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杨守菊,今年六十六岁,是一名退休语文教师。自打老伴王建国五年前因肺病去世后,我就和儿子王志强、儿媳刘巧云及十九岁的孙子王小浩住在一起。
遗嘱风波
"娘,我和建国商量了,您得把这房子过户给小浩。"儿媳刘巧云站在我面前,神色坚定。
我手中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心头一阵抽痛。
我叫杨守菊,今年六十六岁,是一名退休语文教师。自打老伴王建国五年前因肺病去世后,我就和儿子王志强、儿媳刘巧云及十九岁的孙子王小浩住在一起。
我们家住在北方一个老工业城市,是单位分的老平房,两间半,七十多平,坐北朝南,在老城区一个安静的大院里。
院子里有几棵老槐树,夏天乘凉,冬天挡风,四季都有鸟儿在枝头歇脚。
那是1995年的初秋,我刚从菜市场回来,就听见巧云说要我写遗嘱的事。
"房子过户?这房子是我和你爹的,怎么就要过户了?"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巧云抿了抿嘴,微微昂起下巴:"小浩马上大学毕业了,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再说您这年纪,早点把事情安排好,不是挺好的吗?"
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我望着墙上贴的老伴的黑白照片,心里一阵阵发酸。这房子是我和老伴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当年分房子,我们在单位排了十年队,好不容易才分到这两间半。
想当年为了这个家,我们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棉袄都舍不得买。记得那会儿老伴的厂里效益不好,发了三个月的白面和挂面,没有一分钱工资,我还在学校教书,每月四十八块六,硬是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
如今老伴刚走五年,我就被催着写遗嘱了。
"娘,您别多想,这不是为了小浩以后么。"巧云见我不语,接着劝道。
我看了看她,轻声说:"这事儿容我想想。"说完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我的房间只有八平米,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旧柜子,柜子上放着老伴的照片和我们年轻时的合影。墙角有个土红色的五斗橱,是我和老伴结婚时的嫁妆,这么些年了,一直珍藏着我的一些心爱之物。
床头放着一个收音机,是八十年代初厂里发的福利。每天清晨,我都要听听新闻和评书,这是我一天生活的开始。
我在床边坐下,忽然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得厉害。
那天中午,我没吃饭,就在屋里躺着。志强下班回来,敲了敲我的门:"娘,吃饭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我答道。
志强推门进来,看见我躺在床上,忙问:"娘,您哪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勉强笑了笑。
"那您歇着,我给您留饭。"志强关上门出去了。
我听见外面餐桌旁的交谈声。
"你妈咋了?"是巧云的声音。
"说是累了,你今天跟我娘说啥了?"志强的语气有些不悦。
"还能说啥,还不是那房子的事。你妈那么大岁数了,早点把房子过户不挺好的吗?省得以后麻烦。"巧云的声音提高了些。
"我娘才六十六,身子骨硬朗着呢,你急什么?"志强明显不快了。
"我急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咱家?你看看咱这房子,又小又旧,小浩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房间了。再说了,等过户了,卖了换大房子,对谁都好。"
我的心猛然一沉。原来巧云打的是这个主意——等房子过户了,就卖掉换大房子。那我呢?我又该何去何从?
