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贴身宫女椿娘道：「总管太监来报，甘露殿已修缮完毕，陛下可否前去观赏？」

陪伴小将军谢昭的第三年，他被太子萧鸾的兵马斩杀。

逃回来的副将告诉我，谢昭谋反，罪无可赦。

但我知道，他在骗我。

分明是因为萧鸾未婚妻在大婚前夜，送去密信求谢昭带她私奔。

萧鸾截获密信，妒火中烧，设下埋伏杀了他。

「呵，双儿居然会喜欢这种废物。」

两年后，萧鸾登基，后宫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苏美人。

他最喜欢摸着我遍体鳞伤的身体，一脸餍足的笑：

「取悦朕吧，除了皇后之位，朕什么都能给你。」

可是陛下，我想要的，唯有你的一条狗命啊。

1.

晋王自刎，晋王妃即将回京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妃嫔们幸灾乐祸地笑：

「晋王妃一入宫，苏美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若不是因为四分相似，一个辛者库贱婢能爬上龙床？」

「那些下作手段，我等名门贵女是怎么都学不来的。」

我听完宫女的传话。

脱去宫服，只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钻进了萧鸾的被窝。

烛光流艳下，酥胸晶莹如雪，让萧鸾原本清明的双眸泛起一丝猩红。

「苏苏，最得朕心。」

一番云雨后，我的身体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萧鸾摸着我的后颈，笑得饶有趣味：

「美人今晚格外带劲，莫非是因为晋王妃择日进宫，你怕失宠？」

我伏在他的胸膛上，乖顺如猫。

「怎会，臣妾身份卑贱，不敢与王妃相争。」

萧鸾低下头与我唇舌纠缠，含糊道：

「也是，很多有趣的玩意，朕只能用在你身上……」

帘外有人掌灯。

我的贴身宫女椿娘道：「总管太监来报，甘露殿已修缮完毕，陛下可否前去观赏？」

甘露殿，是萧鸾为晋王妃准备的寝宫。

当皇家铁骑踏破晋王封地的那一刻，甘露殿便着手修葺。

为了避免杀兄夺嫂的罪名，萧鸾对外宣称，此殿为苏美人庆生所建。

真是可笑，人都没见着，我这黑锅便已经为她背上了。

「备轿，朕即刻过去。」

萧鸾的衣角划过我的掌心，我狠狠抽了口气，不顾未着寸缕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了他。

哭腔说来就来。

「臣妾无父无母，一生孤苦，是陛下拯救了臣妾。」

「臣妾不敢奢求别的，只求来日陛下与王妃恩爱时，还记得有臣妾这么个人就好。」

「陛下……千万不要丢弃臣妾。」

萧鸾向来凉薄冷血，今日捧成宝贝的妃子，明日便可抛进冷宫。

奈何我实在哭得太伤心了，上气不接下气，仿佛离开他马上就会死掉一样。

萧鸾愣了片刻，转身捏住我的下巴，吻掉我面颊上的泪珠。

「放心，朕不会抛下你的，你早点睡吧。」

萧鸾的御驾出了宫门，我利索地下了床，对着铜镜处理伤口。

后颈被他咬出一圈牙印，渗出血丝。

无妨，死不了就行。

只要我默默忍受这些羞于启齿的折磨。

让萧鸾坚信，我是他床笫间不可或缺的玩物，他是我在深宫里身心仰赖的神明。

我才有机会不费一兵一卒，在温柔乡里夺取他的狗命。

椿娘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镜中的她面容近乎狰狞。

「苏美人，你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将军的恨。」

我拿起碗一饮而尽。

好苦，连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我怎么可能忘呢。

谢昭。

一个曾经救我于水火，几乎烙印进我骨血的男人。

2.

