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平日里温柔和顺的面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目露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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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上了宫里新送来的面首。
只因,这面首的样貌和去世的云城太子很像。
醉意朦胧间,我掐着面首的喉颈,掐得他眼眸都发红了。
“知道吗?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平日里温柔和顺的面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目露冷光。
他拨开我的手,抱着我,狠狠咬上了我的脖颈。
“是吗?可我听说你杀了他满族,还屠了他的城。”
“若是你的那位故人还活着的话,他都快恨死你,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了吧?”
“又怎么,还会允许你活这么久?”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是喜欢我的。
1
我带上十里红妆,爬山涉水,去往云城迎娶太子。
没成。
云城太子跳城墙了。
云城太子萧墨轩死去第七日,我将他的父母兄弟叔伯叔婶全都给杀了。
无他,萧墨轩一个人在底下太寂寞,这些都是他最爱的人,理应全部送到底下去陪他。
至于我,萧墨轩不爱我。
他若爱我,这条命直接送他也无妨。
萧墨轩死去一个月,城中突然流传起萧墨轩因被人蛊惑,所以才跳城墙的传言。
谁传的不知。
只知道萧墨轩临死之前,曾去国师府和国师闭门密谈两小时。
谈话内容亦不知。
坊间传闻,当应当和预言石上新出的碑文有关。
得知萧墨轩的死有蹊跷,我怒不可遏。
当即便叫人去国师府,传国师过来问话。
派去传话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却是只身一人,没带国师。
我生气地照他身上抽了一鞭子,问,“人呢?”
侍卫单膝跪地,头上冷汗涔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得。
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算是平稳。
“回禀公主,云城皇亲国戚几乎尽数已诛。”
“皇城大乱,那些曾经自诩对皇族忠心的大臣和宫门侍卫们。”
“死的死,逃的逃。”
“属下失责,带兵去时已晚,国师府已空。”
“还请公主多给属下一点时间,待属下查明国师新的住处,再行抓捕,也不迟。”
“真是没用的废物!”
我又给了这人好几鞭,直到这人被我抽的皮开肉炸,伤口朝外汩汩流着血。
这才解气地差人将他拖了下去。
放过了他。
抓个人而已,何须这么麻烦。
我派人一边放出告示,重金悬赏国师。
一边派人抓捕饥民,一个时辰吊死一个。
都说国师心系苍生,以天下百姓为念。
如今,百姓因他受累,他定不忍。
果不其然,不足四个时辰,国师便风尘仆仆找了过来。
而此时,城墙上已经挂了三具尸体,正准备吊这第四个。
“公主仁心。放了他,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来人一身青袍,端得一副清风朗月之姿。
年龄不大,也就二十有余。
和民间传说的白发垂髫,且六十有三,着实不符。
我狐疑,将手中麻绳麻利一拽,第四个饥民便被吊上了城墙。
饥民在空中惊恐地蹬了几下腿,很快没了声息,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转身,从侍卫腰间抽出长刀,架在了来人白皙的脖颈上。
“你是国师?”
“不瞒公主,我不是。”
“你不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吗?”
冰冷的刀刃稍稍转了个角度,他白皙的脖颈上立时便出现一道血痕。
他额头上顷刻间冷汗涔涔,虽说脖子依旧挺得很直,却还是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的紧张。
我得意一笑,这才收了长刀,回了王座。
我为公主十九载,最见不得的,便是这身负傲骨之人。
但见傲骨,我必折之。
迄今为止,折了不少。
唯一没被我折下的,便只有云城太子萧墨轩一人。
也只允许他一人。
那人见我收了长刀,微不可查轻呼出一口气来,紧张的情绪也顷刻间放松下来。
“公主息怒,我乃国师之徒,名唤广续。”
“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公主,我师父已于云城破城之日,自缢于家中,追随先帝而去。”
“公主抓捕饥民,悬赏国师,无非是想知道,云城太子死前曾和我师父说了什么。”
“可眼下我师父和太子俱已身亡,若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但师父生前,曾传我以六爻。”
“太子死后,我曾为他卜过一卦,卦象上显示。”
“太子虽死,但尚留一线生机,可救。”
“小生不才,可使太子转生。”
2
永和五年,云城被屠。
来年一月,宫里新进了一批面首。
新晋的面首里面,有一个长相酷似萧墨轩的。
当晚,便被尚寢局的太监用被子裹着,差人抬进了我寝宫。
只是我进寝宫的时候,这人不仅没像其他面首一样,未着寸缕的躺被子里等我的宠幸,反而穿戴整齐地倚一旁的桌子上看起了书。
他看书看得入迷,丝毫没觉察出我的到来,我故意发出声响,惹他发现我的动静。
及至他仓皇地站起身来,
纤细的玉足踩他跨上,一个用力,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管事的太监没教你规矩吗?”
“是谁教的你,侍寝之日,可以穿戴整齐,随意倚在榻上看书?”
见他仓皇爬起,接连又给他一脚。
“又是谁教的你,见了本宫,可以不跪?”
这次这脚上的力气比上次轻了些,他却躺地上半天,没起来。
再次爬起身来。
他膝行至我脚边,伸手拉住我的衣裙下摆,仰起头,眼尾通红地看着我,似是有些委屈。
“教了,只是我初来皇宫,看哪里都觉得稀奇。”
“管事公公教我规矩时,我心不在焉,就没有听清。”
“此时和管事公公无关,公主若怪,要罚,便罚我吧。”
此时正值初春,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少年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在室内放有炭盆,刚还披着大氅,袖内还捧着手炉的情况下,少年却依旧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并时不时从紧握的拳头中发出闷咳声。
看着眼前这张和萧墨轩有着八分肖似脸的面首,身形单薄地跪在寒凉地板上的模样,我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忽生烦躁。
我一把将人拽起,扔到了床上。
“伺候本宫,用人教吗?”
