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送走她就给你做剁椒鱼头。"婆婆压低声音说着,抬手扯了扯我脖子上的项链。"这个值不了几个钱,还不够抵你们那五千块呢。"
"送走她就给你做剁椒鱼头。"婆婆压低声音说着,抬手扯了扯我脖子上的项链。"这个值不了几个钱,还不够抵你们那五千块呢。"
我是江秀芝,九零后,一个普通县城姑娘,嫁给了李家的儿子李志伟。
记得刚过门那会儿,我们租住在县城边上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平房里,房间里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只有一张旧木床和一个火柴盒似的电视机。
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屋里没有暖气,我和志伟晚上盖着从娘家带来的那床红色棉被,互相依偎着取暖。
"等我挣了钱,一定给你买个大衣柜,再买个彩电。"志伟搂着我许诺着,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
那年冬天,我怀上了孩子。
怀孕的日子格外难熬,我时常犯恶心,吃不下东西。
志伟每天天不亮就骑着二八大杠去县城里的建材市场找活干,晚上回来时,总会给我带点小零嘴。
"媳妇,来,尝尝这个冰糖葫芦,酸甜的,开胃。"他脸上带着灰尘,手上全是干了的水泥渍,可笑容却比冬日里的阳光还要温暖。
婆婆张桂香隔三差五会来看我,每次来都会唠叨几句。
"你这孩子,肚子都这么大了,屋里还是这么乱糟糟的,等孩子生下来咋整啊?"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会过日子,这才结婚多久啊,就把日子过成这样。"
我知道婆婆嘴上抱怨,心里还是疼我们的。
每次来都会带些自家种的蔬菜,或者是自己做的小菜。
农历九月十五那天,我生下了一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
志伟抱着儿子,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样子别提多滑稽了。
"咱儿子,真是咱儿子!"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在确认这个小生命真的属于我们。
月子里,婆婆张桂香来帮我坐月子,虽然嘴上总是数落我这不会那不对,但手上的活一刻也没停过。
"你这个炖鸡汤放盐太早了,鸡肉都老了!"
"你这帮孩子洗澡水温不对,手肘测一下嘛!"
我没觉得烦,反而觉得温暖。
在农村长大的人,哪会把那些心里话直接说出口啊,都是藏在絮絮叨叨的话语和粗糙的动作里。
满月酒那天,小院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老家风俗里,满月酒可是大事,亲朋好友都要来道贺,送上一份心意。
我娘家条件不好,爸妈东拼西凑给添了些婴儿衣服和两箱奶粉,来的时候还满脸歉意。
"闺女,等下个月你爸那边工地发了工资,再给你补点。"妈妈偷偷塞给我两百块钱,手心里全是汗。
我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和志伟能挣钱呢,你们留着自己用。"
看着妈妈布满皱纹的脸和染过多次已经发黄的棉袄,我心里一阵酸楚。
谁想到,最让人意外的是公公李长河的表现。
那天,公公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从内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踱步到我和志伟跟前。
"这是爷爷给小虎子的见面礼。"公公把红包塞到志伟手里,声音有些发颤。
志伟一愣:"爸,这是..."
"打开看看。"公公笑着说。
志伟打开红包,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五十张百元大钞,足足五千块钱!
在1998年的县城,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
要知道,那时候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四五百块,五千块钱都够买一台不错的彩电加冰箱了。
"爸,这太多了..."志伟的声音哽咽了。
我也惊呆了,公公平时看起来那么节俭,谁能想到他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孩子啊,这是爷爷这些年修自行车攒下的血汗钱,就当给小虎子的一点心意。"公公摸着胡子,眼里满是慈爱,"好好养娃,缺啥跟我说。"
志伟接过红包时,眼眶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这钱对公公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开的那间小小的自行车修理铺,一天能挣个十来块钱就不错了,五千块怕是攒了好几年吧。
婆婆张桂香站在一旁,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酒席散了后,婆婆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回到老家的小院,她劈头盖脸地对公公嚷开了:
"老李,你脑子进水啦?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你倒好,一下子掏五千给他们!咱丫头明年就要上大学了,学费还没着落呢!"
公公难得地提高了嗓门:"桂香,那是咱孙子!"
"孙子孙子,你光顾着他们,不管咱女儿了?丽丽下个月就要高考了,考上大学学费哪来?你想让闺女上不起学啊!"婆婆眼圈红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和志伟站在一旁,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志伟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低声说:"别担心,咱们会想办法的。"
这五千块成了压在我们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回到县城的出租屋,志伟彻夜难眠。
"秀芝,这钱是爸的心意,我不能辜负,但咱也得为妹妹的学费想想办法。"志伟点燃一支劣质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那时候,他还有抽烟的习惯,每当心事重重的时候,就会点上一支,眉头紧锁。
"要不咱把钱先存着,等妹妹上学需要了,再拿出来?"我提议道。
志伟摇摇头:"不行,爸给的是虎子的钱,不能挪用。咱得另想办法。"
他掐灭烟头,眼睛一亮:"我有主意了!"