十二岁那年，父亲作诗劝诫先皇不应册封太子。

先皇龙颜大怒，将我父亲赐死，满门抄斩。

我年岁小，送到教坊司为娼。

刚去的那一天，官宦子弟几乎踏破教坊司的门槛。

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品尝苏御史家的千金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我缩在角落里，满眼惊惧。

身上薄薄的春衫被撕成碎片。

突然间，一把长剑刷得一声横亘在我面前。

剑光凛然，吓得那些豺狼虎豹一哄而散。

男子一身宝蓝色锦袍，身形颀长，腰间挂着玉坠子。

「这位姑娘小爷我包下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染指小爷的女人，小心将军府的刀剑也不长眼！」

男子收了长剑，转过身，剑眉星眸，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脱下披风裹住了我近乎裸露的身子。

「我是谢昭，京城人称谢小将军，姑娘如何称呼？」

他的披风有股好闻的梅花香味。

我红着眼圈，轻声道：「我姓苏，苏墨婉。」

谢昭笑得眉眼弯弯，真的很好看。

「好名字啊。」

末了，他又叹息一声：

「你的父亲苏御史是个好官，苏家的事，我也觉得甚是惋惜，苏姑娘受苦了。」

3.

谢昭以三万兵力逼退七万敌军的军功，换取了我在教坊司的卖身契。

我进了谢府，成了他的贴身丫鬟。

谢府的人知道我对谢昭意义匪浅，对我很好，照顾我身子娇弱，从不让我干重活。

每当谢昭外出征战，我便搬张凳子，坐在太阳底下给他绣荷包。

一针一线，花鸟鱼虫，皆是我对他的思念。

他在边疆过得好不好呢？

那边的饭菜远不及我的手艺，他还吃得习惯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也不知他是否受伤。

想着想着，指尖刺痛，雪白的绣布上绽开一朵血花。

谢府下人瞧见了都笑：

「苏姑娘别担心，谢将军贴身带着你绣的荷包，必定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我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差点捏不住一根细针。

有一日，谢府门前停了一驾马车。

我并未注意，仔细绣着红豆，直到绣布上投下一抹阴影。

一双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接过了我手中的荷包。

我抬起头，是张明艳得有些张扬的脸。

她抿着唇笑：「好眼熟的刺绣，我在阿昭的荷包上看见过一样的呢。」

娇艳欲滴的红豆，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抄起剪刀将绣布咔嚓一声划成两半。

我慌忙去拦，只救回了一小块碎布。

她冷笑连连，干脆摁住我的手，在我的十指之间一顿乱剪。

「教坊司不知多少男人上过的贱货，凭你也配接近阿昭，不要脸的娼妇，别脏了谢府的门楣！」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我的手指，血珠一颗颗流到手腕处，染红了那几颗还未绣全的红豆。

我疼得眼泪直掉。

谢府的管事娘子椿娘帮我包扎好伤口，告诉我：

「那位是卫国公家嫡女，与将军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还在娘胎里便订下娃娃亲，等将军回京，多半要向陛下请旨赐婚了。」

对了，她也有个好名字。

梁慕双。

4.

我没想到我和梁慕双的再次见面，居然这样快。

不知是因为萧鸾重得白月光太过急切，还是梁慕双隐约察觉到我的存在，着急见到我。

仅仅是甘露殿挂起牌匾的第三天。

她便带着乌泱泱一堆妃嫔宫女，在殿前的台阶上堵住了我。

当时我正在收集落花做香包。

梁慕双打扮得珠光宝气，一点看不出刚死了丈夫的样子。

「多年未见，你这娼妓爬床的功底又增长了不少，都能爬上龙床了。」

那些宫妃本就记恨我独占恩宠，如今总算盼来了靠山，纷纷讥笑出声。

我行了个礼，含笑道：

「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妹妹低贱，不像姐姐，将军去世后，还能嫁与晋王为正室，妹妹只能进宫做妾，在陛下手下讨口饭吃罢了。」

