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曾经我坐二了十七个小时火车,心心念念地跑去见他,只为了挽回那句“我们分手吧”。
曾经我坐二了十七个小时火车,心心念念地跑去见他,只为了挽回那句“我们分手吧”。
却见他牵着个女生站在我面前,声音寒到极点:
“林枫,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贱!”
后来一次春节前回老家,他成了专车司机,戴着白手套弯腰替我开车门:
“林小姐,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面无表情地坐进车后座,沉默了片刻,抬头玩味地看他:
“说说看,你能提供什么服务?”
1
五年前,我被分手了,毫无征兆的。
男朋友刚在朋友圈发了我的照片,配文:我的如愿以偿。
转天就骂我贱。
等我想再看一遍那条朋友圈,试图证明他还爱我。
才发现,他已经把我拉黑了,删了我的一切联系方式。
五年里,我没再开始过新恋情,对话框里那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留给我的,只有愤恨和不甘。
唯一能让我顺心的,就是闺蜜孙莉莉嘴里偶尔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他混得不好。”
这就够了。
但我没想到,曾经家境优渥的他竟然能混的这么差。
过年回家,从高铁站出来,我迎着冷风去看手机里的车牌号。
路边一辆黑色本田打着双闪,一个单薄的高挑男人小跑着从车上下来。
他戴着白手套弯腰替我开车门:
“林小姐,很高兴为您服务。”
视线扫过他的侧脸,我全身气血瞬间逆流,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手心被掐地隐隐刺痛,我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坐进后座。
沉默片刻后,我抬头嘲讽地看他:
“说说看,你能提供什么服务?”
对上我嘴角的那一抹冷笑,他脸色倏地一白,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无视我的挑衅,关上车门,回到了驾驶座上。
我憋着股气,视线扫到他那被磨出毛边的袖口,忍不住就讥讽:
“这么冷的天都舍不得买件棉衣穿,看来你的新女友很败家嘛。”
他从后视镜里冷漠地看我一眼,目光碰撞下,他眼底毫无波澜:
“准备出发了,请您系好安全带。”
我烦躁低头,扫了眼手机订单。
“姚师傅?”我讥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改的姓?”
他终于淡淡开口:
“这是老姚的车,借我拉点活儿。”
我愣了愣,旋即似笑非笑地嘲笑道:
“你不是车主,我不能把钱付给你。”
视线瞄到他放在座位边的手机:
“加我微信,我给你转账。”
“公司规定,我们不能私自添加乘客的微信。”
“呵”,我冷笑一声。
是公司不允许,还是你不愿意?
我拿出手机,选定我俩的对话框,直接发了好友申请。
他抿了抿唇。
我见状,直接把目的地修改到了30公里以外的城郊。
“通过,否则这单别要了。”
郝维,我要你当初你怎么删的我,现在就怎么加回来。
2
他通过了,五年时间里,他都没搭理过我。
现在竟然为了289块钱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我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心酸。
“车辆已到达目的地”的播报声响起。
我攥了攥手机,下了车。
回看了郝维一眼,他目视前方,没有给我一个回眸。
呵…
我忍不住转身直接冲过去,猛拍了几下车门,吼道:
“师傅,发票!!!”
郝维轻叹了口气,给我打了发票,仔仔细细抻平,交到了我手里:
“林小姐,您的发票。”
我随手揉皱了发票,胸中气血翻涌。
行,郝维,你跟我玩儿冷漠是吧?
我当着他的面撕碎了发票,手一扬,碎纸撒了一地。
我就不信,他还是没反应。
果然,他顿了顿,开门下了车。
我心跳突然加快了速度,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郝维看了看我,弯下腰,捡起了那些碎纸片,“你呀,还是这个脾气。会给清洁工添麻烦的。”
我……
我的心更沉了。
郝维变了吗?
除了变得冷淡,其他的……
好像全都未变。
3
回到家,孙莉莉正一脸坏笑倚在我家门口,那表情就好像在说:
“我都看见了哦。”
我推开她,去拿钥匙开门。
她语气欠欠的:
“想见郝维吗?”
