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闺女,这婚事账单,你看看。"母亲声音故作轻松,眼神里却盛满了拿不准的试探。
饭钱之争
"闺女,这婚事账单,你看看。"母亲声音故作轻松,眼神里却盛满了拿不准的试探。
她手里的纸条在大排档灯光下晃出一片黄色的影子。
我叫韩晓芳,今年二十七岁,一九九五年生人,属猪。
在市里一家台資外企做行政工作,每月工资三千多,在同龄人中不算高,但也足够自己花销。
去年经人介绍认识了王建军,他在一家国企做技术员,每月底薪两千八,加上各种补贴能到四千左右,不算高,但胜在人老实,家里条件也说得过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肯德基,那时候肯德基刚在我们小城开了第二家店,许多年轻人都把约会定在那儿,仿佛这样就显得洋气些。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衫,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一副标准的大学毕业生模样。
"你好,我是王建军。"他规矩地伸出手,声音有些紧张。
我也紧张,只顾低头喝可乐,吸管在杯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天聊得还算愉快,他说话不多,但每句都中肯,不像有些男孩子见面就夸夸其谈,满嘴跑火车。
交往的日子平淡如水,他总是按时出现,从不让我久等,这在当今社会已算难得。
我们去看了《无间道》的重映版,在公园划过船,在小吃街吃过烤冷面,偶尔去唱K,点一首周杰伦的《简单爱》。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了一年,两家人便坐在了一起,商量起了婚事。
那天是周六的晚上,天刚擦黑,城中心的大排档已经热闹起来。
我爸韩大明是个公交车司机,开六路公交已经十八年,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他手上的茧子有茶叶末那么厚,指甲缝里总有洗不净的油污,但为了我的婚事,爸爸特意去了理发店,还买了一套新衣裳。
那件深蓝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有些拘谨,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但他硬是挺直了腰板,点了几个硬菜,还开了两瓶茅台。
"来,王老弟,尝尝这酒,是我单位发的福利。"爸爸倒酒的手有些抖,酒水溅在桌布上,留下几点深色的印记。
席间,王建军的父亲王国强——一个身材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他时不时掏出诺基亚手机按几下,想必是在计算什么。
"老韩啊,咱们直接谈正事吧。"王叔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按照咱们这边习俗,彩礼八万,婚宴你们那边十桌,我们这边十桌,还有蜜月旅行、婚纱照、首饰首付..."
王叔的声音在我耳边绕了好几圈,我看到妈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悄悄拉了拉爸爸的袖子。
爸爸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转红,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终于挤出一句:"王老弟,这彩礼是不是太..."
他话还没说完,王叔就笑着打断:"老韩,这都是行情啊。你看隔壁李家闺女,彩礼都要十万呢。我们这也是讲究个礼数。再说了,钱又不是白给你们,还不是给小两口过日子用嘛。"
妈妈在桌下紧紧捏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
我不敢抬头,只能看着面前那盘几乎没动过的鱼香肉丝,红亮的酱汁映着我发烫的脸。
那天的饭局,王叔点了不少菜,还加了两个"硬菜"——清蒸大鲈鱼和椒盐大虾,最后花了四千八百元。
我听着老爸颤抖着声音说"买单"时,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临走时,父亲从内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那红包有些旧了,边缘甚至有些发白,但里面装的是崭新的百元大钞。
"这是我和她妈的一点心意,八百块,给建军买点东西。"爸爸的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
我知道那是他这个月的加班费和师傅们凑的份子钱。
晚上九点多,我们各自回家。王建军送我到小区门口,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不是滋味。
回到家,爸妈都没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们家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家具大多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买的,沙发上的弹簧早就塌陷,坐上去像是陷进一个浅坑。
"爸,妈,你们别担心,彩礼的事我跟建军商量商量。"我试着安慰他们。
妈妈叹了口气:"闺女,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是觉得..."她欲言又止。
爸爸突然站起来,向阳台走去,掏出一包"红塔山",点燃了一支。
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缭绕,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
第二天清晨,我的手机响了,是王建军发来的信息:"昨天吃饭四千八,按理咱们两家AA,你转我两千四百吧。对了,你爸给的那八百,也一并转给我。咱们共同生活,得算清楚。"
我愣住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好久。
这是我们认识一年来,他第一次向我提钱的事情。
我习惯性地打开支付宝,却在转账界面停住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交往这一年,我们出去吃饭,几乎都是AA制,看电影也是各买各的票。
