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韵新作《在山那边》:人生如逆旅,我们总在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客栈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4-29 20:42 2

摘要:北方的大山深处,一个由荒颓如废墟的百年老屋改建的客栈“青山栈”,拔地而起,突兀,冒犯,如同一个入侵者。却也沉默,包容,有耐心,善于倾听。来此地的人,无论是它的设计者、创建者,或是投宿的旅人,无论喧哗热闹,或失意落魄,在这里,都如同一个命运给予的小小馈赠——意外

北方的大山深处,一个由荒颓如废墟的百年老屋改建的客栈“青山栈”,拔地而起,突兀,冒犯,如同一个入侵者。却也沉默,包容,有耐心,善于倾听。来此地的人,无论是它的设计者、创建者,或是投宿的旅人,无论喧哗热闹,或失意落魄,在这里,都如同一个命运给予的小小馈赠——意外地,你会被听到。而这些疲惫不堪的旅者,或许也会听到一些意外的声音,不仅是风声,水声,鸟鸣声,林涛声,可能还会有一些别的东西,与灵魂有关。

鲁迅文学奖得主蒋韵新作《在山那边》近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她从这家“青山栈”写起,写人的救赎,写人的疗愈,写人世间所有的失魂落魄者的抱团取暖。

创作谈:惜别

文 / 蒋韵

它不会是一个真实的地方,只存在于我的虚构之中。我在想象里一点一点使它具象化,于是,在北方沉默的大山深处,就有了这个青山栈。它从一个古老的废墟之中脱颖而出,带着类似寓言的性质,如同一个冒犯的入侵者。

所以,用不着挑剔它是否真实。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画饼。但是,在这个画饼一样的所在,却上演着真实的人间故事。

2021年,深秋,我曾经历了一段难熬的日子:我在等待一个结果,病理检验和基因检验的结论。我不知道我是希望这等待早点结束,还是再漫长些。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不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更不是一个视死如归的智者,所以,我很纠结。白天,我半躺在阳光房一张躺椅上,望着窗外,平常见惯的风景,那些我一向自以为热爱的事物:树木、花草、鸟雀、天空、光影、流云,忽然都变得毫无意义。我注视它们的目光,极其冷漠,心里想的是:你们救得了我吗?那一刻,我被巨大的恐惧压倒在了万物的脚下,或者说对面。偶尔,也会突然惊觉,想,这一辈子,写过那么多从容的、诗意的、静美如秋叶的死,以为自己心向往之,而真实的死亡将临时,竟如此仓皇失措,如此功利,毫无美感,不堪一击。

当幸运地从那段日子里走出来后,我更清楚地知道了,我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我想成为的那个人,距离有多远。

《在山那边》,是在病愈之后,写下的第一部小说。不必讳言,我的男、女主人公,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青山栈则是这逆旅之中的一个小小落脚之所。它微如芥豆,却有些胸怀,懂得包容,善于倾听,就像它隐身的那座雄浑山脉。而那些漂泊的旅者,过客,在这里,或许也会听到一些意外的声音,不仅仅是珍贵的风声、水声、鸟鸣声、林涛声,可能还会有一些别的东西,藏在这些自然之声天籁之声里,与灵魂有关,如同神谕。

只是,它可能隐藏得很深,不容易,甚至是很不容易被人听到、感知到。就像书中的男主人公,十几年来,他日日看山、观山、听山,却终于还是没有融入山中。而他的青山栈,因为他的离开,或许会变成一个更好的货真价实的民宿,兴旺发达,只是,它不再是——青山栈。

这是主人公的遗憾,更是我的。

选读

青山栈是个民宿,藏在山里。山不是名山,附近也没有名声显赫的景点,所以,青山栈一年四季并没有太多客人。

显然,经营者也不靠这个偏远的客栈谋生。老板是城里人,几年前,他来这山区看朋友,在闲逛中,偶然闯入了山根下这处野草丛生荒颓的院落。院子不小,前后两进,周围没有人家,和村庄隔了一条河。院子虽是败落的院子,可是残破的、带柱础出檐的青砖老建筑,在蒙蒙细雨中,让他没来由地动心。他对同行的朋友说:“好院子啊。”