梁慕双的脸瞬间就绿了。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宫妃们跪下行礼。

原来是萧鸾来了。

他见我们聚集在甘露殿前，奇怪道：「双儿请你们赏花吗？」

梁慕双转了转眼珠子，道：「是呢，听闻苏美人心灵手巧，妾身想让她给我做个香包。」

她指向一棵大树顶上凌空盛开的花，笑吟吟道：

「苏美人，我想要那种花制成的香包。」

我眯起眸子，看向那朵花。

她这喜欢折磨人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这高度，估计野猫都不一定能爬上去。

萧鸾沉默了片刻，搂过梁慕双的肩头，笑着说：

「苏美人身子轻盈，朕第一次遇见她，便是见她在房梁上跳舞，摘朵花不成问题。」

我半点犹豫都没有，仿佛萧鸾随叫随到的狗。

立马脱掉鞋子，爬上树干。

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

宫人们撑起伞，萧鸾和梁慕双坐在树下吃糖蒸酥酪。

而我被晒得两眼发花，几乎昏厥过去，只得咬着舌头保持清醒。

手指甲嵌进树干里，磨得出血，顺着指间流了满手。

当我爬到树顶上时，萧鸾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

我忍住浑身的痛楚，用指间的血抹了抹嘴唇，捧起那朵无比瑰丽的花。

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灿灿骄阳下，笑得百媚横生，唇红齿白，真是人比花娇。

「陛下，你看我摘到了！」

树下一阵惊呼，连萧鸾也站起了身，满眼压不住的惊艳。

我也清楚地看到，梁慕双气得连碗都砸碎了。

下树的时候，萧鸾扶了我一把，眼底泛起一抹心疼。

我走到梁慕双面前，拿出妾室的卑微姿态，双手献上花朵。

「此花献予姐姐，明天我就做个香包，给姐姐安神。」

梁慕双嘴唇颤抖，花瓣上沾满了我的鲜血，她不敢接。

我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道：

「姐姐，你知道你的秘密哦。」

梁慕双狠狠一震，差点把下唇咬出血。

我心满意足地看见她脸上仿佛要碎掉一般的神情。

抓住机会，捂住额头，眼疾手快地往她身上倒去。

黑暗袭来的最后一刻，我冲呆滞的萧鸾伸出手：

「陛下，先救我们的孩子……」

萧鸾低头，看见我裙面晕开的血花，脑袋嗡得一声，双目赤红，将我打横抱起。

「太医！快给朕叫太医！」

5.

再次睁开眼，萧鸾仍然红着眼睛，握住我擦干净血迹的手，吻了又吻。

那些看热闹的妃嫔宫女跪得满屋子都是。

梁慕双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脸色苍白，哑着嗓子问：「孩子呢，陛下，我们的孩子还在不在？」

床下跪着的许太医看向萧鸾。

萧鸾松了口气，安慰道：「我们的孩子没事。」

又换了责怪的语气：「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怎么不早点告诉朕，还在那么毒的日头下爬树。」

我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感受到胎儿的存在，勾起唇角。

不枉我爬那么高的树，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抬手抚摸着萧鸾的脸颊，笑得很虚弱：

「臣妾知道陛下心仪晋王妃，想哄王妃开心，即便是怀着陛下的孩子，臣妾也想尽心尽力，只为博晋王妃一笑。」

萧鸾无奈地叹息一声，眼神却很是宠溺，对我的委屈求全受用至极。

「你真是太傻了。」

「你和你的孩子，对朕也很重要。」

「有朕在，后宫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没人敢动你。」

「朕不许你私自瞒着朕，拿我们的孩子开玩笑。」

6.