我拿钥匙的手顿住了。
鬼使神差的,还是跟她去了KTV。
一进包间,就看见了独自在角落擦拭酒杯的郝维。
他好像完全看不见我,专注摆弄面前的酒杯。
孙莉莉感受到我的目光,故意把我推到了他面前。
我不着痕迹的抬起手看了看表:
“这个点,应该很多人打车呀?你还有时间来这种消费场所?”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终于转过来,寒着脸说:
“我在这里工作,林小姐。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得像你一样轻松!”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KTV制服,咬咬唇,从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给我倒杯酒,这是小费。”
他微微皱眉,沉沉看我。
外套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注意到郝维的余光也在瞄我的手机。
我故意晃了晃,露出“师兄”两个字。
发出了这辈子最嗲的声音:
“喂~~师兄啊~~~”
郝维眉间一拧,额角跳了跳。
我一勾唇,摇曳生姿地转身走了出去。
等我回来时,郝维不见了,面前多了杯玛格丽特。
我酒量极差,一杯就倒,以前他从不许我喝酒的。
自嘲地笑了笑,我端起那杯酒,报复似地一饮而尽。
……好酸,是柠檬水?!
曾经我最喜欢喝的柠檬水。
我怔怔地咽了下去。
“……郝维”
“林小姐,是需要我收杯子吗?”
他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静静看着我,跟以前每次我闹脾气时一样。
我的眼眶突然湿热。
那一刻,心底里涌起股莫名的冲动,我朝他走去。
他却后退了两步,收走了酒杯,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
郝维从KTV里出来的时候,道路上已经没什么车流了,街灯孤寂地站着。
我靠着车门,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下班了?”
他停在原地,看我的眼神像一汪深海。
“林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是……继续恨我吧。”
我烦躁甩了两下头,声音在夜风里吹散: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4
老家下了场大雪,我独自去了我妈的墓地。
那儿有一片梅林,风一吹花瓣洋洋洒洒。
可我妈墓碑前被扫得干干净净,一束山茶花安静躺在地上。
卡片上写着:枫枫。
是郝维的字迹。
我有些疑惑,他还跟以前一样来看我妈?
雪停后我准备去养老院看外婆,正在下楼就听见乔姨在招呼代驾:
“小姚,外面那么冷,快进来!”
别墅铁门外,郝维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我停在楼梯上,一眼就瞧见他外套帽子里夹了几片红色花瓣。
我眯了眯眼。
乔姨向我介绍:
“这是小姚,人很勤快的,这几年我跟你爸去远一点的地方都是他接送我们。”
我看着他,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车子缓缓压上了积雪的路面。
我坐在副驾上,语气冰冷的问:
“郝维,你到底什么意思?”
“公司派单,凑巧而已。”
“那这个怎么解释?”
我从他帽子里取出那几片花瓣。
“为什么还去送花和卡片?”
他冷峻的面庞一语不发,看不出情绪。
好!又是什么都不说。
我愤怒地把花瓣甩到他脸上:
“停车!!!”
他转过头来,平静地看我,略带着无奈:
“别闹了,外面路滑。”
“不用你管!停车!”
我朝他吼完就去抢他把着方向盘的手。
“够了,林枫!”
突然一个急刹车,郝维探身把作乱的我强摁在座椅上。
他的整张脸在我面前放大,熟悉的味道将我笼罩。
我的心猛地一跳。
车内陷入一阵寂静,两个人的心跳声都慌乱不已。
突然,一阵尖锐的铃声在车里炸开,我被惊得弹了起来。
郝维连忙松开我,将他的手机静音:
我瞪大的眼睛下意识的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小可爱”三个字深深地刺痛着我的眼睛。
屏幕上“小可爱”三个字还在持续亮着,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屏幕,没舍得挂。
我的心底里涌现出无尽的心酸和苦楚,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下了车,我狠狠把车门甩上。
5
郝维还是先接了电话。
我提着大包小袋恨恨地走出了好远,胳膊突然被拉住,然后手里一轻。
郝维的气息从头顶压过来:
“我帮你把东西送过去吧。”
“不用你假惺惺!你赶紧去约会吧!”
