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孙雪芹,今年三十有八,嫁给了丈夫王建国已有十年。那是九七年的冬天,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了这座北方小城,人们的生活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金镯与私房钱
"雪芹啊,拿着这个。"婆婆把一个磨得发亮的旧布袋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整齐的红色百元大钞,足有五千多块,在那个平均工资不过四五百的年代,这简直是一笔巨款。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婆婆只是拍了拍我的手,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上,青筋犹如山间的小溪,蜿蜒曲折。
我叫孙雪芹,今年三十有八,嫁给了丈夫王建国已有十年。那是九七年的冬天,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了这座北方小城,人们的生活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我和建国住在城东的一片八十年代初建成的老旧小区里,六层楼没有电梯,墙皮斑驳脱落,楼道里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老鼠腥味。
我们家住在三楼,七十多平的两居室,家具都是八十年代初结婚时置办的,沙发套已经换过两次,但沙发弹簧仍咯吱作响。
婆婆王老太太,今年已有七十岁高龄,自从公公四年前心脏病突发去世后,就一直与我们同住。她睡在客厅改造的小间里,墙上贴着她和公公的老照片,床头放着一台"紅燕"牌收音机,那是她唯一的消遣。
建国在市里最大的国营机械厂当技术员,每月工资五百出头,厂里时常发不出全款,有时只能拿厂里生产的工具抵工资。我则在附近的百货商店当售货员,月工资三百八,每天站八小时,腰酸背痛是家常便饭。
那年腊月二十八,弟媳张丽华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拜年。她嫁给建国的弟弟王建军已有五年,住在城西新开发的"金色家园"小区,那里是咱们城里最早的商品房,听说一平米要两千多,我们想都不敢想。
丽华今年三十出头,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一身驼色风衣,脚上是锃亮的皮靴,浑身上下透着"洋气"二字。建军比她大两岁,在刚引进的合资企业当工程师,两人月收入加起来有四五千,在我们这个三线城市,已是令人羡慕的"万元户"了。
"妈,这是给您买的礼物,快看看喜欢不喜欢。"丽华从精美的礼品袋里取出一个红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镯子。
我正在厨房切菜,听到这话,手里的菜刀一滑,差点削到手指。那时候,我和建国省吃俭用,一年也攒不下几千块钱,更别说买金首饰了。
"哎呀,这太贵重了,我这老婆子戴什么金镯子啊。"婆婆连连摆手,脸上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
"妈,您就别推辞了,这可是足足二两黃金呢,現在金价涨得厉害,值四千多块钱呢!"丽华得意地说,同时用眼角瞟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满是炫耀。
婆婆犹豫着,最后在丽华的坚持下,还是把金镯子戴在了消瘦的手腕上。那金灿灿的镯子显得特别扎眼,与婆婆粗糙的双手形成鲜明对比。
"妈,您老戴上多好看啊!"丽华满脸堆笑,"您看我多孝顺,建军年底奖金一发,我就给您买了这个!"