萧鸾转头看向地面，眉眼间充斥着肃杀之气。

「说到底还是你们乱嚼舌根，起哄晋王妃要做香包，才惹出诸多事端。」

「幸好苏美人的孩子没事，否则朕杀了你们给孩子陪葬。」

「来人，全部拖去慎刑司，不给点教训，朕怕你们不长记性。」

他的声音里透着凉薄，一屋子的妃嫔哭天喊地，被侍卫拖出去了。

四周顿时清静很多，梁慕双还坐在椅子上，就跟没事人一样。

也是，到底是放在心头多年的白月光。

哪怕我今日真的滑胎，萧鸾也只会抱着梁慕双安抚她，此事与她无关。

于是我揪住了萧鸾的袖口。

「臣妾无能，方才晕倒的时候，碰着了晋王妃，不知姐姐身子有无大碍。」

萧鸾深以为然，让许太医去给梁慕双诊脉。

她仓皇地把手藏进袖子里，对走过来的许太医避如蛇蝎。

「我没事，苏美人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要紧，我不用你操心。」

这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萧鸾「啧」了一声，起身摁住了梁慕双的肩膀。

「双儿，孕妇也是有些重量的。

「万一碰到你伤了什么地方可不好，乖，快让太医瞧瞧。」

梁慕双惊慌失措地抓住了桌角，被萧鸾强行抱在怀中，抽出了一条手臂。

「陛下！陛下……妾身真的没事！」

推拒不过，许太医的手已然搭在了她的手腕间。

手指点了两下，许太医双眸一亮，又跪在了地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晋王妃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

梁慕双猛地瞪圆了眸子，手指却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桌角。

萧鸾一愣，喃喃自语：

「一个月？

「是啊，朕和双儿再次见面，正好是一个月前，她刚到京城。」

一晌午的功夫，后宫里多了两位有孕的妃嫔，萧鸾笑得合不拢嘴，当场赏赐许太医黄金百两。

不过到底是子凭母贵。

萧鸾对梁慕双肚子里的那个更加看重。

松了我的手，抱着梁慕双在甘露殿里转圈。

「双儿，朕和你有孩子了！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朕要让你当皇后，让我们的儿子做太子！」

梁慕双躺在他的怀里，根本笑不出来。

隔着长长的过道，她对我张了张嘴。

我控制不住地笑出声，认出了她的唇语是：

你这个……

贱货。

7.

这个晚上萧鸾没有翻我的牌子，陪我用过晚膳便走了。

他当然是要去陪梁慕双了。

我也乐得清静，把那朵摘来的花磨成粉末，烧了助眠。

如愿以偿地梦见了我的小将军，谢昭。

其实梁慕双用剪刀剪我手指那一次，我伤得不是很重。

椿娘给我找了许太医，上完药，才三四天伤口便愈合了。

这可不行啊。

等到谢昭回来，我的手岂不完好如初，再也看不出伤过的样子。

于是我拆了绷带，把手泡在冷水里，泡了三天三夜。

谢昭进门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布满伤痕的手，和我楚楚可怜的眼眸。

以及荷包上，那几颗鲜血绣成的红豆。

他气极了。

连夜跑去卫国公府，不顾国公的苦苦相劝，严词要求退婚。

冰天雪地里，国公千金梁大小姐，赤着双足，追着谢昭的马车跑了很久。

谢昭终究不忍，停下马车，脱了狐裘裹住她的双足。

「回去吧，双双。」

梁慕双哭红了双眼，扑进谢昭的怀里。

「阿昭，你说过的，你会娶我的，你怎么可以反悔！」

谢昭无动于衷。

「苏御史对谢家恩重如山，我必定厚待他的女儿。」

「如果你容不下她，那我们一别两宽吧。」

「我的身边，也绝容不下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们在大雪纷飞的街头纠缠了很久。

临近傍晚，谢昭才回来。

他肩头落满雪花，脸都冻僵了。

失魂落魄地进了书房，把自己锁起来，谁都不许打扰。

我每天给他换着花样做菜，都是他喜欢的。

可是饭菜送去书房，又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直到一个月后，谢昭出了门，瘦得皮包骨，双眸布满血丝，下巴留着胡渣。

他说：「陛下下旨赐婚，卫国公嫡女梁慕双册封太子妃，与太子萧鸾成婚，择日入主东宫。」

说完这句话，谢昭捂住眼睛，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我软语哄着他吃饭、洗澡、睡觉。

谢昭心力交瘁，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

他的睡颜很不平稳，眉头紧蹙，眼睫毛颤个不停。

我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羽毛般轻柔的吻，我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谢昭似乎察觉到什么，抿了抿唇。

