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跪在地上收拾打碎的瓷碗,亲家母冷声道:"你这手,连碗都端不稳,怎么带大这么好的女儿?"
风雨归途
我跪在地上收拾打碎的瓷碗,亲家母冷声道:"你这手,连碗都端不稳,怎么带大这么好的女儿?"
那是我第一次在女儿家过年,也是我第一次被亲家母训哭。
我叫王桂英,是个退休小学老师,教了三十年的语文。
丈夫老李在机械厂干了一辈子,为人忠厚老实,常年和机油打交道,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
我们夫妻住在县城一栋八十年代的筒子楼里,窗户用的还是老式的木框玻璃,冬天北风呼啸时,总有缝隙漏风,我就用报纸糊上,屋里倒也暖和。
女儿李小雨大学毕业后嫁到了省城,女婿陈建国是个工程师,家境殷实。
陈家住在省城新开发的小区,电梯房,室内暖气充足,地板擦得能照见人影。
那年腊月,天寒地冻。
腊月二十三,我和老李一大早就拎着编织袋出了门,晃晃悠悠坐了四个小时绿皮火车到省城。
火车上人挤人,我抱着给女儿带的腌咸菜、自家做的豆腐乳,还有几瓶老李厂里发的罐头,生怕被人碰坏了。
下了火车,寒风刺骨。
女儿挺着七个月的肚子来接我们,穿着宽松的棉袄,看起来圆润丰满。
"妈,爸,这边!"她远远地朝我们挥手,脸冻得通红。
看着女儿圆润的脸庞,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傻孩子,大着肚子还来接,该让你女婿来。"我一边说,一边赶紧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
"建国加班呢,年底项目多。"女儿拉着我的手,笑着说,"今年一定要你们去我家过年,我婆婆也来了,热热闹闹的。"
老李搓着手说:"丫头,你要过得好,爸妈就安心了。"
坐上出租车,我悄悄打量女儿,见她气色不错,才稍稍放了心。
谁知刚到女儿家,推开门就见亲家母陈阿姨板着脸。
她是位退休干部,戴着老花镜,头发烫得一丝不乱,穿着整洁的毛呢外套,站在玄关处。
"来得这么晚,饭菜都凉了。"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保鲜膜包好的几个菜,神情冷淡。
我看了看表,才下午四点多,赶紧道歉:"火车晚点了,让您久等了。"
女儿忙解释:"妈,我爸妈坐的是普通列车,没法准点。"
陈阿姨轻哼一声:"现在谁还坐那种车啊,买张快车票不就得了。"
我和老李面面相觑,悄悄将装满土特产的编织袋藏在身后。
"妈,您别忙活了,歇会儿。"女儿扶我坐下,给我倒了杯热水。
客厅里的组合音响正播放着轻柔的音乐,茶几上摆着水果和糖果,墙上挂着装裱精美的书法和油画。
我们家从没这么讲究过,最值钱的装饰不过是结婚时买的那面老式穿衣镜。
陈阿姨叹口气:"小雨,你这情况,我过来照顾你,你爸妈也跟着来,多添乱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
老李握了握我的手,低声道:"别往心里去。"
晚饭后,我主动去厨房洗碗,想表示自己不是来享清福的。
女儿家的厨房干净整洁,灶台上一尘不染,不像我家的老煤气灶,用久了边缘都发黑了。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描金边的瓷碗,不料手一滑,"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亲家母闻声赶来,看到碎裂的碗片,脸色变了。
我忙跪在地上收拾,手忙脚乱中,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就在这时,我听到亲家母那句话:"你这手,连碗都端不稳,怎么带大这么好的女儿?"
她的语气里满是嫌弃和不解。
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下来,滴在碎片上。
女儿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刚回来的女婿拉住。
"妈,没事的,就是个碗。"女婿陈建国打着圆场。
"这可是我当年从景德镇带回来的,那一套就剩这几个了。"亲家母皱眉道。
我手指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更是一阵刺痛。
晚上躺在客房的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李叹气道:"桂英啊,咱们退休了,心态要放平。女儿过得好就行,别太计较。"
我点点头,却在黑暗中抹眼泪。
第二天是除夕前一天,我早早起床,想帮忙包饺子,好在亲家母面前露一手。
厨房里,面团和馅料已经准备好了,亲家母正熟练地擀皮、包馅,动作利索得像变戏法。
"亲家母,我来帮忙。"我洗了手,学着她的样子包起来。
可我那双教了几十年书的手,怎么也包不出她那样薄如蝉翼的皮,整齐如一的褶皱。
"这样包得太粗糙了,褶子都不匀称。"亲家母看了看我的"杰作",摇摇头,"咱们待会儿上桌吃饭,谁看了笑话?"