朋友说:“那就租下来呀。”

河对岸的村庄里,住了几个画家,朋友是其中的一个。他长租了一处农家院,一年中,会有几个月的时间住在这里写生,画画。他把这种生活方式叫作“透析”,换血。朋友说:

“哥,你只要租下来,后面的一切我包了,我负责给你找人设计,改建。”

朋友叫陈嘉树,是个爽快人,古道热肠,天性喜聚不喜散。自从租下那处农舍,他就开始呼朋唤友,想多召来几个厌倦了城市樊笼生活的同道中人。宋楚鸣身处商海,做投行,活得跌宕起伏轰轰烈烈,可是人却少有的清爽。尽管如此,陈嘉树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说出了这番话,原本并没有太当真。不想,宋楚鸣当真了。

宋楚鸣说:“嘉树,你能想办法找到房主不能?”

陈嘉树大喜。说:“你真想租啊?”

“想。”宋楚鸣回答。

“太好了太好了!哥,我跟你说,你一定不会后悔的,我保证让你爱上这里,我会给你一座最美的乡村别业。你以后每年夏天,可以带晓山姐来这里避暑,哪怕只住几天都值!哎我说,你是不是还要和晓山姐商量一下啊?”

“不用,”宋楚鸣摇摇头,“晓山不在了。”

“啥?”陈嘉树没听明白,“晓山姐不在了?去哪儿了?”

“她走了,”宋楚鸣回答,“嘉树,抱歉没有告诉你,晓山走了。晓山去世了。”

陈嘉树目瞪口呆。

雨声渐渐大了,笼盖了天地。

一 缘起

起初,宋楚鸣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隐秘的疗伤之地,并无他想。

他对陈嘉树说:“嘉树,拜托你了。”

陈嘉树回答:“哥,都交给我。”

陈嘉树是个靠谱的朋友,一诺千金,他办事,宋楚鸣一百个放心。除了在二十年租约上亲笔签字这一件事情之外,其余一切,都是陈嘉树一手包揽了。

宋楚鸣说:“嘉树,你那个农家院当初怎么做的,你给我拷贝下来就是了。我没要求。”陈嘉树回答:“好。”心里却说:“哥啊,你没要求,我有要求。那么美的一座老屋,毁在我手里,罪过啊!”

于是就请来了米庐。

米庐是陈嘉树朋友的朋友的熟人,拐了七七四十九个弯,很费了些功夫,可是值得。这米庐,年纪不大,却有些名气,在京城延庆有自己的工作室,因为参加过一档旧屋改造的电视节目,出圈了。夏日的一天,他驾着一辆越野吉普,从北京一路轰鸣着开过来,夕阳中,看到苍黑色摇摇欲坠的老宅的第一眼,他就发出一声惊叹:“我靠!——”

第二天,他不要人陪伴,独自一人,在河对岸的村子以及周围的山上,四处转悠。早出晚归,转了三天。三天之后,他对委托人陈嘉树说道:“你的朋友,真的就只是一个人独居吗?”

那时他们俩,正坐在陈嘉树的农家院里,乘凉对酌吃晚饭。老榆木餐桌摆放在紫藤花架下,桌上摆着瓦罐,瓦罐里是小米南瓜豆角“和子饭”,炝了麻油葱花调和。一盘玉米面“摊黄”,几盘地里现摘的新鲜菜蔬,一钵红烧黑猪肉。都是农家菜,酒却是好酒:二十年青花陈酿“老白汾”。晚风中,酒香如幽魂四散飘荡。

三杯酒下肚后,米庐忽然这样开口发问。

陈嘉树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事情悄然起了变化。

“对呀,”陈嘉树抿了一口酒回答,“是一个人独居。”

“他是个艺术家?画家?想在这里做工作室?”

“不,不是,”陈嘉树摇头,“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他活得太热闹了,累。”陈嘉树想想,想出一个词:“归隐吧。”

其实他是想说,疗伤。他眼前闪过宋楚鸣隐忍、克制的脸,不过他不能对一个无关的人说出这种矫情的词。

“好可惜呀。”米庐慨叹,“这么大一处院子,一个人住,太浪费了呀。”

“那还能怎么样?请人来同住啊?他本来就是图安静,想过几天不被俗世打扰的清净日子的,莫非要建个大会所才不浪费?”