有一次我生日,他送了我一条项链,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地摊货,不到五十块钱。
而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是攒了两个月工资买的天梭手表,花了我两千多。
他当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便收了起来,我以为他是不善言辞。
想到这些,我关掉了支付宝,回复道:"建军,这样不太好吧?那是两家人的见面饭,而且红包是我爸妈的心意..."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电话就打来了。
"晓芳,咱们交往一年了,应该坦诚相待。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花销自然要平摊。你爸给的红包,按理说也是给我的,不是吗?"王建军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一时语塞,只能答应考虑一下。
周末,我回外婆家,带了些水果和外婆爱吃的绿豆糕。
外婆李秀珍今年七十有五,是个见过大世面的老人,年轻时在国营纺织厂当过车间主任,退休前是厂里的工会主席。
她身材矮小,但腰板总是挺得笔直,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方圆几里的邻居都敬她三分。
我坐在外婆家的藤椅上,那是外公在世时做的,每一个结扣都精细得不得了。
外婆一眼就看出我心事重重,拉着我到厨房择豆角。
在剥豆角的清脆声响中,我把最近的事情和盘托出。
外婆听完,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计较钱财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感情也要算计。闺女,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没说?"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打开了我心中的闸门。
我想起了更多事情:王建军从不主动买单,一起看电影吃饭总是AA,甚至有次我生病,他带来的水果,还在微信上发了个二十八块六的转账请求。
那时候我以为这是"现代年轻人的相处方式",可现在想来,却觉得刺痛。
"外婆,我觉得建军可能是把婚姻也当成了一笔生意..."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外婆停下手中的活儿,慢慢地说:"我那会儿认识你外公,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外公来提亲,只带了两块糖和一尺布。但他说,日子可以慢慢好起来,但心不能穷。"
我点点头,眼泪无声地落下。
外婆轻轻摸着我的头:"钱是身外之物,人心才是最要紧的。我看你这闺女婿,怕是心里只有算盘珠子。"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外婆的话。
雨后的城市空气格外清新,路边的梧桐树叶子上还挂着水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我沿着小河堤慢慢走,河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回到家,我翻看与王建军的聊天记录,发现每次消费都像是一场精打细算的交易。
从来没有"今天我请客",也没有"这次算我的",更没有那些小情侣间常有的"surprise"。
我开始怀疑,这样的婚姻会幸福吗?
第二天,我找同事小李借了她表哥的车,那是一辆不起眼的桑塔纳,但足够我用了。
我开车去了王建军家所在的小区——那是城东的一个新小区,房价比我家那边高出一倍不止。
他曾说过他家里条件一般,父母省吃俭用给他买了套小房子。
然而当我看到那个小区的豪华大门和保安亭时,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在小区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恰好遇到一个送快递的小哥。
"你好,请问这个小区的房子多少钱一平米啊?"我假装随意地问道。
"这儿啊,一万二起步,顶层的复式得两万。"小哥骑着电动车,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的心沉了下去。
转天,我托关系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王国强其实在市里有个体面的职位——市供销社的副主任,年收入不菲。
而王建军家不只有他住的那套房子,还有父母住的一套老洋房,据说还有两间门面房在出租。
后来我偶然得知,王建军家其实有两套房产,家境远比表面展现的优渥。
一家人在外人面前总是装作普通工薪阶层,可在私底下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不是因为他家条件好,而是因为这种刻意的隐瞒和在小事上的斤斤计较。
"一个愿意在三千的饭局上精打细算,却有能力买万元手表的人,他到底在乎的是什么?"我问自己。
我约王建军见面,定在那家我们第一次约会的肯德基。
店里的装修已经换了一轮,从美式乡村风变成了现代简约风,但桌椅的位置几乎没变。
我提前到了,点了两杯可乐,像第一次那样,吸管在杯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王建军匆匆赶来,依旧是那副整洁的模样,只是衬衫换成了淡绿色。
"对不起,路上堵车。"他歉意地笑笑,坐下来。
我直接开门见山:"建军,我想谈谈前天的事。"
"哦,转账的事啊。"他显得很自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需要坦诚地聊一聊,关于金钱,关于我们的关系。"
"有什么好聊的?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钱不明算白算,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有些不耐烦。
"可是两家人的见面饭,为什么要我家掏一半?我爸妈给你的红包,为什么也要上交?"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王建军放下可乐杯,表情严肃起来:"晓芳,这就是你的问题了。现在是现代社会,男女平等,凭什么都要男方花钱?再说了,两家人吃饭,费用本来就应该平摊。至于红包,那是给我的,我自己处置有什么问题?"
