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月初八的月亮刚爬上柳梢头,京郊官道上的迎亲队伍就炸了锅。八抬大轿里坐着新科状元郎周景明,红绸缎扎的喜字在夜风里扑棱棱乱颤,唢呐声突然走调儿,惊起一片老鸹。
状元娶亲,乞丐拦路道:今天是大凶之日,赶紧跑
八月初八的月亮刚爬上柳梢头,京郊官道上的迎亲队伍就炸了锅。八抬大轿里坐着新科状元郎周景明,红绸缎扎的喜字在夜风里扑棱棱乱颤,唢呐声突然走调儿,惊起一片老鸹。
"且慢!"
破锣般的嗓子劈开夜色,惊得周景明差点掀轿帘。小厮举着火把凑近,照出个浑身烂泥的乞丐,右腿瘸着,左眼蒙着层灰白翳子,活像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活尸。
"今儿个是丙戌年甲申月丁丑日,天狗食月,阴煞冲阳。"乞丐抡起打狗棍戳地,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滋滋响,"新郎官印堂发黑,新娘子怕是……"
"放肆!"管家周福甩开马蹄袖,金瓜子坠得耳垂发红,"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轿子!镇北将军府的三小姐,御赐的诰命夫人,由得你个臭要饭的胡咧咧?"
乞丐突然咧开缺牙的嘴,喉咙里滚出怪笑:"镇北将军府?三年前抄家灭门的王御史家,那口枯井里捞出来的翡翠镯子,如今可还套在三小姐腕子上?"
迎亲队伍霎时鸦雀无声。周景明在轿子里攥紧状元及第的玉佩,冷汗顺着玉冠往下淌。这乞丐怎知御史府旧事?当年王御史被指通敌,全家七十八口斩首示众,唯有嫡女不知所踪。若新娘真是……
"放他过来。"轿帘微掀,露出周景明青白的手背,"这位老哥,何以教我?"
乞丐瘸着腿凑近轿窗,腐臭味冲得小厮直捂鼻子。他忽然压低嗓子:"大人可听过'红煞娘子'?七月半投缳的新妇,怨气凝成红煞,专找新婚郎君……"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狼嚎似的哭嫁声。八匹雪马齐声长嘶,驮着喜轿就往道旁乱葬岗冲。周福吓得尿了裤子,举着桃木剑胡乱比划:"快调头!调头!"
乱葬岗的野槐树林子鬼影幢幢,轿夫们举着火把照见满地纸钱。喜轿突然自个儿落了地,轿帘无风自卷,露出新娘子云鬓间的九翟冠。
"景明。"新娘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尖,"你信了那乞丐的疯话?"
周景明踉跄着要掀轿帘,手腕突然被冰凉的玉手扣住。借着火把光,他瞥见新娘袖口绣着半朵残荷,针脚歪斜处浸着暗红——分明是血渍。
"子时三刻,阴煞最盛。"乞丐不知何时瘸到轿前,打狗棍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八卦,"要么现在跑,要么……"
"要么怎样?"新娘突然探出半个身子,金镶玉护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老东西,你闻闻这胭脂香里掺的什么?"
乞丐鼻子动了动,脸色骤变:"朱砂混着黑狗血!"
"知道还挡道?"新娘甩出红盖头,半空里展开竟是一幅人皮,"当年王御史家七十二口冤魂,今儿个正好凑整!"
周景明听得浑身汗毛倒竖,正要后退,后颈突然被冰凉的匕首抵住。转回头,八个轿夫齐刷刷摘下面具,露出青面獠牙的夜叉脸谱。
"周大人好胆色。"轿夫头目阴森森笑道,"可惜您不知道,这新娘子三更天就要咽气——镇北将军府的三小姐,早在三年前就吊死在老宅的虬龙柱上啦!"
乞丐突然怪叫一声,打狗棍横扫夜叉腿弯。周景明趁机滚进草丛,摸出藏在靴里的火折子。这火折子浸过朱砂,是离京前老道士给的,说能破阴煞。
"着!"火折子甩向喜轿,腾起的火焰竟是幽蓝色。轿帘燃烧处露出森森白骨,新娘的嫁衣下空空如也。
夜叉们发出非人惨叫,纷纷退入槐树影中。乞丐趁机拽住周景明:"往东跑!过了奈何桥……"
"奈何桥?"周景明腿肚子转筋,"这不是阳间地界!"
