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留下了一封题为《当雪花飘落》的遗书,里面这样写到:“生命的美好,就在于能爱、能恨,能笑、能哭,能歌、能说,能跑、能动,能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能嫉恶如仇,活得轰轰烈烈......这些,我都在有生之年,拥有过了!我‘活过’了,不曾辜负此生。”
2024年12月4日下午13时22分许,作家琼瑶在台湾省新北市淡水区家中去世,享年86岁。
她留下了一封题为《当雪花飘落》的遗书,里面这样写到:“生命的美好,就在于能爱、能恨,能笑、能哭,能歌、能说,能跑、能动,能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能嫉恶如仇,活得轰轰烈烈......这些,我都在有生之年,拥有过了!我‘活过’了,不曾辜负此生。”
不得不说,这文字很有画面感,而且是那种琼瑶专属的画面感。
琼瑶遗书(图:网络)
消息传出,整个中文网络平台为之震动,各种“一个时代落幕了”在社交媒体上疯狂刷屏。你可能会感叹:虽然琼瑶值得被缅怀与纪念,但悼词也未免太过陈词滥调——但你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对琼瑶最为精准的概括与评价,她确实真真切切地代表了一个时代。
当“爱情”这个神圣的概念似乎与当代年轻人们渐行渐远之时,专写爱情的“教母”级人物也悄然结束了她的一生——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就像她在《还珠格格》中写小燕子和紫薇在御花园里一边跑一边喊“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了”一样,很悲伤,也很浪漫。
再美好的旋律也会有绝唱,再辉煌的时代,也终究会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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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4月20日,琼瑶出生在四川成都,父亲陈致平是历史学家,母亲袁行恕是著名作家,标准的书香门第。
琼瑶祖居湖南衡阳县三湖镇兰芝堂(图:网络)
琼瑶原名陈喆,从理论上说,这两个名字指代的是同一个人,但她们无论是在家庭待遇还是社会期许上,都是被区别对待的。
琼瑶很多作品中的女主角都有她的影子,她把不同时代的自己割裂成一个个出身、性格各异的个体,投射到不同的女性角色身上。在代表作《一帘幽梦》中,琼瑶塑造了人设几乎截然相反的姐妹两人,姐姐汪绿萍是芭蕾舞明星,妹妹汪紫菱则只是一个喜欢做梦的平凡女孩——“琼瑶”就是明媚张扬的姐姐,而“陈喆”则是自卑弱小的妹妹。
陈喆出生的前一年,“七七事变”爆发,大半个中国沦陷在日寇的铁蹄之下。1942年,4岁的陈喆随父母从成都回到老家湖南衡阳,两年之后又因为战乱被迫背井离乡,逃往四川。
逃难的路上,陈喆和父母与两个弟弟失散,一路上连遭日本兵掠夺盘剥,这让一家人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念,三人跳进了河里,打算一死了之。
然而冰凉的河水让母亲先清醒了过来,经过反复的煎熬和思想斗争,她觉得还是应该活下去,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了一场,互相搀扶着上了岸。
这是陈喆这一生第一次直面死亡,或许对于当时只有6岁的她而言,“死亡”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她并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一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阴影。而她的父母在死亡边缘挣扎了一圈后,心态也平和了很多。后来,两个弟弟被一位国军连长找到并送回,一家人取道广西,经贵州到达四川,先后定居重庆、泸州等地。抗战胜利后,陈喆的妹妹出生,1947年到上海,又两年后全家迁居台湾,分到了一间房子。至此,十余年颠沛流离终于结束,一家人的生活总算安定下来。
但对于年轻的陈喆而言,苦难却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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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父母都是学识渊博的高级知识分子,但陈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青年琼瑶(图:网络)
16岁的一天,陈喆放学回家,还没进门便听到妹妹的哭声,吓得她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一问,是妹妹考试得了98分,因为没能考满分而难过。
陈喆看了一眼自己那份只有20分的考卷,无语凝噎。
或许那一刻,她体会到了鲁迅所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事实就是如此,家里四个子女,弟弟妹妹都完美继承了父母“读书人”的基因,每门功课都学得很好,托福之类选拔考试也是说过就过,只有大姐陈喆是最不受待见的存在。妹妹为一份98分的试卷嚎啕大哭的同时,陈喆在踌躇着怎样骗父母在她20分的通知单上签字。
面对母亲“你怎么就不能跟妹妹学学”的叹息,陈喆生平第一次道心破碎。对学习的无力感以及这种无力造成的父母的偏爱转移的双重打击下,她在一个夜晚给母亲写下了一封长信,在结尾悲愤地呐喊:“一个破碎的我无法拼凑出一个完美的我,就让这个不完美的我消失吧!”随后,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
陈喆没有死,她在昏迷整整一周后被救了回来。清醒后,她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母亲抱着她,哭着说:“让我们像曾经那样,再一次重生吧!”