婆婆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抚摸着手腕上的金镯子,眼神却飘向了窗外的灰蒙蒙的天空。
我听着丽华絮絮叨叨地炫耀她家的新电视、新冰箱、计划买的"桑塔纳"轿车,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我和建国虽然生活拮据,但从未短缺过给婆婆的赡养费,每月还会给她二百块钱的零花钱,让她和老姐妹们搓搓麻将、喝喝茶。
建国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厂里经常加班到深夜,回家还不忘给婆婆带一份热乎的包子或者刚出炉的烧饼。每到周末,他都会陪婆婆去人民公园散步,听戏曲,或是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这些年,我照顾婆婆无怨无悔,从不曾让她感到一丝不便。老人家腿脚不好,我每天早起给她熬药,晚上帮她洗脚搓背;老人牙口不好,我变着花样做些软烂可口的饭菜;冬天怕她冷,我用废布条给她做了好几双手工棉鞋;夏天怕她热,省吃俭用买了台电扇放在她床前。
晚饭后,亲戚们都散了,建国陪婆婆在客厅看春晚,我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余香和洗洁精的气味。
婆婆悄悄走进厨房,四下张望了一下,从衣襟里掏出那个装满钱的布袋,塞给了我。我一愣,差点打翻手里的碗。
"雪芹啊,这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私房钱,以前你公公在的时候,我就一点一点存着,后来跟你们一起住,每月你们给我的零用钱,我也舍不得花,都放在这里了。"婆婆低声说道,眼神中透着坚定,"你拿去给建国添置些家用,或者给小军买些学习用品,都行。"
我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双手捧着那沉甸甸的布袋,心里五味杂陈。
"妈,这怎么行,丽华给您金镯子,您却把钱给我们..."我心里一阵酸楚,声音哽咽。
"傻丫头,"婆婆拍拍我的手,眼角的皱纹堆成一朵小菊花,"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心冷暖看不明白?丽华不过是想在建军面前显摆罢了,她哪是真心孝顺我这个老太婆。"
婆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送我金镯子,不过是想让建军在他们家财产继承上占上风罢了。人啊,越是把利字挂在嘴边的,越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婆婆语重心长地说:"雪芹,这些年你任劳任怨照顾我,从没让我感到一丝不便。你和建国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你们的心是热乎的。钱财乃身外之物,真心才最珍贵啊。"
婆婆的话犹如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心中的疑惑。原来老人家早已看穿一切,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比谁都明亮。
夜深人静,我和建国躺在床上,我把婆婆给钱的事告诉了他。建国沉默了许久,眼眶泛红:"妈这是信任咱们啊,雪芹,咱们得把这钱收好,啥时候妈需要了,立马给她。"
我点点头,紧紧握住丈夫的手。窗外,腊月的北风呼啸,却吹不散我心头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厨房和面准备包饺子,丽华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她脸色铁青,眼睛瞪得溜圆:"雪芹!你告诉我,妈的私房钱是不是给你了?"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知她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还没等我回答,丽华已经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给妈送金镯子,你们却把妈的钱骗走!好啊,真有你们的!"
婆婆听到动静,拄着拐杖从房间里走出来:"丽华,你嚷嚷什么?"
丽华一脸委屈地转向婆婆:"妈,我昨天刚送您金镯子,您就把攒了一辈子的钱给了雪芹,这是什么道理?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儿媳妇不如她?"
建国闻声从卧室出来,脸色阴沉:"丽华,你来我家撒什么泼?"
丽华冷笑一声:"怎么,心虚了?拿了妈的钱,良心过不去吧?"
我心里一阵难受,不知如何解释。这时,婆婆开口了,声音虽然苍老,却异常坚定:"丽华啊,我把钱给谁,是我的自由。我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看得清清楚楚。"
婆婆面色平静,目光如炬:"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人心换人心的道理。雪芹和建国这些年勤勤恳恳照顾我,从不计较,我这点钱给她不是应该的吗?"
丽华涨红了脸:"妈,您这是偏心眼!您明明知道我和建军条件好,给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婆婆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好东西?我这把老骨头,需要什么好东西?我需要的是一颗真心。你送我金镯子,不就是想让你家多分点东西吗?我这老太婆糊涂,但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
丽华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婆婆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阵子怂恿建军让我把城西老宅的房产证改到你们名下,说是为了给我养老。那房子是我和你公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凭什么给你?"
建国站出来,语气坚决:"丽华,妈的钱是她自己的,想给谁就给谁,这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你要是来闹事,就请回吧。"
丽华见势不妙,眼眶红了:"妈,您就这么看我?我对您不好吗?"