"您抬头看!"乞丐戳他后心。月光不知何时变成猩红色,官道尽头赫然立着座斑驳石牌坊,上书"阴阳界"三个大字,底下拴着串血淋淋的纸钱。
周景明正要细看,后背突然撞上硬物。转身才见棵歪脖子老槐树,树皮上密密麻麻刻满人名,最上头赫然是"王御史之女婉君"。
"这是往生树。"乞丐突然跪倒磕头,"当年王家满门抄斩,是小的偷梁换柱换了尸首。三小姐本该投胎,谁料……"
话音未落,喜轿燃烧的骨架突然拼凑成人形,焦黑的手指抓住轿帘:"周郎啊周郎,你既娶了我,何不共赴黄泉?"
周景明踉跄后退,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才见树根化作血盆大口,里头传出婴儿啼哭——分明是当年王家未满月的哥儿!
乞丐突然扯开破棉袄,露出贴满黄符的胸膛:"含住这个!"他撕下半片符纸塞进周景明嘴里,"这是老道士的舌尖血,能闭五感。"
周景明刚含住符纸,就闻见腐臭里掺着檀香味。睁眼再看,乱葬岗化作雕梁画栋的庭院,喜轿停在垂花门下,匾额上赫然写着"镇北将军府"。
"新郎官可算来了。"盖头下传来熟悉的笑声,三小姐的绣花鞋尖从轿帘下探出,鞋头缀着的珍珠竟是骷髅眼珠。
周景明要吐符纸,后槽牙突然酸痛。乞丐的声音在颅内炸响:"别动!这是阴间幻境,吐了就真死了!"
幻境中的宾客们突然齐刷刷转头,脸上血肉簌簌掉落,露出森森白骨。周景明这才发现,喜宴上的八珍玉食全是蛆虫蠕动,酒壶里淌着黑血。
"周郎怕了吗?"三小姐突然掀了盖头,半边脸美得摄魂夺魄,另半边却爬满蜈蚣,"当年你父亲周御史弹劾王家时,可曾想过今日?"
周景明瞳孔骤缩。父亲周延龄十年前因贪墨被斩,临终前塞给他半块龙纹玉佩,说关系到王家灭门真相。难道……
"想跑?"三小姐的嫁衣突然化作铁链,缠住周景明的脚踝,"当年你父亲与国舅爷合谋,用通敌罪名构陷王家。可怜我王家七十二口,连三岁孩童都被剥皮充草人!"
周景明喉头发紧,玉佩在怀中发烫。幻境突然扭曲,显出老道士的身影:"周施主,快用舌尖血点她眉心!"
三小姐的尖笑震落房梁瓦片,周景明咬破舌尖,血珠破空而出。幻境应声碎裂,露出乱葬岗满目疮痍。三小姐的肉身正在月光下消散,唯有那截红盖头落地成血。
"她魂飞魄散了。"乞丐捡起盖头,露出内里的《往生咒》,"当年王家小姐咽气前,用血在盖头写了咒文。每嫁一次,咒文就深一分……"
周景明瘫坐在地,怀中玉佩突然发烫。乞丐见状惊呼:"龙纹玉佩!你是周御史的遗孤?"
"你知道什么?"周景明攥紧玉佩,"我爹究竟……"
"快跑!"乞丐突然推他,"子时三刻到了!"
月光突然大盛,乱葬岗的槐树影竟化作百鬼夜行。周景明转身要逃,却见三小姐的残影立在阴阳界牌坊下,怀中抱着当年那襁褓。
"周郎。"残影开口,声音温柔得瘆人,"你爹害我全家,如今该还债了。"
周景明踉跄着摸出火折子,却见残影背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离京前夜,老道士塞给他火折子时,袖中露出的刺青分明是阴阳界图腾!
"道长!"周景明高举火折子,"助我!"
老道士的身影从残影背后显形,桃木剑挑起串铜铃。铃声清越,震得百鬼匍匐。三小姐的残影突然露出狰狞本色,化作丈许长的红蟒,蛇尾扫塌半座牌坊。
"周家小子看好了!"老道士咬破中指,血珠在剑尖凝成符箓,"当年周御史与国舅爷设计王家,却不知王小姐早与钦天监联姻。那龙纹玉佩,本就是……"
红蟒突然张口,吐出团腥风。周景明闭眼屏息,再睁眼时,老道士的拂尘已缠住蛇颈。残影在月光下淡化,唯余半截红绸系在槐树枝头。
"王家小姐怨气已消。"乞丐突然跪下,"求大人超度亡魂!"
