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凭什么又停我家车位?这都第几回了!"我拿着车钥匙,怒视着大姑姐的红色夏利车,心里火冒三丈。
"凭什么又停我家车位?这都第几回了!"我拿着车钥匙,怒视着大姑姐的红色夏利车,心里火冒三丈。
那是九七年寒冬的清晨,北风刮得人直打哆嗦,呼呼作响,像是要把老旧小区的树枝都卷走似的。
六点不到,我就被妻子叫醒,说是单位临时有急事,得提前去。
谁知刚下楼,就看见大姑姐陈桂芳的红色夏利,又一次堂而皇之地停在了我家车位上。
我叫赵建国,今年四十有五,在市里一家国营机械厂当工程师,每月工资四百多块,在厂里算是中上水平。
大姑姐陈桂芳比我大十岁,从小和我家住一个大院,那时候十几户人家挤在一个四合院里,夏天乘凉,冬天一起烤火盆,关系亲得很。
可这车位的事,却成了心头的一根刺,扎得我喘不过气来。
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大姑姐总会从她爹娘那偷偷拿几块糖给我。
"建国,你是我弟弟,姐姐疼你。"她每次都是这么说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那时候的糖多金贵啊,大人们舍不得吃,都给孩子留着,一块糖能含大半天。
而今,那个曾经疼我的大姑姐,却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个"麻烦"。
那天早上,我只得把车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顶着刺骨的寒风走了足足十分钟。
一路上,心里的怨气越来越浓,像是煮开的老式铝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去年开始,大姑姐的车总是三天两头地占我家车位,从来不打招呼,也不道歉解释。
我爹赵老汉每次都劝我:"一家人,别计较。当年你姑父上山下乡的时候,是你姑姐一个人照顾你姥姥姥爷,多不容易。"
可我心里明白,再不计较,自家买的车位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九十年代初,我们家从筒子楼搬进这个小区,靠着我和妻子辛辛苦苦攒的钱,买了两室一厅的楼房。
当时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连新床都是贷款买的,晚上睡觉时还能闻到木头的清香味。
那会儿大姑姐家条件好些,姑父林大明在外贸公司当科长,吃的是"商品粮",家里有彩电、冰箱,在我们眼里就是"大户人家"。
他们在对面的单元楼买了更大的房子,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那会儿大家都没车,小区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辆自行车和三轮车,偶尔有辆摩托车经过,孩子们都要跑出去看热闹。
等到九十年代中后期,我们厂效益好起来,发了一笔不小的奖金,我才咬牙买了辆国产夏利,还是贷款买的。
又花三万块买了个车位,那可是九七年的三万啊,相当于我四个月的工资。
买车那天,我和妻子杨巧云兴奋地一晚没睡,像两个孩子似的,一直在说等有了车,周末就带儿子去郊外玩。
大姑姐家比我们富裕,姑父在外贸公司上班,早早就买了辆桑塔纳,在单位那是响当当的"车族"。
只是他们当时没想到要买车位,等后来想买时,小区的车位已经卖完了。
这些年,大姑姐总以长辈的身份,理所当然地时不时占用我家车位。
每次我提出异议,她都一副"你怎么这么小气"的表情,弄得我很难堪。
有一次,我下班回来,看见她正要开车离开我家车位。
"姐,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我站在一旁,语气有些不悦。
大姑姐瞥了我一眼,撇撇嘴:"怎么?现在当了工程师,有车有房了,连这点地方都不愿意让给长辈了?"
我一时语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回到家,我把这事告诉了妻子。
杨巧云一边择菜一边说:"你这人就是心太软,谁都能拿捏你。要我说,直接换把锁得了,自家的车位凭啥让人白用?"
她是纺织厂的工人,性格直爽,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那不行,毕竟是长辈,多不好看。"我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能忍则忍吧。
去年冬天,小区居委会调解过一次。
主任李阿姨是看着我长大的,那会儿她还在街道办事处工作,年轻时穿一身蓝制服,提着公文包在大院里走过,所有孩子都喊她"李阿姨好"。
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后,她又当和事佬:"建国啊,你大姑姐毕竟是长辈,能让就让让吧。咱们这一代人,不就是讲究个尊老爱幼吗?"