第二天一早,志伟就拿着公公给的三千块钱去了县城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他采购了一批小商品,准备在县城摆摊做小生意。
剩下的两千块,他坚持要存起来,说是给儿子的教育基金。
那段日子,我们的生活节奏完全变了。
志伟白天去建材市场干苦力,晚上回来匆匆扒拉几口饭,就推着三轮车去火车站附近摆地摊。
我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整日守在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
窗外的杨树叶子随风飘摇,时而传来邻居家的收音机声,播放着那时很流行的《常回家看看》。
那个夏天特别闷热,房间里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转起来咯吱咯吱响。
孩子被热得整夜啼哭,我抱着他,轻轻拍打,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正当我以为日子就这样平稳地过下去的时候,婆婆来了。
那是儿子满月后的第十五天,婆婆张桂香拎着一篮子鸡蛋和几把青菜,不打招呼就进了门。
"娃睡了?"她环顾四周,皱了皱眉。
我连忙点头:"刚睡下,您小声点。"
她坐在唯一的那把藤椅上,欲言又止。
最后,她叹了口气:"秀芝啊,家里实在是周转不开,那五千块能不能先还给我们?丽丽上学要用钱啊。"
我心里一紧,这钱志伟已经用了大部分去做小生意了。
"妈,这钱志伟已经..."我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情况。
婆婆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啥?花了?这么快就花光了?"
"不是,是用来做生意了,志伟说挣了钱就..."
"哎哟喂,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懂事!"婆婆打断我的话,"这钱是你公公几年的积蓄,你们说花就花了?丽丽的学费咋办?"
我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婆婆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脖子上,那里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项链,是我结婚时爸妈给的嫁妆。
"你脖子上那项链不少钱吧?"婆婆眼睛紧盯着那条项链,"要不先抵着?等你们有钱了再赎回来。"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项链。
。
想到爸妈那布满老茧的手和风霜刻在脸上的皱纹,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这链子..."
"咋的?舍不得啊?"婆婆的脸色越发难看,"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家穷?"
就在这时,孩子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我赶紧抱起他,轻轻摇晃着,心里既委屈又无奈。
婆婆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语气稍微软了一点:
"行了行了,你照顾孩子去吧。这事等志伟回来再说。"
她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又回头说了句:"送走她就给你做剁椒鱼头。"
那个"她"指的是谁,我心知肚明——是我的项链。
志伟回来后,我把事情告诉了他。
他沉默许久,只是一遍遍地摸着儿子的小脸。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咱们自己想办法,不牵连爸妈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坚定和疲惫。
第二天一早,志伟就出门了,直到深夜才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却又有几分喜色。
"媳妇,我找到活路了!"他兴奋地说,"县里建材市场老板看我踏实肯干,让我负责一个仓库,一天六十块,比以前多一倍呢!"
他坐在床边,眼里闪着光:"咱攒钱还爸!这样一个月就能攒下一千多,不用半年就能还上了!"
我紧紧抱住他:"我也想帮忙。"
志伟摇摇头:"你得照顾虎子,等他大点了再说。"
那段日子,志伟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天不亮就出门,回来时满身灰尘,手上磨出了血泡。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法替他分担。
每天傍晚,我会抱着孩子站在巷口等他回来。
远远地看到他那瘦削的身影时,我的心就会揪紧。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背,脸上的灰尘混着汗珠,像是给他画上了一道道沧桑的纹路。
那年夏天,县城的温度常常破表,动辄三十五六度。
志伟不知从哪弄来一块旧帆布,挂在我们房间的窗户上,挡住刺眼的阳光。
那块帆布上印着"蓬勃发展"四个褪色的大字,不知道曾经是哪家单位的宣传横幅。
看着那四个字,我常常想,我们的日子,何时才能像这横幅上写的那样"蓬勃发展"呢?
有天傍晚,公公骑着那辆掉了漆的老凤凰自行车来看我们,后座上绑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些自家种的蔬菜和几个土鸡蛋。
"家里种的,带给你们补补身子。"公公把布袋递给我,目光慈祥。
看到我们的生活状况,老人家眼圈红了:
"你妈那个脾气,你们别往心里去。我这老骨头还能干,不用你们还那钱。"
"爸,那是您的心意,我们不能糟蹋。"志伟坚定地说,"您放心,我们有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公公离开时,回头看了我们好几次,那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送走公公,志伟抱着我说:"咱们得靠自己。"
那一刻,我觉得嫁给这个男人是我这辈子最对的决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开始琢磨着能做些什么来帮补家用。
隔壁王婶看我整天闷在家里,提了个建议:"秀芝,你缝补手艺不错,要不帮人绣十字绣挣点钱?现在城里人喜欢这玩意儿,一副能挣三五十呢。"
我眼前一亮。
白天照顾孩子,晚上趁孩子睡着了,就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绣。
那时候没有现成的绣图,全靠自己在白布上画格子,再一格格地数着绣。
"一二三四五..."我小声数着,生怕吵醒了孩子。
绣到深夜,眼睛酸涩难耐,但想到能多挣几个钱贴补家用,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满足。
县城里的人都说李志伟是个拼命三郎,白天干活,晚上还在路边摆小摊。
有时候刮风下雨,他就搭个塑料棚子,蹲在里面守着那些小商品,直到夜深人静。
我呢,也没闲着,一边带孩子一边在家绣十字绣。
手上生了茧子,针尖不小心扎破手指时,我也只是含在嘴里吮一吮,然后继续低头绣。
日子虽然苦,但我们的感情却在这磨难中越发牢固。
转眼半年过去,眼看着丽丽要上大学了,我们攒够了三千块。
这天,志伟郑重地把钱装进信封,说要亲自送到老家去。
"媳妇,一起回去吧,顺便让爸妈看看虎子长多大了。"志伟笑着说。
我陪着他一起回去,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回到老家,那是个大晴天,村口的柳树抽出了新芽,田野里油菜花黄灿灿的,远处传来收音机里播放的《走进新时代》。
一路上,不少乡亲看到我们,都热情地打招呼:
"哟,志伟回来啦?这孩子长得壮实,像他爹!"