周景明这才看清,乞丐蒙着灰翳的左眼,竟刻着和王小姐袖口相同的残荷。原来这乞丐……
"超度?"周景明攥紧玉佩,"我要让真凶血债血偿!"
老道士突然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看那红绸。"
月光透过红绸,在地上投出半阕《钗头凤》。周景明浑身剧震——这是当年父亲与母亲定情时题的词,怎会在王小姐遗物上?
"周施主。"老道士拂尘轻扫,"龙纹玉佩共有两块,一块在周御史案上,另一块……"
乱葬岗突然刮起阴风,吹落周景明头顶玉冠。发间藏着的密信簌簌展开,露出国舅爷的私印——正是当年构陷王家的铁证!
五更梆子响时,周景明站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怀中密信已被老道士用血符封住,乞丐则抱着王小姐的骨灰坛,说要送她去泰山府君那里转世。
"记住。"老道士递来半块铜镜,"月圆之夜照眉心,能看到……"
话未说完,东方既白。周景明再睁眼时,柳树上吊着具尸体,正是昨日迎亲的新郎官。衙役们举着"周"字灯笼议论纷纷:"新科状元怎的悬梁了?"
周景明摸出铜镜,镜中映出的却是个青面厉鬼。他踉跄着后退,撞进个温软的怀抱。
"周郎。"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欠王家的,该还了。"
转身才见三小姐的残影立在晨雾中,嘴角噙着血,怀中襁褓化作团怨气。周景明突然明白老道士未说完的话——月圆之夜照铜镜,能看到自己前世的罪孽。
"原来……"他颤抖着摸出龙纹玉佩,"我才是真正的……"
残影突然化作红蟒扑来,周景明闭眼等死。却听金铁交鸣,老道士的桃木剑架住蛇颈:"周家小子,还不快用舌尖血!"
血珠滴在蛇首,红蟒发出凄厉长啸。晨雾散去后,周景明手中的铜镜映出个襁褓中的婴儿,眉心赫然印着半朵残荷。
三年后中秋,周景明站在泰山之巅。怀中的《往生咒》经卷突然无风自燃,火光中浮出王小姐的虚影。
"周郎。"她伸手抚过周景明眉间朱砂痣,"你以状元身诵经超度,王家七十二口冤魂已入轮回。"
山下传来悠远的钟声,周景明望着云海中的明月,突然想起大婚那夜的残荷。原来当年王御史早将幼女托付钦天监,那半朵残荷,正是钦天监的密印。
"景明。"老道士的声音从云海传来,"你爹用命换来的龙纹玉佩,该物归原主了。"
周景明解下玉佩,却见月光下浮雕的龙纹突然活过来,化作王家小姐的倩影。她手中抱着的襁褓里,传出婴儿清脆的啼哭。
"周家欠王家的,终是还了。"周景明将玉佩系在襁褓上,"愿你来世,生在太平年。"
云海翻涌间,钦天监的飞檐从云中显露。周景明仿佛看见,当年那个风雨夜,父亲将襁褓交给黑衣人,黑衣人袖口绣着……半朵残荷。
尾声:
十年后的京城,说书人拍着惊堂木:"列位看官,你道那周状元为何悬梁?原是替国舅爷顶了罪!那夜乱葬岗百鬼夜行,钦天监的密使早候在奈何桥……"
茶楼角落,老乞丐啜着劣酒,右腿瘸痕依稀可见。店小二换茶时瞥见,老乞丐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上的龙纹玉佩闪着幽光。
"您瞅瞅这纹路,乾隆年间的老物件儿!"大勇蹲在胡同口,手里捧着个铜火锅,阳光底下泛着鎏金似的光。晨子蹲旁边瞅得直咽唾沫,这锅子可比东来顺的讲究多了,锅沿儿雕着八仙过海,碳灰一擦露出底下云雷纹。
"昨儿拆迁办来人,说咱这片儿要改CBD。"王大妈挎着菜篮子经过,塑料布裹着的大葱探出嫩绿的尖儿,"要我说啊,这帮孙子就是奔着地底下宝贝来的!"