婆婆叹了口气:"丽华,你不是坏孩子,只是太过功利了。人这一辈子,钱再多也带不走,名再大也传不远,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你们年轻人,现在条件好了,眼界也开阔了,但别忘了做人的根本。"
丽华低下了头,声音哽咽:"对不起,妈,我太过分了。我...我是想让您过得更好,但方式错了。"
婆婆走上前,拍了拍丽华的肩膀:"好孩子,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以后多用心,少用嘴,妈什么都明白。"
这场风波后,我把婆婆的钱锁进了抽屉,决定等她需要时再拿出来。建国晚上加班回来,带了两斤羊肉,说是给婆婆补身子。我熬了一锅香气四溢的羊肉萝卜汤,婆婆喝了两大碗,脸上泛起红润。
晚饭后,我和婆婆坐在客厅的老沙发上,听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预示着新年即将到来。
"妈,您说丽华她..."我欲言又止。
婆婆摆摆手:"丽华也不容易,她出身贫寒,一心想过好日子,心态难免失衡。人活一辈子,有几个不犯错?关键是能不能认识到错误,改正错误。"
我点点头,内心对婆婆更添敬佩。
几天后,丽华又来了,这次她没带金镯子,而是带了两件羊毛衫和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她主动帮我洗碗、扫地,还陪婆婆聊家常,态度诚恳了许多。
临走时,她悄悄对我说:"雪芹姐,我真的很抱歉。这些年,我太看重物质了,忘了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丽华,咱们是一家人,以后多来陪陪妈,她会很开心的。"
丽华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春节过后,建国的厂里发了一笔欠薪,我们决定拿出一部分钱给小军买个学习桌,剩下的准备置办些新家具。正当我们商量着如何使用这笔钱时,婆婆的老姐妹李婶来访,说起社区里一位独居老人生病无人照顾的事。
婆婆听后,二话不说,从床底下又拿出一个布袋:"雪芹,从我那笔钱里拿出五百块,送去给王大爷买些补品和药。"
我愣住了:"妈,您还有钱?"
婆婆神秘地笑了:"老太婆我也有私心,那天给你的只是一部分。我想着,万一哪天你们有急用,我也能帮上忙。"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婆婆的良苦用心。她把钱给我们,不仅是认可和信任,更是一种保障,让她在这个家中保持尊严和价值。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建国商量后,把婆婆给的钱存进了银行,每个月只用利息,本金分文不动。我们告诉婆婆,钱虽然在我们手上,但使用权永远在她。婆婆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时常指挥我们拿出一小部分去周济左邻右舍有困难的人。
一年后的春节,丽华和建军又来拜年。这次丽华没带金镯子,而是带了婆婆最爱吃的驴打滚和一件质朴的棉袄。她学会了用心观察婆婆的需要,而不是一味地炫耀财富。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说这是她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我悄悄起床,看到婆婆坐在客厅的老藤椅上,借着月光翻看一本泛黄的相册。
"妈,您怎么还不睡?"我轻声问道。
婆婆抬头,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雪芹啊,我在看你公公的照片。他要是在天有灵,看到咱们家现在这样,一定会很欣慰。"
我在婆婆身边坐下,看着相册里公公年轻时的英俊面庞。
"他是个实诚人,一辈子没啥大出息,但对我和孩子们好啊。"婆婆轻抚照片,声音中满是怀念,"他临走前,让我把家里的钱都收好,说是留着给有需要的孩子。他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但能帮到有需要的人,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我握住婆婆布满皱纹的手,感受着她手腕上的脉搏。那是一种生命的律动,传递着跨越时空的爱与智慧。
"妈,您放心,我和建国会一直陪着您,照顾您。"我真诚地说。
婆婆笑着点点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岁月的痕迹:"我知道,我相信你们。"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而温柔的光芒。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婆婆的私房钱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认可,一份情感的传递。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付出都能得到回报,但真心相待的人,总会被命运厚待。
婆婆的金镯子还戴在手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而我们却拥有了比金子更珍贵的东西——人间真情。
这就是生活,平凡而温暖,有争吵也有和解,有误解也有理解。正如婆婆常说的那句话:"人这一辈子,钱不钱的无所谓,重要的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日子才越过越红火。"
而我,只想让婆婆的晚年,像冬日里的一杯热茶,平淡中透着温暖,余热绵长。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一点号