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分房一事，她顾不得体面。分而不得时，她尽显泼辣强势，即便成为焦点也不怕。可不可以不争？争起来多难看，当众让人看了笑话——年幼时的我如此想。母亲当年一如剧中的宋莹，数次找厂长诉苦，一家五口挤在20平方米的平房里如何不易。领导垂眼不应：“你不易，谁容易；你家人多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4年第22期

文-金泽香

电视剧《小巷人家》第一集，你随宋莹穿行至早已泛黄的岁月。

为分房一事，她顾不得体面。分而不得时，她尽显泼辣强势，即便成为焦点也不怕。可不可以不争？争起来多难看，当众让人看了笑话——年幼时的我如此想。母亲当年一如剧中的宋莹，数次找厂长诉苦，一家五口挤在20平方米的平房里如何不易。领导垂眼不应：“你不易，谁容易；你家人多，哪家人少？”后来，颇经过一番“拉扯”，我们终于赶在最后一拨儿从平房搬进带厨卫的楼房。对此，年幼的我并不以为意，成年之后挑上家庭重担，才咀嚼出其中甘辛。对母亲而言，不争几乎等同放弃，于家于己如何交代？

《小巷人家》剧照

追一部年代剧，与古早时光相逢。它们诞于真切的生活，迎面而来的人、事、物不受一时一地所限。影视呈现的海量信息化作无数记忆之钥，引人回望。流溢的旧日，多少浮沉心事。

那人：“往前看，别回头”

年代剧这一品类曾是“优质”“考究”“大制作”的代名词，娱乐消费兴起后一度消沉，自2020年后重受瞩目。

近年，《人世间》《漫长的季节》《繁花》《山海情》《风吹半夏》等剧制作精良，赢得收视与口碑；热播新剧又有《小巷人家》《南来北往》《乘风踏浪》《父辈的荣耀》等；更有经典剧集如《父母爱情》《闯关东》《大宅门》等长播不衰。

年代剧要准确且动人，一种叙事视角必不可缺——大时代中的小人物。比如《人世间》中的周秉昆，比起有能耐的哥姐，他胸无大志、憨厚淳朴，留在父母身边照料一家老小。“苦吗？嚼嚼咽了。”把小日子过出点意义。

《人世间》剧照

又如《漫长的季节》中的王响，老年与中年影像时时交错，回忆如时代大潮澎湃，年轻时他是人人尊敬的功勋司机，中年失业加丧子，刺骨的冬日长久停留在王响的世界。若是“爽剧”作品，编剧可轻易化解主人翁的困境，金手指一点，即现“反转”。然而剧中人是复杂的：他隐忍、执着、悲痛，却又平和。失去工作，没了依靠，干个体开出租；失去儿子，化悲痛为追凶的力量；还好，有朋友，有养子，日子就在揶揄中一天天挨下去。临近剧终，在阳光明媚的一天，所有人都觉得王响苦尽甘来，他却迷失在一片玉米地里。绿皮火车鸣笛而来，两个世代的王响惶然相遇。“往前看，别回头。”老年王响对自己说。也许坚强、忍耐、插科打诨都不是真的，呼啸的生活只剩下六个字，简单的六个字。剧中人写下一首诗，为平凡小人物点睛出浪漫气息——打个响指吧，他说/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好看的年代剧无需高深的评判标准，再高超的演绎抵不过一个“真”。邻里、街巷、琐事，搓磨与真情，那剪不断的麻线似的生活——忠于真意是年代剧的根本。

那事：怀旧，及怀旧之外

关于年代剧，两个关键词必不可少：“怀旧”“集体记忆”。

年代剧是一扇怀旧大门，引人重温岁月。剧中场景、人物形态、摆放的老物件，在怀旧人看来处处关情。与怀旧有关的事物，包括文艺作品，无不散发出玫瑰金的色彩。它混合着温柔与坚定，不至耀眼，温和宛若一粒夕阳。余晖笼罩所有，然后缓缓滑落——落入观者心湖，洇染弥漫。

在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看来，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但若年代剧遵照字面含义仅为拥有特定社会群体而追忆，必将陷入狭隘的空间。

事实上，怀旧是一种独特的情绪体验。“初看上去，怀旧是对某一个地方的怀想，但实际上是对一个不同时代的怀想——我们的童年时代，我们梦幻中更为缓慢的节奏。”《怀旧的未来》一书中这样说。而近年年代剧之所以受全年龄段观众热捧，也因其在忠于年代风貌的基础上以旧话新。

千百年来，人的困境大体相似：家庭代际、个人情感、求学就业。《小巷人家》中的黄玲，从第一集公婆不允其上桌吃饭，到为了孩子的未来面对全家人说出“离婚”二字，女性应被“看见”。《繁花》中的汪小姐，作为职场萌新，毫无心机，一腔热情，遭遇好友梅萍背刺后，迎风沐雨，实现成长蜕变。有意思的是，《繁花》热播期间，剧中多次出现的排骨年糕成了线下热卖小吃。年代剧带货，可算观剧新风潮。

《人世间》中的周秉昆，天生没有远大志向，在一次与父亲争吵中，倾吐压抑多年的委屈：“就我没出息，我多难受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心愿就是让我爹我妈满意我。你不安慰我不说，你就撒盐，什么话难听你说什么话，哪儿疼你抠哪。”周父愤言：“我说什么了！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事实！”周秉昆含了泪：“事实就该说吗？事实就该说吗？”一触即发的父子矛盾、过高的代际期待，在今天仍引人共情。

因此，当年代剧完成怀旧的基本情绪功能，转而引导受众从年代中的“他们”照见自己，时代之痕随即淡去，不变的是那些永恒课题：家庭、爱情、人际。年代剧中的小人物，是汹涌生活中的小人物，时代周期与他们的自述互文，引得身在此山、常觉生活在“片段”中的年轻观众感怀与沉思。

年代涌流，走在路上的你我，看来平凡至极，说不定某一天也会成为年代剧的群像之一。此刻灯火万家、车流熙熙，如果剧本交给今天的你，你想分享什么样的故事？成败、离合、情思，少年游或南柯梦？

又或者生出像《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一样的感悟：“我们活在人世间，最为珍视的应该是什么？金钱？权力？荣誉？是的，有这些东西也并不坏。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温暖的人情更为珍贵——你感受到的生活的真正美好，莫过于这一点了。”

请回答，属于你和我的玫瑰金岁月。此中真意，欲辨已忘言。

监制：陈章乐

终审：陈敏

审校：刘晓 刘博文

编辑：熊宇文

来源：中国青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