我的饺子确实丑了些,皮厚馅少,褶子歪歪斜斜。
在我们县城的日子里,过年包饺子讲究的是热闹,全家坐在一起,谁管它好不好看呢,下锅一煮都是一样的香。
面对亲家母的数落,我只能赔笑:"是我手笨,在家里也不常包。"
"桂英,你在家也得常包饺子啊,怎么这么不熟练?"亲家母看着我的窘态,语气里带着讥讽,"我听小雨说你是老师,怎么连这点家务都做不好?"
女儿在一旁看不下去,小声道:"妈,您歇会儿吧,我来包。"
"你大着肚子,该躺着休息。"亲家母心疼地说,对女儿的语气截然不同。
我退到一旁,却听亲家母对女儿说:"小雨啊,我就搞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能干,你妈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该不会是你爹的基因好吧?"
女儿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
我低下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第二次。
我回到客厅,假装看电视,心里却酸涩难当。
老李出去买烟,女婿在书房加班,屋子里静悄悄的。
午饭时,亲家母做了一桌子菜,确实色香味俱全,比我的手艺强多了。
"尝尝我的拿手菜,"她笑着对女婿说,"妈妈做的可比外面饭店强。"
女婿点头称赞:"妈,您的厨艺真没得说。"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想起自己平日里做的家常便饭,土豆炖肉,白菜豆腐汤,简单粗糙,女儿从小没怎么挑剔过,如今尝到这么好的饭菜,怕是再也看不上我那粗茶淡饭了。
"亲家母,您这手艺真好,"老李实在地说,"比我们家桂英强多了,她做饭总是咸淡不分。"
亲家母笑了:"那是,我可是参加过烹饪培训的。你们家小雨嫁到我们家,有口福了。"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晚上,亲家母拿出相册,开始给大家讲女婿小时候的事迹:三岁认字,五岁背唐诗,小学获奖无数。
"我们家建国从小就聪明,"她翻着相册,手指点着一张张照片,"你看,这是他幼儿园表演得一等奖,这是小学数学竞赛第一名,这是初中英语比赛的奖状..."
说着说着,又拐到我女儿身上:"小雨嫁到我们家,真是捡到宝了。我儿子有出息,还有我们家的教养和家风。"
她顿了顿,看向我和老李:"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担心小雨会不会像你们家那样,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第一次见面,看她穿得土里土气,我心里还犯嘀咕呢。"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
我和老李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省吃俭用把女儿供到大学毕业,没想到还是入不了亲家母的眼。
老李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别生气。
女婿有些尴尬,女儿则低着头不说话。
"妈,您别这么说。"女婿出声打圆场,"小雨很好,我就喜欢她这种朴实的性格。"
亲家母笑笑:"那是,我们家教养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计较。"
我忍着泪,起身去卫生间。
路过女儿的卧室,却意外地听到了女儿和亲家母的争执声。
"妈,您为什么总说我爸妈?他们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没什么对不起您的。"女儿带着哭腔。
"我说错了吗?你看你爸妈那样子,穿得跟农村来的似的,拎个编织袋,也不知道买个像样的行李箱。要不是你有出息,能嫁到我们家来?"亲家母的声音不容置疑。
"您不能这样,他们是我爸妈!您说他们,我心里难受。"
"你现在怀着孕,跟我顶嘴?怎么,嫌我多余了?不要我照顾你了?"亲家母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接着是女儿低声下气的道歉声:"对不起,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怔在门口,心里又酸又涩。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开始下,城市的灯光被雪花模糊了轮廓。
我想起女儿小时候,每逢过年,我会起早做一桌子菜,简单但热闹。
女儿总是帮我打下手,从不嫌弃我的粗茶淡饭。
她上大学那年,我和老李送她去省城,她说:"妈,等我毕业挣钱了,带你们去饭店吃好吃的。"
可如今,她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家,我却成了她的负担。
老李轻轻地打着呼噜,睡得香甜。
我拿出针线,借着月光,默默地缝起了女儿的旧棉袄。
那是她大学时穿的,已经有些旧了,但她怀孕后又拿出来穿,说是宽松舒服。
我见袖口磨损了,就趁夜深人静补一补。
针线穿过布料,一针一线都是我对女儿的爱。
天蒙蒙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睡着。
除夕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想煮碗汤圆给大家当早餐,讨个好彩头。
谁知汤圆煮得太久,都开花了,汤变得黏糊糊的。
厨房里弥漫着甜腻的气息,我手忙脚乱地想补救,却把糖撒得到处都是。
亲家母走进厨房,看到锅里黏糊糊的一片,脸色顿时变了:"这哪是汤圆,简直是糊糊!"