他耳朵绯红,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
“不,不用。”
我冷嗤一声,放下了帘幔。
“眼下,你倒是和他又不像了。”
窗外明月皎皎,屋内红烛灼灼。
床上龙凤交颈,锦被翻浪。
说不清是清冷,还是热闹。
他必然不是萧墨轩。
若是他的话。
断然做不出。
这种曲意逢迎、胁肩谄笑的样子。
3
广续所说的法子,便是用息壤塑成人形,再喂以爱他之人的心头血。
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
携死者生前随身所携之物到息壤跟前,再辅以广续偷学的苗疆秘术。
由此,太子转生之事方成。
爱他之人的心头血好说,取我的就行。
苗疆秘术有广续,也自不必说。
虽说广续说,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此术,能不能成,上不可知。
但我托人打听过了,广续这人自小便博识多闻,颇见多识广。
又喜钻研禁术,捣鼓巫蛊。
若是他的话,应当没什么问题。
至于死者生前随身所携之物。
我屠城之前,便把他寝宫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
不缺。
万事俱备,便只剩下这息壤难寻。
传说,息壤乃是上古诸神陨落后留下来的神土。
得之,可生死人,肉白骨。
世间能人异士诸多,需要神土的人亦很多。
因此神土方一现世,便引得四方之士争相抢之。
而息壤最近的一次现世,据探子回报,有人在梵音寺弥勒菩萨的莲花底座下发现了息壤。
发现的人是一名拥有透视眼的能人异士。
他所画的息壤藏匿的位置甚是刁钻。
以至于,若想取之,必得捣毁神像,砸开底座。
但捣毁神像,砸开底座乃是不敬神佛的大忌。
人,可不信神佛,但不可不敬神佛。
不敬神佛者,有如逆天。
而逆天者,必遭天谴。
我带着手下赶去梵音寺的那个夜晚。
梵音寺寺外大雨婆娑,雷声阵阵;寺内仅余烛光,偶有电鸣。
这样的夜晚,倒为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神像带上了一层说不出的诡异和可怖。
派去的人将寺里寺外围了个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几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可以说,整个寺里除了本寺的主持和和尚外,全是我的人。
他们站在原地不敢近前。
这么多的人,竟无一人敢面向神像,拔出长刀。
我几乎能够想象得到,若是我强逼他们捣毁神像,砸开底座,他们会是什么表现。
他们定然会被吓得怛然失色,胆裂魂飞。
真是一群废物!
我从腰间抽出长鞭,想都不想,照着神像抽了上去。
我才不信什么诅咒。
我要救萧墨轩。
便是遭天谴、下地狱。
也要救。
4
翌日,离开寝宫后,我去寺庙找广续。
当初,广续以救回萧墨轩为条件,逼我放过云城的百姓。
我允了。
可随着息壤塑成的人形一天比一天像萧墨轩,广续留给我看息壤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我不悦,几次去找广续理论。
对此,广续的解释是,因为萧墨轩对我的恨意太深。
他担心我和息壤呆的时间越长,呆的时间越久,等萧墨轩醒过来,事情的发展会对我越不利。
我虽不信这个邪。
但人为刀俎,我为人肉。
在这世上,能救萧墨轩的,只有广续一人。
广续的话,我不可不听。
可我的心意,我也得听。
于是,我表面答应,实则总是等到广续睡着,偷偷溜进他的宫殿,去看萧墨轩。
这日,我又一次偷溜进他宫殿,偷看萧墨轩。
我抱着萧墨轩亲亲抱抱摸摸好一会儿。
及至走到门边,又恋恋不舍地折返回去。
彼时正好乌云遮了月,屋内无光,跌跌撞撞之际,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触碰到机关,不小心打开了屋内深藏着的暗格。
暗格里藏着一件巴掌大小的用红色绢布包裹着的铜镜。
镜呈椭圆形,圆钮,钮周边饰梵文纹饰,钮中间凸起处印有一硕大的卍字。
梵文纹饰和卍字间则纹有四只口衔绶带逆时针飞翔的鸾鸟。
我曾于幼时偷溜进父皇的御书房,在一本记载上古神器的册子中见过此镜。
此镜名为窥天镜。
窥天镜可窥过去,亦可观未来。
如此神奇之物,一直以来,我只当是传说。
却不想,书中记载之物,竟是真的。
这神器如此珍贵,不知因何机缘落入广续之手,广续又为何至今藏着掖着,隐瞒不报。
他明明可以通过这镜子,看到那晚萧墨轩和国师说了什么。
火大,但念于萧墨轩的命还在他手上,此时不是撕破脸皮的最佳时机。
我在心中暂且饶恕了他。
我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镜上。
金色的镜面很快弥漫起一层白雾,随着白雾从中间逐渐向外开始消散,那晚的景象在这镜中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很快,萧墨轩和国师谈话的内容便显现出来。
原来,云城城底镇有妖兽。
萧墨轩身为皇室嫡亲,体内血脉具有镇压妖兽之用,肩上扛着守护云城百姓之责。
因此。
自打他父皇即位,他为太子开始,他的身份便不允许他离城。
他若离城,则妖兽出。
妖兽出,则云城百姓死。
他担不起这责。
可我此次带兵围城,目的就是为了带他走。
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
无奈之下,他只好以身殉城,以死明鉴。
这可真是可笑,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一股难以疏解的怒意侵袭而来,我忍不住举起手中铜镜,狠狠砸向窗外。
铜镜落地,应声而碎。
我的笑声却更大了起来。
萧墨轩啊,萧墨轩,我兵临城下,你跳城身亡。
一直以来,我都对此满怀愧疚,心生怨怼。
我以为是我将你逼迫至此,于是自打你死后,无数个夜里昧旦晨兴,寝不安席。
却不想你竟是为了云城百姓。
我还以为当初你说,“云城百姓,与我何干?”是真的。
便也就信了当初你说,“青黛,我喜欢你。待我成为太子,你来做我的太子妃吧。”是真的。
却不想竟全是假的。
你不过随口一说。
可我却当了真。
5
我在冰冷的地板上枯坐了一宿,直到天微微发亮,方才离开。
窥天镜被我摔碎之事,隐瞒不了多久。
好在离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只余四日。
凭借记忆,我从御书房里翻出本书来,差人照着窥天镜的模样仿制了一把,放了回去。
我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白日里依旧是一副心无旁骛、只想救太子的模样。
夜里却训练精兵,派兵把手城门,并在云城四周地底埋上炸药。
只等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到来,萧墨轩复生,再炸了云城,带兵屠城。
不是宁愿死,也要保云城百姓安虞吗?
