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五版的前言中，弗兰姆普顿开门见山地道出矛盾与不安，“从宏观层面上看，我们受困于一场重构平衡的巨大斗争，而它又不为我们所掌握”，“人类不再具备为自身最佳利益行事的能力”。这像是说给熟读过前几版，并关注现代建筑运动的读者听，和读者建立一种对话关系，表达了作者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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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版的前言中，弗兰姆普顿开门见山地道出矛盾与不安，“从宏观层面上看，我们受困于一场重构平衡的巨大斗争，而它又不为我们所掌握”，“人类不再具备为自身最佳利益行事的能力”。这像是说给熟读过前几版，并关注现代建筑运动的读者听，和读者建立一种对话关系，表达了作者的历史哲学观，也暗示了现代建筑的曲折路径。

J.A. 与W.A. 罗布林，布鲁克林桥，纽约，建造中，1877 年左右

漫谈现代建筑

——《现代建筑：一部批判的历史》译后

文 | 陈谋莘

我们日常所说的现代建筑，实际上有两个不同的概念。一个强调时间段，即现代的所有建筑活动，在西方特别指脱离了古典主义和文艺复兴建筑影响之后，时至今日的整个建筑发展阶段。在亚太地区，不同国家有不同的现代建筑发展时间段。国内建筑学教材如“西方近现代建筑史”“外国近现代建筑史”都属于这种编年概念。另一个是强调现代主义运动浪潮中形成的建筑类型，也可以说它是一种特定风格，或严格地说是指一种新建筑观念、体系、类别等等。本文所讨论的内容是基于后一种概念。

当然，对建筑的探讨角度可以是丰富多样的。正如吴焕加教授在他晚年出版的《建筑学的属性》一书中所说：“建筑学是一门很特殊的学科。……建筑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是空间的，又是时间的；是理性的，又是感性的；是技术的，又是艺术的；既要满足人的生理和心理需要，又要满足人的精神要求，既是当下的，又是绵延的；既是实用之物，又是象征和文化符号。”正因为建筑与人类生存的诸方面息息相关，而且其影响往往大于其他文化因素，所以现代建筑理论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

肯尼斯·弗兰姆普顿的《现代建筑：一部批制的历史》一书，是迄今对现代建筑史论述最为细致、完整，并具有深刻的批判性见解的一部专著。此书自1980年第一版到2020年（英文版出版时间）第五版，历经四十年，每一版均会增添新的史料和关联论证。最新出版的第五版增幅最大，它在第四版的基础上增加了几乎一倍的文字和图片量，并建立了史实和理论两个纵横坐标。本书以其学术权威、思想独立和编史创新，成为当今最具影响力的现代建筑史论之一。

笔者自本书第二版中文版时开始承担部分翻译，至第五版中文版翻译工作开始时，受主译张钦楠先生邀请参加。他与弗兰姆普敦教授相识多年，后者于1994年应中国建筑学会邀请，担任《20世纪世界建筑精品集锦（1900-1999）》丛书的总编辑，张先生担任副总编。在1999年北京第20届建筑师大会上，两人又再次合作。据张钦楠先生介绍，弗兰姆普敦在编写本书第五版时已年届九十，亲历并见证了现代建筑发展的他，似乎在倾其一生所有，作最后的冲刺。而张钦楠先生与我谈话时也已年近九十，且尚在大手术后的恢复期，谈话时仍精神矍铄、极为乐观，全无病痛迹象。在这种氛围中，欣然投入翻译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通过三年的翻译工作和参阅了一些参考书籍，我积累了一些对现代建筑的粗浅认识。

本书目录和排版并不完全遵循一般建筑史的时空轨迹和传统模式，这当然是因为现代建筑与思潮、与所处的时代的复杂关系；第五版的前言中，作者开门见山地道出矛盾与不安，“从宏观层面上看，我们受困于一场重构平衡的巨大斗争，而它又不为我们所掌握”，“人类不再具备为自身最佳利益行事的能力”。这像是说给熟读过前几版，并关注现代建筑运动的读者听，和读者建立一种对话关系，表达了作者的历史哲学观，也暗示了现代建筑的曲折路径。