大勇手指头在锅底磕了磕,铜声清越:"您还记得前院李二爷不?他爷爷是清宫造办处的匠人,临终前说这胡同底下埋着当年流出来的宝贝。"晨子眼睛亮了:"您说这锅……"
话没说完,胡同西口突然炸开锅。二狗子骑着电动车蹿进来,车筐里堆着刚从潘家园淘换来的蛐蛐罐:"出大事儿了!拆迁办那帮人把槐树底下挖开了!"
二十几个工人正在老槐树底下挖得热火朝天,树根盘根错节跟龙须似的。大勇挤进人群时,正看见个青花瓷坛子从土里露了头。坛身画着百子嬉春图,釉色鲜亮得跟新烧出来似的。
"别动!"拆迁办刘主任伸手去够,让大勇一把攥住腕子:"这坛子该归国家!"
"您懂个屁!"大勇从兜里掏出祖传的放大镜,镜面边缘还沾着昨儿吃卤煮的蒜汁,"瞧见这落款没?'大清道光年制'的仿品,真品早让溥仪偷运出宫了。"
刘主任脸涨得通红,手机突然震起来:"什么?铜火锅鉴定结果出来了?"
当晚,大勇支起铜火锅请街坊四邻。白汤翻滚着枸杞红枣,羊肉片薄得能透月光。拆迁办那帮人也不请自来,刘主任举着酒杯:"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片儿非得拆不可。"
"拆可以。"大勇往锅里下肉片,红铜铲子碰得当当响,"但得按老规矩来——您几位要能说出这锅子上的八仙各使的什么法宝,咱就签字画押。"
晨子憋住笑往锅里下冻豆腐,刘主任额头见汗:"铁拐李的葫芦……汉钟离的扇子……"到何仙姑那儿卡了壳,二狗子突然插嘴:"荷花!何仙姑的荷花能祛百病!"
打那儿起,拆迁办请了市文物局的专家进驻。老槐树根底下挖出七层碎瓷片,最底下压着块石碑,刻着"内务府慎刑司"几个篆字。王大妈端着炸酱面碗凑热闹:"当年慎刑司处理犯错的宫女太监,这地界儿怕不是乱葬岗?"
挖出来的是个鎏金簪子,簪头镶着鸽血石。文物局的小年轻惊呼:"这是慈禧太后的首饰!"大勇拿绸子仔细擦了,转身递给刘主任:"按《文物保护法》,这属于国家所有。"
秋分那天,拆迁协议终于摆上桌。二狗子攥着笔犹豫:"签了字,以后上哪儿吃五块钱的煎饼果子去?"王大妈敲他脑门:"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人家大勇跟开发商谈好了,回迁房带四合院儿设计,前院种石榴后院长葫芦。"
晨子忽然发现协议夹层有行小字:"乙方需协助完成地下文物勘探"。大勇正在院门口跟刘主任握手,西装革履的开发商突然闯进来:"等等!这片地我们不要了!"
开发商甩出份文件,原来文物局在勘探时发现地下有元代水利工程遗址。刘主任急得直转圈:"这他妈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大勇却乐了,当晚又支起铜锅子:"各位,今儿涮点特别的——刚挖出来的元代莜麦面!"
晨子瞅着锅里漂浮的面片儿:"这能好吃吗?"大勇往他碗里夹一筷子:"当年忽必烈打仗时,厨子急中生智拿面片儿涮羊肉汤,这才有了涮肉的老讲究。"
二狗子突然举着手机冲进来:"火了!咱胡同上热搜了!"屏幕上,老槐树底下拉起了警戒线,文物局专家正捧着个元代青花梅瓶做直播。大勇啐了口酒:"奶奶的,这下拆不成了。"
尾声:胡同的新招牌
转过年来,胡同口挂起新牌子:"京师考古体验区"。大勇的铜火锅成了镇馆之宝,玻璃罩子里还摆着那根鎏金簪子。晨子当上讲解员,每天跟游客白话:"您瞅这铜锅子,当年溥仪逃难时都没舍得扔……"
王大妈在游客中心支起炸酱面摊,二狗子倒腾起文创周边,T恤上印着"胡同考古队"的LOGO。拆迁办刘主任偶尔也来帮忙,跟大勇蹲在槐树底下抽烟:"你说当年要真拆了,得悔成什么样儿?"
大勇磕磕烟灰:"这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晨子举着直播杆凑过来:"各位老铁,这铜锅马上百年了,咱们直播涮点特别的——刚出土的元代松子!"
铜锅里的白汤咕嘟咕嘟,映着胡同上空的新月亮。
来源:阿维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