我偏不要如你意!
我暗中行事,派去伺候广续的人也全都被我打点妥当,封了口。
本以为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却还是在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到来当日,出了事。
广续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早醒来,突然想起打开暗格,去看窥天镜。
这一看,发现这窥天镜竟被人偷天换柱,顿时勃然大怒。
宫里本就守卫森严,加之此处因有息壤的存在,更加是派重兵把守。
能悄无声息进去,又能悄无声息将窥天镜替换掉的。
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
可惜,侍卫派人来通知我,说他在赶来找我算账的路上时,我刚骑上战马,准备出发去往云城。
原定的四十九日一过,明日屠城。
现下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只好改为今日。
身下战马嘶鸣,身后几千战士都在等我。
若无意外,待我凯旋而归之际,便是萧墨轩复活之时。
我无心理会他。
区区窥天镜而已,我便是当面承认,镜子就是被我弄碎的,他又能奈我何?
过了今日,这人便无用了。
我不杀他,已经算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他还想怎样?
想要兴师问罪,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稳住他,待我归来。”
留下这句话,我便掉转马头,策马扬鞭而去。
可天有不测风云。
等到我浴血而归,萧墨轩却不见了。
6
我从回忆里出来,看着跪在蒲团上,手持佛珠,气定神闲,闭眼诵经的广续。
俯身拍了拍他的脸颊,幽幽道。
“宫里最近新进了一批面首,新进的面首里面,有一人长得很像他。”
“只是,他似乎不记得我了。”
“你不妨帮我算算,这新来的面首,到底是不是他?”
广续垂着眸,手中佛珠未停,似是已经入定。
对我的话毫无反应。
意料之中。
自打我屠了云城回来,广续便一直这样一副不言不语、缄口不言的样子。
便是我当他面杀人,逼他开口,他仍如此。
像是对这世间再无留恋。
如今活着的,就只是在静待消亡的这一具躯壳。
可我知道,他其实并非如此。
尤其是在事关萧墨轩的消息上,广续的心里绝对不会像是他表面上看到的这样平静。
萧墨轩是他放走的。
他在广续的屋子里不翼而飞。
而我,翻遍了广续整间屋子,都没有找到屋内隐藏的隧道。
我不知道萧墨轩是怎么消失不见的,也不知道萧墨轩去了哪里。
但我知道,萧墨轩的失踪,必然和广续脱不了干系。
往常,我与他问话,他缄默不语,也便罢了。
而今,涉及到萧墨轩,我与他问话,他还这样。
我实在难忍。
我在禅室扫视一圈,发现整间禅室,除了他,便再没有别人了。
他倒是聪明,知道我每次来这里,从他嘴里问不出话,便总要在寺里杀几个人泄恨。
因此赶在我来之前,竟将寺里和尚全都打发下山去,给附近百姓做法事去了。
禅室能摔能砸的东西有限。
我在禅室绕了一圈,也不过有几盆贡品被我推倒罢了,实难解气。
我愤恨地盯着这人后脑勺,想象从自己眼中射出冷箭,贯穿他的脑袋。
盯着盯着,目光却不自觉被这人黑色方袍下掩住的白皙脖颈吸引了过去。
于是,似被蛊惑般,一股邪念袭上心头。
倾身靠近,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呼了一口气。
“听说你元阳还在?”
他转动佛珠的手慢了一拍,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他怕了。
我看到从他耳后方冒出的细细密密的薄汗,断定出在我问出这句话后,他此刻的心慌。
心中郁结稍稍散了少许。
我用眼神示意手下关门出去。
等到禅室只留我与他二人后,从后搂住他的腰,摸索着解开他腰间上的系带,伸手探了进去。
不说是吗?
