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祝苑

摘要:结果眼前的人还在试图说服我:「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没有实现,我可以帮你的,不收你钱。」

离婚后第一年,我宣布了退圈。

人人说我被陆枭抛弃得了失心疯。

直到某天某心愿博主视频冲上了热搜。

我的视频分成了七期。

那是我人生最后走马灯碎片。

视频第一期的标题是:

【等你们看到这期视频,我已经去世了。】

1

我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双眼睛。

突然被眼前的人拦住。

「你好,我是帮人实现愿望的博主,能给你做个采访吗?」

这是我退圈的第三个月。

我以为自己被狗仔认了出来,连忙挥手拒绝。

结果眼前的人还在试图说服我:「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没有实现,我可以帮你的,不收你钱。」

我转身就走,却突然听见她又追着给我看手机屏幕,「我不是骗子,我有短视频账号,不信你看看?」

我觉得她好没礼貌,可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她一看就是个新人博主,视频量少得可怜,就连点击率也屈指可数。

看见她真诚的脸,我突然想到刚入娱乐圈的我。

那时候我冲劲满满,却接连碰壁。

我突然起了恻隐之心:「你能帮我实现什么愿望?」

她这个憨憨,只是抓着头:「这要看你有什么心愿啊,不瞒你说,你是我今天问的第十七个人,他们都不相信我。比方说你有没有想见的人,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说出你的故事,我帮你安排。」

我逗了逗她,又怕吓到她。

「那如果,我想你帮我做生命最后的记录,你愿意吗?

「前提是,在我死之前,这些视频不能发出去。

「如果我没死成,你这些视频就作废了,你敢赌吗?」

2

心愿博主叫小芹,长得瘦瘦小小的。

她坐在我面前。

显得很是局促。

不,应该说她快哭了。

「祝苑姐,我没想到是你,你真的……」她双眼红通,像是根本无法接受,「我真的很喜欢你拍的戏。」

「嗯,要说我在哪个方面都挺牛的,要不不生病,一生病就是个大的。我体内有好几种癌。」

我抽了张纸递给她,「医生说我大概只剩下半年。」

她的手机还举着对我:「所以,这才是你真正退圈的原因?」

「嗯,拍不动了。不停地化疗耗费了我大量精力。而且……」我笑了笑,「太多媒体发了证明,说我头秃了。」

这是我第一次对着镜头脱下假发。

假发下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头发,整个头皮清晰可见,有点像裘千尺。

「你也知道,我挺爱美的。总被你们拍到,我不要面子啊?

「我很贪心,我要你七个愿望,你做七期视频,如何?」

3

2024-5-2 至 2024-5-8。

第一期(上)。

【等你们看到这期视频,我已经去世了。】

「你多拍拍我的左脸,粉丝都说我左脸比右脸好看多了。」

小芹已经比一周前淡定多了,可是她说,她知道这些之后,在家哭了好几天,瘦了三斤。

「我一定给你拍得美美的。」她揉了揉眼睛,「祝苑姐,你第一个心愿是什么?」

「我想去试试冈仁波齐转山。」

她立刻点头:「这个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订票。但是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想去这里?」

我对着镜头笑不出来:「曾经我和陆枭约好了,我们一起去,现在没了机会,我想去见见这个地方。不是说可以洗涤心灵吗?」

西藏很远,但并没有远得无法到达。

下了飞机,高海拔让我的身体不适,一路舟车劳顿两天才到达转山的起点塔钦镇。

在去的路上,小芹一直担心我的身体,各种叮嘱我注意事项。

我笑着逗她:「我问过医生,他说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去哪里都可以。」

一句话,这小姑娘又急红了眼。

她却又小心翼翼问:「祝苑姐,你和陆先生是和平分手吗?」

我知道她委婉问了。

其实我和陆枭的离婚闹得又大又难堪。

可是在这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我终于有勇气说出了口:「在他看来一定不是和平分手。他和你们一样,以为是我出了轨。」

「所以你的确没出轨对吧?」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我笑着点头:「嗯,我可爱可爱这个男人了,哪里还看得下其他男人?」

新人博主也有个不好,情绪波动太大。

她直接在镜头前哭得稀里哗啦。

她哭哭啼啼:「那会儿媒体都骂你出轨,他们怎么敢啊?」

我还得在镜头前哄她。

最后不得不承认:

「算了。告诉你吧,这都是我自导自演的。」

4

2024-5-2 至 2024-5-8

第一期(下)。

【等你们看到这期视频,我已经去世了。】

「我在离婚前半年,查出了癌症,那会儿还只有一种癌。医生告诉我,只要我乖乖配合治疗,还是有生存的希望的。

「后来我才知道,医生大多数都很心善,就是有时候爱说谎。

「我找了我从小到大的哥们陪我演戏,只为了快点摆脱陆枭。

「你别看他是个集团企业总裁,平日里雷厉风行。可他对我,很是认死理。」

后面我就没说了,大家懂得都懂。

小芹哭丧着脸继续问我:「姐,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你患病的真相。」

「死亡的过程很痛苦,何必拉着别人一起呢?」

小芹突然说:「最近的新闻,听说陆总他身边有了个新女友。」

「是吗?那真的要恭喜他。」我是诚心的,「他值得更好的。」

我忍受路程颠簸带来胃里翻涌的不适感。

「我这里真的没演,只是到了要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能介怀了。

「我曾经和陆枭开玩笑,他要是找了别的女人,我给他腿打断。后来,你看,我这不是很容易就放手了?」

这时候向导突然说:「今晚休整一下,剩下的路程都得徒步。全程 52 公里。不过我要给你们打预防针,这里的海拔很高,全程说是 52 公里,实际上远远不止。」

转山的第一天,目的地是止热寺。

那里可以看日照金山。

「我突然觉得,为了我一点私欲,让你陪我这样搭上性命徒步,这对你不公平。」

小芹却摇摇头:「祝苑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如果我坚持不下来,我不会勉强。而且你说你做了好几个月的攻略了,就连物品都准备得好好的。」

所幸,我们都没什么高反症状。

运气也好。

夜宿止热寺之后的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日照金山。

我学着网上张开双臂拍照。

我大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忘记我。」

想了想又喊了一句,「陆枭,我替你来了,你可以不用来了。」

这一路,可以遇见很多虔诚的藏民在叩拜祈福。

见识到了冰雹。

吃的东西也很差。

睡了体验感不好的简陋床。

三天才完成转山徒步。

我对着镜头说了这一期的总结。

「我没有告诉你的是,一开始我做攻略是想和陆枭一起来玩。后来我决定一个人来,我曾经是想过来这里自杀。」

小芹吓得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我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说。

「那会儿我觉得,反正我治不好了。我就死在湖泊里,死在雪山上,或者就死在旅途中。

「可后来,我突然不想死了。我想在最后的时光,好好活着,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小芹突然又问我:「第一期的行程有没有什么遗憾?」

我点了点头,想想都有些心惊胆战。

「我的爸妈对我可宠了,可我对他们撒谎了。我也没告诉他们我生病的事。

「我甚至还在骗他们,我重新拍戏了,去西藏拍戏。

「对不起,我错了。终究是不孝了。」

5

2024-6-4。

第二期(上)。

【人生走马灯。】

从西藏回来,高反和旅程的疲惫让我缓了整整一个月才能继续联系小芹。

这期间还有一次化疗。

每一次,我都觉得我比上一次更难起床,似乎抽空了我的力气,让我离死亡更近一步。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信任这个一面之缘的姑娘。

如果我第一期视频现在就曝光,她可以立刻爆火。

我就是在赌,赌人在面对一个快死的人时,总是多添了几分良知。

「祝苑姐,你第二次心愿是什么?」

「我想让大家多认识认识我,我也想自己重新走一走过去走过的路。」

小芹对着镜头担心:「你这个身体,我们可以慢点进行的。」

「没事,我自然是缓够了才来找你。在人生最后的时刻,人就变得贪婪,想要达成的心愿越来越多。」

「你今天的造型真好看,有点梦回你走红的那个偶像剧《今天你还记得我吗?》。」

今天我的假发是短发。

剧里我是短发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实习公司的总裁有了纠葛。

我笑着摸摸头:「我现在可以随意更换发型,是不是很帅?」

「可是你越来越瘦了。你身边的人都没看出来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和陆枭离婚了,自然不用见面。生病以来我和我爸妈见得越来越少。但是他们是父母,不免要和我视频什么的。你猜我怎么说,我说我演了个重病患者。」