我心里委屈,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只能闷声答应。
小区里的老刘头看不过去,私下对我说:"赵工,你这人太老实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讲究。我看啊,干脆给车位上把锁,谁也别想占。"
老刘是退休工人,天天在小区里遛弯,大家都叫他"小广播",街坊邻居家的事,他都门儿清。
我笑笑没说话,心想这事哪有那么简单。
过年时,两家人照例一起吃团圆饭。
那天,我妻子烧了一桌好菜,有红烧肉、八宝鸭、清蒸鱼,还有我爱吃的拌三丝,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电视里正放着春晚,赵本山的小品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酒过三巡,大姑姐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我说:"建国,姐今天有句话要说。"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电视的声音都显得特别刺耳。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尊老爱幼,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我看有些人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忘了自己从哪来的。"
我脸一红,筷子差点掉地上。
爹看了我一眼,微微摇头。
我强忍着没说话,却觉得那顿饭的味道全变了,就像是吃了一口霉变的馒头,怎么也咽不下去。
妻子在桌下踢了我一脚,我知道她是让我说点什么,但我实在开不了口。
回家后,妻子气得摔了碗:"你就这么让她数落?她算老几?不就是仗着比你大几岁吗?"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这日子怎么越过越别扭。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二月底的一个傍晚。
那天天气阴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预示着又要下雨。
我加完班从后门回小区,远远看见停车场里有人争执。
走近一看,竟是大姑姐被一个陌生中年妇女抓住了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妇女尖声叫道:"你天天占我车位,今天非得让你长点记性!"
我愣了一下,随即冲上前去。
"住手!有话好说!"我挡在大姑姐前面,那妇女见有人来了,骂骂咧咧地松了手。
"你是谁啊?这是她家亲戚吗?告诉你,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偷停我家车位,我今天是忍无可忍了!"那妇女指着大姑姐的鼻子,声音尖得像破锣。
大姑姐的眼镜掉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有几道抓痕,看上去狼狈极了。
她一见是我,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建国,你——"
我二话不说,扶她坐到旁边的长椅上,捡起眼镜,又从包里掏出纸巾给她擦脸。
"没事了,大姑姐,别怕。"我轻声安慰道。
那陌生妇女还在旁边叫嚷,我站起身,挡在大姑姐面前,严肃地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动手是不对的。"
那妇女见我态度坚决,嘀咕了几句就走了,临走还不忘回头瞪一眼。
小区里的几个老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别围着看了。"我挥挥手,示意他们散开。
大姑姐坐在长椅上,肩膀轻轻抖动,一声不吭地哭着。
看着她花白的鬓角和满是皱纹的手,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教我写毛笔字的情景。
那时我七八岁,她刚上高中,每天放学回来,总会抽出时间教我写字。
"建国,字要写得正,做人也要正。"她总是这样教导我。
把大姑姐送回家后,我默默离开。
走到楼梯口,却碰见了姑父林大明匆匆赶来。
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头发都白了大半,脸色蜡黄,走路有些气喘。
"建国,谢谢你。"他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袋药,问道:"姑父,您身体不舒服?"
他苦笑一下:"老毛病了,没啥大事。你快回去吧,别让巧云担心。"
第二天,我妻子杨巧云从菜场回来,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猜我听说了什么?"
我正在看报纸,头也不抬:"什么事这么神秘?"
"就是你姑父的事。卖豆腐的王婶说,你姑父已经患心脏病大半年了,常年吃药,前段时间还住过院。"
我放下报纸,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王婶的儿子在医院上班,亲眼看见的。听说情况不太好,随时可能有危险。"
妻子坐下来,压低声音继续说:"你姑姐停车时总挑咱家的位置,是因为离电梯最近,万一有急事好叫救护车。"
得知这事,我整个人如坐针毡。
晚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地扒着饭,脑子里全是大姑姐哭泣的样子。
儿子赵小帅问我:"爸,你怎么了?饭都吃到鼻子上了。"
我这才发现衬衣上沾了米粒,连忙擦掉。
"没事,爸爸在想事情。"我勉强笑笑。
晚上,我和父亲坐在阳台上喝茶。
老爷子用他那个老旧的搪瓷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看着远处的霓虹灯出神。
"爸,我想把车位钥匙给大姑姐。"我突然说道。
老爷子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你能想通就好。咱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大姑父年轻时候,可是帮了咱家不少忙。那会儿你妈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你,上班又忙,多亏了你姑姐姑父照顾。"
"现在日子好了,该咱们帮衬他们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种释然的感觉,就像是冬天喝了一碗热汤,从内到外地暖和起来。
第二天是周末,我刚准备出门送钥匙,却看见大姑姐拿着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夹克,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脸上的伤痕已经结了痂。
"建国,我来还你钥匙。"她声音有些哽咽,眼睛红红的。
我连忙请她进屋。
爹见她来了,笑着泡了茶,还特意拿出了家里珍藏的茶叶罐。
"桂芳来了,快坐。这茶是建国去年从杭州带回来的,尝尝。"
大姑姐从报纸包里拿出一把钥匙,还有一块手织的围巾:"这是我织的,冬天戴着暖和。"
那是一条深蓝色的毛线围巾,针脚细密整齐,显然花了不少功夫。
我接过围巾,心里一暖。
"大姑姐,以后您有需要,尽管用我家车位,不用客气。"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把备用钥匙,递给她。
大姑姐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建国,你..."