那天午后,院子里格外安静。我坐在西墙根晒太阳,手里编着一件毛衣,是给小浩织的,想着等冬天来了,让他穿在身上暖和。
忽然,院墙那边传来巧云的声音:"玲子,我跟你说,这事儿我已经跟志强和老太太提了。等房子过户到小浩名下,咱们就能卖了换大房子。"
"那老太太怎么办?"另一个女声问道。
"送养老院得了,反正她那点退休金够交费的。现在条件多好啊,比在家里舒服多了!"巧云毫不在意地说。
我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毛线团滚落在地。针从半成品的毛衣上滑脱,蓝色的线在土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那一刻,我明白了为何巧云这段时间总是催我写遗嘱。原来在她眼里,我已经是个该被"处理"的负担了。
我弯腰拾起毛线团,手指颤抖得厉害。
我的退休金每月八百多,在现在这个年代算不上多,但也不算少了。我一直勤俭持家,攒下了两万多块钱,藏在那个土红色五斗橱的夹层里,是我给自己留的养老钱。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起了老伴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的话:"菊子,以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了,要坚强啊。"当时我含着泪点头,没想到现在竟是这样的境地。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做了一桌子菜,有小浩爱吃的糖醋排骨,志强喜欢的红烧鲤鱼,还有老伴生前常点名要我做的白菜豆腐汤。
"今天什么日子啊,娘?"志强惊讶地看着满桌子菜。
"没什么日子,就是想给你们做顿好吃的。"我笑着说。
其实是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晚上,我默默地整理起箱底的老物件:发黄的教师证、学生们的贺卡、老伴的老怀表、我俩的结婚证,还有那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志强才十岁,坐在我和老伴中间,笑得那么甜。
志强推门进来,见我这样,疑惑地问:"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收拾收拾,省得到时候麻烦你们。"我淡淡地说。
志强蹲下身,接过我手中的相册:"妈,是不是巧云说什么了?"
我眼眶一热,把下午在院子里听到的话告诉了他。
志强的脸刷地白了,紧紧攥住拳头:"她怎么能这样想!怎么能这样对您!"
那晚,隔着墙,我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志强的声音很大:"我娘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你现在就想把她送养老院?我王志强就是吃糠咽菜,也不能这么对我娘!"
"我那不是为了大家好吗?你看看这小房子,我们一家四口挤在一起,小浩都大学毕业了,连个像样的书房都没有!"巧云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也不能把娘送走!这房子是她和我爹的心血,她在这住了大半辈子,你让她老了去陌生地方,她受得了吗?"
争吵声一直持续到深夜。我躺在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巾。
第二天一早,我把积蓄和存折放在了志强面前:"这是我这些年存的钱,够我去养老院的了。我不会拖累你们。"
志强看着那些钱和存折,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站起来,抱住我:"娘,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您放心,只要我在,没人能把您送走。这房子是您和我爹的,谁也不能动!"
我靠在儿子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想起了当年他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时,也是这样贴在我的胸口。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没想到半辈子过去,我们的角色已经悄然对调。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巧云不大爱说话,总是闷闷的。志强对我越发体贴,每天下班回来都会陪我聊会儿天。
小浩从学校回来,看出了家里的异样,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比平时更勤快地帮我做家务,陪我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我心里明白,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从小就知道心疼人。
一天傍晚,我和小浩在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步。公园里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成群的麻雀在树枝间叽叽喳喳地叫着。
"奶奶,我妈是不是惹您生气了?"小浩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你妈妈也不容易,上班辛苦,回家还要照顾一大家子。"
小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奶奶,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妈妈想卖房子,爸爸不同意,是不是?"
我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孙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奶奶,我不想卖房子。"小浩认真地说,"那是爷爷奶奶的心血,是我们家的根。"
我忍不住抱住了他,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晚上回家,巧云正在厨房做饭。看见我和小浩回来,她勉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志强尝试着聊了几句工厂里的事,但很快就没了下文。
小浩突然放下筷子,对巧云说:"妈,我下学期就毕业了,马上就能工作挣钱了。咱们不用卖房子,我来给家里添砖加瓦。"
巧云的筷子停在半空,脸色变了变:"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猜的。"小浩说,"我看这段时间家里气氛不对,就猜是为了房子的事。"
巧云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妈,"小浩接着说,"其实我挺喜欢咱们这房子的,虽然小了点,但住着很温馨。再说了,奶奶和爷爷在这住了大半辈子,这里有他们的回忆,有我们全家的回忆。"
我看着小浩,心里又酸又甜。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巧云的眼圈红了:"可是..."
"巧云,"我打断她,"我知道你嫌这房子小,想换大房子。其实我也可以理解,年轻人都想住得宽敞点。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房子对我的意义?"