我抓起他的手，想解开胸前的衣结。

却看见他的双唇，一张一合。

凑过去听，原来是：

「……双双。」

8.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

外头艳阳高照，我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

这么好的日头，不去看望一下晋王妃，真是太可惜了。

甘露殿鸦雀无声。

梁慕双靠在贵妃榻上打盹。

她忽然睁开眼。

「闻见你身上这股骚味，我就心烦。」

我笑眯眯地坐在她的身边，盯着她明显不像一个月的肚子看。

「姐姐放心，许太医是自己人。」

梁慕双坐起身，眸光泛着冷光。

我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的孩子比姐姐大一些，生下来之后，姐姐的孩子便唤我的孩子哥哥，如何？」

梁慕双脸色铁青，不轻不重地赏了我一个耳光。

见我仍是多年前那副宠辱不惊的表情。

她擦了擦手，嗤笑出声。

「苏墨婉，从前阿昭在的时候，你也没能争得过我，当上谢夫人呀？」

「现如今在萧鸾面前，有了我，你以为他还会再看你一眼吗。」

9.

已经是第三个时辰了。

今天的日头比我爬树那天更为毒辣。

我跪在甘露殿的大理石地砖上，膝盖传出钻心的疼痛。

额头沁出大颗的汗珠，一滴滴砸到地上，蒸发成丝丝白气。

我的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几位路过的妃嫔望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影，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苏美人是贱人不假，但她到底怀着陛下的孩子，晋王妃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些？」

「梁慕双连正经的妃位都没有，便如此折辱宠妃，我们这些不受宠的岂不会更惨？」

「只有我觉得晋王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吗？」

目光拾阶而上，梁慕双坐在软垫上，摇着团扇，笑意盈盈。

「今天陛下不在，你没办法装可怜了。」

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咬牙忍住蔓延至全身的痛苦。

她瞟了一眼我毫无血色的脸，保持着笑容：

「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抓住了我的把柄吧。」

「我告诉你，许太医对我而言，不过一只小蚂蚁，我随手捏死了，又有谁能知道。

「至于你嘛……」

梁慕双用扇柄端起我的下巴，打量着我冷静得可怕的双眸。

发自内心地笑了。

「就算我让你滑胎，萧鸾也不会为了这个贱种，伤我的心。」

「因为他啊，是真的很爱我啊。」

我咬紧下唇，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鹅黄色的宫装下，流出一团粘稠的黑血，甚是可怖。

她撇撇嘴，拂袖而去。

10.

孩子还是保住了。

但是母体受损严重，哪怕有幸生下来，也极有可能是个病秧子，甚至死胎。

我睁开双眸，觉得浑身筋骨寸断，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椿娘拨开我额间的湿发，心疼地眼圈都红了。

我连笑都很疲倦。

「哭什么，我们是为什么进宫的。」

椿娘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原来萧鸾和梁慕双就在殿外。

他们一言一语地吵起来。

「苏美人屡次犯上，我实在忍无可忍，才会罚她下跪！

「再说了孩子不是还在吗，等没了陛下再迁怒于我也不迟！」

萧鸾的声线冷冰冰的。

「你也有孩子，她也有孩子，即便她犯上，你也该体谅那是我的种！」

梁慕双怔了怔，激动得哭腔都出来了。

「你的种？

「萧鸾，当年我被奸人陷害，在大婚前夕与谢昭私通。

「先皇嫌我不守妇道，收回赐婚圣旨，命我嫁给晋王。」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在晋王身边有多煎熬，他简直就是个畜生！」

她说着，泪如雨下。

「你答应过我，等到登基称帝，一定带我回宫。」

「我等啊等，终于回到你的身边，却看见你身边有了别的女人！」

「还是一个和我如此相似，下贱、肮脏、不堪的辛者库婢女！」

「你让我如何能接受……」

梁慕双一直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她是当之无愧的京中第一贵女。

即便在坐拥江山的皇帝萧鸾面前，她也有自己的傲气在。

很少会像现在这般失控。

明艳的脸庞沾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可怜得像一头坠入陷阱的小鹿。

「好了，好了。」

萧鸾收起冷硬的态度，对她的怜爱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将哭成泪人的梁慕双拥入怀中。

「双儿，你的孩子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我只要我俩结合的血脉，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若是没了便没了吧。」

11.