先简明叙述一下本书的结构。第一部分《文化的发展与先导的技术》，是18世纪中期到20世纪早期的现代建筑赖以产生的物质条件和文化条件。第二部分《一部批判的历史》，是本书的主干，一共有27章，讲述现代建筑的重要节点，每章聚焦某位或若干位有代表性的建筑师、场所和建筑形态。第三部分《关键的转型》，对现代建筑发展予以批判性评价，其中最后一章聚焦批判性地域主义，正如《世界建筑》杂志主编约翰·希尔在书评中所说：“批判性地域主义的基本认识是，通过设计、材料选择和施工，建筑融入了对当地条件的认知，这比国际风格现代主义的普遍趋势和后现代主义的布景术更为可取。”紧随其后的是新增的第四部分《世界建筑与现代运动》，这一部分似乎是作者用批判性地城主义的眼光审视全球四大区域，在每一章中列出项目和建筑师最值得称道的设计，“通过对现代建筑的史实和理论的展示，可以让我们看出现代建筑历史的、地域的发展全貌”。最后，作者用“全球化时代的建筑学”作为本书的结语，表达了作者对现代建筑的期许。

一、现代建筑的源头

多数建筑史书籍都将18世纪中期西方第一次工业革命视为现代建筑产生的背景，即资本主义工业化、技术的进步、生产力的跃进，孕育了现代建筑运动。而弗兰姆普敦却另有见解，在本书第三版前言的开头便写道：“在试图编写一部现代建筑史时，首先要确定其起始的时间。然而，你越是认真地寻根求源，它越显得存在于更遥远的过去，即使不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也至少要回顾18世纪中叶。那时，一种新的历史观念使建筑师们怀疑维特鲁威（Vitruvius）的经典教义，……对于现代建筑而言，其必不可少的条件出现于17世纪末期，即医师兼建筑师克劳德·佩劳（Claude Perrault，1613-1688）向维特鲁威的比例关系学的普遍可行性提出挑战，以及工程学与建筑学已经明显分离的两个时期之间。”弗兰姆普敦将维特鲁维经典教义的动摇视为现代建筑思想产生的根源之一。他在第三版序言中坦言：“和许多同代人一样，我受到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影响，……我所接受的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无疑帮助我润色了对整个历史时期的看法。”由此可见，以批判的眼光全面审视现代建筑，并赋予其一种创新的批判精神，是贯穿全书的灵魂。

弗兰姆普敦将现代建筑的起始时期提前到向维特鲁威经典教义提出挑战之时，并非表明他忽视现代建筑得以产生的物质基础和社会文化等种种条件。本书的第一章以“文化的变革：新古典主义建筑”为题，既反映了当时新兴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和文化需求，又说明了城市发展和生产力发展带来的新材料和工程技术进步，这些物质和文化条件便是现代建筑得以产生的背景。

二、现代建筑之特性

现代建筑作为一种大的类别，众多的建筑史书籍都曾总结过它的主要特点。如罗小未著《外国近现代建筑史》所列：1. 重视建筑的使用功能，以此作为建筑设计的出发点，提高建筑设计的科学性，注重建筑使用的便利；2. 注意发挥新型建筑材料和建筑结构的性能特点；3. 努力用最少的人力、物力、财力造出适用的房屋，把建筑的经济性提到重要的高度；4. 主张创造现代建筑新风格，坚决反对套用历史上的建筑样式，强调建筑形式与内容相一致；5.认为建筑空间是建筑主角，建筑空间比建筑平面或立面更重要，产生了“空间-时间”的建筑构图理论；6. 废弃表面外加的建筑装饰，认为建筑美的基础在于建筑处理的合理性和逻辑性。

吴焕加著《西方近现代建筑史》把现代建筑的基本含义归纳为五点：1. 强调建筑随时代发展而变化，现代建筑应该同工业时代的条件和特点相适应；2. 强调建筑师要研究和解决建筑实用功能需求和经济问题；3. 主张用新材料和新结构，促进建筑技术革新；4. 主张摆脱历史上过时的建筑传统的束缚；5.主张创新的建筑艺术风格，发展建筑美学。

西格弗雷德·吉迪昂（Sigfried Giedion）是现代建筑的第一代有影响力的理论家之一，他的《空间、时间、建筑》（Space，Time and Architecture）于1941年出版。他认为现代建筑的基本特征是空间的通透性，是三维空间加上时间向量构成的所谓“四维”空间。在他看来，这是现代建筑有别于以往的根本特性。不过，“四维空间”的概念屡遭质疑，被认为有以偏概全之嫌。

