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父亲捧着医保卡,望着我,眼里泛着光:"儿子,咱也是城里人了。"十五年前的坚持,值了。
那年,父亲捧着医保卡,望着我,眼里泛着光:"儿子,咱也是城里人了。"十五年前的坚持,值了。
我是八零年代末出生的农村娃,吃百家饭长大的。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与土地、汗水和父母的背影分不开。
父亲王建国是村里有名的木匠,一把锯、一把刨,养活了我们一家人。
母亲李巧云在生产队干活,春种秋收,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
他们省吃俭用,硬是把我供到了大学毕业。
村里人都说王家有出息,出了个大学生,以后能挣大钱。
我至今记得高考那年,父亲卖掉家里唯一值钱的老水牛,换了学费。
那天他站在牛贩子面前,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着老牛的额头,眼里噙着泪,嘴上却说:"卖就卖吧,咱儿子要上大学了。"
2008年,我在城里的机械厂站稳了脚跟,住上了单位分的小宿舍,虽然只有十几平米,但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厂里的老式广播里常播着经济新闻,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成为热点话题。
那是个初冬的傍晚,窗外飘着小雪,我刚下班回到宿舍,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听筒里传来母亲熟悉的乡音,说父亲的老寒腿又犯了,蹲在地里干活起不来,让隔壁老刘家小子把他背回家的。
"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们城里人不懂,农村人骨头硬着呢。"电话那头,父亲硬撑着说道,声音却明显有气无力。
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心里堵得慌。
廉价的白炽灯下,我翻出一本工厂发的《社会保障知识手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头晕。
父母年过五十,干了一辈子农活,身体早已透支,却没有一分钱保障。
想起厂里退休的老李头,有工龄有退休金,生病了还能报销,和我爹娘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工友老周常说:"咱爹妈那辈人,老了没地儿看病,攒一辈子钱,一场病就没了。"
这话在我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如同一根刺,扎在心头。
宿舍的老式收音机里,正播着一档关于农村社会保障的节目,主持人语速平缓地介绍着农村合作医疗和养老保险政策。
我猛地坐起身来,一个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清晰:给父母上社保!
发了工资那天,我骑着拼凑了三个月工资买的二手自行车,顶着寒风直奔社保中心。
路上经过一家小卖部,收音机里放着刘德华的《中国人》,唱到"流血流汗不流泪"时,我不禁想起父亲布满老茧的双手。
社保中心的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政策宣传海报,人们排着长队,神情各异。
柜台后面坐着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工作牌上写着"方雪"两个字,看起来比我小不了几岁。
"我想给乡下父母交社保,行吗?"我紧张地问,手心里全是汗。
方雪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可以的。不过农村户口要交满十五年才能享受退休待遇。"
"十五年?"我愣住了,算了算,一年两三千,十五年得四五万。
这在当时是笔不小的数目,相当于我三四年的工资总和。
柜台上放着一台老式计算器,我按下几个数字,心里直打鼓。
想到父亲弯着的腰,母亲粗糙的双手,我咬咬牙:"交!"
方雪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笑:"你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她娴熟地填写表格,打印单据,整个过程中我的心跳一直没平静下来。
回程的路上,天已经黑了,自行车前灯照出一条窄窄的光路。
我把社保手册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服内兜里,生怕弄丢了。
那个晚上,我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儿时的画面:父亲冬天里走十里路帮人做木工活;母亲半夜起来为我赶制新衣服,老式缝纫机踩出哒哒的声响;过年时一家人围在煤油灯下吃一顿难得的饺子。
一个月后,趁着厂里放假,我买了些城里的东西,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汽车颠簸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公路上,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田野村舍。
回村那天,黄土路依旧坑坑洼洼。
母亲见我回来,忙不迭烧水煮了几个鸡蛋,还从柜子最底层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腊肉,那是她总舍不得吃、留给我的"好东西"。
父亲从地里回来,脸上的皱纹比去年更深了,腰也弯了不少,但见到我时眼睛还是亮的。
"儿子回来了!"他咧开嘴笑着,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
老式电视机里播放着春晚重播,欢声笑语充满了这个简陋的泥土房子。
饭桌上,我拿出社保手册:"爸,妈,我给你们上了社保,以后看病有报销,到六十岁还有退休金。"
碗"咣当"一声放在桌上,父亲瞪大了眼:"什么社保不社保的,农村人自己有地,哪来那闲钱?"
"爸,这不一样,地能种几年?身体垮了咋办?"我试图解释。
"咱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老了回农村,吃口粗粮,哪需要那些虚东西?你这是瞎花钱!"父亲拍着桌子,筷子都跳了起来。
母亲在一旁打圆场:"建国,儿子也是为咱好..."