椿娘恨得牙痒痒。

「就这么便宜了她？」

我一早便知，梁慕双向来是萧鸾心尖上的白月光。

又是失而复得，便更加奉若珍宝了。

可是啊，再精致的花瓶也有易碎的那一天。

何况帝王之爱？

许太医进来，压低了嗓音说：

「苏姑娘，你这孩子本就是生不下来的。」

「你受宠后长期服用藏红花避孕，早就不适合生育了。」

「这个孩子，也是因为梁慕双进宫太快，你着急服用猛药才能怀上的。」

「若是你再这么折腾，不仅是保不住孩子，连你自己也性命堪忧。」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求你，最后一次，只要撑过最后一次，便可大功告成。」

许太医吓了一跳，将我扶到床上。

「这是做什么，谢将军救过我全家的性命，姑娘的复仇之心，许某愿意为之一搏。」

我抹去了眼角的泪花，道：

「我需要一碗汤药，一碗随时送这个孩子上路的药。」

12.

我沉沉地睡去。

梦中，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谢昭。

他对我说：

「我还是舍弃不下双双，她那样骄纵的性子，如何当得了太子妃，日后如何母仪天下？」

「再说萧鸾心狠手辣，冷血薄情，对双双而言，并非良人，他不会善待双双的。」

他还说：

「我知道双双容不下你，那是因为她太爱我了，才会吃你的醋。」

「墨婉，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吧，只要你嫁出去，双双便能安心当谢府主母。」

我呆呆地看着谢昭。

内心空洞洞的，仿佛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谢昭穿上亡父的盔甲，拿起亡母的信物，打算面见先皇，求他收回册封太子妃的圣旨。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哗啦啦的。

当谢昭的身影消失在雨夜的前一刻。

我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翻涌不息的爱意。

不顾婢女的身份，冲出门抱住了他。

「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压制着哽咽的声音。

谢昭的身体有点僵硬，他想掰开我的手指，可我越抱越紧。

紧得像是要把我自己融进他的骨血里。

雨脚如注，我贴着他坚硬的后背，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谢昭，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你娶梁慕双吧，我愿意做你的妾室，伺候你们俩，只求你让我呆在你的身边。」

谢昭迟疑片刻，转过身，捧起我的脸庞。

我望着他被雨滴模糊的眉眼，踮起脚尖，想亲吻他的双唇。

却被他用手背挡住了。

「墨婉，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轻贱你。」

「况且娶了双双之后，我不会再碰其他女人。」

谢昭骑上马，冒着瓢泼大雨离去。

我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屋内，一眼瞧见了他没上锁的书房。

三天后，谢府收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破烂的内衣里掉出个血痕斑驳的荷包。

上头绣的是红豆。

谢昭身边的副将逃回来。

他告诉我，谢昭意图谋反，罪无可赦，被太子萧鸾的兵马斩杀。

怎会？

谢昭分明是去面圣的，怎么会涉及谋反呢？

我陪着谢昭的尸体，陪了一天一夜。

直到尸体发出令人呕吐的臭味，椿娘才把我拉出来。

一个月后，谢府抄家，全族流放。

我和椿娘得了门路，用银子收买了太监，进了辛者库为奴。

白天给各宫娘娘浣衣，晚上穿梭在各处宫殿，打听有关谢昭的死因。

然后，我便明白了。

是因为大婚前夕，梁慕双给谢昭寄去密信，请他带自己私奔。

而萧鸾截获了密信，妒火中烧，陷害谢昭谋反，杀了他。

萧鸾在醉酒后，还与身边的太监玩笑：

「呵，双儿怎么会喜欢这种废物。」

谢昭不是废物。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于是我偷了妃嫔的宫服，精心装扮，在御驾经过的地方，爬上房梁。

借着上天施舍的三分月色，跳了一支我此生再也不会跳的舞。

萧鸾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便成了苏美人。

13.