"对不起,我不太会调火候..."我连忙解释。
"你们家是不是从来不过节?汤圆这么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好!"亲家母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我就纳闷,你是怎么当老师的,这么没常识!"
这次,我没能忍住,当场哭了出来。
哭得那样伤心,像是把这些天的委屈一次倒出来。
女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女婿拉着她的手,摇摇头。
亲家母看到我哭,脸色更不好看:"大过年的,哭什么哭,多不吉利!"
"我回去,我回家过年。"我抹着眼泪说,声音坚定。
"妈!"女儿追到卧室,看我收拾行李,眼睛红红的。
"小雨,妈不怪你。这是你家,你婆婆说得对,我和你爸确实不够体面,配不上你这个好女婿。你安心在家过年,好好养胎。"我拍拍她的手。
"可是妈..."女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知道她现在的处境。
女儿没说话,只是默默帮我整理衣物,时不时偷偷抹眼泪。
老李叹了口气,拿出两张回程的车票:"我早买好了,就怕会有这一天。"
我苦笑,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想不到他比我还清醒。
临走时,亲家母不在家,说是去买年货。
女婿工作忙,也不在。
只有女儿一人送我们到火车站。
雪还在下,火车站人来人往,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人潮。
面对女儿,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对不起..."女儿的声音哽咽。
"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是妈不够好。"我强忍泪水,不想让她看见我哭。
"我该帮您说话的。"女儿低声说。
"你现在的处境,妈理解。"我摸摸她的脸,"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火车进站的广播响起,人群开始骚动。
老李提起行李:"走吧,赶紧上车,别让座位让给别人了。"
我抹掉脸上的泪,转身要走。
"妈!"女儿突然叫住我,双手递上一个暖暖的热水袋,"注意安全。"
就这四个字,却让我心头一酸。
"丫头,妈没事,你回去吧,外面冷。"我推着她往回走。
女儿抿着嘴,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火车缓缓启动,我透过车窗,看到站台上女儿孤单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茫茫雪幕中。
我打开热水袋的布套,把冻僵的手放进去,感受着暖流。
忽然,我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好奇地拿出来一看,发现里面藏着一封信。
展开信纸,是女儿熟悉的字迹:
"亲爱的妈妈,对不起。我知道您受委屈了,可我现在怀着孩子,又住在婆婆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我想起小时候,有人说您的字不如其他老师好看,我当场就顶撞回去。那时您教导我:'做人要有骨气,但也要懂得忍让。'如今我夹在中间,才明白您当年的不容易。您教我做人做事,从不曾退缩,而我却没有勇气为您争一口气。我欠您一句维护的话,等我生完孩子,一定带着外孙去看您。您放心,我会记住自己的根在哪里。"
信的末尾,还附了一张超声波照片,女儿认真地标注着:"您的外孙,四个月大,医生说很健康。"
泪水模糊了视线,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女儿小学四年级的事了。
有一次,我被一位家长投诉偏心,说我只关照干部子女。
校长把我叫去训了一顿,我当时又气又委屈,整夜没睡。
第二天,女儿明明发着低烧,还坚持去学校。
中午休息时,她偷偷溜进教师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说:"我妈妈是最公平的老师,她从来不偏心,那个同学是因为考试作弊被发现了,才故意造谣。"
说完,她倔强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扭头就走。
校长后来查明真相,那位家长不得不来道歉。
而我女儿,回家后烧到了三十九度,整整躺了三天。
想到这里,我握紧了手中的信纸和照片,心里不再全是苦涩。
我明白女儿的难处,也理解了自己的心结。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力而为罢了。
车厢里温暖如春,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老李靠在我肩上,小声说:"桂英,别难过了。过两个月,等外孙出生,咱们再去。到时候带上你那件绣了小兔子的毛线衣,肯定比亲家母买的名牌好。"
我点点头,把信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折好。
这封信,会和我女儿小时候写的每一封信、画的每一张画一样,被我珍藏在那个旧皮箱里。
那是我的宝藏,比什么都珍贵。
车窗上的雪花慢慢融化,留下一道道水痕。
我想起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二月就会开花,等外孙出生时,正好能见到满树白花。
到时候,我要亲手做一身小棉袄给外孙穿,针脚一定要细密,让亲家母也挑不出毛病来。
归途漫漫,火车在雪中穿行,驶向远方。
窗外的风景在变,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那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纵使千难万险,也割舍不断。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整片雪原。
我仿佛看到了女儿牵着小外孙,站在我家门前的画面。
那时候,我一定张开双臂,像从前一样,把他们紧紧地搂在怀里。
因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而我,会一直守候在原地,等待游子归来。
来源:育儿策略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