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镃(1153—1221?),字功甫(原字时可,因仰慕北宋诗人郭功甫而改),号约斋,祖籍成纪(今甘肃天水),南宋时寓居临安(今浙江杭州),卜居南湖。他出身显赫,为南宋名将张俊曾孙、刘光世外孙,家世兼具武将功勋与文阶转型的特点,其家族由武功转向文阶的过程中,张镃
张镃(1153—1221?),字功甫(原字时可,因仰慕北宋诗人郭功甫而改),号约斋,祖籍成纪(今甘肃天水),南宋时寓居临安(今浙江杭州),卜居南湖。他出身显赫,为南宋名将张俊曾孙、刘光世外孙,家世兼具武将功勋与文阶转型的特点,其家族由武功转向文阶的过程中,张镃成为重要纽带,亦是宋末词人张炎的曾祖。
本文张镃的五首诗作:《雪霁》中“鸟迹印篷船”,将宏大雪景瞬间拉回到一个微小、生动的细节,余味悠长。《芍药花》里“不愿旁人定等差”,借花言志,表达了对独立审美和内在价值的坚持。《春云》中“且来相伴约斋閒”,与云对话,充满闲适情趣和顺其自然的哲思。《出城》的“便须抄取天然句,才下工夫走却伊”,道出了捕捉瞬间灵感、珍视自然之美的创作真谛。《燕坐》末句“直疑贾孟是前身”,强烈表达了对诗歌创作的执着投入和宿命般的归属感。
山负红铜日,云坡绿玉天。
一晴聊饯腊,三白已迎年。
贵气楼台满,春声松竹先。
诗成缘底事,鸟迹印篷船。
一场雪停了,天放晴了。这首诗描写雪后初晴的景象,也流露出迎接新年的喜悦。开头两句色彩很鲜明。“山负红铜日”,雪后的山峦,背衬着一轮像红铜一样温暖的太阳。刚刚下过雪,空气清透,阳光照在白雪覆盖的山上,反射出奇妙的光泽,用“红铜”来形容太阳,既有颜色,也有质感,还带着暖意。“云坡绿玉天”,天空被白云分割,露出的那片蓝天,像绿玉一般清澈温润。古人常用玉来形容天空的美好,这里用“绿玉”,可能指雨后或者雪后那种特别干净、略带青绿感觉的蓝天。
接着写时节的变化。“一晴聊饯腊”,天气一放晴,正好借此机会送别腊月。古人有腊月祭祀、准备过年的风俗,“饯腊”就是送走腊月的意思,带着一种轻松和期待。“三白已迎年”,“三白”通常指冬天下了三次大雪,是丰年的征兆,所谓“瑞雪兆丰年”。下了几场好雪,新年也就快到了。
中间两句视角转向人文景观和自然界的细微变化。“贵气楼台满”,雪后的城镇或庄园里,楼台亭阁被白雪覆盖,显得格外富丽堂皇,有种雍容华贵的气派。雪似乎给平日的建筑增添了一种不凡的气质。“春声松竹先”,虽然还是冬天,但松树和竹子是耐寒的,它们在雪中依然青翠,仿佛最先感知到春天的气息,带来了春天的消息。松竹历来被文人赋予坚韧不拔的品格,在雪景中更是如此,也暗示了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就要到来。
最后两句写诗人的感悟。“诗成缘底事”,诗人看到这般美景,诗兴大发,写下了诗篇。但为什么能写成诗呢?是什么触动了灵感?“鸟迹印篷船”,原来是看到雪停后,有小鸟在停泊的船篷上留下了爪印。广阔的雪景固然壮丽,但真正触动诗人内心柔软之处的,或许就是这不经意间发现的生命痕迹。雪地上的鸟爪印,细小、清晰,给洁白寂静的画面增添了无限生机和趣味。整个宏大的雪景,最终落脚到这样一个微小的意象上,显得格外有韵味。
这首《雪霁》,描绘了雪后初晴的明丽景象和迎接新年的喜悦心情。诗人观察细致,用词精准,色彩感强,从壮阔的山河写到微小的鸟迹,层次丰富,意境优美,体现了宋代诗人对自然和生活的细致体味。
自古风流芍药花,花娇袍紫叶翻鸦。
诗成举向东风道,不愿旁人定等差。
这首诗是赞美芍药花的。芍药自古以来就以其美丽而闻名,诗人开篇就点明“自古风流芍药花”。“风流”两个字用得很好,不仅指芍药姿态的妩媚动人,也暗示了芍药在传统文化中常常与美丽女子、浪漫情事联系在一起,带有一种天然的浪漫气质。芍药不像牡丹那样雍容华贵、被誉为“花王”,但芍药自有芍药的独特魅力,一种更加娇媚、亲切的美。