那就当着这诸天神佛的面,一起下地狱去吧。
7
我没想到广续宁愿受我屈辱,也不肯透露关于萧墨轩的半分消息。
若不是窥天镜毁了,我定要知道。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惹怒我的下场有多惨,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我每次都能放过他。
荒唐归荒唐,有些名声还是要维护的。
寺里没有换洗衣裳,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趁着天色未明, 离开了寺庙。
本以为不会遇到什么熟人,却在自己寝宫门口被打脸了。
那个肖似萧墨轩的面首,此刻正蹲坐在我寝殿门口的台阶上。
昏昏欲睡,冻得浑身直哆嗦。
老实说,我并不想在这个时间点,看到这样一张脸。
可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我又不能不管他。
于是,我只好走他跟前,抬起我的鞋尖踢了踢他。
“喂,不回去睡觉,坐本宫门作甚?”
他被我踢醒,半睁着眼迷蒙看了我一眼,嘴里轻声喃喃。
“青黛。”
我倏然睁大了眼,俯身掐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正视我。
“你刚喊我什么?”
用劲之大,他脖颈都被我逼露出青筋来。
他这才惊醒,一脸惊恐,忙不迭地叫我。
“公公主,你回来了?”
我盯着他这双眼睛看了一会儿,却除了惊恐和谄媚,看不到其他。
他不是萧墨轩。
萧墨轩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一定是听错了。
我失望地松了手,重又问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迷茫。
“不是公主你要我来的吗?”
我这才知道,他被人给耍了。
我后宫面首众多,平日里头他们争相使绊,互相算计的戏码演了不少。
我见怪不怪,对他们这种针锋吃醋的行为,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世界本就属于胜者。
输者认罚,赢了奖赏。
脱颖而出者配享太庙。
适者生存,我从没觉得这有什么。
直到。
眼前的这个面首因此而受了委屈。
我莫名心里不快,忽生烦躁,便想将那几个碍眼之人翻找出来。
于是。
伸手将他拽起,侧头吩咐随行的侍卫。
“查出是谁做的,处理干净。”
又看了眼他,松了手。
“去床上等我。”
8
我差人烧了桶热水泡澡。
水雾氤氲,胳膊肘搭在木板上,仰头望着头顶上蒸腾的袅袅白烟,突然感到有丝疲累。
虽说是我主动,可再温顺的羊也能被挑出几分野性。
赶在我动作有所深入之前,他便反守为攻,侵占了我。
看着身上遍布于各个角落的清紫吻痕和淤青,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广续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惹怒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我没想惹怒他。
我只想知道,萧墨轩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可他不肯开口,我又将奈何。
悄无声息间,有人绕过屏风,来到了我的浴桶前。
是那个面首。
我闭着眼睛假寐,想要知道这个面首想要对我做什么。
甚至在他绕到我身后时,心中隐隐对他有所期待。
我希望他杀我。
他杀我的话,说明他恨我。
他恨我的话,说明他很可能就是萧墨轩。
他在我身后俯下身来,脑袋靠我越来越近。
我止不住眨了下睫毛,正欲动手将他脑袋按进浴桶里。
却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桶里水凉。小生帮公主擦干身子,服侍公主就寝,如何?”
9
他盛情相邀,语带挑逗。
和那些个费尽心思,想要爬上我床的面首,没什么两样。
我的希望倏然落了个空。
有些沮丧。
于是,我没要他服侍,也没赶他走,只让他躺我旁边,箍住了我的腰。
我侧着脑袋去看他。
室内无光,皎洁的月光透过半敞的窗子洒了进来,将平日里看起来柔和的侧脸照得有些凌厉。
伸出手指,由他的额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在他如刀的薄唇上。
他直躺着,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被月光笼罩到的地方,看起来清清冷冷的。
很像萧墨轩。
于是,我问他。
“你知不知道,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他睁了眼,偏过头来,神情自若地朝我眨了眨眼。
“公主是说云城太子?”
“你知道他?”
“初入宫时,管事公公曾和我讲过他。”
我忽然来了兴致。
收回手,改为用食指绕缠他乌黑发亮的青丝。
“他是怎么和你说他的?”
“他说,他是一位宅心仁德,心怀天下,关爱臣民,体恤百姓的好太子。”
“公主心里面有他。”
“是吗?可我初认识他时,他不是这样的。”
“那他是怎样的?”
“才不信什么大道,只求顺己而已。”
“他曾和我说过,他最大的梦想,便是远离庙堂,随心随性,策马仗剑走天涯。”
“或许后来他的梦想变了吧。”
“他为什么就不能守住自己的初心呢?”
他没有答话,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他说太多了话了。
于是自嘲道。
“罢了,睡吧。和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空气中又静默了一瞬,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我话时,他突然开口了。
却是问了个不相干的。
“公主当真喜欢他吗?”
10
“什么?”
“我不明白,公主若真的爱他,却又为什么要屠他满城,杀他族人呢?”
“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旋即从枕头下摸出一支珠钗,近乎粗暴得横梗在他的脖颈间。
沉声警告他。
“闭嘴!你懂什么?”
我气得哆嗦,又止不住羞恼。
他不过区区一个面首而已,竟然敢这样和我讲话。
他知不知道,若不是他长着一张和萧墨轩极其相似的脸,他早在我刀下死了千八百回了。
又怎么会有机会,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他当真是不怕死。
他竟无视我的威胁,毫不畏怯地对视上我的眼睛。
“公主根本不爱他,相反,反而很恨他,对吗?”
“小生斗胆帮太子殿下问问公主。太子殿下他是做了什么事,惹着公主了吗?”
手中珠钗逼近他的脖颈,白皙的脖颈上阒然冒出了几丝细小的血珠。
我握紧珠钗,近乎压抑哑声道,“你当真是不怕死?”
“若是能帮公主解开心结,虽死犹惧?”
