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六个女人的婚姻（181）

摘要：寒假对我来说，并不是多么开心的事，自从搬家不再与许娜是好朋友，我的假期都变得乏味毫无意义，幸亏还有韩四凤和韩五凤。

寒假对我来说，并不是多么开心的事，自从搬家不再与许娜是好朋友，我的假期都变得乏味毫无意义，幸亏还有韩四凤和韩五凤。

但是，韩四凤和韩五凤都有自己的同学朋友，有自己的圈子，我融不进去，只能羡慕。

我爹完全不用上班了，每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把他烦得透透的。

我每天早上都是九点以后才起床，起床之后，吃饭，而且还特别能吃，吃晚饭，碗也不刷，就躺在沙发上要么看小说要么发呆，书本作业是绝对不碰。

一开始，我爹还想改变我，吃完早饭，他扫地的时候，拿着笤帚砸我门，“六子！起床！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正在睡梦中的我，被吓得一哆嗦，但随即就蒙上头，装作听不见。

我爹就在外面骂骂咧咧的，“这是养了啥玩意？女孩子有这么懒的吗？好吃懒做，将来怎么办？”

我娘就会幸灾乐祸似的，说，“你现在知道你闺女有多么难管了吧？你不是老说我不会教育吗？你教育教育啊，你看她听你的吗？”

我爹就气哼哼地说，“这要是个男孩子，我非得揍她一顿不行！”

“你现在知道我多难了吧？这个小六子和她几个姐一点不一样，天生反骨，你越说她越不干，你让她上东，她非得上西，你让她打狗，她偏要撵鸡。嘴皮子都说破了，她就是不听，难道还能把她揍死吗？”

我听着外面我爹和我娘的话，我的心拔凉拔凉的，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异类，天生就不讨我爹娘喜欢。

可是，他们越是不喜欢我，我越不想去讨他们喜欢。我干嘛要讨他们喜欢？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

我干嘛要早起，干嘛要学习，干嘛要做个好孩子？

我就要做个坏孩子！

我就要讨人厌！

我用被子蒙头，赌气不起床。

外面有人来我家了，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叔叔，阿姨好，四凤在家吗？”

“哦，你好，你好，”我爹高兴地说，“四凤去学校找老师了，今天说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看老师，你没去吗？”

“哦，那她可能是看高中老师，我和她是初中同学。”

“哦，你们是初中同学啊？以前没见过你，你读的哪所大学啊？”

“叔叔，我上的是师范。”

“哎呀，师范也很好啊，将来当老师。”

我爹和韩四凤初中同学的对话也惹了我一肚子的气，不仅是气更多的是嫉妒。

这样乖巧的女孩，有礼貌，会说话，偏偏学习还好，多么讨我爹喜欢，我是我爹的闺女，我爹就从来没有这么柔和的语气和我说过话，他要么懒得搭理我，要么就凶我，吼我。

女孩走了，我爹和我娘就赞叹起来，“你看这个女孩子，人家她爹妈怎么教育的，怎么这么有礼貌呢。”我娘说。

“是啊，这样的女孩子是真有教养，将来当了老师也是好老师。”

“长得也俊，学习又好，咱家没男孩，要是有男孩，就得找这样的儿媳妇。唉，不知道成了谁家的儿媳妇。六子要是有人家一半好就烧高香了。”

“别羡慕人家了，这个小六子还得好好教养，最起码，早上得早起，她也不小了，不能再当个小孩了，早上最起码八点之前起床吧。女孩哪有这么懒的？真是懒到家了，她这是随谁呀？”

“反正不随我，随你，咱全家就你能睡觉，倒头就睡，这个六子就随你。”我娘对我爹说。

“我有她这么懒吗？”

“你不懒，谁懒？六子就随你了，又懒又笨。”

我爹被我娘说了一顿，一头火没地方发，又拿起笤帚砸我的门，怒气冲冲地吼，“六子，都几点了？快起床！”