接着诗人具体描绘芍药的形态。“花娇袍紫叶翻鸦”,这一句写得非常形象。“花娇”点出花朵的娇嫩、艳丽。“袍紫”则具体形容花朵的颜色,紫色的芍药像一件华美的袍子,色彩浓郁而高雅。芍药花的颜色有很多种,诗人单举紫色,可能是偏爱,也可能是眼前的这株恰好是紫色。“叶翻鸦”形容叶子。芍药的叶子比较繁密,颜色深绿,诗人用“翻鸦”来形容,大概是说叶片层叠,颜色深得像乌鸦的羽毛,或者是在风中翻动时,叶背叶面的光泽变化,如同乌鸦羽毛的反光。深绿近黑的叶子,正好衬托出紫色花朵的娇艳,色彩对比很鲜明。
最后两句是诗人情感的抒发,也是这首诗最特别的地方。“诗成举向东风道,不愿旁人定等差”。诗人写好了赞美芍药的诗,不是拿给别人看,而是“举向东风道”,对着和煦的春风诉说。为什么要对东风说呢?因为东风催开了百花,最懂得花的美。
更重要的是后面一句,“不愿旁人定等差”。诗人不愿意让别人来评定芍药花的高低等级。在传统文化里,花卉往往有品第之分,比如牡丹是花王,兰花是君子等等。诗人显然不认同这种僵化的评价体系。在他看来,芍药的美是独特的,不需要和别的花去比较,更不应该由别人来规定它的价值。他欣赏芍药,欣赏的就是芍药本身的美,不愿意让世俗的评价标准来干扰这份纯粹的欣赏。
这首咏芍药诗,语言明快,形象生动。诗人不仅描绘了芍药花的娇艳形态和深绿叶子的映衬之美,更借着对东风的倾诉,表达了对世俗品评花卉等级做法的不以为然,强调了审美的主观性和独立性。
松边寒彩过前山,松下铺毡坐不还。
泽物为霜休自苦,且来相伴约斋閒。
这首诗描绘了一幅春日山中观云闲坐的图景,也寄寓了诗人冲淡平和的心境。春天的云,往往轻盈多变,带着初春尚存的寒意。诗人坐在松树下,看着云彩从眼前飘过。
“松边寒彩过前山”,起句点明地点和景象。诗人在松树旁边,看到带着些微寒气的云彩(寒彩)飘过前面的山峦。春寒料峭,云的颜色也许不是那么明亮,带着水汽,所以称为“寒彩”。这个“过”字,写出了云的动态,也暗示了时间的流逝。松树是常青的,在早春的山野中尤其显眼,也常常是文人隐士喜爱的伴侣,象征着坚韧和高洁。
“松下铺毡坐不还”,诗人就在这松树底下铺开了坐垫(毡),坐下来欣赏风景,久久不愿离去。“铺毡”是很生活化的细节,表明不是偶然路过,而是特意选择此处休憩。“坐不还”三个字,写出了诗人沉醉于眼前景致,物我两忘的状态,享受着这份宁静和闲适。
接下来两句,诗人对着天上的云说话了。“泽物为霜休自苦,且来相伴约斋閒”。这两句很有意思,是诗人的劝慰,也是一种哲思。云在天上,能化为雨露滋润万物(泽物),但也可能凝结成霜伤害作物。诗人劝云彩:你滋润万物,有时却变成带来寒害的霜,也不必为此过于自责或辛苦了(休自苦)。不如暂时放下那些或好或坏的变化和责任,“且来相伴约斋閒”,暂且过来陪伴我,在我这简朴的书斋(约斋)旁边一起享受这份清闲吧。
更深一层看,诗人劝云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排遣或者人生感悟呢?世事变幻无常,个人的努力有时未必带来好结果,甚至可能事与愿违,就像云能降甘霖也能降寒霜一样。面对这种无奈,与其过于执着、自寻烦恼(休自苦),不如学会放下,享受当下的宁静与闲适(相伴约斋閒)。“约斋”,既可以指诗人实际的书斋,也可以象征一种简朴、宁静的精神家园。诗人邀请春云相伴,实际上是表达自己愿意与自然为伴,安于简淡生活的心志。
这首小诗,画面清幽,意境闲适。诗人通过描写山中观云的场景,特别是与云彩的拟人对话,表达了一种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诗歌语言平和质朴,情感含蓄内敛,体现了宋诗注重理趣和生活情味的特点。
只道南湖没样奇,出关又有许多诗。
便须抄取天然句,才下工夫走却伊。
这首诗谈论的是诗歌创作的灵感来源,充满了生活实感和对诗歌本质的思考。张镃用非常直白的语言,记录了一次出城的体验和感悟。“只道南湖没样奇”,开头一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和朋友聊天。意思是说,本来只以为城南的南湖(可能是一个风景名胜)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了,大概是去过多次,有些审美疲劳了。这反映了一种常见的想法:好的风景、好的诗材,似乎总在那些有名的地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出关又有许多诗”,当诗人走出城门(关),来到城外,或许是郊野,或许是乡村小路,他忽然发现,这里处处都是诗意,有许多可以入诗的景象和感受。“许多诗”并非真的写了许多首,而是指诗的素材、诗的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这与之前对南湖“没样奇”的判断形成了鲜明对比。说明诗意并不局限于名山大川、风景胜地,平凡的、不经意的地方,同样蕴藏着美和诗意。
