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傻就傻在她守了十五年的活寡,硬是没改嫁。要知道她那时才二十七,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愣是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把大哥留下的儿子抚养成人。
村里人都说我嫂子傻。
傻就傻在她守了十五年的活寡,硬是没改嫁。要知道她那时才二十七,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愣是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把大哥留下的儿子抚养成人。
我大哥是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在我嫂子怀孕八个月那年出了意外。那天下着小雨,脚手架湿滑,人没了。到医院的时候,大哥已经不行了,只来得及在病床上嘱咐了几句,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嫂子当时就晕了过去,差点早产。我和爸妈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担架上盖着的那张白布,和医院走廊尽头躺在长椅上的嫂子。她的脸色惨白,手里还攥着大哥的工作帽,那顶黄色的安全帽边缘已经裂了,上面还有泥点和血迹。
医生建议先不要告诉嫂子实情,怕影响胎儿。可嫂子醒来第一句就问:“他是不是走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连眼泪都没有。
我至今记得那个场景。窗外下着小雨,病房里的日光灯一闪一闪的,发出嗡嗡的声音。隔壁床的患者在看手机,时不时传来游戏的音效。走廊上还有人推着餐车经过,不锈钢托盘相互碰撞,声音刺耳。
“你别多想,好好养胎。”我妈握着嫂子的手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嫂子仍然盯着天花板,没有回答。那顶破损的安全帽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一个月后,嫂子生下了我侄子,取名叫平安。算是对大哥的一种纪念吧,也是对孩子的一种祝福。
村里人都以为嫂子会改嫁。毕竟一个女人带着刚出生的孩子,日子肯定不好过。但嫂子硬是咬着牙挺了下来。她白天在镇上的服装厂做工,晚上回来照顾孩子。孩子大点后,她又在周末去市场摆摊卖些小饰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侄子也从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了十六岁的小伙子。长得跟大哥年轻时一模一样,高高瘦瘦的,眉宇间带着股倔强。
去年冬天,村里要拆迁了。嫂子住的老屋也在拆迁范围内。那是大哥生前盖的房子,两层小楼,红砖灰瓦,院子不大但种了几棵果树。大哥最爱那棵杏树,每年春天杏花开的时候,他总要摘几枝插在瓶子里,放在饭桌上。
“好看吗?”他总这么问嫂子。
“好看。”嫂子总这么回答,嘴角微微上扬。
我记得有一年清明,我去看大哥的坟,正好碰上嫂子和侄子也来了。她带着一小枝杏花,插在坟前的花瓶里。
“还是喜欢杏花啊。”我说。
嫂子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墓碑上大哥的照片。那是大哥的工作证照片,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笑得憨厚。
拆迁前的那个周末,我去帮嫂子整理东西。大哥的东西这些年几乎没动过,他的衣柜还是原来的样子,工装裤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最上层,几件格子衬衫挂在衣架上,还有他那双早已发黄的工地靴,放在柜子的最底层。
嫂子说舍不得丢,但又不能全部带走。新房子虽然大,可大哥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商量着要把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留下来,其他的就只能忍痛割爱了。
我看见柜子角落里有个老式录音机,上面落了一层灰。
“这个怎么处理?”我问。
嫂子愣了一下,仿佛第一次看见这个东西。“这不是你哥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走过来,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灰。那是个老式的磁带录音机,黑色的外壳有些掉漆,按键已经发黄。里面还插着一盘磁带。
“可能是以前录小孩的吧,先留着吧。”嫂子说,把录音机放到了要带走的箱子里。
那天整理到很晚,我在嫂子家吃了晚饭才回去。晚上睡觉前,手机突然响了。是嫂子打来的。
“来…来我家一趟。”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怎么了?”我立刻紧张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压抑的抽泣。
“你…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连外套都没穿好就冲出了门。到了嫂子家,看见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煞白,手里拿着那个录音机。侄子平安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嫂子指了指录音机,示意我按下播放键。
录音带转动的声音有些沙沙的,然后是一段空白,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应该是很久以后了。我是秦明,你的丈夫。”
是大哥的声音!我和嫂子都愣住了。侄子平安也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是…我还活着。至少录这段话的时候,我还活着。”
录音里的大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
“那次工地事故后,我没有死。但我卷入了一件麻烦事,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工地上有人挪用了资金,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们威胁说如果我不消失,就会对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利。我不能冒这个险。”
嫂子的手开始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和医院的一个朋友商量好了,做了个假死的局。我本来计划过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了就回来找你。但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得多。”
录音带继续转动着,大哥的声音时断时续。
“我现在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用了一个新的身份。我想过很多次联系你,但每次都担心会给你带来危险。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在关注着你。”
录音里传来了大哥压抑的啜泣声。
“我很想你,也很想看看我们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他长得像谁?会不会认我这个爸爸?”