"那你知道那八百块是什么钱吗?"我声音有些颤抖,"那是我爸的加班费和他车队师傅们给的份子钱!他攒了多久你知道吗?"
王建军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静:"这不正说明我们更应该珍惜钱财吗?既然你爸这么辛苦赚钱,你更应该学会精打细算。"
我看着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涌上心头。
"建军,我想我们不合适。"我平静地说。
"就因为这点小事?"他有些震惊,"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不是小事,是我们对金钱、对生活、对感情的理解完全不同。"我站起来,"你在乎的是账目是否平衡,而我在乎的是心与心之间的温度。"
王建军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冷笑一声:"行,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分手吧。不过咱们交往的这一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钱..."
"我会算清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我打断他,转身离开。
走出肯德基,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脸上,凉凉的,却莫名让我感到一丝解脱。
回家后,我把事情告诉了爸妈。
妈妈先是愣住,随后松了一口气:"闺女,你做得对。这样的人,嫁过去只会受罪。"
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了握我的手,他粗糙的手掌传来一阵温暖。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无言的爱。
分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先是王家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我"贪财好利"、"眼高手低"。
邻居们的目光从关切变成了异样,指指点点让我无处遁形。
"癫屁大姑娘,谈个对象还这么多事儿。"楼下王婶子总是这样对别人嚼舌根。
有几个七大姑八大姨听说后前来"做工作",说什么"女孩子年龄大了,再挑就挑不着了"、"男人嘛,有点儿小气也正常"。
我只能笑笑,不想解释太多。
那段时间,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每天加班到深夜,回家倒头就睡。
外婆是我最大的支持者,每周日我都去她家,她总会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然后絮絮叨叨地讲她年轻时的故事。
"你外公当年可是村里的俊后生,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可他偏偏看上了我这个黄毛丫头。"外婆眼里闪着光。
我羡慕地看着她,好奇这种坚贞的爱情是什么滋味。
半年过去了,我慢慢走出了分手的阴影,重新审视自己对爱情和生活的期待。
我开始学习烹饪,报了一个街舞班,认识了一群新朋友。
同事小李介绍她表弟给我认识,那是个实诚的男孩子,在火车站做行车员,虽然工资不高,但待人真诚,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我们偶尔聊聊天,关系不冷不热,我也不想着急确定什么。
这天下班,我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准备回家。
一个雨后的傍晚,商场前的广场刚刚冲洗过,地砖反射着路灯的光芒。
远处飘来几声二胡的旋律,是小广场上的老人们在排练秧歌。
就在这时,我在商场门口偶遇了王建军,他挽着一个精致的女孩,女孩手上戴着闪亮的钻戒,看起来是刚刚订婚。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闪过一丝复杂,有讶异,有尴尬,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们互相点头,没有言语,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父亲递出那个红包时的心情——爱一个人,从不是算计付出多少,而是愿意为了对方的幸福,倾尽所有,无怨无悔。
而找到这样的爱,或许是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外婆说的话:"人穷志不能穷,口袋可以空,但心不能空。"
夕阳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对我而言,这是成长的开始。
在那个因饭钱起争执的夜晚之后,我学会了看清一个人,也学会了看清自己。
人生路上,会遇到很多人,有些是过客,有些会成为生命中的风景。
而那个愿意和你共同面对风雨,不计较得失的人,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回到家,我打开了很久没有翻阅的相册,那里记录着我和王建军的点点滴滴。
我并不后悔那段经历,因为正是那些不完美的日子,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轻轻合上相册,心中默念:谢谢你,让我在错的时间遇见了错的人,才能在对的时间,留出空间给对的人。
窗外,雨停了,天边露出一弯新月,像极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