他坦然地看着我的眼睛。
沉默良久,我躺了回去。
窗外的月光有些晃眼,我曲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眼。
这件事,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若我说,我的身体里面住了一个恶魔。那些坏事,都是这个恶魔干的。你信吗?”
我赌他肯定不信。
却不想被他握住手腕,放了下去。
“我信。”
他一个翻身压了上来。
“刚惹公主不开心了,沐柒给公主赔罪。”
······
我闭上了眼睛,浑身失力地俯身埋进他的脖颈里。
听他低声在我耳边喃喃。
“公主,你忘记他,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帮你除掉这个恶魔。”
我抵着他的胸口,待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微仰起脑袋,在黑暗中问他。
“真的?那你爱我吗?”
“真的,爱你,我爱你。”
骗子!
我根本。
听不到你的心跳。
11
我四岁时,曾被父皇送去云城做质子。
虽是质子,毕竟是公主,学堂还是要上的。
出于礼仪,云城皇帝特许我和一帮皇子一起在上书房上学。
全是男孩,就只有我一个女孩。
皇子们好奇,无事便总喜欢逗我。
他们喜欢扯我辫子,拽我裙子,捏我脸玩。
喜欢往我桌兜里塞各种小玩意儿。
虫子,老鼠,蛇什么的。
喜欢在我白色的作业纸上印上各种墨印子。
喜欢在我罚站时,恶作剧得往我身后贴纸条。
······
这些欺负我的人里头,欺负我最甚的,便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小男孩。
小男孩和我一样,不是云城皇家的人。
叫什么名字,我不屑记。
只记得,他们喊他国师之子。
······
他们欺负我的事,我从没有告诉过夫子。
我没告诉夫子。
倒不是认为夫子会偏帮他们。
而是我自小,便是在冷宫里头长大。
我出身卑微,母妃是个宫女。
父皇后宫妃嫔三千,想要爬上他的床,借腹生子的女人不下若干。
万幸,在这种尔虞我诈的宫斗环境中,我还能平安降生。
虽说出生后,还没能得享殊荣。
便被管事的太监随手丢给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麽麽抚养。
麽麽是曾经风光无两过的麽麽。
主子们宫斗失败了,遭到连罪,这才被发配到这样萧瑟的冷宫里头,无人问津。
冷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
无聊时,他们惯会拿我取乐。
刀伤、烫伤、鞭伤、冻伤、箭伤、打伤······
对待不足月的孩子,毫不心软。
虽说有些可怜。
但怎么说,也比因难产而去世的我母妃,要幸运得多。
况且,这样遭罪的生活,也没有过太久。
不过四年,雀城战败,无用的我终于被父皇想起。
第一次,以一国公主的身份,作为质子,被遣送到了云城。
因此,皇子们对我的欺凌,和我在冷宫里头遭遇的这些相比,简直太不值一提了。
也没有想过去反击。
倒不是没能力反击,怎么说也在冷宫里头残喘了四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而是。
自打我出生起,我便孤零零、步履维艰地一个人在冷宫里头生活太久了。
我渴望人群,渴望见到和我一样的同龄人。
因此在我见到他们,且他们还主动和我互动之时。
兴奋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
只是,这种乐趣,很快便被人给打破了。
打破他们的人,便是萧墨轩。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剑。
在那个穿青袍的小男孩又一次往我脑袋上砸桃子时,他将剑拔出来,狠狠将桃子劈成了两半。
“她是我的人,你们以后不准再欺负他。谁要是再敢欺负她,便是和我萧墨轩做对。”
“和我萧墨轩做对的人,下场便有如这个桃子。”
说到这里,拿起一半的桃子,用力咬了一大口。
自我出生之日算起,到现在为止,我一共活了1467天。
在这1467天里,他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好人。
是在我受欺负时,第一个主动站出来护着我的人。
也是在我晦暗不清的黑暗人生里,唯一的一束光。
春日里的强光将他的侧脸照的亮堂堂的。
我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他递过来半块桃子。
“愣着做什么?再不吃桃子,桃子就要黄了。”
我从怔愣中回神,笑着接过桃子,弯着眼睛,露着小虎牙,冲他说了声‘谢谢‘。
此后,便一直跟在他身后,成了他撵也撵不走的跟屁虫。
直到十三岁那年,我心悸将死,国师以秘术救我。
救活我的翌日夜里,太子以死相逼,连夜送我出城。
也是回到了雀城以后,我才发现,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国师竟然。
在我的身体里面。
封印了一个恶魔。
12
可能是因为。
他是唯一一个被我分享过秘密的人。
那夜过后,我莫名觉得与他十分亲近。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我放纵自己和他呆在寝宫里头夜夜缠绵,好好放纵了一把。
放纵的感觉很美妙。
每每结束,我的心情和身体都愉悦得如同一朵绽放的荷花,久久地合不拢。
可是到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夜醒来,我竟发现自己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
起初,我以为是纵欲过度,作息不规律的原因。
于是,我万般不舍地将面首遣走,重新调整了自己的作息。
头发果然不再掉了。
可比掉头发更可怕的是,它却开始变白了。
与此同时,我惊恐地发现,我的器官不知怎的,像是突然到了垂暮之年。
它竟开始日续一日地逐渐走向枯竭。
具体表现在。
我的视觉开始模糊,我的耳朵开始嗡鸣,我的嗅觉开始不灵敏,我的味觉开始尝不出咸淡。
也是在这时,侍卫前来禀告我,广续要找我一叙。
天呐,他终于肯开口了!
