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李头穿着那件柠檬黄的运动衫和不配套的军绿色运动裤，站在小区中央的空地上。那块地方本来是准备建健身器材的，后来不知为啥，就一直空着，杂草从裂开的水泥缝里钻出来。

雨后的早晨，小区里有种特别的潮气。

老李头穿着那件柠檬黄的运动衫和不配套的军绿色运动裤，站在小区中央的空地上。那块地方本来是准备建健身器材的，后来不知为啥，就一直空着，杂草从裂开的水泥缝里钻出来。

我从小卖部买早点路过，老远就看见老李头手臂画了个半圆，然后猛地刹住，像是做了个停车的手势，手腕僵硬地转了几下。平日里有点驼背的老李，在跳舞的这几分钟，居然把腰杆挺得笔直。

“什么玩意？”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李大爷在跳广场舞呢，可逗！”面馆小伙计咧着嘴凑过来，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跟老李头动作相似的舞蹈视频。

我才明白，老李头这是在对着手机学跳舞。

那天回家后，我问爱唠嗑的老张头：“知道老李头咋回事不？大早上的跳广场舞？”

老张头正剥着一个煮鸡蛋，蛋壳掉了一地，他也不扫，反正早晚要扫地的。“你还不知道？李大爷想把他媳妇哄高兴呢！”

原来李大爷和他老伴的故事，要从半年前说起。

老李头有个外号叫”小气鬼”，这外号叫了得有二三十年了。他在县城电力局退休，每个月有两三千的退休金，在我们这个县城已经很不错了。但他平时节约得出奇，用的肥皂磨得跟纸片似的，还舍不得扔。修鞋、补衣，样样自己来。

他老伴张桂花倒是个乐呵人，早些年在机关食堂掌勺，退休了就喜欢跟着广场舞队扭。每次大妈们一扭起来，张桂花就站在最前排，那阵势，比现在电视上的选秀比赛还卖力。

尤其喜欢穿红色，村口王大妈总说：“老远看见，哎呀这不是张桂花的大红裤子吗？”

可半年前，他俩突然不对劲了。

“具体啥事我也不太清楚，”老张头把剥好的鸡蛋沾了点盐，“听说是老李头跟桂花吵了一架，说她跳广场舞太招眼，还笑话她岁数大了扭什么扭，不怕闪了腰！然后桂花一生气，就不跳了。”

老张头咬了一口鸡蛋，突然眼睛一亮：“不过我看她是更生气老李头总管她钱，不让添置新衣服。”

那之后，张桂花就没再去跳舞，整天闷在家里看电视，连平时最爱的大红裤子也不穿了。

“李大爷，早啊！”我端着豆浆油条，主动跟正在做伸展运动的老李头打招呼。

老李头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胳膊：“哦，王小子啊，一大早的，遛弯呢？”

“看您挺有精神，在跳舞？”

“瞎练练，活动活动筋骨。”老李头嘴上谦虚，但明显很高兴有人注意到他在跳舞。

“是跟着抖音学的吧？我妈也喜欢看这个。”

老李头摸出兜里的手机，那是个老人机，屏幕还是黑白的，肯定看不了视频。“这玩意哪会那些复杂的，我这是让小区王教练教的，人家出国比赛拿过奖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穿着深蓝色运动套装的中年人正带着几个老太太扭动，动作明显比老李头标准多了。

“那您老伴呢？怎么不一起来？”

老李头表情突然有点失落：“她啊，不爱动了，整天窝在家里看电视剧。”

他顿了顿，小声补充：“以前吵了一架，我说了她几句，现在想哄她高兴，学点她喜欢的。”

我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平时不善言辞的老头。

“你别告诉别人啊，我想给她个惊喜。”老李头眼里闪着期待。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老李头的裤子后面，有个明显的补丁，而且线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自己缝的。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小区里的人都知道老李头跳广场舞的事了，也有不少人起哄逗他。理发店的小张每次路过都会喊一句：“李大爷，动作再大点，屁股扭起来！”然后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老李头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跳。有时候我能看出来他很尴尬，尤其是年轻人笑得特别大声的时候，但他还是坚持着，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到那块空地上练习。