我猛地一拽,想抢回他手里的袋子。
他低头看我,眸色深深,不解释,也不松手。
我歇斯底里,重重往他胸口上猛的一推:
“给我滚!我不是你鱼塘里养的鱼,郝维,你!不!配!”
他被我推得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怔怔看我,鞋面沾上了裹着泥沙的脏雪。
以前每年下雪我都喜欢在雪地里疯跑,每次都是他蹲下来擦干净我鞋上的脏泥。
我俩动静不小,周围有人围观,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枫?”
是外婆。
我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养老院了。
外婆有老年痴呆症这件事,郝维是知道的。
我们被带进间狭小的一居室,外婆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饺子:
“快吃吧,小幺,是你最爱的茴香猪肉馅。”
我一僵,抑制不住情绪红了眼眶。
小幺,是外婆对我妈的称呼。
郝维的目光一直投在我身上,外婆催他:
“你也吃呀,小林,今天你俩怎么没把孩子带来?”
“啊…”
郝维被认成我爸了,他求助地看着我。
外婆又转过头来问我:
“小幺,你上次说小枫交了个很帅的男朋友,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咳咳…”
我被一口饺子汤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余光却瞥到郝维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幅度,是那个许久未曾见到的笑容。
……
从外婆那儿出来,车往别墅开去。
一路上沉默不语。
那栋别墅是我爸生意发达了之后买的,我还是习惯住在我妈以前住的的房子。
“回以前的家。”
终于,我打破了这份寂静。
郝维没多说什么,娴熟地掉头。
他没有开导航,车子穿过大街小巷抄了几条近路,他好像对我以前住的地方很熟悉。
我盯着他的侧脸,渐渐冷静下来:
“郝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他微微偏头,有些躲闪:
“还是送你回家吧。”
呵!他以为我想谈什么?苦苦哀求他回心转意么?
我胸中的怒意卷土重来,话里带了刺:
“怎么?家里管得严?是你那个小可爱?”
郝维目视前方没有答话。
“看不出来,郝维,这几年你的口味变化不小嘛。”我冷笑道。
车子“嘶”的一声急刹,我被惯性带得往前俯冲,又重重砸回座椅上。
过了好几秒我才缓过神来,不仅仅是被他突然刹车吓住。
更是因为那个“小可爱”在他心里的地位。
连说都说不得。
“林枫。”
他忽然叫我的名字,眼底的冷意深不见底,眉宇间有些许怒意:
“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盯着他满面寒霜的脸,嘴角也浮出个冷笑。
很好,不用谈了。
6
“你是不是对郝维还余情未了?”
清吧里,孙莉莉抿了口鸡尾酒问的直接。
“能不能别提他,倒胃口!”
我自顾自地拿起旁边的酒瓶想要给自己满上。
孙莉莉一把夺走,推过来一杯果汁:
“那你为了什么要借酒浇愁?”
我被戳中心事,有些恼羞成怒:
“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就非得围着他转吗?”
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声音里有些无奈:
“枫枫,郝维他真的…”
“嘭”,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打乱了我们的对话。
身后几名陌生男子正扭打在一起。
突然,一大块银色金属被急速甩出来,正中一个服务生头顶。
服务生被当着我们的面开了瓤,鲜血和脑浆瞬间迸裂,有几滴溅到我脸上。
孙莉莉当场吓出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
我瞬间清醒,立马反应过来,随手找了条毛巾摁住他的伤口:
“赶紧打120!”
其中一个男子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拨通了120:
“什么?我们镇里的医院处理不了?”
“喂?我是医生。”我抢过手机,“赶紧派救护车过来,用上设备,去市医院还来得及。”
救护车开了五个小时,我一直在跟那名服务生说话。
我妈就是在救护车上没撑住,所以我见不得生命流逝。
把人送到手术室,我想起来要问问孙莉莉的情况。
却见手机里有无数个未接来电和微信。
基本上都是郝维。
“林枫?你在哪儿?”
“别闹了,快告诉我!”
“林枫,我很担心你。”
“我只想确认你的安全,告诉我你在哪儿,好不好?”