琼瑶在台湾的住宅“可园”(图:网络)
两年后,陈喆参加了高考,但来自母亲反复强调的“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如果考不上,那就是全家的失败”的压力,未能转化为动力,她落榜了。
在这段时间内,陈喆还爱上了大她25岁的国文老师,这段恋情后来被父母撞破,在曾经吃过师生恋的亏的母亲的干预下,老师彻底身败名裂,被学校开除。父母并不在意女儿的感情生活,只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她再考一次大学。
至于结局,可想而知。二度落榜的陈喆,在给老师留下“请把你的窗儿打开,游荡的魂魄啊,渴望进来”的诗句之后,再一次选择了服毒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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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喆这一次还是没死成,但三年自杀两次让她的父母气昏了头,他们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女儿不是读书那块料的事实。而陈喆也没有心思再去三战,她决定彻底放弃学业,当一个作家——这样的信心,来自于她9岁时就发表的第一篇作品。
她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凭借父亲在师范教书的便利,陈喆年纪轻轻就几乎看遍了师大图书馆的所有书,馆长都坦言“已经没有更多的书可以借给你了”。
1963年9月,刚刚度过自己25岁生日的陈喆出版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窗外》,主要情节就是取材于她与国文老师的那段恋情。
琼瑶《窗外》(图:网络)
《窗外》先是在《皇冠》杂志上发表,很快引发轰动,后来出了单行本也是大卖,一时之间洛阳纸贵。当时的《皇冠》杂志社社长兼编辑平鑫涛还给琼瑶写信,说小说非常受欢迎,让她趁热打铁,再写几部。
自此,陈喆变成了“琼瑶”,终于在25岁这一年迎来了新生。
1973年,《窗外》被改编成电影在台湾上映,女主角江雁容——也就是琼瑶的化身——的扮演者,是19岁的林青霞。后者也随着电影的热映而一炮走红。
有点出人意料的是:琼瑶的父母并不以女儿写出了“爆款”的作品为荣。父亲就告诉她:“不要觉得你的书受欢迎是因为写得有多好,只是这个社会喜欢窥探别人的那些风流韵事。”而母亲更是怒斥“原来你最大的本事就是靠出卖父母来赚钱”。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是有真才实学的,是能靠自己的力量挣钱、并且是这个家里最能挣钱的。全家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依靠这个曾经最不被看好的大女儿养着,两个弟弟出国留学的钱,也是姐姐那一支笔帮他们赚来的。
曾经灰头土脸的“丑小鸭”陈喆,用文字实现了向“天鹅”琼瑶的蜕变,为自己争得了在这个家庭中抬头说话的资格,也向父母证实:当年他们对她的冷遇甚至忽视是错误的。
后来琼瑶在2017年的一次访谈节目中说:童年带给她的最深刻的体悟就是:人一定要自主。而她小说中的女性群体中,从江雁容到汪紫菱,从小燕子到陆依萍,几乎都是在“不能自主的环境中,去努力地实现自主”,这是琼瑶作品最本色的基调,也是她笔下的女主们“像野草一样,坚强地成长起来”的生命力的核心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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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起,随着改革开放,一大批港台通俗小说作家开始进入内地,金庸和琼瑶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八九十年代的课堂上,《天龙八部》和《还珠格格》在学生们的手中飞快传阅,女生也可以梦想刀光剑影,男生也可以品味儿女情长。
与金庸始终把持着“新派武侠”的话语权,后来甚至得到官媒站台,央视领衔制作《笑傲江湖》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的片段被收入人教社的语文读本,并正式登堂入室不同。琼瑶的小说、以及小说翻拍的电视剧,在大陆的几十年间一直处于毁誉参半,甚至一度毁多誉少的境地。
琼瑶原著改编的《梅花三弄》《还珠格格》《情深深雨濛濛》在内地播出后,都曾不同程度地受到来自各界的批评,罪名不外乎“三观不正”、“毒害女性思想”、“为父权制献媚”、“宣扬雌竞”......这些批评在2007年《又见一帘幽梦》上映后更是达到顶峰,方中信那一句“你只是失去了双腿,紫菱却失去了她的爱情”成了无数鬼畜视频中的名场面。
直到琼瑶离世,这些风波也并未平息。如今金庸剧还是年年都有,曾经足以与金大侠分庭抗礼的琼瑶剧却已早早落幕,本来几乎年年暑假都要重播的《还珠格格》也被下了架(当然,主要原因是因为作为主演的某赵姓女演员作死)。琼瑶,似乎已成了时代的眼泪,甚至是反面教材。
实际上,这些批评虽然不能说全无道理,但也是有失偏颇的。
提到《新月格格》,有人把那句“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是来加入这个家的”挑出来,对琼瑶口诛笔伐,但这并不能掩盖这部作品反封建和女性启蒙的基调;
提到《情深深雨濛濛》,有人怒斥理直气壮脚踩两条船的男主何书桓是个“渣男”,但是另一边,却还有一个当面拒绝父亲施舍的金钱、控诉父亲的成长缺席、怒斥父亲倚仗权势奸淫掳掠的女主陆依萍;
提到《还珠格格》,有人嗤之以鼻,说这只是一部“玛丽苏”式的大女主爽文,但在“爽”的背后,却是小燕子和紫薇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皇权社会中,勇敢地去向最高统治者讨要爱情的自主和生命的自由。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具有这种强烈反封建意识的作品都是少见的;
即使是《又见一帘幽梦》里有关“爱情和双腿”的名梗,其实也是断章取义,因为方中信说完那句台词之后,下一个镜头就是秦岚毫不留情地反驳。
琼瑶(图:网络)
相比如今的大女主剧,你会发现,所有的套路,其实都脱不出琼瑶设定的框架,而这些框架,琼瑶在半个多世纪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她写出了真正能起到“女性启迪”作用的作品,也实现了对一个时代的引领,以及超越。
晚年的琼瑶,早已超脱了一切,看淡了一切,她说“我为爱而生,为爱而写。人世间虽然没有天长地久,故事里火花燃烧,爱也依旧。”这份洒脱与淡然,或许可以用金庸《天龙八部》中的一回回目来概括:敝屣荣华,浮云生死,此身何惧。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以一个最琼瑶的方式,完成了人生的谢幕。
来源:今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