"什么好不好的,我看是城里呆久了,嫌咱农村人没面子!"父亲起身走出堂屋,背影倔强得像村头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槐树。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电视里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母亲叹了口气,小声对我说:"你爸这人,认死理,你别往心里去。"
那晚,躺在记忆中的土炕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炕头上放着我小时候用过的课本和铅笔盒,母亲一直舍不得扔。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从小到大,父亲的话就是家里的"圣旨",这是我第一次这样顶撞他。
第二天一早,晨光透过窗户上的油纸照进来,我早早起床,看见母亲已经在院子里劈柴生火。
她的背影在晨雾中显得那么瘦小,不知何时,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
趁父亲下地前,我塞给母亲两本社保手册:"妈,您帮我收着,别丢了。这是咱家的宝贝疙瘩。"
母亲接过来,拿围裙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两本小册子,眼里含着泪:"儿子,你爸那人死要面子,心里其实是感激的。"
她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拿出一块红布,将手册包好,藏在她陪嫁的那个老木箱最底层。
"这下安全了,"她拍了拍箱子,"你爸翻不着的。"
村口的老榆树下,父亲正和几个老头儿蹲着抽烟闲聊。
我走过去,假装若无其事地问:"爹,腰好点没?要不要去县医院看看?"
"有啥好看的,缓缓就好了。"父亲吐出一口烟,倔强地说。
老王头插嘴道:"老王家要面子,打死不认输。你妈生你那年,他硬是自己下地干活,说啥也不肯休息。"
父亲嘿嘿一笑:"那不是穷嘛,哪有闲功夫病着?"
离开村子那天,父亲送我到村口的大路上。
他说:"儿子,城里好好干,别想那些没用的,钱攒着娶媳妇用。"
我点点头,没再提社保的事,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父亲怎么想,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做下去。
回到城里,我打电话给社保中心的方雪,确认父母的社保已经正常缴纳。
她在电话那头说:"你放心,都办好了。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给父母主动交社保的年轻人。"
厂里的工友老周知道这事后,拍拍我的肩膀:"小王,你这事做对了。我妈去年生病,没社保,花了一万多,家底差点掏空。"
车间里的师傅们听说后,反应不一。
有人说我傻:"农村人有地就够了,城里那套他们用不着。"
也有人说我孝顺:"这孩子有心了,想得比一般人远。"
我只是笑笑,不多解释。
之后的日子,每年我都按时交社保,从不间断。
每月发工资那天,我都会第一时间去银行缴费,生怕耽误了。
厂里的条件渐渐好了,我也从学徒工升为技术员,工资涨了不少。
但我的生活习惯没变,依旧节省,除了必要开销和父母的社保费,其余的钱都存起来。
父亲始终不提社保这事,仿佛那两本小册子从未存在过。
每次回家,那两本小册子都静静地躺在母亲的衣柜底层,包在一块红布里,如同一个小小的秘密。
母亲偶尔会在父亲不在家时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翻看,尽管她不识字,但仍会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上面的文字,脸上浮现出安心的微笑。
日子就这样一年年过去,如同村口那条小河,静静流淌,不起波澜。
七年过去了,村里的变化悄然发生。
许多年轻人外出打工,土地撂荒了不少。
原本热闹的村子变得冷清,只有老人和孩子留守。
村里开始铺水泥路,通了有线电视,老人们围坐在村委会门口的大喇叭下听广播的场景也成为回忆。
父母慢慢老了,但依然坚持种着几亩地,说是闲不住。
每次回家,我都劝他们歇着点,父亲总是摆摆手:"种地是咱农民的本分,干不动了才是真老了。"
十年过去,我调到了厂里的技术科,成了小干部,也娶了媳妇。
城里有了自己的小家,但我心里惦记的还是村里的老房子。
母亲在电话里说:"你爸去年体检,医生说血压高,让吃药,他嫌贵,没买。"
我赶紧让媳妇小丽拿了降压药寄回家,电话里再三叮嘱父亲按时服用。
父亲在电话那头嘟囔:"花那冤枉钱干啥,老祖宗没有这些个药,不也活到七老八十?"
媳妇小丽知道我这些年给父母交社保的事,常说:"老公,你这事做对了,我爸妈前年都享受到医保了,真是帮了大忙。"
十五年过去,我交社保的事,在村里已经不是秘密。
有些老人家开始效仿,给自己上社保,说是听了新闻联播里的号召。
父亲还是不提这事,但有时去镇上,会顺便去医保窗口问问政策,回来也不跟我说。
这些都是母亲在电话里偷偷告诉我的。
就这样,时间到了第十五个年头,父母的社保终于缴满了。
按照规定,他们可以享受养老金和医疗保险的全部待遇了。
我特意请了假回家,把新办好的社保卡和养老金存折交给他们。
母亲接过来,眼中含泪:"儿子,这十五年,你没少花钱吧?"