“枫枫,我求你了。”
正翻看着,突然有个人影挡在我面前。
抬起头,是郝维。
他身上穿着KTV的工作服,领结歪在一边,满头大汗。
“枫枫”
他气喘吁吁地唤我,眼神里无比焦躁,却又带着些许欣慰。
我心神一颤。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
“你受伤了?”
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我不自然地偏了头,躲开了他的手:
“你怎么来了?”
他双手扶正我的头,认真的看着我,声音嘶哑又执拗:
“你哪里受伤了?”
我想起身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的血渍,对上他眼底的焦急,撇过头:
“那是别人的血。”
话音刚落,人就被他按进怀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郝维的衬衫被汗湿透了,怀里属于他的味道很强烈,以前他打完篮球也喜欢这样把我抱在怀里。
恍惚之间,我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像多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我在他怀里挣扎着扭了扭脖子细细分辨,赫然在他衣领褶皱处发现一抹唇印。
淡淡的豆沙粉。
原来那丝甜甜的味道,是香水味。
全都,很适合他的小可爱。
我的心火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意。
郝维,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备胎?小三?
我愤恨着大力挣脱出他的怀抱,一字一句说出那句伤我最深的话:
“郝维,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贱?”
7
他浑身一抖,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我本该得意的,我识破了他的虚伪。
但嘴角强撑的冷笑却在他转身时顷刻瓦解。
我没再回老家,提前结束了春节假期回医院上班。
过了两天,郝维的兄弟老姚给我打了电话。
我有些意外,但我还是接了。
长久的对峙后,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语气幽幽:
“这几年,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又怕你问我…”
我呼吸一滞。
五年前,我大学毕业的前几天,郝维带我回家见了父母。
我们说好了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所以我安心回校毕业了。
可郝维的父母在我毕业前因为挪用巨额公款被判刑入狱,在我回校的前一天,他的父母在监狱里自杀了。
一夜之间,郝维成了孤儿,还背负着巨额债务。
毕业前夕,郝维决绝地跟我提出了分手。
我当时不知道,坐了二十七个小时硬座去他学校想问个清楚。
他却牵着个女生十指相扣地走到我面前,声音寒到极点:
“林枫,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贱!”
我那时候年轻,心气高,走了就没再找过他。
但心里的隐藏的爱、愤恨和不甘,每时每刻都在折磨我。
老姚缓缓说出往事,我听得出来他是想为郝维辩解。
现在回过头去,我能理解郝维为了分手故意找女生来气我。
但是那次雪天里,望着手机里“小可爱”出神的他,我永远也忘不了。
一个人发自心底的紧张和爱意是装不出来的
一想到我跟他之间缺失的五年里,都是另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他,我就没办法不介意。
我永远也无法接受他脚踏两条船。
也永远无法接受自己只是个备胎。
“以前你就是郝维的死穴,跟你分开之后他也脱了层皮…”
老姚幽幽的话语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无情地打断他:
“那个‘小可爱’,现在是他的死穴了,对吗?”
我屏住气等着老姚说“不是”,但他沉默了,然后他又叹了口气。
我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攥着手机的手在不停颤抖。
在阳台上吹了一夜冷风,我脑子里回想起我跟郝维认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全部想完之后,突然就释然了。
从前大学异地恋,一直是聚少离多。
后来因为误会分开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误会解开了,我们之间又有了别人。
你看,命运一直在告诉我们,没结果的。
所以,认命吧。
8
我把手底下的研究生们都放了假,每天一个人查房,写病历,做穿刺,跟家属谈话。
累是真的,所以下班回到家,一沾枕头就睡。
我借此来麻醉自己。
也真的再没想起过郝维。
节后的某一天,我正在跟家属谈手术方案,手机响了。
我没存他的电话,但是那串号码早就烂熟于心。
还是家属出声提醒:“林医生?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以我对郝维的了解,他绝不会再给我打电话了。
除非…
电话长时间没有被接通自动挂断了,手机刚安静了不到一秒又响起来。
还是他。
一接通,郝维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冷淡,而是一种隐忍的低声下气和急切:
“林枫,你有认识的血液科医生吗?”