13
我让人从库房拿了些眉粉过来,将白掉的头发全部染黑。
公主的威严不能丢,我白头发的事必须是个秘密。
我好生打扮一番,开门出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外面下了好大一场雪。
大雪纷纷扬扬,将院内红的、黄的、粉的梅花全都给遮上了。
寒风吹来,雪花被簌簌吹落,露出底下浅浅一隅,倒让整个院子别有一番姿色。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前几日,这样的天气里我穿件短袖小袄都不觉得冷。
可这才没几天,我就冷得受不了了。
我裹上一层厚厚狐裘,撑着油纸伞出门时,第一次,万分后悔没差人把广续接过来。
还要我自己过去找他。
可我等不及。
马车在陡峭的山崖上奔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山间最深处竹林掩映下的小寺而去。
沿途奔波,可我却极有雅心地掀开马车一侧的帷裳,欣赏窗外的景致。
光秃秃的树干极速倒退,而我的视力也像这树干一样。
在一大早醒来,睁眼的瞬间,视力倏然退化到了勉强能窥物的状态。
我其实看得并不真切。
可我总有一种感觉,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最后一次看到这山间景致了。
推开寺门,进到院里时,院里站了两个人。
两人身高、体型、穿着都差不多,站的位置却相距甚远。
我竟一时无法分辨出,谁是广续。
直到有一人迈开步子,率先朝我走来,我这才转了身子,朝他冷嘲。
“听下人说你找我。你终于舍得开口了。”
面前那人不知怎的,竟倏然顿了步子,不再前进。
我只好转向禅室所在的方向,自己走过去。
我走出去好远,他却停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我不悦,遂催促他。
“愣着干什么?进来谈。”
他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另一个一直站在原地不开口的人。
“你的身体果然出了问题。”
“公主,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14
屋内炭火滋滋响,广续用茶夹捏着茶杯放在桌上,复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他迟迟不开口,我却不能无动于衷。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你派人监视我?”
他不说话,我只好继续胡思乱想。
“还是说,你对我下毒?”
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我恍然大悟。
“难道是上回在寺里,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
“怪不得你突然主动,原来是这样。”
温热的室内环境让他的耳夹浮上一抹绯红,也让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是息壤。”
“以人之躯,和息壤交合便会此······”
手中茶杯摔在桌上,茶渍沾湿了我的衣摆。
我毫不在意,不及听他说完,便一脸惊喜地抓住了广续的衣摆。
“萧墨轩,是萧墨轩找来了。”
“他终于要来找我复仇了。”
“他是不是早就已经来到了我身边?”
我很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候。
广续捏佛珠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再次开口,声音里竟藏了些不易察觉的苦涩。
“纵使他将你害成这个样子,你的心里还是有他。”
“既然如此爱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屠他城,灭他满族呢?”
“又为什么要······”
我没时间听他叨叨,直接打断他,言语中难言激动之情。
“是那个面首对不对?我就知道,那个面首就是萧墨轩。”
“我就说他为什么总给我一种熟悉之感,却原来竟是故人。”
我起身,迫切想要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宫里。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再留下来,毫无意义。
一串佛珠从我耳边擦过,避开我,直直砸到了墙面上。
细线断开,几十数个佛珠大大小小在我身前的地板上弹跳着,刚好拦住了我的路。
他声音嘶哑,语气里满是不甘心。
“那又怎样?他已经忘记你,不喜欢你了。”
“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向你复仇。”
“你为什么还要回去找他?”
我顿住脚步,背对他,没有回他话,却问了个不相干的。
“当初在上书房,那个总是欺负我的青袍小孩,是你吧?”
他似乎有所动容。
“你还记得我?”
“嗯,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当初来云城,他可是那帮孩子里最调皮,也是最先朝我动手的。
我来云城第一晚,他便扛着个麻袋大半夜的爬了我家院墙,翻了我家的窗,往我屋里放了一条蛇。
黑暗中还没等蛇爬走,就踩了蛇的尾巴,被蛇反咬了。
借着烛光,看看被蛇咬黑了的肉嘟嘟的小腿腹,再看看腿腹的主人,这个眼睛包泪,想哭却怕被我耻笑的可怜包。
哭笑不得。
俯身,用嘴将他小腿腹上的毒血吸了出来。
“好了,回去摸点药草,等伤口下去就好了。”
我拿着水瓢,蹲在水缸一旁的石阶上,一口一口淑着嘴。
这种被毒蛇咬伤的事,我在冷宫里头,每隔两天,便会遭遇一回。
处理起来早已经轻车熟路。
见到蛇时,也就见怪不怪。
直到我嘴淑完了,转身,他还没走。
我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粉红的小耳朵。
“都冻红了,怎么还不走?”
耳朵上的红瞬间蔓延至脖颈和脸颊。
我好奇,禁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他突然挥开我的手,腿脚不利索地跳落在地上,凶巴巴地威胁我。
“今日之事,不准告诉别人。否则,否则······”
他否则了半天,也没否则出个所以然来。
我只好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
“知道了,不会告诉别人的。快回去睡吧。”
原以为经历此事,他会以德抱怨,却不想后来,他欺负我欺负得更甚了。
如今,我反问他。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替你隐瞒你被蛇咬的事。你后来为什么还要欺负我?”
