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电话铃声在深夜十一点半响起，我差点把手里的烟灰缸打翻。这个点了，准没好事。电视上正放着重播的足球赛，声音调得很小，免得吵醒睡在里屋的她妈。
当电话铃声在深夜十一点半响起，我差点把手里的烟灰缸打翻。这个点了，准没好事。电视上正放着重播的足球赛，声音调得很小，免得吵醒睡在里屋的她妈。
“喂？”我压低声音。
“爸，是我。”
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是谁。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又陌生。
“我是小玲啊。”
我愣住了，手里的烟烫到了手指也没察觉。小玲，我闺女，八年没回家的闺女。
“我现在在县城派出所，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对了，带30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背景有杂乱的说话声。
“三十万？”我重复着，感觉嗓子发干，“是不是出啥事了？”
“没事，你别担心，你先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挂了电话，我站在屋子中间，心跳得厉害。闺女八年不联系，突然要我拿30万去派出所接她？我得告诉她妈。
走进卧室，我轻声叫醒了老伴。她慢慢坐起来，戴上老花镜，镜框歪歪的挂在鼻梁上。
“谁的电话啊，这么晚。”
“小玲。”
她手抖了一下，眼镜差点掉下来。
“她说她在派出所，让咱带30万过去。”
“派出所？出啥事了？”她一下子清醒了，“30万？咱哪来那么多钱？”
我叹口气，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盒子，那是咱家的”保险柜”。打开后，几沓钱整整齐齐地码着。
“这里有12万，都是咱俩这些年攒的。”
“还差那么多，找谁借？”她急得直搓手。
我摇摇头：“这大半夜的，能找谁去？我先把这些拿着，去看看咱闺女到底出啥事了。”
老伴点点头：“你先去，我再想想办法。”
我匆忙换了件干净点的衬衫，胡乱扣着扣子。衣柜门上挂着一张小玲高中毕业的照片，八年前拍的。那时她刚满十八岁，眼睛亮晶晶的，和她妈年轻时一个模样。
那年她高考没考好，说什么也不想复读，非要去广东打工。我和她妈怎么劝都不行。有一天早上她收拾了行李就走了，只在桌上留了张纸条：爸妈，我去广东了，等我挣了钱就回来。
最开始她还会打电话回来，说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活不累工资还行。后来电话越来越少，再后来，电话号码也换了，联系不上了。我们托人打听，听说她换了工作，但具体在哪儿，干什么，都不清楚。
我和她妈时常担心得睡不着觉，在村里看到别人家孩子回来过年，心里更是难受。可日子还得过，地还得种，我们只能在心里祈祷闺女平安。
现在她突然打来电话，还是在派出所，我心里又急又怕。
骑上我那辆旧摩托车，发动机响了好几次才启动。这车跟了我十多年，油箱上的红漆掉了一大块，露出黑乎乎的底色。油表指针一闪一闪的，不知道还能不能信。
夜里的风凉丝丝的，打在脸上像刀割。一路上我脑子里全是小玲的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在派出所？那么多钱要干嘛用？
县城派出所的霓虹灯牌在夜里格外明亮。我把摩托车停在门口，腿有点发抖。八年了，我马上就要见到闺女了。
走进去，一个年轻警察坐在前台。
“同志，我闺女小玲在这儿，她让我来接她。”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哪个小玲？”
“就是……”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毕竟八年没见了，“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在这儿，让我带钱来。”
年轻警察眨了眨眼：“今天晚上没有女性在这里啊。”
我心里一沉。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县城就这么一个派出所啊。正犹豫着，一个穿制服的中年警察从里屋走出来。
“老李，这位是不是找那个诈骗案的事？”
年轻警察恍然大悟：“哦，您是不是接到电话说您女儿出事了，需要钱？”
我点点头，心跳得更厉害了。
中年警察走过来，神情严肃：“大哥，你上当了。这是个常见的电信诈骗。他们冒充你女儿，让你急匆匆拿钱来。你钱带了吗？”
我怔住了，手里攥着的钱袋突然变得沉重。
“电信诈骗？那不是我闺女打来的？”
“不是。他们有办法知道你有个女儿在外地工作，所以专门针对你设局。还好你来派出所了，要是直接汇款过去，这钱就追不回来了。”
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膝盖发软。八年了，我还以为终于能见到闺女了，结果是骗子。
中年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难过，我们会立案调查的。你回去吧，记得告诉家里人，不要再被骗了。”
我魂不守舍地走出派出所，站在台阶上点了支烟。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灭，像我忽明忽暗的希望。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老伴还没睡，见我回来，急忙迎上来。
“小玲呢？出什么事了？”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呆住了，然后慢慢蹲下身子，无声地哭起来。我也红了眼眶，却硬生生忍住了。
“骗子，他们怎么能这样。”老伴抹着眼泪，“利用咱们想闺女的心。”
我叹了口气：“咱们睡吧，明天还得下地。”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闺女这么多年不联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她过得太好，把我们这对老农民给忘了？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起床下地除草。农活不等人，就算心里再难受，地里的杂草也不能不拔。
中午回来吃饭，邻居老王过来串门。
“老陈，昨晚上怎么回事啊？看你骑摩托出去了，那么晚。”
我把遇到诈骗的事情告诉他，他连连摇头。
“这些骗子真是无孔不入。对了，你闺女现在联系上了没？”
我摇摇头：“八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不你去她以前工作的地方找找？”
我苦笑：“去哪找啊，工厂都换了好几个了。”
老王犹豫了一下：“要不…登个寻人启事？现在手机这么发达，说不定有人能提供线索。”
我心里一动。是啊，八年了，我们一直在等她回来，却从没主动去找过她。