我只敢用假话说真话。

她在我面前揉了揉眼睛:「那你这一期想去哪里?」

「想回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也就是两小时车程,我就到了我小时候的老家。

「祝苑姐,你身边那个助理呢?」

我的助理是个憨厚的姐姐,有时候跟着我出场还有些名场面。

「你说禹莉啊,我让她别跟着我了。」

「所以她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哈哈哈哈。」我说到这里自己笑了,「你猜我用的什么理由,她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有异样。」

我淡定地坐在镜头前,「我也撒谎了。我说我因为太爱陆枭,可是出轨这件事让我和他分开,我就抑郁了。我想要退圈治治我的抑郁症。」

「她信了?」

「哪能啊?和我那经纪人李姐两个人拉着我哭,说带我去看病。我说给我点时间,我会自己去看医生,我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就回来。」

「她们会不会已经察觉了?」

「我头发秃了这件事,本来就瞒不住。我编了这些理由,自以为很聪明。可是有一天李姐说,她不要我好好赚钱,她只要我好好活着。」

说到这些,我已经流了眼泪。

我擦了擦眼角。

「大概是没人敢在我面前提及这些伤心事,所以她们也没说自己知道到哪一步。

「禹莉这姑娘,自费给我买了十顶假发,说是送我出去散心旅游的礼物。」

说着我停了下来。

我现在纯素颜,戴着口罩帽子,全身更是最简单的卫衣加牛仔裤,背着简单的帆布包。

路人都当我是路人。

我从包里提溜出一个保温杯,喝了起来:「这就是我的小学。」

「姐,你在第一实验小学上的啊?」

我点点头,指着操场那边那棵大树:「我那会儿和别人比胆量,我爬上去了,结果下不来。吓得在树上边哭边尿裤子。」

「祝苑姐,这会儿还在上课,估计门卫不会让我们进去。」

「不进去,我就看看。别打扰人家工作。我也就是再看一眼,回头喝了孟婆汤,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哎,你这姑娘怎么这么爱哭,导演就应该找你演个大哭包。」

我指着离小学不远的一条巷子。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老家,我也得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可是一进去我就蒙了。

我站在风中凌乱。

不禁笑出了声:「哎呦喂,这里拆迁了啊。」

对着我的手机镜头不禁跟着抖了一抖。

「这可咋办?好像我老家没了?」

我对着镜头回头,估计观众也看不出我的表情。

说到底有点失落。

只是说不出口。

「往前走两步,我按着记忆里的样子给你介绍介绍。

「这里原来是条老街。媒体总是说我富家千金,我出席活动解释过,可是大家不相信。

「借这个机会,我也正好给你们看看。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周围的房子都是老平房,我记忆最深的是我那会儿逗狗玩,最后被狗追,还咬了屁股。」

「啊?」

「还好那会儿是冬天,我是跟着外公外婆住,他们给我里三层外三层穿了好几条裤子。最后咬了个洞棉花咬出来了,愣是没咬到肉。」

听起来真的哭笑不得。

至少小芹笑得哈哈哈:「祝苑姐,我脑子里真的想不出来你被狗追的样子。」

两个人嬉嬉笑笑结束,我又说:「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高中,它也离得不远。」

我停顿了脚步。

「也是我认识陆枭的地方。」

6

2024-6-4。

第二期(下)。

【人生走马灯。】

「去之前,我想去看看有家面馆还在不在。我请你吃个面条,因为我小时候就爱这一口。」

所幸,面条馆还在,只是招牌换了新。

可是老板还是原来那个大爷。

「我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

小时候食物匮乏,条件一般,嘴巴还没叼,吃什么都是神仙打架。

「你就吃素面?」小芹皱了眉头,「不加点什么?」

「我那会儿觉得这个干拌面已经是人间美味了,这老板的酱油可是自己熬的。我给你点了浇头的,你尝尝。」

虽然味道真的很好,可是我的胃口越来越差。

「所以,祝苑姐,你觉得这个面是不是和小时候不一样?」

「一样。」我眼里含了泪花,「真的一样。」

我又叹了口气,「很好吃,可是我的胃口越来越差了。」

我吃不下了。

小芹在那里边吃边抹眼泪:「祝苑姐,我也算是和你吃过同样美食的人了。」

我吃着吃着,突然眼前多了个盘子。

里面是个两个煎蛋。

我回头看他:「老板,我没点。」

老板点上了烟:「送你们的,吃吧。你和这条街有个皮丫头很像,听说她现在成大明星了。」

「我和她很像?」我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她一定很开心吧,还有人能记住她。」

「有一年听街坊说她回来过这里办过什么活动,老头我都没挤进去。」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擦了擦桌子,「对了,她每次来都是干拌面加个煎蛋。」