我轻而易举就被他的声音牵动情绪,简短回答:
“我就是。”
沉默片刻后,他语气里带着恳求,小心翼翼地问: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次,看个病人?”
能让他这样放低姿态来求我的,想必是他的“小可爱”吧。
电梯厅的窗户开着,早春的寒风穿堂而过,好像也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去了,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想想曾经的他是多么肆意飞扬,到底还是有些心疼的,我答应了:
“好,什么时候过来?”
他立即做了决定:“今晚就动身,坐120过去。”
他曾经为了我千里迢迢奔波过一次,现在要为另一个人了。
我微微皱眉:“好,我给你留床位,到了给我打电话。”
凌晨五点半,我接到郝维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喘:
“林枫,我们到急诊了。”
我从值班房的架子床上坐起来,压着嗓子回答:
“直接上病房,19楼,我去电梯口等你们。”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还是被惊住了。
狭窄的转运床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
她的体积只占了床的四分之一,口唇白得像纸。
郝维神色紧张,紧紧握着小女孩的手。
原来这就是他的小可爱。
她看上去状态很差,但眼神却很平静。
我做检查时看到病历上的名字叫郝悦,心里便猜到了七七八八。
那一瞬间,心底里莫名的心疼和难受,压着我呼吸不过来。
这么些年来,他独自一人,到底承受着些什么。
郝悦明明疼得身体蜷缩,打针却很乖,懂事得让人心疼。
药效渐渐起来,她全身舒展开,睡颜安静祥和像个小天使。
郝维就是在这个时候办好手续推门进来的。
看到熟睡的小人儿,他脸上的焦急散去,眼底浮上一层雾气。
我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撇开脸低声说:
“出去谈吧。”
9
走廊上,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开门见山道:
“郝悦之前的病历上诊断地很明确,急性淋巴细胞型白血病,如果积极治疗,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严重的。”
郝维的脸一阵铁青,紧紧咬住后槽牙极力控制情绪。
半晌,他颓然低下头盯着地面,声音里全是哀伤:
“出事那年,她才一岁,世界上就剩我一个亲人了。我不会带孩子,大学又没毕业,只能把她寄养在别人家,自己多打几份零工来付生活费。”
主动说起往事,就像让他亲手揭开自己身上最深的伤疤。
他渐渐靠墙蹲下去,瘫坐在地,声音越来越嘶哑:
“悦悦特别乖,身体不舒服也忍着不说,直到去年她突然晕倒才查出来这个病。”
“她这病治起来很费钱,我打多少份工都赚不够。”
“悦悦怕我太辛苦从来不跟我说,每次疼起来她都硬扛着,我都不知道她原来这么难受…”
他突然哽咽住,以手掩面,肩膀不住颤抖却不肯发出声音。
看到他这样,我心如刀绞。
我再也无法克制,蹲下身,将他的搂进了怀里,轻抚着他的背:
“郝维,你振作点,悦悦现在很需要你。”
“你听我说,我工作这几年有些积蓄,你拿去给悦悦治病。”
他却突然将我推开,站起来后退一步,双手抹去泪水,眼神坚定:
“不用了,你这次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欠你的人情,我会想办法还的”。
我心头的滚烫被他一句话给冻住。
可我真的不甘心,我们之间没有别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的?
我红着眼眶近乎于虔诚地仰视他:
“郝维”,喉头一热,我还是问出口:
“如果没有悦悦的事,你还会来找我么?”
他站在原地久久地注视我,眼神里划过很多情绪,最后是深深的怜悯。
走廊尽头有人叫我:
“林枫师姐,办公室有病人找你。”
我满心的期待全被熬成苦涩,最终强撑着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住在医院,郝悦的治疗全程由我亲自跟进。
几天下来我在郝悦那儿混了个脸熟。
她的状况好转,每次去查房她都甜甜地叫我“医生姐姐”。
这天我刚进病房,小丫头看上去精神不错,从床上爬起来笑容甜美:
“医生姐姐好,我哥哥刚刚出去了。”
我低头边看病历边答:
“我是来看你的,不找你哥哥。”
说完仔细翻看她近期的血液检查指标。
小丫头凑近了些,好奇地盯着我的胸卡,突然惊讶道:
“果然是你,林枫姐姐。”
“嗯?”
