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樵夫,上山砍柴、劈柴的人。自从盘古开天,樵夫的行业就传下了。采樵入深山,山深树重叠。踏着晨曦的微光上山,甚至在星月昏暗时分夜半出门,一天之内穿越深山幽谷,跟着高低不平的山路攀登,或是沿溪涧前行进入密林深处,只为伐木丁丁,采取更多枝柯。直到日落时分,才负着重重柴
樵夫,上山砍柴、劈柴的人。自从盘古开天,樵夫的行业就传下了。采樵入深山,山深树重叠。踏着晨曦的微光上山,甚至在星月昏暗时分夜半出门,一天之内穿越深山幽谷,跟着高低不平的山路攀登,或是沿溪涧前行进入密林深处,只为伐木丁丁,采取更多枝柯。直到日落时分,才负着重重柴担,轧轧下山,城门在望来路长,入市博得升合粮,才能归来分与妻儿尝。这就是樵夫的生活,一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简单而质朴。每天砍柴卖钱,仅够一天开销;归来后,磨快刀斧,为明日再次上山做准备。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青年时代直到老迈不堪,老年樵夫鬓发斑白,步履蹒跚,却依旧要坚持着每日砍柴的辛劳。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职业,在我幼年时还见过樵夫,因为我家就住在山脚下,巷口的那条路靠近我们当地最高的白云山山麓,所以偶尔会有去打柴或者打猎的樵夫与猎户取道这里返回城中。那时我见过真正的樵夫,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过巷口,两挑柴扎的特别大,交错的柴木荆条构成两个长满刺的圆塔,上面用藤条简单地捆住,将扁担的两头压的弯弯的,不过健壮的樵夫看起来并不怎么吃力,负着一担重重柴薪,依然健步如飞、行走如风。
每当看见这些樵夫负薪远去的背影,我都会想象他们一天之内在山林中的生活。当晨雾还未散尽时,他们已踩着露水进山。他们总是担着担子,或是背着竹篓,后腰别着柴刀。他们腰间的柴刀泛着冷铁幽光,刀柄上缠着几代人摩挲出的赭色葛布。翻越一重重山岭,樵夫开始了他们的日常劳作。他们的斧声在山谷间回荡,那是大自然最原始的乐章。他们背着沉重的柴担,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仿佛与自然山林融为一体。
樵夫的生活并非只有辛劳,也有诗意与哲思。愈接近天地自然的地方,愈是产生深邃的思想。他们也许在“天子不来僧又去”的地方,远离尘嚣的青山绿水处,卸下柴担歇脚,倒在一棵苍翠古松下,美美地睡了一个长长的午梦。他们也许常常独自一人在山坡上,望着夕阳西下,感受茫茫黄昏,山风拂过脸颊,大地无尽忧伤,溪水将最后的天光揉碎成金箔,在满山哗啦啦的松涛声中,他们心底涌起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在中国古代关于樵夫的传说中,我最喜欢的故事是“观棋烂柯”。南朝梁代任昉的《述异记》中记载,说晋代有个樵夫叫王质,住在石室山的附近。此山林深茂密,山中有一座巨大的石粱,它又形同石室而得名石室山。有一天,王质到石室山中砍柴,在石梁下遇两童子下棋,王质在一旁观棋。其中一个童子给了王质一个像枣核一样的东西,他吃了就不觉得饿了。一局未终,童子对他说“为什么还不回去?”这时王质才想起自己是来砍柴的,连忙去拿柴斧,却发现砍柴的斧头柄已腐烂。柴砍不成了,只好顺着原路回家。一出山,他已觉得先前的山形林木、道路都好像变了,归途只能依稀辩认。总算到了村里,见往来老乡都是陌生人,他诧异地上前询问王质的家,人们告诉他,王质上山打柴,一去不归。时间已过去数百年了,当时跟他在一起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神仙一局棋,那樵夫回家已是百年身。这说明神仙们过的都是快乐的生活,所以不觉得时光的漫长。为什么遇到神仙下棋的会是樵夫?因为樵夫们出入于云雾深山,自得其乐,自由自在,是世人眼里的悠闲象征。山巅云深处,他们的伐木丁丁声里混着山雀的碎鸣,整座青山都在应和,仿佛千年前的斧声从未止息。山风卷起他们嘹亮的樵歌,惊起云中白鹤、林中麋鹿,他们的生活本身就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仙气,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走笔至此,我的眼前恍惚映出无数负薪者的倒影:披薜荔的山鬼、束发的隐士、唱《伐檀》的役夫……他们的斧声层层叠叠,在满山晚钟里酿成松涛。下山道上,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抻得很长,像风中一缕将熄未熄的樵歌。背篓里的湿柴渗出清苦气息,与道旁野兰的幽香缠绕成千年余香。
樵夫不仅是山林中的劳动者,更是自然与人生的见证者。他们的故事如同一首悠远的山歌,在历史的长河中回荡,不仅是一幅劳动生活的画卷,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遥望秦岭绵延,密林里铺满长眠的松针与伤心的银杏,腐殖土的气味浓重,石斛兰的藤蔓交缠,哪一处溪边正卧着一株倒伏的雷击木,树芯空洞里积着陈年雨水,树皮裂缝处浮着几粒朱砂似的野莓。我听到某处深山幽谷传来了斧声,叮叮的斧斫在伐著一棵老松,细听又好像不是砍斫声,倒像木鱼叩击青石的余韵。在如今这个世界上,终究再也没有往昔的樵夫了。
来源:西安交大黎荔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