我看了看侄子,他的眼睛红了,紧紧盯着录音机,仿佛那里面真的装着他的父亲。
“我打算…我打算再过段时间就回来。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把这盘带子寄回去了,或者…我已经回来了。如果没有,那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管怎样,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只剩下带子转动的沙沙声。
客厅里静得可怕。嫂子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但她一声不吭。侄子平安也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这录音是什么时候的?”我打破了沉默。
嫂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很久以前了。这录音机一直放在柜子里,我都忘了它的存在。”
我拿起录音机翻了翻,发现背面有个小夹层,里面塞着一张纸条,已经有些发黄了。我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展开。
上面是大哥的字迹,写着一个日期:2009年3月15日。那是大哥”去世”后的第二年。
“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这十几年都没有回来?”侄子平安突然问,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如果大哥真的还活着,为什么会失踪这么久?那些所谓的”麻烦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回到我们身边?
当晚,我留在嫂子家。我们三个人坐在客厅里,翻看着大哥的旧照片,讨论着录音带里的信息。嫂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
“你们相信吗?他真的还活着?”嫂子突然问。
我和侄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斟酌着词句,“但录音带确实是他的声音。”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嫂子的声音很平静,但我能听出其中的痛苦。
那晚之后,嫂子像变了一个人。她开始四处打听关于大哥当年工作的事情,联系了当时工地上的工友,甚至跑去了医院查询大哥的死亡记录。
但十五年过去了,很多人已经不在了,留下的记忆也变得模糊。工地上的那些人早已散落各地,医院的记录也因为系统更新而无法查到详细信息。
唯一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大哥的死亡证明找不到原件了。按理说,这种重要的证件应该被好好保存才对。
嫂子找到了当年给大哥做抢救的医生,那个姓王的老医生已经退休了,住在城郊的一个小区里。
“王医生,您还记得十五年前那个从工地上摔下来的工人吗?”嫂子问。
老王医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么多年了,病人太多,我不太记得了。”
“他叫秦明,是个工地包工头,当时我正怀着孕呢。”嫂子补充道。
老王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哦,那个年轻人啊。可惜了,抢救无效。”
“您确定他真的死了吗?”嫂子直视着医生的眼睛。
老医生愣了一下,然后垂下了目光,“医院的诊断报告写得很清楚…”
“但您亲眼看见他死了吗?”嫂子追问。
老医生的手开始颤抖,“这…这么多年过去了,细节我记不清了。但医学上的判断不会错的。”
我们离开老医生家的时候,嫂子一言不发。直到上了车,她才说:“他在说谎。”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问。
“他的眼神,他不敢看我。”嫂子说,“还有,他说’医学上的判断不会错’,而不是’我的判断不会错’。他在回避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嫂子像着了魔一样,四处寻找关于大哥的线索。她甚至打算去南方的城市找找看,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三个月后,拆迁的事情基本完成了,嫂子也搬进了新房子。那天搬家,我去帮忙。新房子是政府分的安置房,三室一厅,阳台朝南,采光很好。嫂子把大哥的照片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如果他还活着,会回来吗?”嫂子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大哥真的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如果他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什么不找家人帮忙?
“会的。”我最终说,虽然我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晚上,我们在新家吃了第一顿饭。侄子平安和嫂子做了几个菜,还特意做了大哥生前最爱吃的红烧肉。饭桌上,我们谈起了以前的事情,谈起了大哥的笑话,谈起了他对家人的爱。
吃完饭,侄子平安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妈,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爸爸。”
他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人口查询系统。这是他在大学里学的专业技能,作为一名计算机系的学生,他对这些数据库很熟悉。
“我们可以根据爸爸的一些基本信息,比如出生日期,身高,特征等,在系统里做一个筛选。”平安说,“虽然不一定能找到,但至少可以试试。”
嫂子点了点头,开始回忆大哥的各种特征。大哥有个特别明显的标志,就是左手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他小时候不小心割伤的。
平安输入了这些信息,系统开始搜索。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几十个匹配项。
“太多了,我们得再筛选一下。”平安说,又输入了一些其他特征。
这一次,匹配项减少到了5个。平安点开了每一个,查看详细信息。前四个都不是大哥,要么年龄不对,要么其他特征不符。
当他点开第五个时,我们都倒吸了一口气。
屏幕上的那个人,虽然头发花白了,脸上也多了些皱纹,但那双眼睛,那个熟悉的眉头,无疑是大哥!