我笑笑:"值得的,以后您和爸看病都方便了。"
父亲在一旁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那张蓝色的医保卡,老茧密布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卡面,好像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当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晚间新闻。
新闻里正好播放着关于乡村医疗保障的报道,父亲突然开口:"这社保,是好东西。"
我和母亲对视一眼,都没敢接话,生怕打破这难得的和解时刻。
没想到,就在第二个月,父亲就用上了这张社保卡。
那是个雨天,父亲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冷汗直流。
邻居老刘骑着三轮车,把他送到县医院。
医生一查,是胆囊炎急性发作,需要立即手术。
我赶到医院时,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见到我,他虚弱地说:"没事,小毛病,熬两天就好了。"
医生说需要手术,费用大概三万左右。
在挂号处,我拿出那本尘封多年的医保卡,手有些发抖。
护士接过卡,刷了一下:"有社保啊?"
"有,交了十五年了。"我说这话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护士熟练地操作电脑:"那就好办了,符合报销条件的费用,能报销不少。"
手术很成功,父亲恢复得也快。
最后结算时,实际花费三万二,医保报销了两万三。
父亲躺在病床上,看着结算单发愣:"这么多钱,报销了这么多?"
我点点头:"这就是社保的好处,爸。"
出院那天,夕阳西下,我推着轮椅上的父亲在医院走廊慢慢前行。
走廊上挂着各种健康教育的宣传画,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粗糙的手掌里是那张医保卡:"儿子,这东西真好使,咱也有城里人待遇了。"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父亲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里盛满了光。
我突然泪如雨下,十五年前的坚持,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回家路上,父亲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轻声说:"那会儿我骂你,是因为没见过世面。"
"你这孩子倔,跟你爹一个样。"他顿了顿,"不过这事,你倔对了。"
我笑了:"倔点好,做对的事就得倔。"
病愈后,父亲变了个人似的,常在村里给左邻右舍讲社保的好处。
有时村里开广播,请他去说说自己的经历,他总是乐呵呵地去,声音洪亮:"感谢国家的好政策,也感谢我那倔脾气的儿子啊!"
母亲在一旁听了,总是偷偷抹泪,那是多少年的辛酸和坚持后的释然。
前些日子,村里搞了个"光荣榜",表彰孝顺子女。
没想到,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老支书说:"小王这娃,当年顶着压力给老两口上社保,如今可帮了大忙了。"
村里人纷纷点头,有人提起了自己子女的故事,也有人遗憾自己没早点接受子女的建议。
去年农历新年,全家人团聚,包括我的媳妇小丽和刚上小学的儿子小宝。
饭桌上,父亲难得喝了两盅,脸上泛着红光。
儿子小宝好奇地问:"爷爷,您年轻时最后悔的是什么事?"
父亲想了想,认真地说:"最后悔的是当初不理解你爸给我们上社保的事,差点错过好政策。"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欣慰:"咱家小王,眼光就是比老头子长远。"
我有些不好意思:"爸,那都是小事。"
"不是小事!"父亲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这是大事,关系到一家人的福祉。"
母亲在一旁笑着插嘴:"你爸现在成了村里的'社保通',谁家有问题都来问他。"
我们都笑了,屋子里充满了温暖和亲情。
那晚,我帮父亲整理药箱时,发现那本社保手册和医保卡被他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十五年前那个倔强的决定,如今成了他的骄傲和底气。
前几天,小区树荫下,我和几位邻居下象棋。
有人问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是什么,我想了想,笑道:"2008年,给我爹妈交了社保。"
棋盘对面的老周点点头:"知道吗,这世上最难的事,不是为父母花钱,而是让他们接受你为他们做的事。"
一旁看棋的张大爷插嘴:"那是,我闺女当年也给我上社保,我还不乐意来着,现在可离不开了。"
是啊,尊重他们的坚持,但也要坚持做对的事。
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孝道——带着他们,一起走向更好的生活。
回家路上,夕阳西下,晚霞铺满天空。
路边的银杏树叶子泛黄,随风轻轻摇曳,如同岁月的低语。
想起父亲住院那天握着社保卡的手,想起母亲藏社保手册时小心翼翼的神情,想起村里老人们竖起大拇指的赞许,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那本小小的社保手册,成了连接两代人、连接乡村与城市的纽带。
它见证了我的成长,也见证了父母的改变。
如今,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像一枚印章,盖在我生命中最正确的决定上。
每当我打开抽屉,看到那个已经有些褪色的红布包,都会想起父亲的话:"儿子,咱也是城里人了。"
这句朴实的话,承载着一个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见证了社会保障制度为普通百姓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变化。
我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小家与大家",个人与时代的同频共振。
有时候,坚持一件正确的事,哪怕当时不被理解,也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绽放出最美的光芒。
来源:时刻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