当天下午，我和老伴商量后，决定去县城报社登个寻人启事。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如果能找到闺女，值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寻人启事登出去半个月了，没收到任何回应。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我种地，她妈在家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电视机里的节目从春季换到了夏季。
直到那个傍晚。
我正在院子里修理犁头，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村口。一个女人拖着行李箱慢慢走过来，看到我家门口，停住了脚步。
我抬头一看，手里的工具掉在了地上。
那是小玲。虽然比记忆中成熟了很多，但绝对是我闺女。
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眶红红的。
“爸……”
我几步走过去，想摸摸她的脸，又不敢，怕她是幻觉，一碰就会消失。
“真是你？”我声音发抖。
她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妈呢？”
“在屋里。”我这才回过神来，“快进来！”
听到动静，她妈从屋里出来，看到小玲，愣在那里，然后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
“傻孩子，你去哪了啊，八年了，八年了啊……”
小玲也哭得喘不上气：“妈，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围坐在饭桌前，老伴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小玲小时候爱吃的。小玲却只是拨弄着筷子，心事重重。
“闺女，这些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联系我们？”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我八年的问题。
她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
“爸，妈，我有事瞒着你们。”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心里一沉。
“我这些年在广东，刚开始确实在电子厂上班。后来厂里一个管理看中我，说要介绍我去做销售，工资高。我就跟着去了。”
她顿了顿，眼神闪烁。
“可去了才知道，那是个传销组织。他们骗我投钱，说很快就能赚大钱。我信了，把自己的积蓄都投了进去。后来发现上当了，想退出，他们就威胁我，不让我联系家人。”
我攥紧了拳头：“这帮畜生！”
“我被控制了两年，后来趁他们不注意，逃了出来。但我害怕他们找到我，就换了工作，换了地方，连手机号都不敢用原来的。”
“那后来呢？”老伴急切地问。
“后来我在一家外贸公司找到工作，从文员做起，慢慢做到了销售主管。这些年，我一直想联系你们，又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里是30万，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我想给你们养老，也想补偿这些年的亏欠。”
我看着信封，想起前几天的诈骗电话，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天晚上，有人冒充你，说在派出所，让我带30万去……”
小玲脸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
她猛地站起来：“爸，那可能是那个传销组织的人！他们之前威胁过我，说如果我举报他们，就会对我家人下手。”
我和老伴都吓了一跳。
“别怕，”我安慰她，“我们已经报警了，就因为那通电话。”
小玲这才稍微放心，但还是很担忧：“爸，妈，对不起，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老伴握住她的手：“傻孩子，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你看到寻人启事了？”我问。
她摇摇头：“我是去广东公安局举报那个传销组织，警察帮我查了一下，发现你们登了寻人启事。他们告诉我的。”
那晚我们聊到很晚。小玲说她已经辞职了，准备回家乡发展。她在外面学了不少东西，想在县城开个外贸咨询公司。
“爸，妈，我不会再离开你们了。”临睡前，她红着眼眶说。
第二天一早，她陪我下地。看着城里回来的闺女穿着帆布鞋，小心翼翼地踩在田埂上，我忍不住笑了。
“怎么，怕弄脏鞋？”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久没下地了，有点不习惯。”
我看着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秀。
“爸，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她突然问。
我看了看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
“也就那样。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那个人。就是少了你，家里冷清了很多。”
她低下头：“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能回来，爸爸就满足了。”
我弯腰拔了一棵杂草，突然看到田埂边上有一朵小野花，白色的，很不起眼。
“看，”我指给她看，“这花每年都开，今年开得特别好。”
她蹲下来，细细地看那朵花。
“爸，它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不知道，乡下人不讲究这个。它年年开，我们就年年看，不需要名字。”
她轻轻摸了摸花瓣：“就像我们家一样，无论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我的根。”
我笑了，阳光洒在田野上，金灿灿的。
那天晚上，派出所的电话打来了，说抓到了那个诈骗团伙，让我们去指认。小玲说她会去作证，帮助警方彻底捣毁那个传销组织。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知道，我的闺女真的长大了，也真的回来了。
就在那个夏夜，我搬出了珍藏多年的老酒，倒了三杯。我，老伴，还有小玲，在院子里，举杯相碰。
“爸，妈，我想给你们在县城买套房子。”她说。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笑了。
“不用，这个院子住了一辈子了，住惯了。你要想常来看我们，倒是可以在县城买套房。”
她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每周我都回来看你们。”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踏实了。有些东西，失而复得，才知道珍贵。有些人，兜兜转转，终究会回到原点。
这个夏天，我家院子里的葡萄开始挂果了，比往年结得都多。
来源：张富强聊八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