语毕,不及他答话,身影快速消失在风雪里。
于是,我没有听到,那被呼啸的风遮掩住的低吟声。
“因为我喜欢你啊。”
15
及至宫门口,下了马车,踏着积雪,我朝着萧墨轩所住的宫殿奔跑过去。
及至到了萧墨轩的寝宫之外,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
正欲敲门,一阵眩晕袭来,我两眼一黑,人便昏厥过去。
昏厥之际,我似乎听到了有门吱呀打开的声响,震惊过后,是那人声嘶力竭地呐喊。
那人好像俯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很多,可我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开门的人究竟是不是萧墨轩啊!
可恶!
这该死的老天爷,怎么说我死时也带走了一只恶魔,阴差阳错得,也算为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走之前,就让我看一眼萧墨轩啊。
一眼就好。
【萧墨轩番外】
1
雀城战败,国君冷心,竟送了个四岁女娃做质子。
女娃愚笨,被人欺负时,不懂还手。
且眼神里总时不时透着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我看不过去,出手帮了她。
后来她便成了我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2
小尾巴逐渐长大,出落的也越发标志。
近水楼台先得月,未防其他皇子的觊觎,我抢先一步对她下了手。
和她私定终身,许她太子妃位。
她在雀城不受待见,可她是质子,她早晚有一天要回雀城。
而在此之前,我不得不深谋远虑,为此拼上自己十足的努力,也要为她铺平前方的路。
好让她。
在那一天到来之时。
能够心无旁骛地离开。
再心猿意马地回来。
然后。
嫁给我。
做我的太子妃。
3
计划做得很周详,唯一也是致命的变故,发生在小尾巴十三岁这年。
这年,她突发心悸,命在旦夕。
太医们素手无策,我只好去求助会些巫蛊之术的国师。
国师博学,年少时曾游历四方,结识不少能人异士。
因此在起死回生,绵延天年之逆天事上,颇有建树。
国师见我到来,并不意外。
他说让我放心,他能治。
他让我将怀里人放下,便轰走了我。
我不放心,扒屋顶上,掀开瓦片偷看他。
然后,就见他打开地牢,放出妖兽,将妖兽封印在了小尾巴体内。
4
云城地底镇有妖兽,唯有云城皇室嫡亲血脉方可压制。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云城皇室得享尊荣,世代为王。
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不得离城。
也因此,血亲历代镇守妖兽,不得离城。
听闻,国师年少时曾和我母妃有过一段恋情。
但因其为皇室嫡亲,不能离城,最后只得遗憾地嫁作他人妇。
国师不想我步母妃后尘。
他总教导我说,
“这个世界很大,承袭皇位前,你总要出去看看,方能不留遗憾。”
也因此,他下了好大一盘棋。
5
他从牙婆手里买来一个人。
并对此人进行简单的培训,然后这人秘密送往雀城,成为雀城皇宫里头的一位普通宫女。
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期,又让她成功怀上了皇家的孩子。
他需要这样一个孩子,用作囚禁妖兽的炉鼎。
传闻,云城和雀城的先祖,曾是一对世人艳羡的伴侣。
他们一起抓捕妖兽,并将妖兽镇压在云城城底。
云城的先祖血脉有镇压妖兽之效,雀城的先祖身体有禁锢妖兽之能。
一个是锁扣,一个是炉鼎。
几年的快乐时光过去之后,雀城的先祖终于不再满足和云城先祖一起被禁锢在云城这个地方。
她提出将炉鼎封印在自己体内,以便两人随时可以离开云城,去更多的地方,遍览更多的风景。
用己身镇压妖兽,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但拗不过雀城先祖的祈求,云城先祖答应了。
他们又一起度过了半年的好时光。
半年后,两人便兵刃相向,劳燕双飞了。
起因是,用身体镇压妖兽之后,雀城先祖的性情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曾经那个以天下百姓为先,心地良善的人突然就不见了。
直到他们重新将妖兽从身体放出重新镇压在云城,雀城先祖的性情才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破镜难圆,他们的感情已经破裂了。
于是,以䍃泽为界,雀城先祖在和云城先祖正对的地方,另立城池,彼岸为邻。
6
雀城皇帝嫡亲血脉都有承载妖兽的炉鼎功能。
破除云城皇室不得离城的唯一法子,便是将妖兽封印在雀城皇室嫡亲血脉的体内,然后以区区人类之躯,将妖兽斩杀。
雀城皇帝嫡亲血脉难以接近,他便想出用这种法子,造出一个孩子出来。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雀城战败,雀城皇帝经人提点,终于想起自己曾和一个卑贱的宫女生过一个孩子。
于是想都不想,便差人送了过来。
又因为送来的这个女娃在雀城受了太多折磨,身体太弱,年龄太小,恐不能完全承载妖兽,便想着将养将养再说。
这一养,便养到了小尾巴十三岁。
封印妖兽要承受的苦痛太大,恐怕女孩承受不住,便提前喂了她假死的药丸。
也就是后来我以为的心悸。
一念生,一念死。
等她完全承载下妖兽,生了下来,再杀了她。
妖兽封印之后,需要再观察两日,确认封印掩饰了,才能动手。
也是趁这个间隙,我带她逃了出去。
7
原以为她这一走,我们不会再见。
毕竟,妖兽被封印在她体内的事,除了我和国师。
没人知道。
好友不知,父皇母后不知,云城百姓不知。
身为皇室嫡亲,我就要始终坚守在云城。
不得离开分厘。