"我都知道了,姑父的病。"我轻声说,"您别担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大姑姐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些年,是我仗着长辈身份,太自以为是了。老林的病,我怕家人担心,谁都没告诉。"
"昨天那事,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人这一辈子,钱财地位都是身外之物,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爹在一旁听着,眼圈也红了。
他拍拍大姑姐的肩膀:"咱们是一家人,有啥话不能直说?以后有困难,就开口,别憋在心里。"
那天下午,大姑姐在我家吃了顿便饭。
妻子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好菜,还特意炖了姑父爱吃的鸡汤。
"大姑姐,这鸡汤您带回去给姑父喝。"妻子把鸡汤装在保温壶里。
大姑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晚上送她回去的路上,春风拂面,小区里的花草已经开始冒出新芽。
大姑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老槐树说:"记得那年你才五岁,从这棵树上摔下来,把膝盖摔破了。是我背着你去医院的。"
我笑着点头:"记得,回来您还偷偷给我买了冰糕,说是奖励我没哭。"
大姑姐抿嘴一笑:"你从小就倔,疼得嘴唇都咬白了,硬是不哭。我就知道,你这孩子长大后不得了。"
"可我这人就是嘴笨,心里再疼你,说出来的话总显得生硬。"
我拍拍她的肩膀:"大姑姐,我明白的。"
到了清明节,两家人一起去给先人扫墓。
那天正好下小雨,山路湿滑,姑父走着走着就喘不上气来。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姑父,我背您上去吧。"
姑父推辞不过,只好趴在我背上。
他比我记忆中轻了许多,背上的骨头硌得我心疼。
"建国啊,姑父老了,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您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您,我哪有今天。"我回答道。
走在前面的大姑姐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欣慰。
回来的路上,大姑姐主动坐进我的车里,笑着说起我小时候的趣事。
"记得那年你上小学二年级,期末考试得了全班第一,我和你姑父带你去照相馆拍了张照片,还挂在墙上。"
我点点头:"我还留着呢,那张照片。那时候您给我买了个书包,我爱不释手,背着上学、放学,连睡觉都不肯撒手。"
大姑姐笑了:"傻孩子,不过就是个书包。"
"可对我来说,那是全世界最好的礼物。"我认真地说。
车开到小区门口,正好遇上前几天和大姑姐争执的那个妇女。
她看见我们,神色有些尴尬,低着头快步走过。
大姑姐叫住了她:"李姐,等一下。"
那妇女停下脚步,有些防备地看着我们。
大姑姐走上前去:"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占用您的车位,向您道歉。"
妇女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算了算了,我那天也是太冲动了。你家情况我也听说了,身体要紧,别放在心上。"
两人握了握手,都笑了。
我看着大姑姐眼角的皱纹,突然明白,亲情不在于谁对谁错,而在于患难时的守望相助。
那个曾让我心生芥蒂的车位,如今成了联结两家人情感的纽带。
晚上,我拿出那张小学二年级的老照片,照片上的我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姑姐和姑父站在我身后,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在看什么呢?"妻子端着水果走过来,好奇地问道。
我把照片递给她:"看看吧,二十多年前拍的。"
妻子看了看,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大姑姐那么疼你,你小时候可真招人喜欢。"
我从她手中接过照片,轻轻放回抽屉:"人这一辈子,有些恩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就像我和大姑姐,小时候她疼我,现在我该回报她了。"
妻子点点头,若有所思:"你说得对,咱们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情传下去,教会小帅懂得感恩和回报。"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滋润着小区里的花草树木。
我想起小时候和大姑姐一起在雨中奔跑的情景,她把雨伞倾斜着,大半边都遮在我头上,自己的肩膀却湿了一大片。
有时候我想,人生在世,计较得失不如珍惜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毕竟,再宽的车位也停不下亲情,再窄的心胸也容不下真情。
那些曾经的温暖,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牵挂,才是我们一生中最珍贵的财富。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