萧鸾最近不去甘露殿了，反而经常来陪我。

他知道了我这个孩子生出来不死也残，却没告诉我，神色如常。

我也装作喜出望外的样子，拉着他的手摸我的肚皮。

「陛下，你摸摸，我们的孩子在踢你的手呢。」

萧鸾根本笑不出来。

我仿佛察觉不出他的异样，同从前那般温驯，伏在他的身上，诉说这孩子长大后的美好愿景。

一天晚上，萧鸾伸手摸到床边空荡荡的。

他看见打开的窗户，夜晚低吟。

探出头一瞧，我不知何时爬上了房梁，沐浴着月色，捧着肚子发愣。

萧鸾愣愣地看了我半晌，冲我伸出手。

「苏苏，快下来吧，朕怕你摔了。」

我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

「陛下，晋王妃是不是容不下我们的孩子？」

萧鸾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怎会，你和双儿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朕的，朕都要啊。」

我曾见过他对老臣说谎，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这次他骗我，居然如此明显。

他是真的愧疚了。

我慢慢走到房檐边缘，试探性地伸出脚。

「有了陛下的孩子，是臣妾的错，若是晋王妃不想要，臣妾立刻杀死这个孩子，不让陛下为难。」

我的身影摇摇晃晃，即将坠落的前一刻。

萧鸾惊慌失措地扑过来，将我护到怀中。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他捏住我的下巴，眼底火光四射，张口撕咬着我的双唇。

直到我品尝到一丝血腥味。

「苏苏，这不是你的错。」

萧鸾闭了闭眸子，将我唇边的血丝抹去，满眼的疼惜。

「春天到了，朕陪你去青山寺，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好不好？」

14.

青山寺古朴典雅，香雾缭绕。

我抬头看向庄严肃穆的菩萨，算算日子。

梁慕双肚子里的孩子快要三个月了吧。

哦不，至少在许太医的嘴里，还是两个月。

这个月份，是孕妇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

也是最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时候。

而她需要的那个人呢？

我望向远处为我准备斋饭的萧鸾，唇边掩不住的笑意。

「青山寺的斋饭不错，即便是孕妇也可以吃。」

萧鸾挖了一勺蘑菇烩饭喂给我，盯着我一口口吃掉。

我很乖。

吃得香喷喷的。

「臣妾很少有这样的时光和陛下独处。」

萧鸾的勺子一停，眉眼间闪过一抹伤感。

「我年幼时，母妃不受宠，父皇宠爱淑妃，也就是晋王的母妃，自然也更爱晋王。

「我和母妃见到父皇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哪怕是母妃临死前，父皇都在陪晋王骑马，我跪在殿外求他去见母妃最后一面，他让我滚。」

萧鸾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我很贴心地窝进他的怀中，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让他感受到我逐渐膨胀的腹部。

「陛下，求求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吧，我的孩子绝不会和晋王妃的孩子抢皇位。

「我只希望他在陛下的陪伴下好好长大，做个闲散王爷便好。」

萧鸾把头贴在我的肚子上，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朕……保证，我们的孩子会平安生下来的。」

15.