可她竟在十八岁这年,带着十里红妆,爬山涉水而来。
只为兑现当年离开时,我诓骗她的诺言。
“五年后,待我成为最好的自己,待你十八岁生辰这天,我定娶你为妃。”
我没去,她来了。
可是我和她根本就没有未来。
8
听说她来,国师欢喜异常。
当下进宫向我父皇请了一道圣旨下来,要我和她即使完婚。
我知他心底的算计。
当即将那道圣旨烧了,登上城墙,看着城下一身红装的她,跳了下去。
因为我母妃的原因,国师待我如子。
我留了封书信给他,信中言之嘈嘈,希望他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
身为皇室嫡亲,我不能离城,她只能进城。
可我和国师都知道,她若进城,必有一天会死于国师之手。
她很固执,认定的事绝不会退缩。
所以若我不能按照少时诺言娶她,她绝不会退兵。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城来送死。
她不能死,就只能我死。
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人给救活。
救我的人是国师之子。
他抹掉了我的记忆,要我去杀公主。
可后来我爱上了公主,我不想杀她了。
公主却莫名死了。
公主死那天,我恢复了记忆。
我想起了我和她的一切。
可我没能告诉她。
【广续番外】
1
我是国师之子。
我心里面一直住着一个人,可这个人心里面只有太子。
我只能远远地观望,默默的地想她。
太子跳城墙的当晚,我的父亲在家中自缢了。
他留了封书信给我。
大意是,身为人臣,他竟没能保护好太子,他愧对太子的母妃,因此以这种方式谢罪,云云。
他说太子之所以跳城墙,都是被那个妖女所逼。
他要我在他死后,一定要想办法为太子报仇。
太子死不死的,和我无关,但是能够借着这个由头,接近这个妖女,我倒是很乐意。
我父亲从来不知,他口中所谓的妖女,可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在看到妖女二字的时候,我便把书信撕了个粉碎。
我不允许任何人说我心上人的不好。
我父亲也不行。
2
听说我的心上人杀了太子族亲。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云城后,她的性情会发生如此大变。
但我对她的喜欢不会变。
我知她对太子的事素来上心,尤其是太子之所以跳城墙的原因。
于是,便派人散布谣言,说是太子死前曾和国师长谈过,长谈内容不知。
为了防止她找人佐证。
我特意找来和窥天镜十分相似的太初镜,并差人穿上我父亲和太子的常服,录制了一段模棱两可的录像。
目的一是为了证明谣言是真,目的二为了离间她和太子的感情。
上书房一起上学时,她曾在一次课堂上提过,少时曾偷溜进去她父皇的御书房的一本画册里见过一面神镜。
镜呈椭圆形,圆钮,钮周边饰梵文纹饰,钮中间凸起出印有一硕大的卍字。
梵文纹饰和卍字间则纹有四只口衔绶带逆时针飞翔的鸾鸟。
后来我为了找到她说的镜子,走遍数座城池,终于在一座古城的黑市里寻到了和窥天镜长得一样的镜子。
本想在她十八岁生辰礼上送给她作礼物,却不想这镜子有一天竟拿来做了他处。
而为了知道他们俩的谈话内容,她果然派人去国师府找我父亲。
可惜,她不知道,太子跳城墙那天,我父亲便自缢了。
3
他没找到我父亲,愤怒之前,将城里的饥民抓走了。
我赶过去,饥民已经被杀了三个,正在杀第四个。
她变了。
没有了少时的温婉、率真与灵动。
却多了份狠戾、毒辣与阴翳。
她在云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我有些心疼她。
我以能救活太子为条件,央她放过云城百姓,她答应了。
其实,我生来,心中便没有大义,只有小家。
云城百姓与我何干。
不过借此,打消她怀疑我接近她的目的罢了。
4
我用息壤做了一具身体,将萧墨轩的魂魄引渡了进去。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赶在他醒来前,抹掉了他的记忆。
放他离开时,我万分叮嘱。
“杀她时记得避开要害,别杀死。”
他怔了一下,随口答应了声‘好’,人便走了。
5
息壤做成的萧墨轩和公主见面,并且成了公主的面首。
公主来寺里找我,质问我那个面首是不是萧墨轩。
我没回。
盛怒之下,她竟然。
把我睡了!
我好开心。
我没想到暗恋可以成真,有一天,我会成为公主的人。
我忽然有些后悔用息壤做了个萧墨轩出来。
公主不会爱上一一个替身吧?
我想将萧墨轩召回来,可却发现息壤做的萧墨轩竟然脱离了控制。
!!!
我明明照着禁书上的步骤抹掉了他的记忆。
他怎么还能。
爱上公主呢?
5
派去监视公主的人回复说。
公主和那个替身呆在寝宫一连多日未曾出门,数次缠绵未曾下榻。
可恶!
不过一抔神土,技术竟有这么好吗?
给我个机会,多练练,我也能!
7
我让监视公主的人有了新消息再来禀告。
我怕这样的消息再个机会,我会忍不住抗个大刀过去,把那个替身给斩了。
8
派去监视的人终于回了新消息给我。
可我宁愿他回我旧消息。
公主病了!
我查遍整个藏经阁,终于从落满灰尘的高架子上,找到公主得这病得病因。
病因竟然在息壤。
治疗方法是。
无药可医。
9
我派人请了公主过来,告诉她,她的身体之所以每况愈下,全是因为那个替身萧墨轩。
我说那个替身是去杀她的,劝她离他远一点。
她不听,反而很兴奋地对我说。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离开前,我向她表白了。
风雪太大,她没有听见。
10
她死了。
我见到了她最后一面,那个替身没见着。
事实证明,我比那个替身强。
可没有她的日子,好生无趣。
漫漫长生,我又要怎么独活?
不如随她一起去罢。
来源:牛奶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