「爷爷你说她很皮吗?」小芹跟着问。

「皮,她可是整条街最皮的崽,但是她也最讨喜。」老爷子把烟掐在烟灰缸里,「就是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这店也要拆迁了,我也干不动了。只怕是见不到了。」

「你不是说她成了大明星吗?」小芹提示他,「那个电视上不就能看出来?」

「我就记得那娃娃小时候的样子,大了我就认不出来了。这些姑娘一会儿古装一会儿化妆的,认不出喽。」

我对着小芹的镜头小声说:「出道后,祝苑这个名字是艺名。」

「爷爷,一定是她太忙了。要是她回来,你一定能认出来。」

「是吧?就是我知道,她这些年总给我打钱。」小老头坐在位置上看着门外,「她没留姓名,可是你说这么多年了,谁还能给我这个孤寡老头打钱呢?我这些年送了好些煎蛋,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对过。」

从面馆出来,小芹问:「祝苑姐,其实你就是想着来看看他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多不好意思。」我对着镜头没有刻意躲闪,「他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每次对我都笑呵呵。忙乎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人,我就每年给他转点钱。」

小芹突然想到了什么,忘记了自己还举着手机,镜头都漂移到画面外了。

「那些无良媒体,总说你平日里过得奢华没内涵。还说你是娱乐圈最小气的女明星。」她愤愤不平,「就因为你取消了一个女学生的资助。」

那的确是我的黑历史。

我被骂上了热搜,甚至还丢了代言。

「我其实和她一直说,我可以资助她到找到工作之前。可是她后来和我要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还说想去国外见见世面。她觉得我是明星,就不应该计较这点小钱。」

我从口袋掏出一颗糖递给她,「这面蒜味重,吃点。我觉得与其钱给她出国旅游还不如给别的更需要的孩子。」

说着说着,我们就走到高中门口。

依然是进不去。

「那里是教学楼,后面是图书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操场已经翻新过了,是塑胶跑道了。」

「祝苑姐,观众一定很关心你和陆枭先生的认识过程,你能给大家伙说说吗?」

「我这个人在高中的时候就不开窍,他是高三才转来的。我那会儿老觉得他针对我,我觉得他一定是嫉妒我班级第一的成绩。我就看他很不顺眼。我们还成了死对头。」

我领着她在学校围墙边散步,又指了指教学楼,「看见那个五楼的一班了吗?尖子班。我高三就在那里上课。想了想,时光走得真快。我从一个觉都睡不够的学生变成了一个觉都睡不够的大人。」

小芹被我逗笑了:「拍戏的时候,总是熬夜吧?」

「熬,所以能有空睡一会儿都会抓紧时间休息。总不能熬得脸色蜡黄、头发真掉光了,天天在那接受各种镜头的审判吧?」

「那你们怎么从死对头变成了情侣的?」

我撇嘴摇摇头:「其实你别看他平时话少,但是真的挺腹黑的。我一直以为他的成绩总是差我几分,我每次考试都得意扬扬。结果人家会算分,不仅会算自己的,还会算我的。他说他觉得我每次骄傲的样子很可爱,所以他都会绞尽脑汁漏写或者写错两题。最绝的是,他就差我几分,拿个第二名。

「我觉得这个视频播出去,他可能会被骂大直男吧?我后来知道他成绩比我好,气得我一个月没理他。

「高考后,他居然和我表白了。

「我那会儿认定他是骗子,还放狠话:我要是和你在一起我是狗。

「而且你猜他怎么表白的,他说看过一个电影,说如果问别人最喜欢吃什么,就代表喜欢这个人。他就坚持了一个月,天天问我喜欢吃什么。那会儿我以为他家开小卖部的,总是能带各种好吃的。

