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不去!"我拍了桌子,差点把上面的茶杯震翻了,"我刘长福六十九了,自己活得好好的,瞎参合什么相亲?"
"我不去!"我拍了桌子,差点把上面的茶杯震翻了,"我刘长福六十九了,自己活得好好的,瞎参合什么相亲?"
李大妈被我这一嗓子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却仍不依不饶:"刘老师,您这是何必呢?老伴走了这么些年,一个人多冷清啊!老张家的大姐也去,人家可是退休干部,气质好着呢!"
我摆摆手,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别费心思了,我这把年纪,就想清清静静过日子。"
我是刘长福,在县里三中教了三十年的语文,桃李满天下。
我家那口子——我现在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五年前因为脑溢血走了,走得突然,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给我。
那时候我刚退休不久,本想着两人一起颐养天年,好好享受几十年辛苦后的安宁岁月,谁料想半路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如今我一个人住在老城区八十年代建的两居室里,房子虽然老旧,但住了大半辈子,早已融入了骨血。
每天早晨起来,我会先到阳台上的绿萝、吊兰前转一圈,看看它们有没有新抽出的枝丫。
然后煮一锅小米粥,切两片腌了多日的萝卜咸菜,再从冰箱里取出前一天包好的馒头,热一热,就着粥吃。
日子简单却有滋味。
李大妈是我们小区里的"热心肠",专门操心别人的闲事。
自从我爱人走后,她隔三差五就往我家跑,今天送点亲手包的饺子,明天拿来自家腌的咸菜,嘴上说着"一个人吃饭可怜见的",眼睛却总往我家里东张西望。
起初我还感激她的关心,后来才明白,她是打着"热心肠"的旗号,想给我介绍对象。
"刘老师,您这年纪正好啊,再找个伴儿,互相有个照应。"她总是这么说。
我每次都笑笑,应付过去:"我这人习惯了,一个人自在。"
可这次她来势汹汹,硬要拉我去参加社区举办的老年人联谊会。
她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我和老伴的合影上。
那是我们六十大寿时照的,她穿着浅蓝色的绸缎上衣,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笑得眉眼弯弯。
看着照片,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与她共度的时光。
刚结婚那会儿,我们住在学校分的十几平米的宿舍里,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
每天早上,她总是摸黑起来,打上一盆水给我洗脸,然后做好早饭。
她说:"你是教书的,早饭得吃好,不然站讲台没精神。"
想到这里,我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
我这人从年轻时就习惯"独善其身"。
教书时专心备课上课,不参加同事间的酒局;退休后也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写毛笔字、看报纸、在小区里遛弯,一切都有条不紊。
儿子在市里当工程师,一个月回来看我一两次;女儿在外地医院当医生,半年才能回来一趟。
他们常劝我搬去和他们住,但我都拒绝了。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添麻烦了。
再说,这房子里有我和老伴大半辈子的回忆,我舍不得离开。
那天早上七点半,我拎着竹编的菜篮子去菜市场。
老城区的菜市场是八十年代建的,地面总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蔬菜和鱼肉的混合气味。
我熟门熟路地朝西门走去,那里有个卖豆腐的老张,他家的豆腐做得老香了,我每周都要买两块。
刚拐进西门,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我:"刘老师!刘老师!真是您吗?"
回头一看,是王秀兰,我们师范一届的同学,以前在四中教历史。
她比我小两岁,今年六十七了,头发已经全白了,但眼睛还是那么有神,嘴角边的皱纹里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老王啊,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认得我?"我有些惊讶。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展开:"怎么不认得,当年咱们辩论赛上,您可是把我们队辩得哑口无言。'文学反映生活,但更高于生活',这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呢。"
"我啊,脑子好使着呢!"她拍拍自己的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们一边聊,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卖豆腐的摊位前。
"您也爱吃豆腐啊?"我问。
她点点头:"自从老头子走了,我就不爱做大鱼大肉了,一个人,简简单单吃点豆腐青菜就好。"
"你老伴...也走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五年前,心脏病。"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五年前,和我老伴走的那一年一样。
冥冥中似乎有种奇妙的缘分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要不...我们一起吃个早饭?菜市场旁边有家小店,豆浆油条做得不错。"我鬼使神差地提议道。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啊,我正好没吃呢。"
就这样,偶遇变成了每周的相约。
我们一起去菜市场,她教我如何挑选新鲜的蔬菜;有时候去人民公园散步,听着广场上的老人们拉二胡;偶尔在我家喝茶,翻看我珍藏的旧相册和书籍。
王秀兰和我老伴不一样,她爱说爱笑,思想开明,对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见解。
记得有一次,我们聊起年轻人的婚恋观,她说:"现在的年轻人结婚晚、离婚快,其实也有道理。不像我们那会儿,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就算过得不好,也得忍着。"
我有些惊讶:"你和老王...过得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也不能说不好,就是...不够理解吧。他是个老实人,对家里很负责,就是不太会表达。三十年,他都没说过一句'我爱你'。"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酸。
想起自己和老伴相处的日子,也是少言寡语,很少表达爱意。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相见恨晚"。
儿子某天来看我,刚进门就皱起了眉头:"爸,您这桌上的女士手帕是怎么回事?"