那么,面对这些突然涌现的诗意,该怎么办呢?“便须抄取天然句”,诗人认为,应该立刻捕捉那些自然天成的句子。“天然句”指的是不假思索、自然流露、恰好能表达眼前景物或心中感受的词句。它们是灵感的火花,是最本真、最新鲜的表达。诗人强调要“抄取”,有种赶紧记录下来的急切感,生怕它们溜走。
为什么这么急切?因为“才下工夫走却伊”。“伊”在这里代指那些“天然句”或灵感。意思是,如果稍微犹豫一下,想要仔细琢磨、刻意修饰(下工夫),那些最自然、最生动的灵感反而会消失(走却)。这话说得非常精妙,道出了诗歌创作中灵感易逝、自然难得的特点。过度的推敲和人工雕琢,有时反而会损害诗歌的天然韵味。
这首小诗,语言极其朴素,近乎口语,却把一个关于诗歌创作的重要道理讲得非常透彻。它告诉我们,诗意无处不在,关键在于发现的眼睛和感受的心灵。同时,它也提醒创作者,要珍视那瞬间闪现的、未经雕琢的“天然句”,那是诗歌最可贵的部分。整首诗充满了生活气息和真切的创作体验,读来让人觉得亲切而信服。
为君刻意五七字,甫壮知心一两人。
百计纵疎终办此,直疑贾孟是前身。
“燕坐”,即闲居独坐,有时也指静坐默想。张镃这首《燕坐》诗,是在这种安静的状态下,对自己作诗生涯和人生追求的一种回顾与感慨。诗歌开篇就道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之所向:“为君刻意五七字”。“君”在这里可以理解为指代诗歌本身,或者泛指理想的读者、知音。诗人说,为了你(诗歌/知音),我一直刻意经营着五言诗和七言诗的创作。“刻意”二字,点明了诗人并非随意为之,而是付出了心血和努力,认真对待诗歌创作这件事。五言、七言是唐宋诗歌的主要形式,代表了诗歌的正宗。
接下来一句,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欣慰,也带着一丝不易。“甫壮知心一两人”。“甫壮”指刚刚进入壮年时期,或者可以理解为诗歌技艺刚刚成熟。“知心”指真正理解自己诗歌、与自己心灵相通的朋友。诗人感叹,到了这个年纪(或诗艺成熟时),能得到一两个知心朋友的理解和欣赏,就已经很满足了。这话说得很实在。知音难觅,自古皆然。对于一个用心创作的诗人来说,有几个真正懂他的人,比赢得多少虚名都更重要。
那么,诗人对自己的人生和事业是如何看待的呢?“百计纵疎终办此”。“百计”指各种各样的人生规划、追求的目标。“纵疎”是即使疏漏、未必都能成功的意思。整句是说,尽管我尝试过很多事情,有过各种打算,它们可能并不都顺利,甚至有些失败了(纵疎),但我最终还是坚持并成就了写诗这件事(终办此)。
最后一句,诗人将这种对诗歌的执念推向了极致。“直疑贾孟是前身”。贾岛、孟郊是中唐著名的苦吟诗人,以锤炼字句、刻苦写诗著称。他们的诗歌风格偏于清奇瘦硬,意境深邃。张镃说,我如此专注于写诗,甚至怀疑自己的前世就是贾岛或孟郊。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自我认同。他把自己与这两位以苦吟闻名的前辈诗人联系起来,不仅说明他对诗歌投入之深,也暗示了他对自己诗歌风格或创作态度的某种定位——追求字句的精炼,愿意为诗歌呕心沥血。
整首诗语言朴实,情感真挚。诗人回顾自己的创作历程,坦诚地表达了对诗歌的热爱、对知音的珍视,以及将诗歌视为终身事业的决心。最后一句与贾岛、孟郊的联系,尤其深刻地揭示了他作为一个诗人的自我认知和精神归宿。
来源:阿尔博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