那天早晨下了点小雨，我以为老李头不会去跳舞了。没想到打着伞路过小区中央，还是看见他穿着那件黄色运动衫，在雨中慢慢地跳着。

地上有些湿滑，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小心翼翼，却依然认真。雨水顺着伞沿滴下来，打湿了他的袖口和肩膀，但他像是没注意到一样。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大爷，下雨天小心点，别摔着。”

“没事，习惯了。”老李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人笑话什么。”

雨中的老人，那件发黄的运动衫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像是执拗地不肯融入背景的一抹亮色。

我突然想起来，张大妈不就喜欢穿鲜艳的颜色吗？

转眼到了秋天，树叶开始变黄的季节。

这天我吃完早饭出门，突然看见了让我吃惊的一幕：老李头旁边多了个人，穿着大红色运动服的张桂花正跟着他一起跳舞！

老李头的动作还是那么僵硬，但张桂花跳得很标准，只是不时偷看老李头一眼，然后偷偷地憋笑。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他们跳完一段，走上前去：“张大妈，您也来跳广场舞啦？”

张桂花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在家闷得慌，出来活动活动。”

老李头在旁边得意地说：“我老伴年轻时可是咱们机关食堂的舞蹈队队长，只是太久不跳生疏了。”

张桂花白了他一眼：“你少贫嘴，我那时候也就跳个秧歌，哪有什么舞蹈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眼角的笑纹出卖了她。

“这两天我媳妇说要教我跳，说我跳得太难看了，可不能丢她的脸。”老李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像个孩子。

张桂花拍了他一下：“少说两句会死啊？”

我好奇地问：“张大妈，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大爷学跳舞的啊？”

“谁说我跟着他学了？”张桂花瞪大眼睛，“我早就会跳了，是看不下去他那难看的样子，才出来教他的！”

老李头在旁边干笑两声，没有反驳。

回去的路上，我在小区角落看到个意外的场景：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仔细一看，竟然是张桂花，她正偷偷地看着小区里跳广场舞的人群，跟着学动作。

我没打扰她，悄悄走开了。

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说破。

随着天气转凉，小区里跳广场舞的人少了很多。但老李头和张桂花却越跳越起劲，甚至增加到了一天两次，早上七点和晚上七点各一次。

更奇怪的是，他们身边总有三四个年轻人举着手机拍他们。

“老李，你们这是要干嘛呢？”我好奇地问。

“哎呀，不好意思说，”老李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桂花的主意…”

张桂花兴奋地接过话茬：“我们在拍抖音呢！已经有两万多粉丝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您俩拍抖音？”

“是啊，都是那帮年轻人教的，”张桂花指了指旁边举着手机的几个小伙子小姑娘，“他们说我们跳得有特色，让我们录下来发到网上，没想到还真有人爱看！”

其中一个小伙子走过来：“王哥，您是不知道，李爷爷和张奶奶可火了！尤其是他们的’不协调舞’，点赞量都超过十万了！”

“不协调舞？”

“就是李爷爷故意跳得很僵硬，张奶奶跳得很标准，形成对比。网友们都说这是’爱情的样子’，特别受欢迎！”

我看向老李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学了好几个月了，现在也能跳标准了，但桂花说观众喜欢看我跳得笨拙的样子，所以我就装着跳不好。”

张桂花在旁边乐呵呵地补充：“我们还拍了一段他教我用智能手机的视频，点赞比跳舞的还多呢！”

老李头掏出了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现在连买菜都用手机支付，方便多了！”

“那个…您们拍视频有收入吗？”我有点好奇。

“有啊！”张桂花眼睛发亮，“上个月赚了两千多呢，都是小伙子们帮我们对接的广告。”

老李头在旁边笑：“以前我一毛钱都舍不得花，现在每天都给桂花买点新衣服，她穿得漂亮，我心里就高兴。”

张桂花顿时红了脸：“你瞎说什么呢！”但她的手却自然地挽上了老李头的胳膊。

我注意到，张桂花穿的运动鞋是崭新的，而老李头依然穿着那双修补过的旧球鞋。

冬天来了，但老李头和张桂花的广场舞热情丝毫没减。我经常看到他们在小区里录视频，有时候在超市里，有时候在公园里，各种场景都有。

张桂花重新染了头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而老李头虽然还是那么朴素，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好了很多。

