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闽南的古厝屋顶、潮汕的骑楼飞檐、台湾的庙宇脊兽之上,五彩瓷片在阳光下流转着斑斓光晕。那些栩栩如生的花鸟瑞兽、跃然瓷上的历史故事,将传统建筑装点成凝固的艺术长卷。这项被誉为“屋顶的建筑艺术”的剪瓷雕,不仅是闽粤台地区独有的民间瑰宝,更是跨越历史的文化密码。
《双龙戏珠》(诏安沈锡仁作品)。林瑞红 摄
晨报记者 叶子申
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厦门开放大学)陈心晖 温建华
在闽南的古厝屋顶、潮汕的骑楼飞檐、台湾的庙宇脊兽之上,五彩瓷片在阳光下流转着斑斓光晕。那些栩栩如生的花鸟瑞兽、跃然瓷上的历史故事,将传统建筑装点成凝固的艺术长卷。这项被誉为“屋顶的建筑艺术”的剪瓷雕,不仅是闽粤台地区独有的民间瑰宝,更是跨越历史的文化密码。
那么,剪瓷雕的背后有着怎样的发展历史?在当下又呈现出怎样的发展特色?近日,记者专访漳州市文物保护中心副主任、《迷瓷焕彩——闽台潮汕剪瓷雕匠师群像》作者安红坤,为您探寻这项非遗技艺的前世今生与未来之路。
安红坤
记者:剪瓷雕从历史深处走来,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脉络?
安红坤:剪瓷雕的起源可追溯至千年前。学界普遍认为,其雏形源自中原地区的泥塑手艺。公元7世纪,随着“开漳圣王”陈元光率军南下,这门技艺从中原传入闽南地区。在与当地风土人情的交融中,经过历代匠人的不断改良,逐渐演变为独具闽南特色的建筑装饰艺术。
关于剪瓷雕的发源地,目前尚无定论。一种观点认为,闽粤地区作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长期是外销瓷的生产与运输中心,大量碎瓷片的产生为剪瓷雕提供了丰富的原材料。沿海地区海风咸湿、气候多变,传统彩绘与泥塑难以长久保存,匠人们便因地制宜,将碎瓷片巧妙剪裁、粘贴,用于建筑装饰。也有学者提出,闽粤自古与海外交流频繁,剪瓷雕艺术或受到古希腊“马赛克”镶嵌艺术的影响。
记者:剪瓷雕在不同地域的建筑装饰中呈现出怎样的差异化特征?
安红坤:在闽南地区,剪瓷雕注重造型的雄浑大气与色彩的浓烈对比。匠人常以红、黄、绿等色彩的瓷片,塑造出气势磅礴的龙、凤等瑞兽形象,装饰于建筑的正脊与垂脊。作品多采用圆雕技法,立体感极强,远观如立体画卷,近看则细节丰富,每一片瓷片都经过精心剪裁,拼接处严丝合缝,展现出闽南人豪爽大气的性格特征。
潮汕地区的剪瓷雕则以细腻精巧著称。匠人们擅长运用细小的瓷片,通过平雕与浮雕相结合的手法,刻画人物的面部表情与衣纹细节。题材上更偏爱戏曲故事与民间传说,人物造型生动传神,色彩搭配和谐雅致,既有传统工笔画的细腻,又兼具陶瓷艺术的温润质感,体现了潮汕文化精致细腻的审美追求。
台湾地区的剪瓷雕在传承闽粤技艺的基础上,融入了更多本土文化元素。其作品常常将传统吉祥图案与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色彩运用更加大胆创新。在一些庙宇建筑中,还能看到融合了日式、南洋风格的剪瓷雕装饰。
记者:剪瓷雕工序蕴含哪些技艺密码?
安红坤:剪瓷雕的制作过程是一场“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之旅,每一道工序都凝聚着匠人的智慧与匠心。其核心工艺主要包括四道工序:
第一道工序是塑坯胎。匠人们以砖、瓦为龙骨,用铁丝扎成骨架,再将石灰、红糖、草纸混合调制成特殊灰浆,涂抹在骨架上塑形。
第二道工序剪瓷是整个技艺的关键,也是考验匠人功底的“童子功”。匠人们手持特制铁钳,将碎瓷片裁剪成所需形状。他们偏爱使用带有瑕疵的次品瓷片,通过巧妙构思,将瓷片的裂纹、色斑转化为作品的独特亮点。
第三道工序镶嵌瓷片,最能体现匠人的审美与技艺水平。匠人们需根据预先设计的图案,将剪裁好的瓷片逐一粘贴在坯胎上。这不仅要求匠人手法精准,更需对色彩搭配、空间布局有敏锐感知。
最后一道工序是修饰成型。匠人要从整体上对作品的构图、色彩、层次进行反复推敲,对局部细节进行精雕细琢。通过贴金、描银、勾线等手法增强立体感,或添加玻璃珠、胶片等点缀,使作品更生动鲜活。
记者:在剪瓷雕发展历程中,涌现出许多技艺超群的名师,他们如何推动这项技艺发展?