「我觉得要不是他最后打了直球,我这辈子也不能反应过来他喜欢我。

「我给你说,你这个视频播出去,他这总裁的形象就没了。因为他为了让我和他在一起,他说他才是真的狗。」我也对着镜头继续说,「我带你们看过了故事,我希望以后,我和他再没有瓜葛。他总要有自己的人生,也希望关心我的人不要去找他,更不要去骂他。我没法守候一辈子的人,我希望大家能替我守候。而且,问东问西有什么意思,人都死了,没什么意义了。

「无论最后我和他生疏成什么样,他曾经对我的好都是真的。」

从高中出来,我因为走的路多了,有些疲惫。

找了个湖边的台阶坐着。

小芹在下面举着手机拍我:「祝苑姐,你现在在想什么?」

一阵风吹来,假发遮挡了我的眼。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我签了器官捐献,你们替我好好活着吧?」

有句话我没说出口。

「陆枭,被你赢了,我现在好想你。」

7

2024-6-15 至 2024-6-17。

第三期(上)。

【为什么至亲的人会离开?因为我想提前去下一世帮他们布置好家。】

小芹的声音在镜头外:「祝苑姐,不好吧?你让我跟你回家?」

「就两天的时间,让你记录一下我的生活。说是记录大概也是一种遗物,我想给我爸妈留点什么东西。」

他们跟着我享福了也没几年。

却要在这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我作为什么身份去呢?」她小心翼翼问,「说助理怎么样?」

「朋友。」我笑着看她,「难道不是吗?」

小芹哭的声音已经穿过了镜头,到了我的心底。

「真好啊姐,我都能当你的朋友了。」

我一想到我爸妈也会哭,我心里也很难受。

「我想了很多办法,如何告诉他们这个事实。可是还是胆怯了。」我开着车,带着她往家里去,「你知道吗,一开始医生告诉我只有一种癌,我那会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想通了,我要隐瞒,我觉得一种癌,我可能有机会一个人面对甚至战胜它。可后来,我发现我来不及了。我追不上它们扩散的脚步。

「你别哭,镜头会抖,哭多了回头我爸妈以为我欺负你,会揍我的。

「人生总有遗憾不是吗?

「怎么办呢,有钱无钱都无解。」

我爸妈早就在家门口等着我了。

他们习惯性帮我接行李:「就这么一个包?」

「哎呦,老祝同志,我能放两天假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妈一下子就念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剧组伙食不好?」

「杨云同志,新戏要我减肥。我这次演了个穷苦人家的姑娘,我要是胖了那就不合格了。」

「什么劳什子戏,怎么能让人减肥成这样呢?」她一把抓起我的胳膊,「你看看你这骨头都瘦出来了。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心疼。」

「行啦,等这个剧组结束,我就休息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杨云同志你就负责给我做好吃的,把我养得胖胖的如何?」

我爸又发了话:「赶紧进门,都杵在门口等着被拍啊?」

我哈哈大笑:「老祝同志,你现在都会防狗仔了。」

「之前你退圈了,我寻思终于不用出门买菜都做贼了。结果你又拍上戏了,不得小心谨慎点。就说你们女人的心思不能猜,千变万化的。」

小芹跟着我进门:「叔叔阿姨好,我是祝苑姐的朋友。」

「小姑娘长得真讨喜,不过你怎么也这么瘦,来阿姨家,阿姨把你养胖两斤。」

「好啊,谢谢阿姨。」小芹笑嘻嘻,「祝苑姐早就和我说你做菜可好吃了,我早就想尝尝了。」

一句话,愣住了现场四个人。

我扶额。

真是忘记和这姑娘提前交代了。

我妈做菜那是创新菜,称得上奇葩,绝对不能算好吃。

我爸烧得一手好菜,可我们全家统一口径,都说是我妈做的。

我伸了手出去:「杨云同志,我这么夸你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发个红包?」

「让你爸发,我可舍不得,我的私房钱要留着给你买糖吃。」

气氛真好啊。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时候:「杨云同志,你小时候太宠我,我牙蛀了好几颗你知道吗?你怎么现在还来害我?」

老两口,做了一桌子的菜。

「我的天啊,老祝同志,我是猪吗?」我批评他们的做法,「你们打算等我走后又吃几天剩菜?我跟你们讲,这就是不科学又不健康的。你们答应我,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说完,我就愣住了。