一连几天，萧鸾都在青山寺陪伴我。

我们给菩萨烧香，去山下采蘑菇，去山头看夕阳。

萧鸾喜欢抱着我，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带我看遍着四月间最美好的风光。

直到梁慕双坐着轿子找上门来。

「萧鸾，你不是说只要我们的孩子吗？你去青山寺陪那个贱婢做什么？」

萧鸾让我呆在厢房里别出来，自己挡在寺门外应对梁慕双。

「早知道你会这般欺骗我，我干脆在她罚跪的时候，把她的孽种弄死好了！」

萧鸾摁住发疯的梁慕双，眼神如同凝了霜一般。

「注意你的言辞，那是皇室血脉，不是什么孽种！」

梁慕双被侍卫强行塞进轿子里，抬下山。

我躺在床铺上，静静地听着梁慕双的叫骂声，渐行渐远。

萧鸾这个皇位得来不易，是他残害了后宫多少妃嫔手足，多少忠臣良将。

才能成为太子，继承大统。

他阴狠毒辣，野心勃勃，睥睨一切。

一面心疼自己不被偏爱的童年。

一面又继续三妻四妾，有了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

他是万人之上的神，根本不把皇位之下的芸芸众生当回事。

自然也不会允许别人挑战他的皇权。

不准任何人违逆他，背叛他，欺骗他。

即便是奉为白月光的梁慕双。

嘴里直呼其名，完全没有为人妻妾的自觉，动不动就耍小性子，给他脸色瞧。

萧鸾的忍耐也是极为有限的。

只要我越乖巧，越天真，越纯洁。

便可衬托得梁慕双越骄纵，越复杂，越肮脏。

我等待着，萧鸾对白月光耐心丧失殆尽的那一天。

16.

这一天很快便到来了。

从青山寺回到宫里，萧鸾在我的劝说下，还是去甘露殿陪梁慕双。

离开前他问我：「几日后是苏苏的生辰，苏苏想要什么礼物呢？」

我沉吟片刻，笑道：

「陛下，臣妾想亲自下厨，请陛下还有各宫姐妹，品尝臣妾的手艺。」

萧鸾掐了掐我的脸蛋，对我伏低做小很满意。

「你呀，明明是自己的生辰，怀着身孕，你还想着别人。」

我特意强调一遍：

「陛下，一定要记得喊上晋王妃姐姐，也来参加臣妾的生辰宴。」

萧鸾的眉头立刻就蹙紧了。

因为自打我们回宫，后宫便流言四起。

说梁慕双的肚子比寻常两个月更大一些，更像是三个多月的。

说梁慕双肚子里的孩子血脉成疑，该不会是晋王的遗腹子吧。

萧鸾为此多次叫来许太医询问。

许太医告诉他。

晋王妃身子康健，孩子也格外康健，肚子看起来比一般孕妇大，也是正常的。

萧鸾终究是半信半疑。

「好，双儿向来不待见你，这次赴宴，她也该转变对你的心意了。」

我含笑点头。

生辰宴那天，三宫六院的嫔妃都到了。

有萧鸾的手令，她们不敢不给我这个脸面。

只能一边吃着我亲手做的糕点咬牙切齿。

一边还要为我庆生，祝我的孩子平安出世。

椿娘陪我忙活了半天。

萧鸾的銮驾姗姗来迟，背后跟着不情不愿的梁慕双。

我对梁慕双行礼，表情诚挚地望着她。

「妹妹在青山寺求了许多平安符，姐姐也随妹妹去后院看看吧，为肚中的孩子祈福。」

梁慕双瞟了一眼萧鸾。

「苏美人也是一番好意，她挺着个大肚子，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不耐。

看来把梁慕双请到我的庆生宴，真的花费了他太多的心力。

他都有些动怒了。

进后院之前，椿娘端来一碗汤药。

「美人，许太医嘱咐过，这安胎药午饭后要喝一次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咬紧牙关，将汤药喝光了。

「姐姐，请。」

我位份低，虽有宠爱，但寝宫不及甘露殿万分之一的华美。

梁慕双走进后院，瞧见一棵大树上挂满了红绸带，迎风飘扬。

她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咬了下唇，还是克制不住笑出声来。

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因为——我爱谢昭啊。」

梁慕双面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呵呵。

她快气疯了。

我逼近她的脸，决定把她的怒火扇得更旺一些：

「你知不知道，谢昭死前的最后一晚，是和我在一起。」

「卫国公千金没有碰过的男人，却和我度过了最后一夜。」

「我还记得那天的雨很大，他的身体很烫……」

梁慕双恼羞成怒地揪住了我的头发。

「你这

小说名称：《双生宫斗》

来源：小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