安红坤:近现代以来,众多名师为剪瓷雕的传承与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沈淮东、林少丹等老一辈匠人,在传统技艺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将绘画技法融入剪瓷雕创作,使作品更具艺术感染力。林明中、沈振祥等匠人则在工艺上精益求精,改进剪裁与镶嵌技法,使作品的细节表现更加细腻逼真。
1980年至2010年,剪瓷雕迎来发展鼎盛期,这一时期匠人们在题材、技法、表现形式上都取得重大突破。他们不仅传承了龙凤呈祥、八仙过海等传统题材,还将现代审美融入创作,开发出更多贴近生活的新题材,技法上融合了西方雕塑的写实手法与中国传统绘画的写意风格,使作品既有东方神韵,又具现代美感。这一时期诞生了众多经典之作,如东山关帝庙屋脊的《丹凤朝阳》,以流畅的线条、绚丽的色彩,展现出凤凰的灵动与威严;太子亭上的《八仙过海》,人物造型栩栩如生,神态各异,仿佛将神话故事凝固在瓷片之间;诏安城关城隍庙的《二龙抢珠》,两条巨龙张牙舞爪,气势磅礴,瓷片拼接处浑然天成,堪称剪瓷雕艺术的巅峰之作。
这些名师的贡献不仅在于技艺的传承,更在于文化的传播。他们培养了大批优秀传人,将剪瓷雕技艺带向全国乃至全世界。
记者:在时代浪潮下,剪瓷雕面临着怎样的传承困境?
安红坤:在现代化与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进程中,剪瓷雕同众多非遗技艺一样,面临着传承与发展的双重挑战,首先是人才断层问题日益严重。剪瓷雕学艺周期长、工作强度大、收入相对较低,难以吸引年轻人。目前仍坚守在一线的匠师,大多年过半百,年轻一代传承人严重不足。
其次,随着现代建筑风格的普及,传统寺庙、宗祠的兴建数量大幅减少,剪瓷雕的应用场景随之受限。即便在传统建筑修缮中,出于成本与效率考虑,也常采用现代材料与工艺替代传统技艺。这使得剪瓷雕逐渐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
记者:近年来,不少匠人已开启创新探索,能介绍一下他们的努力吗?
安红坤:的确,许多匠人积极探索创新之路,为剪瓷雕注入新的生机。在创作内容上,匠人们打破传统题材的局限,将现代元素融入作品,比如省级非遗传承人孙丽强与高校合作,创作了充满现代气息的剪瓷雕摆盘,将传统技艺与当代审美相结合;厦门匠人林满创作的《冰墩墩雪容融》,紧跟时代热点,让古老技艺焕发出新的活力。
在表现形式上,跨界融合成为新趋势。漳州市“传统建筑工匠”林明中将油画的光影技法融入剪瓷雕,呈现出别具一格的艺术效果;汕头“80后”艺人陈旭南尝试将剪瓷雕应用于现代空间装饰,通过放大传统元素、重组创新,使其更符合当代生活需求……这些创新实践证明,传统工艺并非只能固守传统,完全可以通过创新表达适应现代社会。不过,只有在坚守文化根脉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古老技艺才能在新时代绽放更加璀璨的光芒。
声音
厦门城市职业学院闽南文化与民间艺术传习基地办公室常务副主任 陈心晖:
职教赋能非遗
推动创新传承
在闽南红瓦厝的飞檐下,剪瓷雕以五彩瓷片勾勒千年文明。本期“闽南非遗印象”融媒体专栏,我们走进多位剪瓷雕非遗传承人的工作坊,了解这项非遗的前世今生,也积极探索出“职教+非遗”的创新传承模式。
我院可依托闽南文化与民间艺术传习基地,与剪瓷雕展开深度合作,一方面可邀请陈劲奋、林欣墙等非遗传承人进校开展讲座,将传统工艺场景搬进课堂;另一方面,也可带领学生走进传承人工作坊,采用“理论+实践+项目”的教学方法,让学生系统学习历史文化,在匠人的指导下进行实操训练,并参与实际项目,实现“做中学、学中做”。
校企双方在传承中创新,推动产品与技术双突破。在产品创新上,我校师生可与传承人合作开发系列文创产品,将剪瓷雕从建筑装饰延伸至现代生活领域,作品兼具传统特色与现代美感,并实现市场化销售。技术创新方面,可指导学生运用3D打印等技术,建立数字资源库,并尝试将3D打印与剪瓷雕结合,提高制作效率与精度,降低学习门槛。
此外,学院积极发挥传习基地的社会服务功能,组织师生参与古建筑修缮,开展“非遗进校园”“非遗进社区”等公益活动;并借助短视频、直播等新媒体平台,扩大非遗影响力。
来源:海西晨报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