这像极了遗言。

我妈拿着筷子就砸我头上了:「你还不感恩,你打电话说要回来,你爸五点钟就爬起来去买菜了。」

我捂着头哇哇叫。

小芹动了筷子之后,很懂事地大呼:「阿姨,你做菜真的好好吃。」

「闺女,你这朋友靠谱。」我妈难得这么开心,「好吃你多吃点,明天让你叔给你再……买菜。」她差点说漏了嘴,「阿姨再给你做。」

「好嘞。」

吃完饭,我躺在沙发上放空。

胃部很疼很疼。

我爸妈在忙着收拾碗筷。

「我一回来就当甩手掌柜,他们都不肯让我做事,说我是小公主。还说我在外工作太辛苦了,只要躺平就好了。」

「祝苑姐,你家氛围很好。」

「对啊。」这个房子还是搬家之后的那个老房子,就是我在娱乐圈成名之后,我买了新房子他们也没有搬家,「老房子小了点,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

「真的吗?」小芹那激动的眼神不是盖的。

她甚至口无遮拦,「心愿团们啊,我可是实现了你们的梦想啊!我要和祝苑姐睡觉啦。」

疼劲过了,有些累,我躺着沙发就睡着了。

再醒来,小芹一直看着我,我身上盖着毯子。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怎么没喊醒我?」

小芹的声音软软的:「没舍得。我看了你两个小时。你真好看。」

吃了晚饭,我和小芹分别去洗漱。

客厅的支架上的手机,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我从浴室出来。

我妈终于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我:

​‍‍‍​‍‍‍​‍‍‍‍​​​​‍‍​‍​​‍​‍‍​​‍​​​​‍‍‍​‍​​‍‍‍​‍‍‍​‍‍‍‍​​​​‍‍​‍​​‍​‍‍​​‍​​​‍​‍‍‍‍‍​‍‍​‍‍​​​​‍‍‍​​​​‍‍​‍‍​​​‍‍‍​‍‍​​‍‍‍​​‍‍​‍‍‍​‍‍‍​‍‍​‍‍‍​​​‍‍​​​​​‍‍​‍​‍​​‍‍​‍​‍‍​‍‍‍‍​​‍​‍‍​​​​‍​​‍‍​​‍​​​‍‍​​‍​​​‍‍‍​‍‍​‍‍​​‍‍​​‍‍‍​​‍​​‍‍​‍‍‍‍​‍‍​‍‍​‍​‍​‍​‍‍‍​‍‍‍‍​​​​‍‍​‍​​‍​‍‍​​‍​​​​‍‍‍​‍​​​‍‍​‍​​​​‍‍‍​​​​​‍‍‍​​‍​​‍‍​​​‍​​‍‍​‍‍‍​​‍‍​​​​​​‍‍‍​​​​​‍‍​​​‍​​‍‍‍​​‍​​‍‍​‍‍​​​‍‍‍​​‍​‍​​​​​​​‍‍​​​‍‍​‍‍​‍​​​​‍‍​​​​‍​‍‍‍​‍​​​‍‍‍​​‍​​‍‍​‍‍‍‍​‍‍​‍‍‍‍​‍‍​‍‍​‍​​‍‍‍​‍‍​‍‍​​‍‍​​‍‍​‍​​‍​‍‍​‍‍‍​​‍‍​​​​‍​‍‍​‍‍​​​‍​​​‍‍​​‍‍‍​​‍​​‍‍​‍‍‍‍​‍‍​‍‍​‍​‍​‍​‍‍‍​‍‍‍‍​​​​‍‍​‍​​‍​‍‍​​‍​​​​‍‍‍​‍​​‍‍‍​‍‍‍​‍‍‍‍​​​​‍‍​‍​​‍​‍‍​​‍​​​‍​‍‍‍‍‍​​‍‍​‍‍​​‍‍‍​​​‍​‍‍‍​​​​​‍‍​‍​‍​​​‍‍‍​​‍​‍‍‍​‍‍​​‍‍​​​‍​​‍‍‍​‍‍‍​‍‍‍‍​​​​‍‍​‍​‍‍​‍‍‍​​‍​​‍‍​‍‍​​​​‍‍​​‍​​​‍‍​​‍​「闺女,你和我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头发为什么没了?」