"秀芝啊,城里生活咋样?适应不?"
我们笑着一一应答,心里却惦记着见到婆婆后该怎么说。
到家时,丽丽正好从学校回来。
看到我们,她有些尴尬,低声说:"哥,嫂子,你们来啦。"
"丽丽瘦了。"我注意到小姑子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不少。
志伟微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大学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丽丽欲言又止。
婆婆从厨房出来,看到我们,愣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志伟手中的信封上。
"妈,这是我们攒的三千块,先还你们。"志伟把信封递过去,"剩下的,我们再攒一攒,很快就能全还上。"
屋子里一阵沉默。
出乎意料的是,婆婆没接,反而红了眼眶:
"你们拿回去吧,那钱是你爸给孙子的,我...我不该那么说的。"
我和志伟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丽丽这时候插嘴道:"嫂子,其实是我不好。那会儿我看同学都穿名牌,就闹着要买,妈为了给我凑钱才...其实学校有助学金,我已经申请下来了。"
"对不起,是我不应该眼红别人。"丽丽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愧疚。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向婆婆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公公这时从后院进来,看到我们都在,笑得合不拢嘴:
"今天全家团圆,我去买点好菜!"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饭桌上,婆婆突然说:"秀芝,那项链是你爸妈的心意,好好戴着。我那会儿是着急上火,说了糊涂话。"
我鼻子一酸,点点头。
志伟在桌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那粗糙的手掌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吃过晚饭,我和婆婆一起收拾碗筷。
厨房里,只有流水的声音和碗碟相碰的清脆声响。
"秀芝,你受苦了。"婆婆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知道,志伟在城里干活很辛苦。"
我摇摇头:"不苦,我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婆婆叹了口气:"当年我嫁给你公公时,家里条件也不好,就住在泥草房里,漏雨的时候得摆五六个盆接水。"
她拿着抹布,慢慢擦着碗:"那时候,我也埋怨过,觉得日子太难了。可人啊,总得往前看,熬过去,就好了。"
我第一次看到婆婆这样柔软的一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那一晚,我们在老家住下了。
躺在志伟小时候睡过的木板床上,听着院子里虫鸣,我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志伟搂着我说:"等咱们有钱了,一定要在县城买套房子,把爸妈接过去住。"
我笑着点头:"嗯,还要有个大阳台,晒得到太阳。"
后来的日子,我和志伟的小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他从地摊做起,后来在县城的小商品市场租了个铺面,开了家文具店。
我也没闲着,除了带孩子,还在店里帮忙。
我们搬了大一点的房子,又添了个女儿,取名叫李雨晴。
每到周末,婆婆就会带着自家腌的咸菜和辣椒酱来看我们,帮我带孩子。
她看待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算计,而是欣慰和疼爱。
有一天,我偶然听到婆婆对邻居说:
"我儿媳妇好着呢,当初我差点因为钱伤了她的心,现在想想真后悔。家和万事兴,钱再多,也抵不上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2003年,我们的文具店生意越来越好,县城里的学生都喜欢来我们店买东西,因为志伟总会送孩子们一些小礼物。
那年夏天,志伟决定扩大经营,计划开一家更大的文具批发店。
开业那天,公公和婆婆特意从乡下赶来,满脸骄傲地看着我们的新店。
婆婆塞给我一个红包:"添个彩头。"
我打开一看,正是五千块钱。
"妈,这..."我有些惊讶。
"这钱是你们的,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就当给店里添个财气。"婆婆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
我突然明白,家人之间的矛盾,有时候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没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
。
后来,志伟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们在县城买了套商品房,真的把公公婆婆接了过来。
公公依然爱捣鼓他的自行车,在小区门口支了个摊,帮邻居们修车,不为赚钱,就为打发时间。
婆婆则每天接送孩子上学放学,闲时和小区里的老姐妹跳广场舞,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日子就像流水,带走的是艰辛,留下的是亲情。
那个曾经想拿我项链抵债的婆婆,如今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亲人。
"秀芝,今晚家里吃啥?"婆婆拎着菜篮子问我。
我笑着说:"您不是说要给我做剁椒鱼头吗?"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