我一看,是王秀兰前天来喝茶时忘在这儿的,粉色花边,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用的。
"哦,王老师前天来喝茶,忘在这儿了。"我随口解释。
儿子脸色变了:"王老师?哪个王老师?您都什么年纪了,还跟女人......"
"什么跟女人!"我气得胡子直翘,"那是我师范同学,我们就是说说话,下下棋,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
儿子不信,追问王秀兰的情况。
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她以前在四中教历史,比我小两岁,老伴也是五年前走的,我们就是偶尔聊聊天,解解闷。"
"爸,您这年纪,要注意影响啊,"儿子一副教训的口吻,"万一传出去,您多不好意思啊!"
我哼了一声:"我刘长福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事问心无愧,怕什么闲言碎语!"
儿子见我倔脾气上来了,也不好多说,只能叮嘱我:"你年纪大了,别让人占了便宜。"
我心里好笑,却又有点生气。
在他眼里,我就成了一个糊涂的老头子,连自己的事都拿不定主意了吗?
果然,这事很快传到了小区里。
李大妈见了我,阴阳怪气地说:"刘老师,我给你介绍对象不去,自己倒是找上了,真是有眼光啊!"
小区里的老赵头每次看见我,都冲我挤眉弄眼:"老刘啊,艳福不浅哦!"
就连楼下卖早点的小王,也打趣我:"刘老师,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这些闲言碎语,我本来不在意,可架不住王秀兰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有天黄昏,我和王秀兰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夕阳西下。
秋风送爽,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她突然说:"刘老师,要不我们别见面了吧,免得让你为难。"
我摇摇头:"人老了,连个说话的朋友都不能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旧信封:"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们师范时代辩论赛的照片,我一直留着。"
我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我们,站在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上,我正激情澎湃地说着什么,她则一脸严肃地听着,似乎在组织反驳的语言。
"那时候的我们,多年轻啊!"她感叹道。
我看着照片,仿佛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
七十年代初,我们刚进师范学校,正是知识饥渴的时候。
学校经常组织辩论赛,我是文学社的,她是历史社的,经常在赛场上针锋相对。
那时候,我们谁也没想到,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你知道吗,其实那时候,我挺崇拜你的。"她突然说。
"崇拜我?怎么可能,我那时候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我笑着摇头。
"真的,你讲话时那种自信,那种对文学的热爱,让我很羡慕。我那时候就想,要是能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该多好啊!"
她的话让我心跳加速,脸上有些发烫。
"那你后来怎么嫁给了老王?"我好奇地问。
她叹了口气:"缘分吧,毕业那年,我被分配到了四中,他去了一中,后来通过同学介绍认识了,就这么凑合过了一辈子。"
"凑合"这个词,听得我心里一阵酸楚。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人是真心相爱,又有多少人是为了不孤独而凑合?
我和老伴,是属于哪一种呢?
正当我们相处得融洽,无视外界的闲言碎语时,王秀兰突然住院了。
那天早上,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
老电影院重映《小花》,是我们年轻时候看过的,如今电影院翻修了,有了崭新的放映设备,我们都很期待。
我早早在家门口等她,等了半个多小时她都没来。
这不像她的作风,她一向守时。
我有些担心,拨通了她的电话,却被一个陌生的女声接起:"您好,请问是刘老师吗?"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王老师的女儿,我妈今早突发心绞痛,现在在县医院。她让我告诉您,不能赴约了,非常抱歉。"
听到这消息,我心里一沉,急忙问清楚病房号,打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见到了王秀兰和她女儿。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看到我时,还是微微一笑:"刘老师,对不起啊,放你鸽子了。"
"说什么傻话,身体要紧!"我紧张地问,"医生怎么说?"
她女儿在旁边解释:"医生说是心脏不太好,需要观察几天,可能要做个小手术。"
那几天,我每天都到医院去看她。
早上煮好小米粥,用保温桶装着带去;中午回家简单吃点,下午再去陪她聊天,给她读报纸,讲笑话。
"老刘,你回去吧,别累着。"她总是这么说。
"有什么累的,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我嘴上这么回,心里却挂念得很。
她住院那段日子,我才发现自己有多需要她的陪伴。
以前觉得一个人挺好,现在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她今天会不会好一点;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仍是她在病床上的样子。
这种感觉,和当年老伴生病时一模一样。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既惊讶又恐慌。
我都快七十的人了,怎么还会有这种情感?