本书没有对现代建筑做太多的抽象概念的理论表述，即使非专业人士阅读也并不困难。第二部分的29章内容，大体上按时间、地域，对典型项目、建筑师做了具体生动的描述。其间插入作者或其他评论家的梳理分析。

例如第二部分第一章《来自乌有乡的新闻：英国1836-1924》，讲到19世纪70年代初，老练的建筑师诺曼·肖（Richard Norman Shaw）在城市文脉中运用安妮女王时期的风格，为爱好艺术的地产商设计位于伦敦西郊，供中上层人士居住的“花园村”，取名“贝德福德花园”，当时的民谣这样赞颂它：

“这里绿树红砖墙……配上个清秀面庞。 我要在此造花园， 风格须是安妮女王， 这里是一个“村落”，诺曼·肖帮忙，人将在里边生活， 纯粹、正直而优雅。”

这首色彩斑斓、富于韵味和画面感的诗和书中插图，可以让人想象出那个时代的英国中上层人士居所的红砖瓦顶建筑风格和品味。用形象而又充满感情的诗来描述一个项目，是其他历史理论书籍不多见的。

沃依齐，贝德福德花园，伦敦，1890

再如我们所熟知的在现代建筑史中举足轻重地位的彼得·贝伦斯，他是德意志制造联盟（第二部分第12章）的重要人物。在工业主义及德国民族主义的推动下，官方支持具有“内在”德国文化色彩的、新兴的工艺美术复兴运动，指定彼得·贝伦斯担任杜塞尔多夫工艺美术学校校长，使得运动获得巨大的活力。贝伦斯加入AEC时，不得不接受工业化作为德意志民族的必然命运，把工业化视为时代精神与民众精神的复合主题，艺术家的使命就是要赋之以形式。他在1909年为德国通用电气建造的汽轮机厂就是一次将工业有意识地实体化，使其成为现代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的实践。通过这种具体描述，我们了解了第一个真正的“现代建筑”的来龙去脉。

贝伦斯，AEG 汽轮机厂，柏林，1905—1909

书中对贝伦斯的保守一面也不回避。1908年，贝伦斯在《什么是纪念性艺术》一文中表露了自己保守派的本性，他把纪念性艺术定义为任何一个时代中统治权力集团的表现。战后，贝伦斯变得判若两人，他放弃了僵硬的古典主义，转而为工业的权威性提供象征性元素，寻求一种能表现德国人民真正精神的建筑艺术。

格罗皮乌斯、阿道夫、迈耶、密斯、柯布西耶都先后在贝伦斯的建筑事务所工作过，可见贝伦斯对现代建筑的影响之大。这种对有重大影响的建筑师的立体的而不是概念式的阐述，很容易将读者带入具体的历史场景中，并留下深刻印象。

本书对沙利文和他的学生赖特的介绍，对包豪斯以及后来柯布西耶在20世纪建筑学的发展中起到的核心作用的叙述，都是具体、生动而有趣的。这些带有丰富细节的故事比一般的建筑历史理论书籍中的抽象概念更能让人加深对现代建筑的理解。

赖特，全国人寿保险公司大厦透视图，芝加哥，1924

建筑是一个创新行业，建筑师很少甘于因循守旧，但有时仍难免从模仿入手。例如，人们曾把方盒子看作现代建筑的标准像，国际风格曾泛滥一时。但弗兰姆普敦并未做简单的批评，而是把它列入第三部分“关键的转型”中的第一节，用具体的项目加以分析。他列举了现代建筑的各种支流，说明现代建筑“并非一张纯净的白纸”。

本书没有对现代建筑运动做出抽象的理论表述，现代建筑也许不会再有像有奉为建筑圣经的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这样的理论总结。这是因为现代建筑运动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扩展，各个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现代建筑发展史，现代建筑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地域特色。采用传统谱系化、系统化的建筑叙事方式，难以生动呈现现代建筑的思想和理论。