我满脑子都在想她近期的用药,根本没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
小丫头便又大声说:
“你果然就是林枫姐姐,我哥哥手机里有你的照片”。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老是叫‘林枫’这个名字。我进医院的第一天就认出你了,但是哥哥不让我说”。
郝悦睁着大大的眼睛,天真地盯着我。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指尖停在检查报告单上微微颤抖,差点要握不稳病历夹。
好你个郝维。
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拉着郝悦的小手问:
“小悦悦乖,告诉医生姐姐,你哥哥还跟你说什么了?”
郝悦乖巧地点点头,把这些年郝维对我的思念倾诉得淋漓尽致。
从病房里出来时,我心里多年来的压抑顿时烟消云散。
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连空气都是甜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在心底熊熊燃烧。
10
中午的休息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去午休了。
我独自留下整理病历,时不时看一眼大屏幕上小悦悦的生命体征。
郝维在办公室门口敲门,我抬起眼皮,顿时唇角一勾:
“进来。”
他沉默地走到我办公桌前,我手下动作没停,眼睛盯着屏幕问:
“找我什么事?”
“我上午去交住院费,收费处说有个医生给交了三万。”
“我说了不用你帮忙,我还不起你的人情。”
我停下键盘上飞舞的手指,笑着挑眉看他:
“呵,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帮帮小悦悦,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不管你怎么说,这些钱我们不能要,我一会儿就去退费。”
我慢悠悠站起来,直视着他,冲他招招手:
“你过来。”
他微微皱眉,但还是稍微靠近了些。
趁他不备我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震惊的表情下,我的红唇直接印了上去。
感受到唇间的温度和柔软,往日的甜蜜回忆被瞬间勾起,我眼眶立马就湿润了。
郝维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推开我:
“你干什么?”。
我也不恼,盯着他的嘴唇颇为回味地嗔怪:
“薄情的男人。”
他额角血管突突直跳,眼中有薄怒,咬着牙喊我的名字:
“林枫!”
我丝毫不理会他的脾气,坐下继续整理病历,无所谓地说:
“你敢去退费我就当着小悦悦的面亲你。”
“啪”的一声,他双手重重撑在我的办公桌上,俯下身怒视我,像一只炸毛的狮子。
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过来。
我转头,故意将视线游移到他唇上,嫣然一笑:
“怎么?想再来一次?”
他突然弹开,重重哼出一口气扭头就走。
我却笑得开怀。
他火了,这就对了。
第二天的查房,我没有再避开郝维。
走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削梨。
郝悦一看见我就开心地喊:
“林枫姐姐,早呀!”。
我也笑着回答:
“早呀!小悦悦,今天状态不错哟”
视线扫过一脸不自然的郝维,我又加了句:
“你的气色也不错哟,郝悦哥哥。”
话音刚落,郝维就一脸铁青。
碍于我身后的研究生们都看着他,他只能胡乱点点头。
我好心情地轻哼一声,打开手里的病历夹。
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是李瑞师兄的电话,我当众接起来:
“喂?师兄,对我今天值班…那晚上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我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一丝诡异。
大家都不说话看着我,尤其是郝维的眼神,竟然有股子幽怨?
略一思考,我明白了,这是鱼儿上钩了呀。
嘴角噙着一丝笑,我一低头瞥见郝维手里的水果刀正在贴近他自己的虎口,忍不住出声提醒:
“小心手。”
郝维猛然回神,将手抽开,周围传出阵低笑声。
他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的梨和刀往床旁桌上一抛,侧身出了病房。
小悦悦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哥哥出了病房。
我摸摸她的头,凑近她耳边小声安慰:
“没事儿,你哥哥跟我闹脾气呢,一会儿就好了。”
小丫头听我说完,咧开嘴傻乐,小眼睛里亮晶晶的。
晚饭时间,竟然在去食堂的专梯里偶遇了郝维。
我主动打招呼:
“这么巧?你去给小悦悦打饭?”