我被吓得心砰砰跳，但我忍住害怕，我也要坚决对抗到底，本来，我想起床的，被我爹一喊，我无论如何也得再磨蹭磨蹭。

五凤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就去学习，念英语，背古诗，朗朗的读书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更让我心烦意乱的是我爹和我娘满意的评价，“五凤又去读书了，这个孩子真是懂事，学习上从来不用咱操心，不像小六子，就从来没听见她读过书。”

“这个六子，你别指望她读书，放假就没见她翻过书本，书包好像都没打开，她要是读书啊，太阳得从西边出来。”我娘说。

听了我娘的话，我都能想象得到她脸上的神情。

为此，我坚决不读书，即使我想读，我也不读，即使我也想打开书包做作业，但为了证明我娘说的无比正确，我坚决不碰书包，一有想碰书包的念头，我就觉得我不孝顺，我必须得按照我娘说的去做。

那时候，没有内耗这个词，但现在想来，我一个假期都在内耗。我整个童年整个青春都在内耗。

我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就知道自己在我爹我娘眼里是懒的，是笨的，是任性，是倔，是要把他们气死。

我一丝不苟执行着他们对我的评价，执意要把他们气死。

直至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再不做作业，恐怕上学没有好果子啃了。

我终于打开了书包，翻开寒假生活，语文还凑合，瞎编一通，每页纸上划拉几个词几个句子，数学却是编也编不出来。

愁得我抓耳挠腮。

没有办法，我只能去求教韩五凤，我爹我娘看我主动学习，高兴地好像看到我要敲开大学的校门似的，把吃饭桌子擦的铮亮，又用干布把水分擦干，让我把书本子铺在上面，饭桌前，一边摆一个凳子，一个给我，一个给五凤，对五凤的态度就像是对教书先生一样崇敬。

五凤用她好看的手拿着钢笔，在草稿纸上列出已知条件，写出算式，讲的头头是道，但是我听得云山雾罩。

“听懂了吗？会了吗？”最后，韩五凤问我。

我一脸雾水，看着韩五凤，“我不知道。”

“我再讲一遍。”韩五凤耐心又讲了一遍，钢笔在纸上刺刺地划拉着，我感觉她要在我脑子里刻出什么东西来。

“这次听懂了吗？会了吗？”讲完，韩五凤又问。

我的大脑里好像装满了灰色的铅块，我迷茫地看着韩五凤，说，“我不知道。”

“不是，你懂还是不懂？你会还是不会？你要是不懂，我再给你讲。”

“我不知道。”我越回答越有底气。

韩五凤气急而笑，“你懂不懂，还不知道吗？你不懂就是不懂，懂就是懂。”

“我不知道，我懂还是不懂。”我理直气壮回答。

“老天爷，我，”韩五凤失态了，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趴到我面前，“我再给你讲一遍。”

韩五凤又从头给我讲起来，我看着她的嘴巴在我面前一张一合，我感觉我的脑袋越来越沉。

“这次你懂了吗？”韩五凤用最大的耐心用讲完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的耐心快用尽了，不耐烦地说。

“我的天！我问你懂不懂，又不是问你会不会！你懂就是懂，不懂我再讲一遍，直至让你懂为止。”

老天爷，韩五凤还要讲到我懂为止，我觉得今生我都不会懂。

我瞪着她，她看着我，我觉得她比我还迷茫。

“你懂了吗？”她有点可怜兮兮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想伤害她，用最小的声音回答。

“我再讲。”韩五凤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嘴里挤出三个字。

这时候，韩四凤回来了。

韩五凤像是看见了救兵，把钢笔往桌子上一扔，“四姐，你快来！”

“咋了？”韩四凤解开脖子里的粉色围脖，露出冻红的脸，笑着问。

“这道题，你快来给六子讲讲。”韩五凤好像刚刚跑完八百米，大喘着气，说。

“你一个高中生，还不会吗？”韩四凤奇怪地问。

“我会，就是讲了她听不懂。”韩五凤无奈地喊。

“我不是听不懂，我是不知道。”我辩解到。

“四姐，你来吧。”韩五凤缴械投降。

韩四凤一脸不可思议，看了看题，刷刷在纸上写出解题思路，“六子，你看，咱们已知......”