一个周日下午，我路过小区花园，看见他们正在录一段视频。

视频的内容很简单：老李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张桂花。张桂花打开一看，是一枚戒指，她惊讶地捂住嘴。

“咔！”拍摄结束，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张桂花把戒指递还给老李头：“行了行了，拍完了就收起来吧，多贵重的东西。”

“不用还了，”老李头握住她的手，“这是给你的，四十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

张桂花愣住了：“真的？”

“当年结婚太穷，连个像样的戒指都没给你买。现在…也不算晚吧？”老李头的声音有点发抖。

周围安静下来，几个年轻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张桂花眼圈红了，她轻轻地把戒指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你这老头子，四十年了，第一次这么浪漫。”

老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跟年轻人学的。”

我看到，他们身后的梧桐树上，落下最后一片黄叶，打着旋儿，轻轻地落在他们脚边。

春节前，张桂花特意找到我，让我帮他们拍一段视频发到网上，说是要感谢网友们的支持。

在视频里，她说：“感谢大家的喜欢，我和老李过去四十年平平淡淡，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出这么个花样。其实一开始我是生他的气，不想理他，后来看他每天傻乎乎地在楼下跳舞，还被人笑话，我就偷偷跟着学，想着总有一天要给他个惊喜。”

老李头接着说：“没想到最后我俩竟然在网上出了名。现在小区里的人不再笑话我了，反而问我们什么时候更新新视频。我这辈子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看我跳舞。”

最后，他们一起对着镜头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祝大家新年快乐！”

视频拍完，我问他们准备过年了吗。

“准备呢，”张桂花高兴地说，“今年孙子要带女朋友回来，我得多准备些菜。对了，你知道吗？他们就是因为看到我们的视频，才决定今年一定要回来过年的。”

老李头在旁边补充：“是啊，我儿子说，看到我们的视频，他才发现原来我们老两口还挺有意思的。”

我看着他们，突然注意到老李头的运动衫已经不是那件发黄的旧衣服了，而是一件簇新的红色运动服，和张桂花的是情侣款。

而张桂花的手上，那枚并不昂贵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今天早晨，我又看见老李头和张桂花在小区中央跳舞。

这一次，他们周围站了一圈人，有老人，有年轻人，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子，都跟着他们的动作学习。

原来，他们开始在小区里免费教广场舞了。

张桂花站在最前面，动作标准有力；老李头则在一旁耐心地纠正那些跳得不好的人。

“李大爷，您现在跳得真好！”我走过去夸他。

老李头憨厚地笑了：“差远了，但人嘛，活到老学到老。”

一个小伙子凑过来说：“王哥，您还不知道吧？李爷爷他们上个月去省里参加了一个银发才艺大赛，获得了三等奖呢！现在粉丝已经有五十多万了！”

我惊讶地看向老李头，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那都是桂花的功劳，她才是真正会跳的那个。”

“你少贫嘴，”张桂花走过来，“要不是你先学，我能跟着学吗？”

他们相视一笑，眼里是藏不住的幸福。

两个六旬老人，因为一场广场舞，重新找回了生活的乐趣，也让彼此重新认识了对方。

老李头曾经对我说：“年轻时忙着工作，忙着赚钱养家，都没空好好看看身边的人。现在才发现，原来桂花这么有才，这么受欢迎。”

而张桂花则说：“老李这人其实挺好的，就是太死板，现在学会了跳舞，整个人都活泼了。”

我看着他们跳舞的背影，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一刻，岁月仿佛倒流，他们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县城的街道依然那么窄，房子依然那么旧，但在这个小小的广场上，却绽放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那个原本被人笑话的老李头，如今成了小区里的”网红大爷”；那个一度沉默不语的张桂花，重新找回了笑容。

也许这就是生活，平淡中带着惊喜，日常里藏着奇迹。

只要肯迈出第一步，无论多大年纪，生活都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回应。

来源：冠领拆迁纠纷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