他拿着饭盒进来,没理我,走到离我最远的一个角落站着。
我笑笑,都多大人了,气性还这么大。
出了电梯,刚进食堂,李瑞师兄站在不远处一排座椅间向我招手:
“林枫,这儿。”
我朝师兄走去的同时,隐隐感觉到有一束目光钉在我后脑勺上。
师兄提前打好了饭,我坐下刚吃了一口,他就问:
“怎么了?怎么突然间要辞职?”
李瑞师兄是我同一个硕导的嫡系师兄,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我不想拿搪塞别人那套话来敷衍他。
在碗里来回扒拉了两下米饭,我朝郝维的方向一扬下巴:
“喏,为了他,我在心里记挂了五年的人。”
郝维在窗口前排队,频频回头看我们,却总是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师兄一愣,反应过来后也转头去看郝维,然后似笑非笑: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痴?”
我自嘲地笑笑:
“让你见笑了,人嘛,总得要有点追求才有意思。”
师兄喝了口汤,无奈地摇摇头,吐槽我:
“那你这效率也太低了,五年!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你可得打起精神来,我等着你的请帖。”
我心里一暖,端起面前的汤,跟师兄干杯:
“一定加油!”
饭吃到一半,师兄接到电话先走了。
郝维一本正经地端着两个饭盒坐到隔壁的空桌上。
我笑笑,端起盘子挪到他对面。
瞥了眼他碗里的菜色,我把自己啃了一口的鸡腿夹给他:
“吃得挺素哇,你还要照顾小悦悦,得多吃点肉。”
他看着我面前的饭菜,没头没脑说了句:
“赚这么多,就请你吃食堂?”
听着他幽愤的语气,我立马反应过来。心里一乐,开始激他:
“我今天值班呀,不能离开医院的,师兄他也是为我考虑。”
郝维抓筷子的手一紧,指节泛出青白。
我单手撑着下巴,接着拱火:
“想知道师兄约我聊什么吗?他在挽留我。”
说完,我歪着头,挑逗地看他。
果然,他把脸撇开,咬住后槽牙深深吸了一口气。
赶在他发怒前,我收敛了戏谑的表情,认真的看着他:
“我辞职了,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震惊地看我,眼睛里染上了一层薄怒:
“你疯了?”
“对呀。”
我点点头,情意绵绵地望着他:
“这几年见不到你,我想你都想疯了。”
他狼狈地避开我的目光,又恢复惯常的冷漠:
“林枫,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早就对你没感觉了。”
“是么?”
我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汤,突然隔着餐桌倾过上半身,唇贴上他的脸颊,短暂一碰就分开。
郝维像触电一样往后弹,慌乱地左右看看,咬着牙抓狂:
“你干什么?这周围可都是你的同事!”
我无所谓地笑笑:
“很快就不是啦。”
郝维说不过我,收拾饭盒落荒而逃。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自主的笑了,那是来自内心的愉悦和舒畅。
11
出院那天,郝悦坐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两眼泪汪汪。
我拍拍她的小脑瓜:
“悦悦乖,医生姐姐过几天就去家里找你玩。”
小丫头一脸惊喜。
我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她立即捂住小嘴疯狂点头。
他们前脚出院,我后脚就去办离职手续。
回老家的高铁上,
“我要回来了,帮我问问郝维的住址。”
刚点完发送,孙莉莉的电话就进来了:
“什么叫‘我要回来了’?”
“意思就是我以后都不走了。”
电话立刻被挂断。
五分钟后,郝维的住址发到了我手机上。
我成功应聘了老家的医院,然后在医院跟郝维家中间的位置租了套两室一厅。
做好这些,就万事俱备了。
回来这几天我一直没联系郝维,是时候给他打电话了。
开车到他家楼下,我提着刚买的早餐,边爬楼边拨通他的号码:
“喂?”