“当然不是会所,”米庐认真地说,“但是可以建个客栈、民宿啊。”

陈嘉树愣怔片刻,笑了。

“你开玩笑吧?”

“不,我说真的。”米庐回答,“你可以给你的朋友建议建议。”

“笑话,我朋友开客栈?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先不管他干什么,你听听我的想法,行吗?”米庐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诚恳地说,“你说了,这个地方,你朋友只是偶尔来小住几天,对吧?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度假的别墅,是不是?好,我把它做成一个客栈。这个客栈,平时不用他操心,完全可以请人来替他打理经营,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他找。而我呢,在这个客栈里,可以为他设计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个空间,包括整套的房间,自己私密的庭院,自己出入的院门,总之他希望的安静、遁世、不被打扰,我都可以满足他。这个属于主人的独立的空间,永远不会被侵占。它永远在那里,虚席以待,等他一年中到来的那仅有的几天。而那个大院子嘛——”米庐闭了下眼睛,想象着阳光下那个荒草萋萋的院落,“那么美的大院子,也不会被埋没掉啊。”

陈嘉树有点被触动了。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的神情。这个年轻人的神情之中,有着陈嘉树了解的、热切的东西,真挚而顽强。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一天,背着写生画夹,完全没有预料,无意中闯进了那个被丢弃在老时光中的大院落,夏日阳光下,时光忽然呼呼呼倒流,挟带着风声。一种明晃晃的哀伤,突如其来,灼痛了他的眼睛。他了解那种杀伤力。

“怎么样?”米庐问,“可以跟你的朋友建议建议吗?”

“可是,”陈嘉树定定心,想了想,开口说道,“在这样一个荒山野岭,开一个民宿,谁来住呢?又不是景区,会有客人来呀?”

“那可说不定,”米庐回答,“比如说你吧,你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呢?你为什么选择了这里做你的工作室?还有你的这位朋友,他又是为什么要租下这个院子?是什么吸引了你们,诱惑了你们?”米庐反问。

“我不一样,我是画家,我用我职业的眼睛发现了这里,我喜欢这山,它和我的创作发生关系,我看山,读山,画山,乐此不疲。”陈嘉树这样回答,“可普通人呢?寻常的旅人,游客,这里有什么足以吸引他们过来,还非要留宿的魅力呢?”

“这我不知道。陈老师,我只是想,这个朴素的地方,那个荒凉的破宅院,它能吸引你们,也应该能吸引别人,比如我。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被击中了。那种荒凉里,有一言难尽的东西,不仅仅是建筑之美,还有别的,比如,它所依托的这个山脉,这大山……”米庐抬头,一阵山风,拂面而过。他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我地理学得还不错,这条山脉,它绵延四百多公里,存在了亿万年,它有著名的峻岭,雄奇的高崖,有风光秀美的大峡谷,如今作为景区已经广为人知,遗憾的是离这里还远。这里没有那么幸运,一点不著名,貌似乏善可陈。但是,不著名就不美吗?它真是乏善可陈吗?不对,这四百多公里的山脉,存在了亿万年的大山,它的哪一处,没有藏了至深至朴的大美和动人之处?如果说那些峻岭高崖是这条山脉的精华,而这里,以及数不清的和这里一样的沟壑山坡,则是这山脉的躯体、肉身、血管。它们是血肉一体,灵肉一体。那座荒宅,也许,放在别的地方,未必能打动我,但是,在这里,我遇见了它,靠!它当胸就给我一拳!三天转下来,我知道了,震撼了我的,是建筑,更是它的背景:山。山使它不同凡响,给了它类似神性的光亮……这就是此地此景的魅力啊!陈老师,这就是需要你告诉别人的。我不会表达,也许词不达意,可我想你一定懂我意思。”

陈嘉树笑了。他想,真是年轻啊。没想到如今的年轻人中,还有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这倒叫他意外。

......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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