韩四凤声情并茂地讲完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

韩五凤在一边噗嗤笑了。

我爹和我娘也笑了，“这不就是个傻子吗？”

韩四凤好像终于明白她上了韩五凤的当，她有些无助地看着我，试探着问了一句，“六子，你听懂了吗？”

“我不知道。”

韩五凤和我爹我娘都忍不住爆发了，如果说之前他们一直憋着不让自己发怒，可现在他们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会不知道懂不懂？”韩四凤在他们的哄笑声中用更加无助的声音，问道。

“四姐，我真的不知道。”我想笑又想哭。所有人都不理解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懂不懂。

“不是，韩六凤，你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你也可以装懂，也可以装不懂，但是你这个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你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韩四凤发出灵魂深处的拷问。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懂还是不懂。”

“这就是个榆木疙瘩。”我娘在一边下了论断，“别费那个事了，不知道随谁了，笨得不透气。”

“不是，娘，我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怎么还会不知道自己懂还是不懂？”韩四凤开始怀疑人生了，“我，我，我上了这么多年学，我第一次听说，一道题，她不知道自己懂还是不懂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就弄不明白？我，我真是纳闷了，真是奇怪了！”

我要把韩四凤搞神经错乱了。

韩五凤则在一边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我爹则摇头，叹息，又摇头，又叹息。

我娘早起身去做饭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这件事之后，我爹我娘都不再逼着我学习了。

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不是学习的料，我连个傻子都不如。

寒假很快过去了，韩四凤正月十六就要坐车返校了，我和韩五凤正月十七也要开学。

正月十四那天晚上，我娘就用面引子发了一大盆子面，正月十五这天，吃完早饭，我娘就把面板搬出来放到饭桌上，把面盆子放在一边。

每年的正月十五，我娘都会蒸一些小动物还有花灯，小动物一般都有兔子，猪头，燕子，蛇，刺猬。我们姊妹几个也都会过去凑热闹，每个人都拿出自己最拿手的，韩金凤最拿手的是兔子，韩银凤最拿手的是燕子，韩三凤最拿手的也是兔子，韩四凤最拿手的是猪头和刺猬，韩五凤最拿手的是燕子，我什么也不会，就会团一个面团子，在上面扎几个眼，连猪头都不像。

一家人有说有笑很快就捏了一大盖顶小动物和花灯，我娘给盖上一个小笼布，再继续醒发一段时间，我娘的经验是要放在手掌心里，挨个掂一掂，感觉很轻了，就是醒发好了，锅里提前放上水，不用烧开，烧到有响声，然后再放进锅里，蒸十五分钟左右，出锅之后，蓬松宣软，就像面包一样，吃起来，又香又甜，比面包还好吃。

正月十六，韩四凤离家的那天早上，我不知道我爹和我娘是几点起床的，我起床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韩四凤卧室的灯亮着，门半开着，透过半开的门，看见她叠好被褥，用手一遍遍的抚摸着床单，韩五凤则站在一边，背影看上去特别的落寞。

我知道她心中有不舍，我心里很难过，却又说不出来。

我悄悄的，尽量不让韩四凤发现我，我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南面厨房的灯亮着，我娘在里面忙碌着，葱花炝锅的香味在小院里弥漫开来，我爹在院子里借着厨房的灯光给自行车打气，一会，他要带着韩四凤去车站。

韩金凤和韩银凤天不亮都回家了，她们都要回来送送韩四凤，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视频，离别之后，半年不能见面，只能靠书信维持联络，离别是很伤感的事。

吃过早饭，东边有了霞光，天空也渐渐敞亮起来，县广播电台开始播放音乐了。

“四凤，都收拾好了吗？”韩金凤问。

“收拾好了，昨天晚是就都收拾好了。”韩四凤说。

“今天你三姐调了班，跟着你坐的这班车一起去省城，路上有个照应。”我爹说。

“爹，你别去送了，我去送，我把四凤送到车站，我正好买点油条回去吃了，去上班。”韩银凤说。

我爹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同意了。

韩四凤背起包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