"您老实说,是不是听到我和玲子说话了?"巧云问道。
我点点头:"是的,我听到了。你想把我送养老院的事。"
餐桌上一片沉默。
后来我才知道,巧云从邻居李大娘那里听说了我年轻时的事。那是1975年的冬天,我带学生去郊外写生,有个孩子不小心掉进了结冰的河里。我二话不说跳下去救人,结果虽然把孩子救上来了,自己却在冰水里泡了近十分钟,从此落下了严重的风湿病。
李大娘说:"守菊老师可是咱院子里的英雄啊,当年要不是她,那孩子准没命了。她这病就是为了救学生落下的,几十年来没断过药。"
那天晚上,巧云来到我房间,眼圈红红的:"娘,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年轻时的事。李大娘都告诉我了,说您是怎么救了学生,又是怎么吃了几十年的药..."
我摆摆手:"那都是老事了,不值一提。"
"不,娘,我...我真的很惭愧。"巧云的声音哽咽了,"我只想着自己想要更好的生活,却没考虑过您的感受。您放心,我不会再提卖房子的事了。"
我看着她,心里的结慢慢松开了一些。
最让我意外的是小浩。第二天,这孩子主动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了我的房间:"奶奶,我搬来和您住。您晚上有什么不舒服,我也能照顾您。"
"这怎么行?你都这么大了,和奶奶住不方便。"我连忙阻止。
"没什么不方便的。"小浩笑着说,"奶奶陪我长大,现在该我陪您了。再说了,我马上毕业参加工作,早晚都要独立。现在提前适应一下,不也挺好的吗?"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就这样,小浩搬进了我的小屋。我们俩一起收拾出了一片空间,放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床。晚上睡觉前,我们会聊聊天,说说各自的一天。
小浩还给我买了个收音机,比我原来那个好多了,不仅能听新闻评书,还能听音乐。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听广播做早操,然后吃早饭。
巧云也变了很多,开始主动询问我的意见,帮我熬药,陪我去医院复查。她还专门学了几道我爱吃的菜,虽然做得不如我,但那份心意我领了。
那个周末,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重新商议了住房问题。
志强提出:"娘,咱们家是小了点,但暂时不急着换房。等小浩工作稳定了,我们攒些钱,看能不能在附近买套大点的,这样您还能住在熟悉的地方。"
巧云点点头:"是啊,娘,我想通了,房子不急在一时。我们慢慢攒钱,争取几年后买个大点的,到时候您住主卧,我们住次卧,小浩也有自己的房间了。"
小浩兴奋地说:"我毕业后一定好好工作,多挣钱贴补家用!"
看着他们,我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是房子有多大,而是能不能找到心安的地方。而心安的地方,永远是有爱的家人在的地方。
"其实,"我缓缓开口,"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能和你们在一起,看着小浩成家立业,就心满意足了。房子嘛,早晚是你们的,我不过是暂时替你们保管而已。"
志强握住我的手:"娘,您放心,只要我们在一起,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巧云也凑过来:"娘,您别想太多,我们会一直陪着您的。"
小浩笑着说:"奶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们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看着他们关切的目光,我眼眶湿润了。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真谛——经历风雨,见到彩虹。家人之间的磕磕绊绊,终究抵不过那份深厚的亲情。
晚上,我从五斗橱的夹层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我和老伴的结婚戒指。我把自己那枚取出来,套在无名指上,又轻轻摩挲着老伴的那枚。
"老王啊,你放心吧,咱们的家,好着呢。"我对着窗外的星空轻声说。
当夜色渐深,我躺在床上,听着小浩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踏实极了。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夜空,清辉洒落,照在老院子的砖墙上。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座老房子里,一个平凡家庭的温暖故事。
夜深了,我闭上眼睛,梦见老伴站在槐树下,冲我微笑。他说:"菊子,你做得很好。"
我在梦中点点头,笑了。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