8

2024-6-15 至 2024-6-17。

第三期(下)。

【为什么至亲的人会离开?因为我想提前去下一世帮他们布置好家。】

我惊讶于妈妈的敏锐。

躲了这么久,终究是要来的。

我鼓起勇气,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角色需要,我演的这个角色,家里穷,一直被人欺负。然后有个同村的姑娘嫉妒她长得好,就趁她睡着把她的头发剃了一半。」

我很忐忑,这样蹩脚的理由,也不知道我妈能不能信。

好在我妈轻易就相信了:「你不能用那种头套吗?人家演清朝阿哥那种?」

「我的头发太多了,看起来很假。再说了又不是不长了,我这么为了角色负责的人,不想这么应付观众。」我还逗她,「妈,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还想着你要是看不出来,我就找个时间突然拿下来吓你一跳呢。」

「你这假发拿下来我看看?」我妈气不过,「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的头发丝我都认识。」

我竖了大拇指。

「还是杨云同志厉害,什么都逃不过杨云同志的眼睛。」

我拿下假发的那瞬间,我看到了妈妈心疼的眼神。

杨云同志,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怕我真的撑不住了。

好容易应付完了爸妈。

我坐在房间等小芹。

她的镜头对着我,发现我在哭。

只是我忍住不发出声音。

她一下子跑过来:「姐,不哭了好不好?」

我忍不住,突然抱着她:「你说,亲自送走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感觉吗?我害怕他们受不了。」

我哭了一小会儿,想到自己还有事要做。

「我请你来我家,也是想请你用镜头记录一下。」我从包里掏出了几张银行卡。

「就当是玩个小游戏吧,这些年赚的钱在这些卡里,我会藏在家里的各处。」

「你告诉我爸妈,如果他们难受了,就和我一起玩玩这找东西的游戏。」

我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我还说了很多事,有些琐碎。

也不知道说全了没有,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我资助的一些学生,我会委托朋友继续资助。

「我建了一个希望小学,可惜刚刚砌砖头,我答应校长要去剪彩,只能说句对不起了。

「我之前那部戏,好多人骂我胖了。其实是我生病浮肿了。对不起啊。

「我爸在我小时候,就拖着我学骑自行车,刚蹬上两步就一松手,我一头就钻到了树丛里,掉了颗牙,我妈在窗口看着不停大骂。所以我有假牙。

「刚入行,我演戏演不好被导演骂,我就一直哭。

「我对外说我喜欢蓝色,其实我最喜欢粉色。我怕大家觉得土,从小就谎称自己喜欢蓝色。说得多了我自己都习惯了。

「照片我给自己 P 好了,不是黑白的,笑得也挺灿烂的,回头我发给你,遗像就用这张吧。

「其实挺不孝的,我唯一能留给他们的,只有银行卡而已。」

这一段的视频,颤抖得厉害。

第二天,我和小芹都肿了眼。

「熬夜追剧不能追了,你看,两只熊猫。」我故作淡定,又跟着小芹大吃特吃吃了一天。

临近晚饭的时间,我说我要走了。

我妈给我塞辣椒酱:「剧组伙食不行,你不是最爱妈妈做的这个吗?你带上。」

我站在一边和小芹说:「你别说,这个真的是我妈做的,真的好吃。妈,你也给小芹两瓶。」

小芹在那摆手拒绝。

我直接替她接了:「走吧,明天一早就要飞剧组,可不能浪费时间了。」

我开着车,大概半小时车程。

最终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慌忙推开车门,下车吐了个干净。

我早就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纯靠硬塞。

胃里更是疼得难受,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我通红着眼哭得不行:「小芹,我再也吃不到妈妈的辣酱了。你看我还活着,可是我的胃已经不能吃了。」

这一次,换小芹哭得哇哇的。

我很少听到女生哭得这么难听。

要多惨有多惨。

「别哭了别哭了,被你哭得我都不想哭了。」

她手机都扔在了一边,镜头对着车顶。

看不见人影,只有她大喊大叫的声音。

「我怎么能不难受,我在陪着你做最后的遗愿,我多难受啊,我难受得快要死了啊。

「我怎么就不能哭啊,我就想哭啊。」

来源:快乐的阳光啊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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