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米兰的冬天总裹挟着湿冷的雾气,像某种缠绵不去的旧疾。宋墨琪缩在工作室的藤椅里,指尖摩挲着一块未成型的陶土。暖气片在角落发出轻微的嗡鸣,却驱不散他骨缝里的寒意。他盯着桌上那盏老式台灯,光影在泥胚表面投下蜿蜒的裂痕,仿佛某种无声的控诉。
番外篇:泥与焰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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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的冬天总裹挟着湿冷的雾气,像某种缠绵不去的旧疾。宋墨琪缩在工作室的藤椅里,指尖摩挲着一块未成型的陶土。暖气片在角落发出轻微的嗡鸣,却驱不散他骨缝里的寒意。他盯着桌上那盏老式台灯,光影在泥胚表面投下蜿蜒的裂痕,仿佛某种无声的控诉。
“宋,你的作品太完美了。”导师玛尔塔曾这样评价他的毕业设计——一尊名为《囚鸟》的青铜雕塑:纤细的少女被荆棘缠绕,翅膀折断却昂首向天。玛尔塔的蓝眼睛在镜片后闪烁,“但完美意味着没有呼吸。艺术需要一点……泥巴的腥气。”
他嗤笑一声,将陶土捏成团丢进垃圾桶。完美?宋家的人生字典里从未有过这个词。父亲早逝后,母亲将“规矩”二字刻进他和哥哥的骨髓。宋墨煊成了规则的囚徒,而他选择逃亡。可如今连雕塑都要被“呼吸”束缚,真是讽刺。
手机震动,一条来自海城的推送弹窗:**“宋氏集团总裁宋墨煊葬礼细节曝光,遗孀郭司南坐轮椅出席”**。他迅速划掉消息,却瞥见屏幕角落的日期——12月24日。三年前的今天,楚妍嫣在公寓里被宋太太扇了耳光,而他攥紧拳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带她逃离。
手指无意识地点开相册。最后一张照片里,楚妍嫣蹲在厨房灶台前,长发随意扎成马尾,侧脸被蒸汽熏得泛红。那是他偷拍的,在她煲汤的某个午后。汤的香气似乎穿透屏幕,与米兰阴冷的空气厮杀。
“叮——”门铃骤响。宋墨琪皱眉,这个时间不该有访客。透过猫眼,他看见一个裹着驼色大衣的女人,金发盘成优雅的发髻,怀里抱着一摞画册。
“我是艾琳·沃森,玛尔塔的朋友。”女人开口时带着北欧腔调的英语,“她说你这儿缺个会摔泥巴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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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的出现像一场飓风。她不用转盘,直接在地板铺开帆布,赤脚踩进泥浆里揉捏。陶土溅上她昂贵的羊绒衫,她却大笑着将泥团砸向墙壁:“听见了吗?泥巴在尖叫!”宋墨琪的《囚鸟》草稿被她撕得粉碎:“扔掉这些漂亮垃圾!真正的雕塑该有伤疤和爪痕。”
他站在狼藉中,恍惚看见十六岁的自己。那时他刚被母亲送去美国,在橄榄球队更衣室里,队长将他的运动裤扔进马桶:“亚洲小子只配当替补!”他挥拳打断对方鼻梁,代价是禁赛三个月。那晚他躺在草坪上看星星,第一次渴望有人能接住他的拳头,而不是用“规矩”捆住他的手脚。
“你心里有火。”艾琳突然凑近,指尖沾着泥点划过他眉骨,“但火被冻在冰里了。”她的气息带着威士忌的辛辣,宋墨琪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工作台。台灯摇晃,光影在两人之间割开一道裂缝。
手机在此时震动。楚妍嫣的朋友圈更新:一张北城初雪的照片,配文“新工作第一个项目完成”。他放大图片,玻璃窗倒影里有个模糊的男性轮廓,手似乎搭在她椅背上。
陶刀“哐当”落地。艾琳挑眉:“前女友?”他没回答,抓起外套冲进夜色。米兰的雪下得绵密,像一场无声的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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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展前夜,宋墨琪在展厅角落发现艾琳的“礼物”。聚光灯下,一尊等人高的泥塑伫立在黑色展台上:男人屈膝跪地,双手捧着一颗破碎的心,胸腔却被荆棘刺穿。作品标签写着《Breathe》(呼吸),署名却是他的英文名——Song Moqi。
“惊喜吗?”艾琳从阴影中走出,红唇如刀,“我帮你把冰砸碎了。”她抚过泥塑的裂痕,“看,它在流血,在喘气。这才是你的作品。”
宋墨琪攥紧拳头。三年前海城的雨夜,他踹开厕所门时,楚妍嫣苍白的脸与眼前泥塑重叠。那时她的眼神也像裂开的陶器,明明疼得要命,却硬撑着说“我没事”。他突然抡起铁锤砸向展台,石膏飞溅中嘶吼:“你他妈懂什么!”
