑是催促皇上离世的催化剂,正当朝堂上的争执白热化时,我娘,终是大限已到。
我还是去瞧了她,和上一世一样,她依旧是一副得偿夙愿的模样。
“月儿,娘亲要回家了。”
我忍下心中酸涩,只是叫下人去找老爷过来,在弥留之际,爹爹见到了娘亲最后一面,我娘大口喘气,猛地起身抓住爹爹的衣领,大口喘气。
“你!你!我会向一鸣哥哥陪罪,别,别怪罪宋淮卿!”
我终是没忍住,大哭出声,娘亲也在我的哭声中彻底没了气息,外面雷声大作,辛嬷嬷也跟着我一起痛苦。
从此以后,我彻底没有娘亲了。
兄长和兆安赶来时,爹爹正满脸失神抱着娘亲:“嘘,她只是睡着了,她要回家啊。”
爹爹说话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就是要带娘回家,娘亲头七未过,他就迅速的跨了下去,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兄长脸上没有变化,仿佛离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兆安则妥帖的安排府上所有事宜,已然成为了大家主母。
这场丧事,唯一难受的估计只有爹爹了。
宋淮卿还是来了,一身素服,整张脸白的可怕,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兄长直到见到他才略有些哽咽:“淮卿兄。”
他先是看了看我,随后视线略到娘亲的牌位,低声道:“节哀。”
兄长拱手:“多谢。”
忽而看了看我们俩:“若是你们婚约还在,娘亲说不准还能看到你出嫁。”
宋淮卿似有所感,朝我抬手,在即将碰到我鬓边时我下意识扭过了头,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尴尬的将手收回,有些局促不安:“我只是想来拜别伯母。顺便,顺便......”
“兆安,我去厨房看看。”
我没有接他的话,转头对忙碌的薛兆安道,她看了眼宋淮卿,冲我点头。
宋淮卿似乎想追上来,却被薛兆安拦下:“宋先生,后面便是我家内院,外客不宜入内。”
我听到他急急道:“我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
“先生,您是外客。”
薛兆安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态度坚持,宋淮卿只能妥协。
这件事如同一颗石子沉没大海,没人提起,整个丞相府似乎忘了这个未来姑爷的存在,辛嬷嬷跟随娘亲而去,兄长深感其忠仆行为,便将她安葬在娘亲身边。
可爹爹不知为何发了疯,非要将娘亲带回大漠,那是她和娘亲初见时的地方。
可如今景都时局不安,兄长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就当府上鸡犬不宁时,立夏前夜,皇帝驾崩,传位于端王,同时那封诏书重见天日。
爹爹听闻此消息大笑出声:“夺人之位,终有始终!皇上,这就是你的报应!”
皇帝篡改了诏书,将本传给端王的圣旨改成传给自己,无奈命数太短,登基十年便撒手人寰,三皇子上位梦破裂,在当日失心疯要刺杀端王被下狱,相关人等都被关押。
我与宋淮卿的最后一次见面竟是在牢房,只是这次我成为了从龙有功之人,而他却被连累。
哪怕一身囚衣,他也还是端方持重,见我到来,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后苦笑一声:“原来是你。”
他身为三皇子的人,若我与端王没有联系我根本进不来,他还是那么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
“皇宫里的那场火是我有意为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是为了让端王的人顺利拿到遗诏。”我喉咙发紧,“你的细作也是我的告发,宋淮卿,我齐家终究对不住你。”
他浅浅一笑,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这一次他将手抚上我发间的珠翠,难得软了语气:“端王登基必定需要推翻之前的政策,若你真与他......”
他顿了顿,继续道:“能否请你,让他还我宋家军清白,至少,他们是为国而死。”
我没有拒绝他的触碰,喉咙发涩,最后只应了一声。
“好。”
他笑了笑。
“走吧,齐月。”
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我听到了,那是带着千万柔情和不舍,我眼泪终是汹涌而出,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踏出了牢门。
其实不用宋淮卿交代,端王第一件事便是为宋家平反,功过相抵,宋淮卿最终还是无罪释放,只是他离开了景都,听说回到了大漠,在那里建了一座书院专门为穷苦孩子教书。
端王,不,应该是新帝拿着暗卫呈上来的书信,似笑非笑:“宋淮卿在大漠,你们还真是有缘,你爹爹也呈了奏折说要带妻子回大漠呢。”
我面不改色:“这是爹爹的决定,皇上,您别忘了您的承诺。”
新帝嗤笑:“你这女人,真是不识抬举。”
他冲我挥手,这场帝位之争,终于结束了。
我坐上回府的马车,兄长和兆安已经在准备回乡的行李,正等着我回去便一起出发,樊州与大漠相隔数千里。
我看着远处嫣红的霞光,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宋淮卿,此后你我,相忘于江湖。
这次,算是真正不相欠了。
来源:小小完结文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