“爸爸…”平安声音颤抖着。
系统显示,这个叫林明的男子,现居住在广东省一个小城市,身份证是10年前办的。职业是建筑设计师,今年51岁,和大哥的年龄完全吻合。
嫂子盯着屏幕,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是他,一定是他。”她说,声音几乎是哽咽的。
那一刻,我们都确信,大哥还活着。他用了一个新的身份,在南方生活了这么多年。
嫂子当即决定,要去找他。
“我等了十五年,不能再等了。”她说。
两天后,我、嫂子和平安坐上了去广东的火车。一路上,嫂子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不停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安查到了那个”林明”的详细地址,是广东省一个叫湾头的小城市,一个临海的小区。
到了湾头,我们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小区。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小区,楼房有些老旧,但环境还不错。
我们站在小区门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这样直接上门吗?如果真的是大哥,他会认我们吗?如果不是,我们又该怎么解释?
最终,是平安做了决定。“我们都来了,不能就这样回去。”
我们在小区门口等了很久,直到傍晚。平安根据系统里的照片,一直盯着进出小区的人。
忽然,平安的身体一僵,“是他!”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走进小区。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背着一个公文包,走路的姿势和大哥很像。
“爸!”平安喊道,朝那个人跑去。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当他看清楚我们是谁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们…”他的声音和录音带里一模一样,只是稍微沙哑了一些。
嫂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大哥——不,现在应该叫林明了——也站在那里,没有动。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个是守寡十五年的妻子,一个是”死而复生”的丈夫。
“为什么?”嫂子最终打破了沉默,只说了这两个字。
林明低下了头,眼泪滚落。“我不能回去…不能连累你们…”
“什么叫连累我们?”嫂子的声音提高了,“我以为你死了!十五年了,我以为我成了寡妇!”
林明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我被卷入了一个贪腐案,那些人威胁要杀了我,杀了你们。我不得不假装自己死了,然后离开…”
“那这十五年呢?那些人都进监狱了,你为什么不回来?”嫂子质问道。
林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我…我不敢。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原谅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平安走到林明面前,二话不说抱住了他。“爸,我们找了你好久…”
林明的泪水终于决堤,他紧紧抱住了平安,“对不起,对不起…”
嫂子还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流着。我知道她心中的复杂情感: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被欺骗的愤怒,更有这十五年独自承担一切的委屈。
“我们回家吧。”最终,嫂子说。
林明抬起头,不确定地看着她,“回…回家?”
“家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但家人还在。”嫂子说,声音平静而坚定。
那天晚上,我们在湾头的一家小旅馆住下。林明——我还是习惯叫他大哥——讲述了这十五年他所经历的一切。
原来,当年他所在的工地上,有人挪用了大笔资金。大哥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被那些人威胁。他们告诉他,如果敢说出去,就杀了他全家。
大哥不得不找到了一个关系好的医生朋友,策划了这场”假死”。他本来计划等风头过去就回来,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那些人被抓后,又牵出了更大的案子,波及了更多的人。
大哥担心那些人还有同伙在外面,会对家人不利,所以一直不敢露面。后来,时间久了,他又怕家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怕嫂子已经改嫁,怕儿子会恨他…于是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十五年过去了。
听完这些,我们都沉默了。嫂子没有指责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平安则一直握着他的手,仿佛害怕他会再次消失。
“那个录音带是你什么时候录的?”嫂子问。
“我离开后的第二年,那时候我以为风头过去了,打算回来。但后来又出了变故…”大哥说,“我把带子寄给了一个朋友,托他找机会给你,但我从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到。”
“他没有。”嫂子说,“那个录音机一直放在柜子里,直到前几天拆迁整理东西,我们才找到。”
大哥叹了口气,“我猜也是。如果你听到了,可能早就来找我了。”
第二天,我们帮大哥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准备一起回去。嫂子对此没有异议,她说:“不管怎样,你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大哥和嫂子坐在一起,偶尔小声交谈着。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有些尴尬,但至少,他们在一起了。
平安则坐在我旁边,一直兴奋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迫不及待地想让父亲了解他的一切。
“你知道吗,爸爸,妈妈这些年一直很想你,她经常对着你的照片说话。”平安说。
“我也很想你们…”大哥的声音哽咽了。
火车缓缓驶向我们的家乡。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充满了未知的变化。
有些人说,我嫂子守了十五年的活寡,是因为傻。
但我知道,她不是傻,只是爱得太深。而这种深爱,也许正是她感知到大哥还活着的原因。
有人说,世界上有种感应,叫血脉相连;还有一种感应,叫心心相印。
也许,正是这种感应,让我嫂子在翻开那盘录音带之前,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大哥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虽然已经失去了十五年,但好在,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来源:张富强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