这不是对老伴的背叛吗?
可转念一想,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寻求温暖和理解吗?
老伴若在天有灵,应该也希望我晚年有个伴,不至于孤独终老吧?
王秀兰的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得也不错。
但她女儿坚持要她出院后去自己家休养,说是方便照顾。
"刘老师,我女儿家在省城,环境好,我去那儿住一段时间,等身体好了再回来。"临走前,她对我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空落落的:"要多久?"
"一个月吧,最多两个月。"
"那...我等你回来。"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住了,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和心爱的姑娘约定重逢。
她也笑了,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嗯,我回来。"
王秀兰走后,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但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以前是真的习惯了独处,如今却是在等待再次相逢。
每天早上起来,我会打理阳台上的花草,想着等她回来,一定要让她看看我养的吊兰,开了好多小花。
午后,我会坐在阳台上看书,偶尔抬头望向远方,想着她在省城过得如何。
李大妈发现王秀兰不在了,又来找我唠叨:"老刘,那个王老师回老家了?"
"她去省城女儿家调养身体了。"我简单地回答。
"哎呀,看来是没成啊,"她一副惋惜的样子,"我就说嘛,你们这年纪了,谈什么恋爱,互相有个照应就行。"
我没理会她的揣测,只是淡淡地说:"王老师一个月后就回来了。"
李大妈一愣,然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哦,那我等着看你们的好消息!"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王秀兰还没有回来。
我试着给她打电话,但总是无人接听。
我开始担心,是不是她的病情加重了?
还是...她改变主意,不想再和我来往了?
正当我忐忑不安时,小区门卫老李敲响了我的门:"刘老师,有您的快递。"
我一头雾水,我最近没买东西啊。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精装的《唐诗三百首》,还有一封信。
信是王秀兰写的,她说她在省城检查出了早期肺癌,正在接受治疗。
她不想让我担心,所以一直没联系我。
她女儿觉得她这个年纪了,不该再有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所以一直阻拦她和我联系。
但她说,她想通了,人生苦短,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信的最后,她写道:"刘老师,如果您不嫌弃,等我治疗结束,我想回去和您一起生活。不求名分,只求有个说话的人,有个懂我的人。"
读完信,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独处,不需要别人的陪伴。
可王秀兰的出现,让我重新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体会到了被理解、被关心的温暖。
我立刻给她回了一封信,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等她回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重阳节。
那天早上,小区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社区工作人员正在广场上布置活动场地。
我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想着王秀兰,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社区的人来通知参加活动,打开门,竟然是王秀兰!
她比走时瘦了一圈,头发剪短了,但眼睛依然明亮,嘴角挂着微笑。
"你...你回来了?"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回来了,"她点点头,"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可以回家休养了。"
"那...你的病?"
"还在治疗中,但不碍事,能正常生活。"她轻描淡写地说,但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有许多痛苦和挣扎。
"你女儿...同意你回来?"
她笑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做什么事还要孩子同意?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阵感动。
这就是我欣赏她的地方,坚强、独立,有自己的主见。
"刘老师,社区在办重阳节活动,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她提议道。
我点点头,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老伴生前常说我穿这件最精神。
我推着刚出院的王秀兰去参加活动。
刚到广场,就看见了李大妈,她看见我们,眼睛瞪得溜圆:"哟,这不是不相亲的刘老师吗?王老师也回来啦?"
我不再理会别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
年过古稀,我们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晚年怎么过。
社区广场上挂满了红灯笼,年轻人们正在表演节目,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小区。
我和王秀兰坐在一起,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心中充满了宁静和满足。
"刘老师,我们这样,挺好的。"她轻声说。
"嗯,挺好的。"我看着她的侧脸,夕阳的余晖洒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宛如一顶闪亮的皇冠。
人老了,若是身边没有相依相伴的老伴,最聪明的活法,大概就是找到那个能与你平静相处的人吧。
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只要心里有对方,晚年的路就不会太孤单。
有人说,爱情是年轻人的专利。
可我想说,爱,是不分年龄的。
它可以在年轻时如火如荼,也可以在暮年时细水长流。
就像眼前的晚霞,虽已近暮,却依然绚烂;如同那枫叶,虽已深秋,却愈发红艳。
人生短暂,何必辜负相知相惜的缘分?
在生命的最后旅程,我们依然可以牵着彼此的手,一起看落日余晖,一起听蝉鸣鸟叫,一起在冬日里烤火,一起在春风中漫步。
这大概就是老了之后,最聪明的活法吧。
来源:勿忘初心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