警报器尖啸。玛尔塔赶来时,只看见艾琳倚着墙抽烟,而宋墨琪跪在废墟里,掌心被陶片割得鲜血淋漓。“让他砸。”艾琳吐了个烟圈,“泥巴死了,才能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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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妍嫣收到匿名快递是在立春那天。木箱里躺着一尊残缺的青铜雕塑:男人的手掌托着半颗心,断裂处露出烧焦的铜丝。附带的卡片只有一句中文:“你教我的,一只鞋坏了,就该换新的。”
她抚过凹凸不平的铜锈,忽然想起宋墨琪踹门时涨红的脸。新公寓的落地窗外,玉兰树绽开第一朵花苞。手机响起,猎头推荐的工作机会恰好是羊城某美术馆的财务总监。职位描述里有一行小字:“需配合策展人处理国际艺术家合作事务。”
鼠标悬在“拒绝”按钮上良久,她最终点了“接受”。打包行李时,那尊铜雕被仔细裹进绒布。收件人地址显示米兰,但物流信息在某处停滞,仿佛命运刻意留下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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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高铁上,宋墨琪翻着羊城双年展的邀请函。艾琳的“杰作”终究没被修复,取而代之的是他连夜赶制的《大地》:粗糙的陶土捏成女性轮廓,没有五官,却用金箔在胸口贴出一只飞鸟。玛尔塔说这是突破,他却觉得像某种拙劣的告白。
展厅人潮涌动,他在转角猝不及防撞见楚妍嫣。她穿着珍珠灰西装,正与策展人核对预算表。三年时光将她磨得愈发锋利,连皱眉时抿唇的弧度都带着戒备。直到她转身,目光撞上《大地》的瞬间——那只金箔鸟在她眼底映出细碎的光,像冰层下的火焰。
“楚总监,这位是艺术家Song Moqi先生。”策展人的介绍词卡在喉咙。楚妍嫣的钢笔“啪嗒”落地,宋墨琪弯腰去捡,后颈忽然贴上温热的触感。她的指尖掠过他新纹的荆棘纹身,轻声问:“还疼吗?”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他们同时转头,看见艾琳举着香槟杯倚在《大地》旁,鲜红指甲扣进陶土裂缝:“亲爱的,你的新缪斯不够结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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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宋墨琪闯进楚妍嫣的酒店房间。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毯上,他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我和艾琳打赌,她说你不敢吻有伤口的男人。”楚妍嫣扯过毛巾扔在他头上:“你哥当年也这么幼稚。”
话出口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怔。宋墨琪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墙上,呼吸带着威士忌的灼热:“我不是他。”吻落下的力道近乎凶狠,像是要把三年的风雪都烧成灰。楚妍嫣尝到血的味道,不知道来自他掌心的伤,还是被她咬破的唇。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楚妍嫣瞥见屏幕上的名字:艾琳·沃森。宋墨琪扯掉衬衫扣子,将手机抛向窗外:“现在我是你的了。”闪电劈开夜空,她在雷鸣中轻笑:“宋墨琪,你依然是疯子。”
“疯子配逃犯,刚好。”他咬住她耳垂,声音含糊却滚烫。楚妍嫣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她躲在大学图书馆角落读《呼啸山庄》,希斯克利夫说爱是“永恒的岩石”。此刻狂风拍打窗棂,她在他眼里看见岩石崩裂,露出底下滚烫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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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的报复来得很快。双年展闭幕酒会上,她穿着撕破的礼服登场,将红酒泼向《大地》。陶土遇水开裂,金箔鸟坠地粉碎。“看啊!”她踩着高跟鞋碾过残片,“所谓永恒,不过是没遇到够烈的火。”
楚妍嫣穿过人群,捡起最大的碎片。锋利的陶片割破指尖,血珠渗进裂缝,像给飞鸟点了瞳孔。“谢谢。”她对艾琳微笑,“现在它真的会呼吸了。”镁光灯此起彼伏,明日头条已拟好标题:**“华裔雕塑家与神秘女子行为艺术,血染作品引爆争议”**。
宋墨琪在消防通道堵住艾琳。女人点燃香烟,将打火机抛给他:“你该谢我,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你的了。”火苗在他掌心跳动,映出旧疤痕与新生痂。“不。”他攥灭火光,“我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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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分别时,楚妍嫣将铜雕残片塞进他背包。安检口人群熙攘,她突然问:“当年你说要做我的大地,现在呢?”宋墨琪拉下口罩,吻落在她沾着咖啡渍的衣领:“大地也会地震。”广播催促登机,他倒退着挥手,撞翻路人行李箱也浑不在意。
楚妍嫣打开手机,收到他刚发的照片:候机厅玻璃映出两人方才的倒影,他偷拍时故意将镜头倾斜,让她的侧脸与朝阳重叠。配文是:“下次逃亡,带我一起。”
北城又开始下雪。她握紧铜雕碎片,忽然觉得冷硬的金属有了温度。艺术馆新项目的企划书摊在桌上,第一页用红笔圈出合作方:Song Moqi Studio。
落地窗外,积雪压断枯枝,发出细微的脆响。春天要来了,而有些故事,或许正在破碎中重生。
来源:小小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