三、全球化时代的现代建筑

作者把“全球化时代的建筑学”作为全书的结语，是意味深长的。

现代建筑的发展几乎与经济全球化同步，其结果是：今日的建筑实践既是本土的，又是全球的。弗兰姆普敦顺势用了中国建筑出版社1999年使用过的一个名字：世界建筑。在全球化时代，普世化是不容回避的话题，弗兰姆普敦引用保罗·里克尔（Paul Ricoeur）的一段话：“普世化现象虽然是人类的一种进步，同时也构成一种微妙的破坏，不仅对传统文化如此。这种文化未见得是错误得无可救药，并且破坏了我暂且称之为伟大文明和伟大文化的创造核心。冲突由此产生，我们的感觉是，这种单一的世界文明，将同时以牺牲我们过去伟大文明的文化源泉为代价而产生一种侵蚀和磨损作用。”

弗兰姆普顿的观点是：“一个地方或民族文化的概念是个悖理命题，不仅因为当前明显存在着固有文化与普世文明之间的对立，也是由于所有文化，不论是古老的还是现代的，其内在发展似乎都依赖于与其它文化的交融。”他认为：“我们应当把地域文化看作一种不是给定的、相对固定的事物，而恰好相反，是必须自我培植的。”里克尔建议：“未来是否能维持任何类型的真实的文化就取决于我们有无能力生成一种有活力的地域文化的形式，同时又在文化和文明两个层次上吸收外来影响。”这些观点无疑是中肯的。

安藤，小筱邸，大阪，1981。外观及一层平面

关于全球化时代的现代建筑，书中从地形、形态、可持续性、物质性、人居、公共形式六个方面做了阐述，这些方面可以看作是现代建筑在新形势下遇到的挑战。或许若干年以后，它们已成为新时期的开篇。

现代建筑早期的世界人口和现在的世界人口总数相比，大体上是从八亿增加到八十亿的规模，由此带来建筑面积的增加、耕地和绿地面积的减少，接下来的人类社会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当然，全球化时代的建筑学远远不止这些向题。

在全球化时代的建筑学一节中，作者列举几个项目中运用的新材料和新结构，例如用薄钢板为结构兼具造型的折板屋顶覆盖的横滨码头大型候船大厅。这种轻薄材料制作的曲面屋顶表达了整个作品的现象学特征，让人耳目一新。

塞拉· 波洛与穆萨维（FOA），横滨国际码头客运站，2002

书中还可以看到具有不同地域特色的现代建筑。例如乌拉圭工程师出身的建筑大师埃拉迪奥·迪斯特（Eladio Dieste）设计和建造的有动感的纪念碑式的工人基督教堂，他将连续的侧墙和屋顶做成波浪形的加固砖拱，在这座教堂中创造了一体空间，使牧师更接近会众。这座现代教堂就地取材，造价低廉，又十分优美。迪斯特认为：“从经济、生态和有利于人类生存的角度看，像乌拉圭这样不发达国家应该用砖建造房屋，而不是用先进的、更昂贵的钢筋混凝土。”

迪斯特，亚特兰提达教堂，亚特兰提达，1960。室内及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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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108077875 定价：17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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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自传：弗兰克·劳埃德·赖特

在现代建筑界和设计界，赖特（Frank Lloyd Wright，1867—1959）和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密斯并列，被公认为最具影响力的四位大师。在近六十年的建筑师生涯中，赖特总共设计了一千一百座建筑，其中约五百座建成。包括流水别墅、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等八件作品，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他的二十五件代表作建筑，被美国政府列为“国家历史名胜”。1991年，赖特被美国建筑师协会评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美国建筑师”。1966年，美国邮政发行赖特头像的纪念邮票，作为“杰出美国人”系列邮票之一。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自1972年起，专设赖特早期建筑风格的永久展厅。安•兰德的著名长篇小说《源泉》，书中职业为建筑师的主人公，其原型即赖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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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1867—1959），是最具影响力的美国建筑大师，也是一位极富创新性且高产的镶嵌玻璃设计师。他设计的与建筑整体合一的镶嵌玻璃，出现在1885—1923年落成的他本人设计的近百座建筑里。这些图案华丽精美的玻璃门窗——被他称作“光屏”，使得具有数百年悠久传统的装饰工艺，获得又一次新生。

马岩松 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4-7

ISBN：9787108078452 定价：98.00元

来源：三联书店三联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