郝维沙哑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听孙莉莉说他最近一直在开夜车,我一阵心疼,下意识放柔了语气:
“开门,我给你们带了早餐。”
电话那边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后是衣物窸窣的声音。
我想象着郝维爬起来给我开门的样子,心里丝丝缕缕地泛着甜,还有一丝丝的悸动。
门打开,我笑着朝他招手:
“早呀,想我了吗?”
郝维呆呆的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身上宽松的睡衣显得他更瘦了。
我心里抽了一下,自觉靠过去,手绕过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
头伏在他锁骨的位置,能清晰听见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我紧紧地抱着他,双手不自觉的用力,用力,恨不得把自己融入进他的胸膛。
这个蠢男人,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扛下所有?
良久,我依依不舍地松开他,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就绕过他挤进屋,边走边招呼:
“快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
小悦悦听见我的声音从房间里欢呼着飞奔出来。
我蹲下抱住她,捏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还是你有良心。”
小丫头搂着我的脖子不撒手,贴过来跟我咬耳朵:
“哥哥也很想你,他这几天老是对着手机里你的照片发呆。”
我很满意她的情报,额头抵着她蹭了蹭,两个人一起大笑。
郝维被我们的欢乐感染,终于浮出抹无奈的笑。
在我的锲而不舍之下,郝维渐渐习惯了我自由出入他家。
我甚至厚脸皮地自己配了把他家钥匙,他也装作视而不见。
郝维开夜车的时候,我会把郝悦接到我租的房子里住。
我定期陪她做检查,下了班就去找她玩,晚上跟她躺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直到睡着。
久而久之,郝悦跟我比跟她亲哥还亲。
等郝维试图给小丫头洗脑的时候,小悦悦一本正经地回答:
“林枫姐姐说了,她以后肯定是要跟你结婚的,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相互麻烦的。”
郝维平静而又无奈:
“我不会跟她结婚的。”
随着郝悦的身体指标越好越好,她已经能够去上幼儿园了。
有了同龄人的陪伴,小悦悦的性格越来越开朗。
郝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郝悦上幼儿园之后,郝维没时间接送她,我索性将小悦悦接过来同住。
从此开始,郝维一有空就往我这儿跑。
有几次太晚了我留他过夜,他防狼似的一进次卧就将门反锁。
我被气笑了,敢情要这么防着我吗?
这天,刚送完小悦悦上幼儿园,我在上班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我人没事儿,就是追尾,撞到了前车。
下车一看,才发现前面是多车连环相撞。
前面有一辆车里被拉出几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救护车还没到,出于医生职责我跑去帮忙急救。
等到了医院跟接诊医生交接完后,我接到了孙莉莉的电话,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枫枫?!你终于接电话了,你都快要急死我了!”
我纳闷:
“怎么啦?”
“广播里说你上班常走的那条路发生重大车祸,郝维打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打到医院也说你没去上班,他都快急疯了。”
去查通话记录,果然有郝维的十几个未接来电。
我着急了,赶紧回拨了过去。
莽莽撞撞往外跑,却撞上走廊上一辆迎面而来的车床,手机被撞飞出去摔得开不了机。
等我打车赶到车祸地点,就看见郝维跪坐在我的车前失声痛哭。
他双手关节处血肉模糊,面前的青灰色路面上也是血迹斑斑。
看着跪坐在地上那个瘦削而又坚毅的背影,我缓缓走近他,轻声呼唤:
“郝维…”
他猛地抬头,布满泪痕的双眼再也移不开视线。
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冲上来,紧紧地抱住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顺势环抱住他,感受到他心情逐渐平复后将他稍微推开了些,歪着头问道:
“还打算躲着我吗?”
他终于不再跟我唱反调,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我弯起嘴角,再次抱了上去,贴着他耳边轻轻呢喃: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小悦悦。以后,一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感受到郝维浑身在颤抖,他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
终于,再也克制不住,郝维失声痛哭了起来。
良久,出了他的怀抱,我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微笑着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瞧你哭的。”
郝维却也什么都不说,傻傻地对着我笑,用力把我往怀里一揽,霸道地吻上来。
“你这傻瓜。”
我在心里得意地笑。
“得了,拿下!”
来源:幽默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